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和李玄霸带着李智云去张掖前, 先路过了大兴。
大兴不仅有宇文珠,长孙小妹和长孙晟也在大兴老家歇着没回洛阳。
自从长孙晟装病后,他就完全进入了退休生活。
仗着杨广对他的宠信还没有淡去,长孙晟占着大将军的位置不做事, 每日都闲在家中, 偶尔给杨广送礼物并歌功颂德。杨广很纵容他。
高颎、宇文弼和薛道衡三老头还要编书, 不是白领俸禄。长孙晟把“俸禄蛀虫”表现得淋漓尽致。
偷懒在家时,长孙晟用孝道施压,让长孙安业也辞了职官在家“照顾生病的老父亲”。
长孙安业得到了迟来许多年的父亲的关爱和教导, 叫苦不迭。
如今长孙安业与长孙无忌和长孙小妹的关系亲近不少。因为长孙无忌和他一起扛着父亲充满爱的教导,而妹妹是唯一能说动父亲让他休息的人。
李世民对李玄霸吐槽,看看人家父亲怎么教儿子, 我们父亲怎么就不行呢?
李玄霸表示,能在后世留下成语典故的人, 是一般人能比的吗?知不知道“一箭双雕”典故的含金量?
李世民道:“我们父亲还是开国皇帝呢!”
李玄霸道:“就算他是开国皇帝,他身上也没有关于政治的成语典故。”
李世民犹豫了一会儿, 小声问道:“那我身上有关于政治的成语典故吗?”
李玄霸正色:“有, 小鸟依人。”
李世民:“啊?我夸观音婢吗?这算什么政治典故?”
李玄霸摇头:“你夸褚遂良。”
李世民俊脸一黑。
褚遂良他认识。褚遂良比他大三岁,也在虞世南老师那里学写字,虽然没自己去的勤,也有过一点交情。他是个性格较为孤傲的人,虽然长得确实好看,但小鸟依人真的能形容他吗?
李世民使劲摇头:“这一定是后人牵强附会, 我怎么会这么夸他?”
李玄霸呵呵:“禇遂良学问稍长, 性亦坚正,既写忠诚,甚亲附于朕, 譬如飞鸟依人,自加怜爱。”
李世民把剥好的橘子皮塞进弟弟嘴里,让他闭嘴,自己吃橘子瓣,再不提自己身上有没有优秀的成语典故的事。
李玄霸呸呸吐出橘子皮,在心中小本本上又记了一笔。
到了大兴,李世民把好久没见宇文珠,又变得有些扭捏的弟弟直接丢到宇文老师门口,带着五弟扬长而去。
李玄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世民丢下,孤零零地站在宇文府门口,别说护卫,连只雕都没给他留。
寒钩!乌镝!我白疼你们了!
“哎?这不是三郎君?”守门的仆从惊讶。
李玄霸讪讪说不出话来。
李玄霸是府上小娘子的未婚夫,不需要通传,守门的仆从直接将李玄霸迎进了门。
宇文弼正好在大门后的院子里练刀,见着李玄霸,十分疑惑道:“你怎么在这?”
李玄霸憋屈道:“路过老师门口时,二哥突然让马车停车,把我从马车上丢了下来。”
宇文弼先一愣,然后失笑:“是大雄能做出的事。你们要去张掖赴任了?”
