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莱目送石漱秋乘坐的马车走了一段距离,在路边用弈棋折来的嫩树枝处理了鞋上的泥后翻身上了马。
弈棋急急跟着上了马,看着前面自家娘子挺直的背,忍不住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后脑勺。
她家娘子连她伺候除泥都不让了,是不是生气了?
说来,娘子成亲以后变化也太大了,她跟鸣琴姐姐还能被使唤几回,侍书、弄画两个几乎只剩下守着书房整理一件差事了。
鸣琴姐姐这两日都有些后悔跟娘子说要跟安大娘学了,她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可听得多了,她也有些后悔那么早跟娘子说铺子里学了。
娘子都做官了,肯定是跟着娘子更有出息啊。
可娘子这也不给她们表现机会。
弈棋小心打马往前落后了贺莱半个半身同她说话,“娘子,都这么一会儿了还没见到家主他们,回去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您还去世女那儿吗?”
她纯粹是没话找话,其实只是为了试探娘子是不是生她的气了。
贺莱还在想刚才的事,她只顾着看漱秋了,竟没有问他是往哪儿去了,怎么淋雨了。
她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她同他之间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相处的,他总是这样默默包容她。
可是,一想到她在周王府才同他坦白心意,那时候他可不是这样沉默寡言的样子,她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安。
听到弈棋的话,贺莱回过神后叹了口气,晚上定然也不会好过了。
待会见到娘亲又是一关。
掺杂感情的事,总是比其他事更要麻烦。
可她又是心甘情愿的。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转向弈棋,“晚上你跟侍书随我出去怎么样?”
弈棋转忧为喜,“娘子愿意带我,我还有什么不愿意?”
“不过……”
她又想到了这几日牢骚不断的鸣琴姐姐,挠了挠下巴,“鸣琴姐姐……”
还没说完她就瞅着贺莱脸色不对,赶忙转了话题,“我听人说,再过几日就要到城外迎接了,到时候我们也去城外住吗?”
贺莱也不去揭穿弈棋的遮掩,以三十岁的年纪审视她如今身边的人,除了弈棋还能用用,鸣琴简直被她惯得没法子用了。
“到时候再说罢。”
贺莱也没心思多说话,她现在满脑子事。
弈棋机灵地住嘴,两人沉默着赶路,足足到了快一半的路程才看到他们家的马车。
贺莱精神一振,不由自主策马跑快了一些。
那边看到贺莱身影的车妇已经扬声通报了,所以当贺莱一过去,马车上的车帘就都撩起来了。
贺莱按着次序先同娘亲见了面又去见爹爹跟玉生,娘亲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样子,表情看起来并没有比出门时松快多少,爹爹见了她总是高兴的,去了趟佛寺大约求到了上签瞧着比前两日安心了些,玉生……
贺莱有些不确定他是怎么了,总觉得他看她那一眼似是有些愧疚。
好不容易才让他没那么自责,如今又是怎么了?
“你怎么还来接了?”
柳明月隔着窗帘嗔怪了句,又瞥见贺莱脚上、衣摆上的泥点,忍不住问,“你这是下马走路了?”
贺莱点点头,避重就轻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看您这笑容,是抽了上上签吧?”
柳明月被哄得开心,“我看是我什么都瞒不了你,只可惜宿慧大师云游去了。”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惋惜起来。
不等贺莱说话,他又想到身边格外沉默的女婿,便催着贺莱去找她娘了,“你快去陪着你娘罢,她一人呆着定然无聊得紧。”
贺莱看了一眼垂眼不语的谢玉生,笑着应了。
柳明月看着女儿上了前面马车,这才放下车帘看向身侧,“玉儿,你看着爹爹。”
谢玉生攥紧手指抬了眼,却不敢正对上。
“你安心,爹爹跟你保证,你在贺家是头一位,慧郡君,爹爹不管,旁的,爹爹不会让进家门。”
旁的指的是谁似乎不言而喻,谢玉生原本沉重的心更是沉重了几分。
柳明月还想听女婿说话,可见他一言不发,似乎抗拒同他交心,他心里叹了口气,手不知不觉就松开了。
这要怎么办呢?
女婿这样的性子怎么适应同各家往来?
往后也不是只他跟妻主两个就能为他们遮风挡雨的时候了,虽不想承认,可慧郡君都要进府了,诸王女也要回都了。
或许,从明日起,他就应当把安排女婿学习掌家提上日程了。
这边柳明月发愁着女婿的性子,那边面对着贺莱的贺成章也在发愁着。
她又想女儿笑着又不想她这样心中有事还笑着,在禅房里清静下来的心在看到女儿的笑容后就又翻涌起来。
贺莱十分不想看着娘亲对着她双眼盛满话语的样子,她收敛了笑容,直接同娘亲说起了正事,“今日那位宣布了春祭的事,留了岳母大人说话,我还没去同岳母大人确认,不过礼宾院的官员向我贺喜了,说岳母大人要在春祭期间领兵护都……”
贺成章捂住了额头,她昨夜也想到了,只是不想细想下去,如今听到却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不过,比起她意料中的事,亲家领兵护都是她没想到的,宫城有头领,京畿有护卫大将军,怎么还用上亲家了。
便是弥补亲家,这也逾矩了吧?
更奇怪的是亲家居然接旨了?
镇北大将军再来管京都护卫的事,虽说这样安全,可日后……
她想不明白就一直皱眉思索,贺莱虽看出来了娘亲是在想什么,却不好直接提。
她默默等着,这次她要娘亲主动问她,日后也要娘亲习惯遇事同她商量。
贺成章想得头都大了才在抬眼的时候意识到女儿还在,进而意识到女儿或许知道,见女儿垂首乖乖等着,这样顺从的姿态同之前的孤绝截然不同,令她心中顿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你……你可知……以前可有这样的事?”
贺成章问得格外艰难。
一方面固然是突然转化角色向女儿求助让她极为不适应,另一方面,她也有些担心女儿告诉她会不会是泄露天机伤到女儿。
贺莱完全不知道娘亲心中还在纠结,她听到娘亲的话,心里就热了起来。
她还真担心娘亲不肯问她,实在是前世娘亲离开给她留下的阴影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