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亲仇高于一切

窦夫人离开时, 脚步都是飘着的。

她借口受了凉,早早睡下。

窦夫人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没想到刚沾枕头就入睡了。

睡着后, 她做了一个已经十几年未做过的梦。

梦中的她趴在舅父的怀里。舅父的话她听不太清楚, 但她笑得很开心。

舅父起身, 牵着她的手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出宽广的宫殿大门。

父亲母亲正在门外迎接她。

兄长从父亲母亲身后跳出来,吓了她一跳。

父亲挽起衣袖, 握紧拳头,气势汹汹地捶兄长的头。

兄长抱头鼠窜,一边逃跑一边回头对她做鬼脸。

小小的自己跳着拍掌笑, 好似在为兄长鼓劲。

母亲俯身为她理了理衣服,又转头和舅父笑着说了几句话。

然后兄长被父亲押了回来, 自己牵着母亲的手,转身向舅父告别。

“等舅父亲征回来, 就有空为你寻个好夫婿了。”

“唉?我女儿年纪还小, 寻夫婿的事还早。再说了,为女儿寻夫婿是我身为父亲的责任。”

“朕的命令,现在这责任是朕的了。”

“陛下,你不能这样!夫人,你劝劝陛下!”

“噗……都行,都行。可以先寻着, 晚点再出门。我的女儿这么好, 不能太早去别人家,我心疼,至少留到十七八岁再出阁。”

“夫人所言极是。”

“朕也这么想。”

小小的自己羞红了脸, 双手捂着脸不愿说话。

窦夫人的意识与小小的自己抽离。她冷眼看着这一幕,居然连眼泪都没有落下。

她记起这一幕是自己与舅父最后一次见面。

舅父即将御驾出征,所以把养在宫中的自己送回母亲手中。

她目送意气风发的舅父率领大军离去,谁知道这一别竟然是永别。

表兄的皇帝做得很差很差,她早就料到了舅父家的皇位会岌岌可危。

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杨坚居然不顾舅父对他的恩情,将舅父家族中无论近亲远亲所有男丁全部斩杀殆尽。

窦夫人从小在宫廷生活。她明白皇权争斗的残酷。

表兄的荒诞让他丢掉了皇位。杨坚篡位自立,这是没办法的事。

杨坚要杀掉舅父的子嗣,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愤怒悲伤,却也难以说杨坚的不是。

但她万万没想到,舅父家族所有男丁都难逃厄运。

这有必要吗?

杨坚连陈朝等他国皇子都能养在宫中,给舅父留一两支远方支脉,并不会威胁他的皇位。

这是他皇位来的太容易,心虚吧?