问到李玄霸两手空空,连换洗衣服都在马车上时,宇文弼骂了李大雄几句。
李玄霸刚到大兴,都还没回府上歇息,就被李世民绕路丢下。整件事李玄霸事先没有任何察觉。他觉得自己对二哥太信任是个错误。
宇文弼让人准备好洗澡水和换洗的衣服,让李玄霸先沐浴。
这个世代的人的衣服都很宽大,宇文弼家中富裕,备有许多新衣,他只需要让人把自己的新衣裁剪一下,就能给李玄霸穿。
李玄霸想借马车离开,宇文弼道:“既然都来了,就在我家住几日。我想大雄也是此意。他或许也没想回唐国公府住,而是想在长孙府住几日。”
李玄霸头皮一麻。
淦(gan)!以二哥的脸皮厚度,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把小五也带到长孙老师的府上住?”李玄霸嘴角抽搐。
宇文弼道:“让李五郎在我家住也没问题,只是你或许不好意思。”
他笑着摇摇头,对李世民生出“敬佩”之心。
为了脸皮薄的弟弟,李大雄真是操了许多不该操的心,做事太“极端”了。
得知了二哥的用意,李玄霸虽然能独自回到唐国公府,但老师都挽留他了,他也不好离开,只能硬着头皮住下。
宇文珠得知李玄霸要在自家住下,羞得躲房里不出来。
老夫人取笑宇文珠:“若是长孙家的小娘子,已经开开心心拉着她未婚夫的手叽叽喳喳聊个不停了。你和三郎都害羞,都躲,等成婚后该怎么办?你都十六了,再过一两年就该和三郎成婚了。”
宇文珠比李玄霸大一岁,今年是十六虚岁。寻常贵族女子此时都可以成婚了,只是李玄霸年纪小,宇文家也舍不得她早出门,才延后几年。
宇文珠羞恼道:“我是女子,害羞正常。是三郎不好!”
老夫人道:“是是是,三郎不好,那他约你出门踏青,你出去吗?”
宇文珠道:“他敢吗!”
老夫人提高嗓门:“三郎,珠娘问你敢不敢!”
宇文珠表情一僵。
门扉打开,宇文弼推门进来。
李玄霸站在门口,呆若木鸡。
宇文珠僵着,李玄霸也僵着,两人现场表演一二三木头人。
老夫人笑得前俯后仰,靠在郎君身旁抹眼泪:“这俩孩子真是太逗了。”
宇文弼忍笑道:“你都知道他们脸皮薄,不要逗他们。三郎,还愣着干什么?没胆子吗?”
李玄霸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能说没吗?他也是要面子的!
“我要在大兴停留五日,采买些家用。”李玄霸掐了自己一把,让表情恢复自然,“我许久没有回大兴,有些不太了解东西市的情况。宇文娘子可否帮我?”
老夫人推了宇文珠一把。
宇文珠微微踉跄,恼羞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好。”
她回头瞪了祖父祖母一眼,突然伸手拉住李玄霸的手臂,拽着李玄霸就跑:“不理你们了!我们走,不要被他们嘲笑!”
李玄霸一惊,跌跌撞撞跟着跑。
老夫人再次笑得前俯后仰肚子疼:“哎哟,我们家珠娘不是胆子很大吗?”
宇文弼板着脸道:“她胆子确实大,拜了孙医师为师后,居然敢扮作道童,与孙医师一同去救助流民。哼,若是染上了疫病……”
宇文弼说不下去了。他现在仍旧深深后怕。
老夫人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道:“你说着不满,不也没阻止她,还为她提供助力?现在抱怨什么。”
宇文弼道:“我知道她做的事很对。将来她嫁给三郎,遇到的危险会更多,现在在我的羽翼下多积累些经验是好事。但担忧还是担忧。”
老夫人握住郎君的手:“是这个理。你若想抱怨,就只对我抱怨,别让孩子们听到了。珠娘和大德都是心思很重的人。”
宇文弼叹气:“知道。”
宇文珠鼓起勇气把李玄霸拽走,跑了一会儿之后才意识到和李玄霸有肢体接触似乎有点不好。
但事情做都做了,宇文珠也不会纠结。
她松开手,打量李玄霸道:“许久不见,我快认不出你了。”
李玄霸指着自己的头发:“是因为头发吗?”
宇文珠捂嘴笑:“也长高了。”
李玄霸留了头发之后,没有梳隋朝男子最普遍的额前系结平顶幞头,而是像汉代男子那样在脑后编了两股辫子收拢散发,然后与前端头发一同在头顶梳了个锥发。
他用青布将锥发包裹住,又用木簪将锥发固定,系结的青布条垂在脑后,就像是汉代的古人从画中走了出来。
宇文珠在李玄霸说起头发时,才将视线从李玄霸已经褪去稚气的脸上转移到李玄霸的头型上。
她摸了摸自己的十字发髻:“你的发髻好像比我还精致。”
李玄霸赶紧摇头:“没有你精致。你的发型很好看,很适合你!”
