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
这几日,大将军府门前,熙熙攘攘,可谓十分热闹,宫里太监都来了好几拨了,朝里朝外,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平日将军府里,来几个太监下个旨传个诏,也正常不过。但这几日宫里的消息传得飞快,都在说,前几日皇上和皇后同时在甘露殿召见大将军,之后皇后还特意去了大将军府,宫里的传闻说是皇后为太子选太子妃,看中了大将军的小女儿梁婉瑜。
平日里那些溜须拍马的见利之徒,此刻都像条嗅觉灵敏的狼狗,把自己的鼻子伸出很长来,不停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这帮人,都看到了大将军府的上空有一片祥云飘过,都争相提着各种古董名画和珍奇异宝来将军府拜访。将军府门前络绎不绝、熙熙攘攘,这些人当中免不了会有一些皇亲国戚,还有一些以前的同级将军甚至上司,搞得大将军梁鸿羽连大门都不敢出,只能躲着避而不见。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门外阍人统一对外的说法是将军去巡查巡防营去了,已有好几日不在府中,归期不明。怎奈,也会遇上几个脾气不好的将军,硬要往里闯,门前常被搅得十分热闹。
混杂在送礼的人群中,有两名贵族装扮的年轻人,其中一人身着华丽蓝袍,另外一人一袭白衣,手中提着各种大小的礼盒,来到门前递上名帖。阍人小哥见名帖上写了几个字:太常令携血簪求见大将军。
笑了笑,又将名帖递还给了来人,对着二位笑道:“敢问二位公子高姓大名?”
紫袍人说道,“烦请小哥通报一声,就说太常令徐少恒有要事求见。”
阍人小哥没有进去禀报的意思,站在门口没有动,“不瞒二位公子,我家老爷这几日不在府中,外出巡营去了,还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二位公子还是请回吧!”
这时,另外一位白衣少年走到小哥面前,从腰间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他,在其耳边低语了一番,阍人小哥非常惊讶地看着二位,转身禀报去了。
不一会,又匆匆出来说道:“二位公子久等了,我家老爷说白日杂事缠身不宜相见,二位公子还是请回吧。”说完施了礼,便不再搭理二位,退进门内。
徐少恒站在原地,发愣。路远见状急忙拉着他走开。
回到太常府的路上,二人同坐一辆马车,徐少恒一直闷闷不乐,自责行事不够周全,草率地以为混在送礼的人群中可以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可是大将军并不解其意,或许大将军根本就不知道血簪的事,想到此处深深地叹了口气。
路远在一旁倒是悠然自得,一脸好奇地对着窗外前后张望,不似徐少恒那般愁云满面。
见路远,一路上闲情逸致、怡然自乐的样子,徐少恒终于忍不住说:“今日吃了大将军的闭门羹,远弟怎还有此般好心情在一旁自乐?”
路远看见徐少恒的脸像后厨里挂满腊肉的墙一般,忍俊不禁,拍着徐少恒的大腿笑道:“徐兄,这是怎么啦,是不是遇见什么冤亲债主了,脸拉得这么长?”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徐少恒苦笑道:“冤亲债主倒是没有,只是实在无法像远弟那般开心。”
“怎么,徐兄还在为闭门羹烦恼吗?”
“远弟,难道就不难过吗?我们一早精心准备,打扮成这样,还准备这么多礼物,可是大将军就派了个阍人把我俩给打发了。”
路远抿着嘴,轻眉飞扬,笑道:“我看未必!”
“此话怎讲?”
“徐兄,大将军的意思是叫我们晚上去。”
“晚上去?”
“你想想,刚才那个小哥的话是怎么说的?”
徐少恒蹙起眉头,“他说,‘我家老爷说白日杂事缠身,不宜相见,二位公子还是请回吧。’”
“徐兄,你想想如果真的不想见我们,那个阍人完全可以找各种理由说不见,却偏偏说白日杂事缠身,不宜相见,言下之意?”
“言下之意是让我们晚上去?”
“正是。”
“如何断定,大将军这句话的意思是让我们晚上去?”徐少恒不解地问,“是不是你给那个阍人的纸条上面写了什么?”
路远抿起嘴,微微一笑,“上面只写了一个字:萧,然后对他说我们有要事找大将军,为了遮人耳目故意打扮成送礼的样子,将军看到此字必然会见我们。”
“为什么大将军看见一个“萧”字,就一定会见我们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碰碰运气。”
“碰运气?远弟是在开玩笑吧。”
路远睁大眼睛,很笃定,不露声色地点点头。
“那大将军既然愿意见我们,又为什么不直接让我们进去?”徐少恒挠着头,皱起眉,“远弟,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总觉得怪怪的。”
“徐兄不必烦恼,晚上去了便知道了,不过我觉得应该还是和那个萧字有关。”
“为什么?”
“不知道,猜的。”
“又不知道?”
路远点点头,然后耸了耸双肩。
当晚接近二更时,两名黑衣人从大将军府的后院翻墙而入。
之前徐少恒在将军府做过客,对大将军府还算比较熟悉,知道哪里是梁鸿羽的书房和居室。
远远望去,书房的灯亮着,两人慢慢地靠了过去。书房的外面没有其他人,大概是太晚了丫环和侍卫们都回屋睡觉去了,也有可能是梁鸿羽故意把他们打发走了。屋内的灯影下,有个人正坐在灯下看书,徐少恒想再观察一会,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这时屋内那人开始说话了:“屋外的贵客,请进吧!”