窦夫人只能这么想。

那时她最害怕的是父母过度的紧张。

无论是哪朝哪代的更替,祸都不及已经出嫁的女眷。何况杨坚是篡位,朝中权力基本没有更替。窦家曾经是北周的支柱勋贵之一,现在也是大隋的支柱勋贵之一。

乱世朝代更替很频繁,父亲也是跨越几朝的老臣。只要旗帜鲜明的站在皇帝对立面上,改朝换代后,皇帝一般不会清算前朝老臣。

所以窦夫人本以为,父母只是忧虑过度。

整个窦家都选择了杨坚,他们一家又有什么本事威胁杨坚的统治?父亲母亲在杨坚篡位时也只是明哲保身,没有做过反对杨坚的事。所以杨坚应该顶多只会冷落他们而已。

父母早早让她出嫁,窦夫人满心不舍,但也没想到她的未来会有多差。

而后父亲官职高升,兄长也被委以重任外放为官,窦夫人真的以为一家人就这么熬过来了。

虽然她心里记着舅父的仇恨,但也只能记着。自己一家人更重要。

一家人……她的父母,她的舅母,全部都在开皇二年这一年间先后辞世。袭爵的兄长窦招贤也随即英年早逝,连子嗣都没留下。

她其余两个兄长窦照和窦文殊,早在隋代北周前已经逝世。转瞬之间,她就变成了无父无母无兄弟的孤女。

所有人都说这是碰巧。

所有人都这么说。

夫家这么说,窦家这么说,全天下的人都这么说。

连家中她最信任的医师也这么说,父母只是病逝,兄长也是病逝。

或许是真的碰巧吧。

或许真的只是碰巧吧。

碰巧,碰巧,碰巧……碰巧碰巧碰巧碰巧碰巧……真的只是碰巧。

窦夫人戴上面具,遮住了流泪的脸。

只是碰巧。

她的亲人碰巧在自己刚出嫁不久,碰巧在杨坚篡位刚篡位不久全部去世。

她没有仇恨。她只是福薄。

窦夫人从梦中惊醒。

她摸了一下脸,居然做这样的梦也没有流泪。

窦夫人起床时,仆人告诉她,唐国公担心打扰她休息,所以去了别处下榻。

她松了一口气,披着衣服起身,提着灯笼去了库房。

库房中的嫁妆不仅是嫁妆。在父母去世后,兄长离世后,因兄长没有子嗣,兄长病逝前留下遗言,将所有财产都赠与自己。

杨坚在这方面做得很“仁慈大度”,没有插手臣子的家产分配。他一直是这样一副敦厚的长者姿态,舅父才很信任看重他。

家中东西很多,为避免别人眼红,窦夫人将家中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只留下了一些家人的墨迹作为念想。

但她出嫁这么多年,来看这些墨迹的时间寥寥无几。近十几年来,更是一次都没有。

窦夫人摊开一卷画。

画不怎么样。父亲的画真的不怎么样。

画中有母亲的题诗,有兄长的印章,还有舅父那稍显浮夸的夸赞。

舅父这么夸了,父亲就信了他的画真的很好,所以对这幅“代表作”很是宝贝。

窦夫人摸着已经泛黄的纸卷,嘴角上翘想笑一笑,嘴角扯了扯却笑不出来。

她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库房里只有窦夫人一人,其他人都被她安排在了门外,所以她可以自言自语。

“天下啊……如果他们争夺的不仅仅是唐国公,那么兄弟阋墙就难免了。”窦夫人自言自语,“不仅是兄弟阋墙,还是不死不休。”

窦夫人睡了一觉起来,恢复了理智思考。

她立刻猜到了那个惨绝的未来。

但不知道为何,她嘴里说着担心害怕,心里却毫无波澜。

窦夫人合上画卷,双手捂住脸,眼泪终于从指缝中溢出。

“原来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原来只要能报仇,她,夫君,儿子……一切的一切,她都可以放在报仇之后。

好想报仇啊。

耶耶,娘娘,阿兄,舅舅……我想报仇。

二郎三郎要为你们报仇了。

我能报仇了。

我能报仇了!

窦夫人放下双手,眼泪仍旧从眼角不断低落,但嘴角却翘得很高。

开心和伤心混杂在一起的表情,是那么扭曲。

……

李玄霸感觉母亲变了一些,但好像又是错觉。

母亲还是对所有人都那么慈祥,将唐国公里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她仍旧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若有差别,大概是对李智云更亲近了一些。

是错觉吗?李玄霸挠头。

很快,李玄霸就没法在意这些细微的不协调了。因为他哥回来了。

李世民气势汹汹回来,吓得出门迎接的李玄霸转身就跑。

李渊茫然,他对李建成道:“大德跑什么?”

李建成也很茫然:“不知道啊。”

只有窦夫人在捂嘴笑,轻声叹了句“活该”。

李世民见李玄霸转身就跑,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大喊一声:“父亲母亲大兄小五你们稍等,我先去把阿玄揍一顿!”

李渊阻拦不及,看着二儿子一个猫腰从自己手臂下钻过去,朝着三儿子追去。

李渊喊道:“大雄!你做什么!大德身体不好,不能这么跑!哎!”