宇文珠所梳的是魏晋时少女常见的十字发髻,额前有浅浅的留海,脑后垂着很像后世妹妹头的整齐短发,头顶编成十字发髻,发髻中戴着垂苏珠花,十分活泼。
李玄霸见到宇文珠时也吓了一跳,差点没认出来。
上次见面时,宇文珠与李玄霸一样,都留着两个小揪揪。
再次见面,宇文珠已经及笄,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身量容颜,都完全变成了一位妙龄女子。
之前见面,李玄霸对宇文珠的紧张和好意,是出于“这是将来会陪伴我一生的家人”。
现在他有些不敢直视宇文珠的脸。
理智上意识到对方是异性,和感情上意识到对方是异性,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不是说出门吗?”宇文珠知道李玄霸过于羞涩,虽然自己的勇气也不多,但她比李玄霸大一岁,李玄霸不敢主动,她就要鼓起勇气主动起来。
李玄霸点头。
他伸出手想牵宇文珠的手,然后想起这个时代的男女之别,又收回手。
宇文珠握住李玄霸的手:“扭捏什么?刚已经牵过手了。是不是李二郎和观音婢也会去?他们肯定都等着了。”
李玄霸红着脸点头:“嗯。”他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牵同龄女性的手。
宇文珠和李玄霸在马车上也没有松开手。
他们也没有聊天,只安静地牵着手坐着。
待下马车时,他们才耳根绯红地松开手。
李世民和长孙小妹果然已经等候多时,已经买了一叠胡饼吃了起来。
在他们身旁,李智云腮帮子鼓鼓,不知道已经吃下了多少东西。
“你们真是太慢了。”李世民拍了拍手中的胡饼碎屑,对宇文珠作揖,“弟妹,我弟弟是不是很麻烦?你可别嫌弃他啊。”
长孙小妹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大德,你把你平时欺负我兄长的本事拿出来啊,怎么在宇文姐姐面前就变成呆子了?二郎二郎,你看大德的表情,真是好好笑。”
李世民点头赞同:“确实很好笑。”
未婚小两口笑作一团。
李智云继续干饼。这时候他可不会出去找存在感。
李玄霸气得脸色黑沉:“你们是不是过于有夫妻相了?”
厚脸皮李世民:“谢谢夸奖。”
脸皮不薄的长孙小妹:“真的吗?”
李玄霸:“……”
宇文珠叹气,拉了拉李玄霸的袖口:“你别和他们闹,你闹不过他们。”
没想到李二郎是与长孙妹妹性情差不多的人。
李玄霸冷哼了一声,道:“不是逛街吗?别耽误时间。”
李世民看了李玄霸的袖口一眼,很自然地牵起长孙小妹的手:“是你浪费时间。走,今日买东西,明日去郊外踏青。”
长孙小妹大大方方握住李世民的手:“我要骑马去!宇文姐姐,你也骑马好不好?”
李玄霸和宇文珠看着李世民与长孙小妹十分自然的亲昵模样,心头羞涩不知不觉减轻了不少。
李玄霸悄悄看了宇文珠一眼,也伸手牵起宇文珠的手:“骑马吗?你若不会,我教你。”
宇文珠红着脸点头。
李世民大笑:“哈哈哈哈,观音婢,你听到没,阿玄居然说要教人骑马?他那烂技术,还好意思教人骑马?”
长孙小妹戳了戳李世民笑得鼓起来的脸颊:“不可以笑话三郎,三郎又害羞了怎么办?”
李世民收起笑容:“哦,好。咳咳,弟妹,其实阿玄骑术还是不错。”
李玄霸恼羞成怒:“二哥你闭嘴!”
李世民再次大笑。逗弟弟好好玩。
李智云默默跟在两对小情侣身后啃饼子。
他后悔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