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跛足僧人

皇甫季,一早就去宫里找黄公公,安排明天母亲入宫给蓉妃娘娘请安的事情。

黄公公,四十来岁,是前朝宋宫里的老人。这几年深得皇上喜爱,这几年从一名普通的御前太监,一步一步升到大总管的位置,是皇帝身边的第一大红人。

黄公公对上以尊,对下以严,对人以和,对事以真,绝非媚上欺下的那般奴才。无论是吴王还是诸位皇子,都对这位皇帝身边的近臣敬畏三分。正因此,皇上将内宫诸事都会交给他处理,而黄公公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所谓明察秋毫、深明圣意者,非黄公公莫属。

其实,诸如王爷或大臣府上的女眷入宫给娘娘请安这样的小事,原本无需去请示黄公公的,直接派个人去内侍省备案,领一块宫牌即可。吴王之所以去黄公公那里,无非是想和黄公公多聊几句,多了解一些皇帝和太子的近况罢了。

黄公公也非常清楚吴王在朝中的地位和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对吴王也是非常客气,和吴王之间的距离也是拿捏得很准。既不会让吴王感到难以亲近,又不会让其觉得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今天,黄公公就给了吴王一个惊人的消息:皇后已经派人去大将军府为太子提亲了。

陈帝有四个皇子,太子陈昭为皇后所出,今年十八岁;秦王陈循为蓉妃娘娘所生,今年才十三岁;三皇子陈贺和四皇子陈徵都只有五六岁。

陈帝早年是行伍出身,自小家境贫寒,十几岁就在前朝宋国当了兵。作战勇猛不怕死,渐渐地在部队里崭露头角,后来得到大将军徐政的赏识,逐步晋升为一位偏将军。由于长相粗陋,又在军队里出生入死,直到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成亲,后来回到老家,娶了一位农家女子,即当今的孙皇后,三十多岁才生下第一个孩子——太子陈昭。

有关太子的婚事尽管近有耳闻,但皇甫季仍然惊讶于皇后风驰电掣的手法,哪朝哪代选太子妃不是七挑八选的?无论是选外国皇室的公主,还是朝中重臣闺阁,都是要经过层层挑选最后才能选中。现如今皇后如此急于向大将军府提亲,倒是很少见的现象。

黄公公并未透露更多的信息给皇甫季,但皇甫季是一个极其敏锐之人。如此急匆匆给太子选妃,而且选定大将军梁鸿羽的女儿,皇甫季觉得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东宫受到了其他皇子的威胁,皇后需要大将军的手中的权力和显赫的地位,以帮助太子巩固地位和震慑其他觊觎东宫的皇子;第二种可能就是父皇的龙体有恙,时日无多,皇后在为太子登基做准备,为了稳定新帝登基后的朝局,拉拢梁鸿羽这样的重臣,的确为上上之策。

细思之后,皇甫季觉得第一种可能性不大,所有皇子中,除了太子其他的皇子都年龄尚幼,且没有外戚掌权,很难对太子的地位构成威胁,至于吴王自己就更没有威胁了,自己只是皇上的义子。难道是第二种可能?父皇龙体有恙了?这是皇甫季始料不及的,自己也是经常给父皇请安的,父皇看起来龙体康健,从未看出有什么身体不适合的症状。如果以上两种可能都不是的话,难道会有第三种可能吗?

真正对皇帝龙体最为关心和了解的,除了太医院必然是皇后和后宫的娘娘,还有黄公公。只是龙体的康健与否,这样的一级国家机密,任何人都不敢轻易透露。皇甫季心中暗中思忖:明日去甘露殿面圣,应该注意哪些细节?

皇甫季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这正是他的强处,这几年充分利用陈帝的懒政,敏锐地捕捉到把控朝局的机会,因为自己是皇帝的义子又被册封为吴王,朝臣们无不趋之若鹜。凭借敏锐的观察和杀伐的手段,吴王这两年可谓独揽朝政,风光无限。

回到吴王府,皇甫夫人命雪梨送来了几个桂花做的香囊。

雪梨进了皇甫季的书房,皇甫季打发走了外堂的两名侍女,一时屋内只剩下皇甫季和雪梨二人。皇甫季一下将雪梨搂在怀里,捏着雪梨的鼻子道:“你这小妖精,想死本王了!”

雪梨被惊了一下,柔声说道:“王爷这是怎么啦?小声一点,要是传到夫人那儿去了,奴婢还不让夫人活活打死,到时候王爷可保我?”

“保你,到时候本王不但要保你,索性到母亲那儿讨了你,免得整日这样遮遮掩掩的。”

“王爷又在哄奴婢开心,奴婢可不敢奢望什么名分,只要王爷能想着奴婢就够了。”

“待本王娶了正妃之后,定去母亲那儿要了你,母亲平日里那么疼你,必然不会反对的。”

雪梨看着皇甫季,眼神中充满着无限的遐想,然后一头扎进皇甫季的怀中,闭上眼睛柔声道:“王爷真有这份心,奴婢就是今日死了也值得。”

渐渐地郎情浓、妾意深。

过了许久,屋外有侍女轻声道:“王爷,鹫风大人说是有要事禀报。”

皇甫季从午踏上坐了起来,雪梨整理起凌乱的头发,匆匆从后门离开了。

鹫风带来一个消息。

“王爷,今日收到我们在南楚那边密探送来的飞鸽传书。”

可能是刚刚有点劳累了,皇甫季坐在桌案前,连着打了几个哈欠,懒了懒身子说:“风兄,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吗?”