他赶紧追上去。

李建成挠头。

这个动作倒让他很像是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兄长了。

“母亲,大雄这是什么了?”李建成不解。

窦夫人忍住笑,道:“大概是知道三郎又病了一场,生气三郎不照顾好自己。”

李建成哭笑不得:“这还能生气?三郎生病难道还是三郎的错了?”

他也跟上去劝李世民停手。

知道李元吉这个弟弟的恶毒后,李玄霸又仍旧对他恭恭敬敬,李建成把自己心中对二弟三弟的嫉妒芥蒂放下,认认真真想当个好兄长。这正是展现兄弟之情的好时候。

与李世民、李玄霸关系最好的李智云则把双手放在嘴边高喊:“二兄快跑!不要被父亲追上!一定要好好教训三兄!”

窦夫人笑着点了点李智云的脑袋:“怎么不去保护你的三兄?”

李智云放下手,摇头晃脑地笑道:“二兄对三兄一直很纵容,如果三兄把二兄惹生气了,那一定是三兄真的做了很过分的事。虽然我不知道三兄做了什么。”

窦夫人笑道:“聪明。”

她牵起李智云的手,慢悠悠往李玄霸逃跑的方向走。

等窦夫人重新见到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时候,李世民已经把李玄霸按着一顿揍完,正扯着李玄霸的脸咆哮,李玄霸的帽子都掉了,十分狼狈。

李渊和李建成在一旁试图劝说,但李世民气势汹汹的模样,让这父子二人都有点犹豫该不该阻止。

看二郎这么生气,是不是三郎真的做了什么坏事?

窦夫人叹了口气,按住李世民:“好了,多唠叨几句就行,怎么还动手了。你弟弟本就体弱,能经得住你几拳头?”

“哼。”李世民松开李玄霸,“等会儿继续训你。”

李玄霸躲到窦夫人身后。这时候他顾不上脸面了。二哥的拳头是真的疼啊,我的背……

李智云蹑手蹑脚走到李玄霸背后,在李玄霸捂着的地方一戳。

“嗷!”李玄霸跳了起来,“小五!”

“嘻嘻嘻。”李智云躲到了李世民身后。

李玄霸无语。怎么都欺负自己?

他看向没用的父亲和李建成。你们别光顾着耍嘴皮子,好歹动手拦一下啊。

没用的父亲和李建成对李玄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父亲、母亲、兄长,我回来了。”李世民现在才规规矩矩行礼,“小五,我回来了。功课有好好做吗?”

李智云脸色一垮:“好好做了,做的可好了。我又不是二兄你,常常玩得忘记做功课……哎哟。”

李世民敲了一下李智云的脑袋。

李智云抱着头和揉着脸的三兄站在一起。

都是被二兄欺负的小可怜弟弟,一起挤挤。

李玄霸瞥了李智云一眼,也敲了李智云的脑袋一下。

李智云只好躲到了窦夫人的身边。

李渊看足了李世民欺负弟弟的笑话,才笑道:“好了,别一回来就欺负人。快去梳洗换衣服,你身上的酸臭味把我都熏着了,你这是几天没洗澡?”

李世民道:“我得到阿玄又病了的消息,立刻就骑马赶回来,哪还顾得上洗澡。而且这也不算臭,比起上过战场后,这点味道算什么。”

李渊道:“行行行,你说得对,快去洗澡。”

“哦。”李世民乖乖去洗澡换衣服。

等他洗漱完毕,把湿漉漉的头发用布一裹,再次拉着李玄霸算账。

李玄霸举起双手投降:“我承认,我是故意把你支开。你如果在家里,李元吉不敢针对我。”

李世民皱眉:“那你和我提前说一声,为什么要瞒着我?”

李玄霸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李世民仍旧觉得弟弟还有其他事瞒着自己:“不成功又如何?难道我还会说你?”

李智云悄悄告状:“说不定三兄病的那一场是苦肉计,他要用苦肉计,知道你不同意,才瞒着你。”

说完,李智云从坐榻上跳下来,就像一溜烟似的跑得没了影。

李玄霸和李世民同时脸色大变。

李玄霸抹了一把脸:“二哥,你听我解释。”

李世民微笑:“嗯,我听你狡辩。”

李玄霸:“嗷嗷嗷!二哥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李世民:“既然你不想活了,我揍死你这个臭弟弟!”