徐少恒自知自己轻功不好,这才被屋内的人听出了脚步声,见屋内的人已经开始叫自己了,也就无需躲躲藏藏了,便慢慢推门而入,路远跟在后面。
屋内正坐的就是大将军梁鸿羽,白天接到禀报后,梁鸿羽就知道是徐少恒来了。这些天登门的人都被自己拒之门外了,一来如果单独让徐少恒进来显得太过扎眼了;二来柳月前几日的突然造访和徐少恒的来访必有关联,白天如果直接让二人直接进门恐怕也会不妥,所以只能说白天忙,希望徐少恒能领悟到自己的意思。
梁鸿羽思虑得比较周全,只是没有想到白日里,其实徐少恒和路远混在人群中,也是经过了一番乔装打扮的。
梁鸿羽指着身前的客椅,看着路远说道:“太常大人请坐,这位是……?”
没等徐少恒介绍,路远就抱拳说道:“晚生路远,大路的路远方的远,是随师父钦传林先生一起来宣安的申国学生,打扰大将军了?”
“原来是钦老先生的学生,失敬失敬。”说着站了起来端起一盏茶递到路远的面前,忽然茶托一滑,茶盏落了下来,瞬间路远用右脚一垫,茶盏稳稳地落在脚背上,一滴茶也没有洒出来。大将军突然伸出双掌打向路远,路远左脚轻轻一蹬,整个人向后退出五步开外,右脚轻轻一颠,整个茶盏腾空而起,伸出手掌,茶盏稳稳地落在路远的手上。路远双手托住茶盏,躬身行礼道:“谢大将军的茶。”
电光石火之间,一旁的徐少恒都看傻眼了。
“刚刚只听到徐太常一人的脚步声,进来的却是两个人,路公子果然好身手,没有想到钦传林老先生还有如此功夫了得的学生。”
“多谢大将军夸奖,将军好功力,晚生刚刚献丑了。”
“路公子请坐,请坐,”三人悉数坐下,“近日各种闲人都来我这里,不胜其扰,白天没有让两位公子入门,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大将军言重了,没有责怪我们深夜不请自来,我和路公子已深感荣幸,岂敢担当包涵二字”。
“不知徐太常和路公子深夜来我将军府,找老夫有何事呀?”
“大将军,下官确有不明之事特来向将军请教,不得已才半夜来访,还望大将军能帮下官指点一二”。
“徐太常不必拘礼,坐下慢慢说”。
“前几日,家妹从南楚来到宣安,当天恰巧在南薰桥下遇到了大将军,不知将军是否还记得?”
“嗯嗯,我想起来了,那日我被宣召入宫面圣,在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你们一行人回城。”
“正是那日,大将军,第二日在北城的四海客栈中有一名南楚的宫女被刺杀的消息,不知将军是否有听闻?”
路远坐在旁边注视着梁鸿羽,见大将军听到此处眉头微微一锁,眼睛向下斜视,双唇紧闭,颌下浓须轻轻颤动。
梁鸿羽有点迟疑地说道:“噢,并未听闻,这几日一直躲在家中未曾外出。”
路远能看得出,梁鸿羽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柳月被杀的消息,刚才的表情说明他的确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作为陈国的大将军,不知道这种小事也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他的表情有些紧张和惊讶。
梁鸿羽端起手边的茶盏,揭开盖子吹了一口,没有喝,又将茶盏放回原处。
“大将军,实不相瞒在四海客栈遇害的正是随家妹一路来宣安的宫女,且是下官母后的贴身侍女,在下官母后身边已有三十年。此次来宣安的第二天就被人刺杀。其中很多细节颇为蹊跷,下官想查个水落石出,故而深夜来访,还望大将军多多包涵。”
“一名南楚的宫女在宣安被人杀害,徐太常身为南楚世子,要查明此事的心情老夫感同身受,只是老夫怕是爱莫能助呀。”
“大将军,少恒只是觉得案件中的一些细节颇为蹊跷,想请大将军帮下官指点指点,别无他意,还请大将军勿推辞。”
“徐太常,老夫是沙场上出生入死的粗人,对于案件推理这样的细活是个门外汉,不是老夫推辞,只怕一不小心给太常指错了方向。”
“沙场之上,智谋胜于勇斗,将军过谦了。”
“那你且说说看,老夫若是知道的就帮你分析分析,老夫若是不知道徐太常可莫怪呀。”
“谢大将军,昨日下官一名属下得知,在去四海客栈之前,她曾来过大将军的府上,所以下官冒昧来问问大将军,是否知道此事?或者可知道府上有什么人和她接触过?”
梁鸿羽捋了捋颌下那排整齐的浓须,“徐太常的意思,老夫已经知道了,”然后看向路远,“不知路公子来此又是为何?”
见大将军故意岔开话题,路远心中猜测此刻梁鸿羽的内心定如翻江倒海般地翻动着。
月姨之死,为何会使梁鸿羽如此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