“这点心要不要吃?”
“要,要桂花馅和豆沙馅的。”
“那这卤牛肉呢?”
“都要都要,羊肉也要,酱的也要!”
“贪吃。”苏靖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梁,将提了满手的吃食交给了身后的随从,拿了钱袋继续做着散财童子。
那场兵变后,西北诸郡县从之前的流民四散到如今商贾往来街市上人来人往也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
见过了瘦骨嶙峋的男子咬破手指哺喂幼子,见过了老人绝食将粮食留给儿女,见过了狠心的父母易子而食,见过了百姓为了一袋米打得头破血流,见过十岁出头的小男孩被迫卖身,见过那俊秀的小公子为了一个馒头被粗鄙的流氓压在陋巷当街欢好。
在城东,仍旧是朱门酒肉臭,珍馐美食歌舞升平,仓库里的粮食被堆到发霉,而在城西遍都是冻死骨,那仿佛是两个世界,一个是极端的奢靡,而另一个仿佛充斥了人间所有的恶。
原本苏靖是想要带叶解语出城去散心,可最后却是心软的小姑娘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大哭了一场,然后熬了一整个日夜罗列了许许多多细碎的可能有用的东西,出门的时候眼睛红得像是小兔子。
从设立善堂粥铺到收容那么被抛弃的幼儿男子,从开仓放粮到让兵士屯田,从用生石灰消毒到推行生态种植,他们手下的商队一批一批的往这里运送药材粮草,各种菜种和她陆陆续续收购来的高产作物种子,从她私产里不知拿出了多少银钱来,再加上她从富商和官员手里扣出来的,相比之下女皇给的那些赈灾款倒真的像是过家家一般了。
不过,皇城那边撒手不管,他们全盘接手倒也便宜,一来叶解语宴会那日对这些官员算是有救命之恩,她说什么众人也都配合,再加上她那神女的名头,也说的那些富商心甘情愿的送银子攒功德。
查抄了吴白的府邸,再找到她为了豢养私兵而中饱私囊的那些粮草,收拾了些发国难财的人渣,有人有钱有粮,再加上长安恢复通商,民生的恢复倒是远比他们料想中要快。
“阿靖,这个荷包好看,我们买一对儿吧,回去让白羽帮忙配上些驱蚊虫的药材,挂在床头,你觉得怎么样?”
叶解语拿了一对儿水蓝色的荷包,一手一个的提着举在脸颊边,蓝色的流苏摇摇晃晃,更显得她那巴掌大的小脸娇嫩可爱。
苏靖捧了那荷包在掌心,细细的端详:“自然是好,若是喜欢便再多选些吧。”
民间的东西其实算不得多精致,这样的小摊上更是,尤其比不得她这身上的一针一针,只是这是她帮助百姓的方式,那他自然也是支持。
递了一块银子出去,却惊得那小贩连连推拒:“不不不,这荷包神女喜欢拿去就好,不必给银子,殿下待我们恩重如山,这点小东西不值当的。”
见她说话,叶解语才注意到这有些熟悉的面孔和声音:“啊,是你啊!你家夫郎和女儿可还好?”