远方,李智云拍着胸口坏笑。

母亲的任务他圆满达成,现在去找母亲邀功了。

窦夫人得到李智云的回报,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自己舍不得动手,还好二郎管得住三郎。

李世民回来之后,就差不多要过年了。

等过完年,李世民和李玄霸就要出发去边镇。他们要去的地方正好是以前待过的河右之地重镇,张掖。

裴世矩回来后,张掖没有大官管理。杨广虽然把两位表侄丢去了边疆,但不是想磋磨他们。原本由裴世矩管理的张掖边市都交给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管理。

李世民和李玄霸虽然是虎贲郎将和虎牙郎将,但朝中中高级别的将领在地方上就是天大的官职,他们也要负责一部分地方行政。

特别是军营所在地的屯田和市集,以及将士家属的管理,都是他们的责任。

这次李智云也会和他们随行。

李世民回来这段时间都没见过李元吉。

李渊将李元吉送去了学府,给他寻了最严格的老师,说让李元吉吃点苦头才知道家里的好。

李玄霸吐槽,没想到古代也有豫章书院。

窦夫人劝李渊:“将孩子交给其他人教导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终还是得我们狠下心来好好管教。五郎很听二郎和三郎的话,不如把五郎交给二郎三郎教管。我们夫妻二人好全心全意地教导四郎。”

李渊听后有些意动:“五郎和李元吉差不多大,让他离家那么远,是不是不太好?”

窦夫人道:“二郎三郎这么大的时候,也已经可以出门游学了。再说了,我们三郎早早就成了秀才,这天底下比他更有学问的人估计都是朝中宿老了,我们也为五郎请不来。”

李渊被窦夫人说动了。

之后一件事彻底让李渊下定了单独教养李元吉的决心——被皇帝免官为民的张衡被逼自杀。

张衡原本是杨广的宠臣,因为杨广在扩建汾阳宫时劝阻杨广少征徭役而被杨广厌恶,被杨广连续找碴后,因杨玄感打小报告而免官回家。

李世民和李玄霸在洛阳的大宅院,就是张衡原本的府邸。

按照常理,对张衡这种没有大过错的勋贵官吏而言,免官为民就是最大的惩罚了。谁知道杨广征讨高丽失败后心情不好,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嘲笑他。据说张衡的一个小妾告御状,状告张衡在杨广征讨高丽失败后说杨广决策失误,杨广就把张衡杀了。

李渊得知此事后,觉得整件事莫名其妙。

小妾怎么有本事去告御状的?这理由还能更敷衍些吗?

不管是谁告的密,张衡因“诽谤朝政”被杀已经是事实。这件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原本历史中,高颎等人因“诽谤朝政”被杀,引起的风波都没有张衡这件事更大。因为朝中大臣都知道高颎是皇帝“政敌”,只当皇帝随便找了个借口杀了高颎。至于宇文弼、贺若弼等人,那是因为与高颎走得太近被牵连。

张衡就完全不一样了。

张衡在杨广夺嫡时就是杨广的心腹。他此生没有任何对不起杨广的地方,唯一的过错,竟然只是“诽谤朝政”——劝说皇帝少征徭役和感叹皇帝在高丽战场的失误。

就因为这个,杨广便把一直跟随他的心腹杀了?

现在的魏晋遗风还没有过去,张衡这样的人,在魏晋时代叫“元从”,是就算叛逃他国都不会祸及家人的特殊存在。

这“诽谤朝政”说白了就是正常的劝谏。哪家皇帝会因为几句正常的劝谏就把自己的元从杀了?

他对元从尚且如此刻薄寡恩,其他人如何自处?