“信中说此次来的那个南楚宫女,很有可能是受南楚萧王后之托,来宣安查找一名跛足的僧人。”

皇甫季抬起头看着鹫风,不解地问:“跛足僧人?来信中可有提及是什么样的跛足僧人?”

“信中说,三个月前,萧王后去南楚鹤州城外的莲华寺请香,无意间看见一个跛足僧人,后派人去寺内打听,但寺内僧人皆不知晓;来信还说,近三个月来,萧王后一共到莲华寺去了八次,每次都去打听那名跛足僧人,一直都没有打探到过任何消息;此次萧王后派自己贴身三十年的宫女回宣安,应该是和这三个月来不停打听的跛足僧人有关。”

皇甫季在房中来回踱步,思忖着,慢慢说:“这个宫女是南楚王后萧菲菲的随嫁侍女,跟着萧菲菲都三十年了,一个入宫三十年的宫女出来找一个跛足僧人,这个听起来可是有趣至极呀,风兄,可有什么想法?”

皇甫季想听一听鹫风的看法。

“王爷,此宫女既然是受南楚王后之托,来宣安城查这个跛足僧人,那为什么她到宣安的第一天就去了大将军府?要想知道跛足僧人的身份,必须要知道萧王后为什么要查这个人?这个僧人和南楚的一国之母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在南楚出现的人,萧王后要派人到宣安来查?只有把这些问题搞清楚,才能查出这个人身份。”

皇甫季拍手说道:“风兄问得好,为什么一个在南楚出现的僧人,要派人到宣安来查?既然派人到宣安来查,看来这个人和十几年前宣安城的那个萧菲菲有关,而不是和在南楚的萧菲菲有关,十几年前的萧菲菲贵为公主,又是徐国公夫人,与其有关的人都是皇亲国戚,可是在十年前的那场浩劫中,这些皇亲国戚们都已经全部死了,难道会有人逃过劫难?”

鹫风听到此处,压低了声音说:“王爷,当年的皇室当中确实有一个人是跛足。”

“真的?谁?”

“当年的二皇子越王萧秉伦,这个越王自小得了一种怪病,落下了腿疾,成了跛足。当时王爷尚幼,估计不记得了。”

“如此说来,我的确有点印象,好像真的是。”

“虽说是如此,但这也不可能呀,萧秉伦当年不是被射死在五龙山的祭坛上了吗?难道他……?”鹫风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敢继续往下说,在鹫风看来这样的猜测是毫无根据的,十年的事现在无从考证,知道十年前详细内幕的人已经很少了。

皇甫季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萧,秉,伦?风兄可记得前几日辛云松回来说过的话?”

“王爷是说,辛云松那日说他偷听到黑衣人和宫女说什么人没有死,还有什么来信和箭头之类的?”

“对,就是这一句。”皇甫季皱着双眉,眯着双眼,一只手摸着下颌,“黑衣人说有什么人没有死,很有可能指的就是萧秉伦,如此令萧菲菲牵挂的人,必然是她至亲至爱之人;如果真的是萧秉伦的话,为什么要费尽周折,不远千里派人到宣安找大将军府的人打听这样的消息?”

“是呀,难道大将军府中有什么人和此事有关?”鹫风也沉思道。

“风兄,可记得那日辛云松还带回来一支箭镞?”

“是的,一支乌铁箭镞。”

“我当时就觉得那支箭镞有点奇怪,那种乌铁箭镞是宫城禁卫军才有的装备,但是那支箭镞看起来年代久远,倒像是当年父王手下神弓营的装备,风兄可知当年在祭坛射杀萧秉伦的人是谁?”

“这个属下不知,当年的事情,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这支乌铁箭镞,就是当年射在萧秉伦身上的那支箭,而射这支箭的人如今就在大将军府,有没有可能就是梁鸿羽本人呢?”

“王爷,如果黑衣人是大将军梁鸿羽本人的话,那就表示他早就知道那个萧秉伦没有死。”

皇甫季脸上浮现出一阵阴冷的笑,“若果真如此,那可是欺君罔上的死罪呀!”

又细细思虑了一番,皇甫季觉得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推测,没有真凭实据能证明梁鸿羽和这个跛足僧人有关系,更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跛足僧人就是前朝的二皇子萧秉伦。

如今皇后去大将军府提亲,一旦梁鸿羽的女儿成为太子妃,梁鸿羽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必将压过他这个刚刚才册封三年的吴王,这是皇甫季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眼下这个突然出现的南楚宫女和跛足僧人,对于皇甫季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这个跛足僧人能确定是萧秉伦,而且确定和梁鸿羽有关联的话,欺君罔上甚至暗通外邦的罪名一旦坐实,必将会把梁鸿羽打入天牢。

“风兄,你马上给南楚那边去信,让他们密切关注南楚王和王后的最近动向。”

“王爷放心,这个我早就和那边交代了,只要有任何消息都会飞鸽传书”。

“最近要密切关注徐少恒那边的动向,他们府上死了个人,徐少恒肯定会去全力追查,只要盯紧了太常府,我们就会知道更多的消息。”

“是。”

“风兄,最近下面人要多打赏一些,让大家都盯紧一些。”

鹫风答应之后,出去了。

皇甫季拿出刚刚雪梨送来的桂花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深沉的目光凝视着窗外,面色凝重,看上去有点吓人。

突然,阴沉的天空响起一阵冬雷,俗话说:冬天打雷雷打雪。如此轰轰的雷声,看来宣安快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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