“都好都好,多亏了殿下当日让神医救了我家夫郎和小女啊!又给粮给药,殿下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您看看这里的东西可还有喜欢的,通通拿走就是了。”
见到叶解语和苏靖,那中年女子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当时家中夫郎难产,眼看就要一尸两命,多亏了叶解语和苏靖出门巡视,让白羽出手救了人,看着那男人瘦弱得可怜,刚出生的小宝宝也就巴掌大,实在是可怜叶解语就又让人送了些补品粮食。
这些神女她自己并不放在心上,可对于她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却是救命的大事。这样的恩德,她不敢有片刻忘怀。
叶解语闻言又从摊位上拿了一对红手绳,飞快的系在了苏靖的手腕上,又塞了一条到苏靖手里让他替自己系上,自己则是直接伸手去他腰间的荷包里另外拿了一大块银子放在了摊位上:“这东西我不给你钱,不过我记得你家小姑娘应该快要满月了,这个是给她的满月礼。”
说完,拉着苏靖便走,完全不给老板拒绝的机会。
等到逛够了回去的时候,跟在他们身后拿东西的侍从已经换了几批,没办法百姓太热情,这家两颗白菜,那家一对儿虎头鞋,也不管她用不用得上,争先恐后的塞了侍从们满怀,甚至还有人给她送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白兔,就很……离谱。
不过,得到了百姓的认可其实是一件极大的好事,就比如那让吴白头疼了许久的山匪莫名其妙的归顺了,漓渊查过了他们的背景,倒都算是干净同各方势力没什么牵扯,虽然之前不是什么好人,可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下,她倒是也愿意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这山匪人不算多,却也不算少,小一千号人,壮年有三百多,身手也都不错,似乎原本都是军户,只是之前被官府压迫得厉害就一起上了山落草为寇,为首的唤作燕琬,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子,相貌平平,可气质却很是特别,一举一动都带着书卷气,可那一把大刀又舞得虎虎生风,苏靖和漓渊倒是都很欣赏她,直接将她和她那几个亲信编进了叶解语的亲卫队里,想要出去闯闯的壮年送进了商队,而其余的老老少少,则是直接安置在了她从前在西北置办的庄子上种田。
这一批人被他们化整为零,再翻不出什么风浪,而山匪们虽然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自由,可成为了神女殿下的人出门在外能被人高看一眼,为她做事又能不愁吃穿还不用再提心吊胆,也是心满意足。
从燕琬那里探听了些西北官场的秘辛和他们落草为寇的原由,叶解语手里的那把尚方宝剑也就派上了用场,长安城外,苏靖亲自行刑,连斩了一百多个不同官阶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
那日落了大雨,血水浸泡红了那一大片黄土地,往后许多年都没能散开,可那场倾盆大雨之下来观刑的人仍旧很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大雨之后,天就真的晴了。
叶解语连杀一百多官员的消息传回京中时,整个朝堂震惊,没有人敢相信平日里在朝堂上连话都不愿说一句的神女殿下竟然会有这样的狠辣和魄力,有些官员趁机弹劾,有些官员出言维护,两方势力争得不可开交,而苏寒却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为自己的儿子儿媳辩驳半句。
对于叶解语这样的大动作,女帝也是震怒,一日之内连发了六道圣旨召她回京,只是还未等到她想到如何惩罚叶解语,吴白的人头和罪证就一起送到了御前,字字句句激愤陈情描绘民生,任谁都能感受到那种心痛和悲愤。
又三日,一百余人的罪证和罪状清清楚楚的摆在女皇案前的时候,这位坐在王座上二十余年的帝王颤抖着手愣是没有勇气打开那几摞半人高的奏折。
那一刻,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一种危机感,她的江山从今往后真的只剩下了半壁。
被她当成吉祥物的叶解语已然不再是可以被她禁锢在股掌之间的摆设,她已经有了君王们穷尽毕生也不一定能够得到的东西——民心。
至于那些折子代为处理的太女只看了小半摞便再没忍心看下去,只感叹一句“神女高义,贼子该杀”便让自己的门人压下了要惩处叶解语的呼声。
不论如何,在这件事上,她敬佩叶解语,她是在为百姓争,平日淡水流云与世无争,可涉及百姓时杀伐果决绝不容情,这才是心怀天下悲天悯人的神女,值得百姓尊崇敬仰,而相比之下,她们这些所谓的皇女争权争利为父族尊荣而彼此倾轧,倒是狭隘了。
不过京中这些叶解语也并不放在心上,收拾好了那些该收拾的,她也要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拉着苏靖和漓渊愣是将周围吃吃玩玩逛了个遍,还又在温泉山庄泡了几日。
之前他们都忙得厉害,倒是都无心男女之事,每日也只是相拥而眠,可闲下来饿久了的狼自然是不会放过送到嘴边的小白兔的,温泉水滑洗凝脂,洗白白之后香香软软的小萌兔子更好吃。
叶解语回京时,百姓夹道欢送,身后另外收下的门人也浩浩荡荡的又装了几辆车马,那阵势倒是比皇帝出行还要气派,只是这位正主却是始终没有露面,这时正扶着腰软绵绵的窝在苏靖怀里。
“都怪你,都怪你,腰酸死了!”叶解语小声的抱怨着,实在气不过干脆又含住了他的手臂用她那小奶牙恨恨的磨来磨去。
“怪我怪我,不如就罚我再给你多做几套新衣服,我们把小兔子,小狐狸,小猫,小狗都凑一套吧。”苏靖强忍住笑意自觉理亏的替她揉着腰,可却没有半点要悔改的意思,反而对前一晚融化在他怀抱中的小兔子念念不忘。
听他这样打趣自己,叶解语也炸了毛,伸着小手挣扎着去堵他的嘴:“不许再说了!你不许再提了!”