张衡死前悲愤地大喊,“我为人作何物事,而望久活!”。

李渊得知这个消息后,久久不语,悄悄斋戒禁酒三日,为张衡送行。

“天下百姓都被逼得活不下去,民乱四起,陛下却不思休养生息,甚至还杀了劝谏之人。”李渊对李世民和李玄霸道,“张建平被逼死前,悲呼没有为天下百姓做过好事,所以罪有应得。他是以此暗讽陛下……唉。”

李渊没有把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但话说到这里,不用说完也懂了。

李渊道:“我们父子三人虽然现在得到了陛下的重用,但这点恩宠远远不如当年张建平。张建平尚且有这样的下场,我们更需要小心谨慎。你们二人以前年纪小,所以声势大一些也没关系。现在你们已经长大,需要尽量低调,否则陛下一定容不下我们。”

李世民和李玄霸道:“儿子知道。父亲也请保重。”

李世民嘀咕:“我们倒是可以小心谨慎,父亲,你还是把李元吉接回来好好看管吧。如果他像张公那个小妾一样跑去告我们诽谤朝政,我们家就完蛋了。”

李渊按着额头道:“是啊,一定要好好盯住他。”

李元吉能在家门口诬陷亲生母亲不慈,也肯定会做出诬陷亲生父亲诽谤朝政的事。

李渊很后悔,自己以前怎么就被李元吉乖巧的表象蒙蔽。就算夫人真的对李元吉不好,李元吉也应该告诉自己做主,而不是在家门口大声嚷嚷,惹得全洛阳的勋贵都把自家当做谈资。

当时真是糊涂了。

“我现在被命为右骁卫中郎将,总管右骁卫禁军,事务繁忙。教育你们兄长和李元吉后,难以顾及五郎。”李渊语重心长道,“五郎一直亲近你们,我把五郎交给你们照顾。你们要好好教导他。”

李世民和李玄霸道:“父亲请放心。”

李渊叹气:“我对你们一直很放心。唉,大郎虽不如你们二人,也算是能守成之人。我总共五个儿子,怎么就李元吉是坏种?”

李世民道:“这就要怪阿玄了。说不定阿玄把李元吉捡回来时,捡错小孩了。”

李玄霸骂道:“二哥你闭嘴!这话不能胡说!”

李世民撇嘴。

李渊失笑:“李元吉肯定是你们弟弟。你们母亲生孩子的时候围着许多人,就是大德不把他捡回来,其他人也会把他护好。所谓丢弃,只是安你们母亲的心,做个样子而已,怎可能真的把孩子丢了?”

说到这,李渊又唉声叹气:“但就算这样,大德你把李元吉捡回来,也是对他有恩啊。以前你也最纵容李元吉,这次在病中还不忘教导他。他怎么能……唉。”

李世民安慰道:“父亲,别愁了。要愁也等我和阿玄离开后你再愁,我可不想被李元吉打扰了好心情。”

李渊表情一僵,默默地盯着二儿子。

李玄霸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笑快忍不住了!

“咳,父亲,没事我和二哥先走了。”李玄霸道,“父亲别生气,二哥就是这样的人,习惯就好。”

李渊哭笑不得:“滚吧!”儿子都是债啊。

李世民和李玄霸在家中度过了十四周岁的生日,正月离家前往张掖。

李世民高兴极了。张掖是个好地方,四处都是猎场,可以随意狩猎纵马。

他对李智云道:“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李智云使劲点头。

唯一不喜欢狩猎的李玄霸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离开前,李玄霸将义庄的事都交给了母亲,并让母亲联合三姐一起做。

“现在父亲已经为右骁卫中郎将,我们一家逐渐显赫,十分引人注目。但世人轻视女子,母亲继续推行义庄,不会引人注意。三姐胸有丘壑,一定能帮助母亲。”李玄霸道,“义庄非常重要,不仅能为我们赚名声,还能收集情报和积攒兵员。我与二哥前往张掖,无暇顾及中原之事,全靠母亲了。”

窦夫人踌躇:“我能做好吗?”

李玄霸道:“母亲曾经由周武帝亲手教导,又执掌唐国公府中馈这么多年,小小的义庄算什么?这与为唐国公府置办产业没区别。母亲别太把它当作大事。”

窦夫人哭笑不得:“你一会儿说这件事很重要,一会儿又让我别把它当作大事,把母亲当小孩哄吗?”

窦夫人捏了捏儿子瘦削的脸:“既然你相信娘亲,娘亲不会让你和二郎失望。这件事交给娘亲。二郎,你要照顾好三郎,可不能让三郎再自找生病了。”

李世民瓮声瓮气道:“娘娘,你放心,他自找生病前,我会先把他揍趴下。”

李玄霸:“……”

窦夫人笑道:“好,就该这样。”

李玄霸无奈。张掖没皇帝也没李渊,自己哪还需要用苦肉计?

“是,我知道了。”李玄霸道,“别说了,父亲来了。”

终于请到假的李渊策马赶来,送李世民和李玄霸远行。李建成留在家中看守已经回家的李元吉。

“哎,你们跑那么快做什么?”李渊笑骂道,“我说我能请到假,肯定就能请到。”

李世民笑道:“就是要跑快点,让父亲抓不住。”

李渊把马鞭插到腰间,翻身下马去捉李世民:“这样啊?那我一定要把你抓住,别跑!”

李世民跳下马车:“抓不到!”

李渊和李世民绕着马车兜圈子,李智云坐在马车上笑着给父兄加油鼓劲。

窦夫人扶额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李玄霸看了一眼路上围观的人,脸上有点烧。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真丢人啊。

……

李渊和窦夫人把李世民、李玄霸、李智云三兄弟送到了十里外才离开。

李渊还想再送一程,被窦夫人劝住。

“郎君,你已经是右骁卫中郎将,负责宫禁护卫,就算今日请假不当值,也不能无诏离开洛阳。”窦夫人劝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二郎三郎和五郎,但陛下现在心情不好,还是小心为上。”

李渊这才无奈停下送行的马蹄。

待父母离开后,李世民嘀咕:“哼,右骁卫中郎将,好气哦。”

李玄霸把第一次出远门,十分不安分的李智云按住,问道:“你气什么?”

李世民抱着手臂瘪嘴:“阿玄,你看啊,我们先伏击了吐谷浑可汗,又平息众多民乱,这功劳的质和量都算不错了,但我们还只是小小的虎贲郎将虎牙郎将。父亲就押运了一下粮草,便升任右骁卫中郎将了?不公平!”

李玄霸白了李世民一眼:“公平?征伐高丽第一功臣贺若老将军还在牢里呢。”

李世民道:“那不一样!”

李玄霸道:“好吧,确实不一样。朝中官职不仅要看功劳,也要看资历出身。门荫得的官远远比立功得的官大,这很正常。我们父亲是国公,他只要得了陛下重用,再高的职官都能随便给。我们从零开始打拼,升官速度和父亲怎能一样?”

“再者,我们太年少了。你看朝中高官,即使门荫出身,至少也要而立之年才能就任职官。我们能当虎贲郎将虎牙郎将,还是皇帝破格提拔。这官职,在我们弱冠之前算是到头了。”李玄霸劝道,“不过虽然职官品级不会上升,待我们成亲后,得个爵位还是能指望的。再等两年吧,”

李世民叹气:“人家冠军侯第一次上战场就封侯。我们第一次上战场斩获首级俘虏也没差到哪去。人头少了点……少了很多,但还有个可汗顶顶呢。”

李玄霸无奈道:“冠军侯也是十八岁上战场,十九岁封侯,二十岁为骠骑将军。我们今年才十五岁。何况,陛下不是汉武帝,我们也不是冠军侯,大隋更不是大汉。”他所说的是虚岁。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好气哦。”李世民仍旧不住叹气,“凭什么啊,我年少立功多,不是更应该厚赏吗?”

李玄霸把李智云带出马车骑马,留李世民一个人自怨自艾。

现在都自怨自艾了,以后怎么办?就让二哥现在开始习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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