扮一次小兔子,她都差点交代了,他还想什么小猫小狗,简直是得寸进尺!其实,她就不该作死的,兔耳朵不能随便戴,情趣也不能随便玩,真的会出人命的!
苏靖看着她脖颈锁骨上的淤痕,那玩笑的心思也化作了满心的爱怜,他也确实是不曾体谅她过分了些,有些时候情到深处难自抑,他也就忘记了控制轻重,想来是真的弄疼她了。
“以后疼了或者不舒服要立刻和我说,不然我只顾着自己欢愉,怕是就苦了你了。”苏靖轻轻吻了吻小姑娘的眼睑,那心疼和愧意明显得似乎是要溢出来一般,刺得叶解语心头一酸。
“其实……还好”叶解语埋头在他胸口抱紧了他的腰身小声的嗫嚅道:“阿靖很好,我……我也觉得欢喜的,而且我喜欢阿靖为我失控的样子。”
其实,也不是苏靖不懂得疼惜她,反而是她自己许多时候会不知轻重的去点火,是她想要被他再多疼爱一点,想要再多给他三分欢愉。
她不喜欢看他隐忍克制的模样,更不想他在自己面前还要小心翼翼束手束脚,他总是怕他对她不够好,可他却不知道她对他究竟有多少的心疼和满意。
三生有幸,她遇到了这世上最好的郎君。
然而不得不说,男人是一种很会顺杆爬的动物,因为她说了喜欢他失控,苏靖就真的失控了,直接将她压在车壁上又颠来倒去的折腾了一通,而后还满含笑意的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实在是让她连吐槽都开不了口。
叶解语软着身子伏在苏靖的腿上,享受着他良心发现的按摩,闭着眼睛轻哼道:“阿靖,我的嫁妆好像花出去了一大半,你说现在嫁过去兄长和母亲会不会嫌弃我穷呀?”
“没事,不够当嫁妆,也可以当聘礼。”苏靖抚摸着小姑娘绸缎一般的墨发,魇足的靠在车壁上,墨色的衣袍不知何时被叶解语扯开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俊朗之外有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慵懒秀色。
叶解语懒洋洋的睁了睁眼:“不想娶我了?”流星小说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嗯”苏靖眉眼含笑,眉目疏朗:“女子入赘到底是好说不好听,再者女皇不会愿意你成为苏家儿媳的,所以回京以后我嫁你就够了。”
“现在都不担心我给你找那些个哥哥弟弟了?”
“你不会的。”苏靖笃定的开口回答道。
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用这些归属关系来证明什么,他们完完全全可以给彼此足够的安全感,她是别人抢不走的,他有何必为了那点小心思让她沦为谈资呢?
叶解语轻勾了勾唇:“那你可不许嫌弃聘礼少呀。”
“没事,我的嫁妆够多。”
听着车里的对话,白羽捅了捅无虑:“少君和神女又开始谈婚论嫁了。”
无虑暼了她一眼,叹息了一声:“他们都谈了多少次了。”明明都是老夫老妻了,可这两位的婚礼却是一直不急着办,神女怕给少君的排面不够盛大,少君怕神女卷进苏家和女皇那一摊子事,都急又都不急,结果他们这些准备的人,却是等得心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