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自己也辨不清的复杂心思,柳明月没能当着女儿的面问出自己的梦,他也不舍得女儿离开,却又在对上女儿关心的目光时不受控制地觉得内疚。
又纵容着自己拉了一会儿女儿的手,梦里女儿凄惨的模样跟眼前还要靠着女婿支撑才能稳住身体的模样渐渐重合在一块,柳明月便费劲出声赶贺莱回去休息,“你快回去歇着罢,我没事……这里有你娘呢。”
贺成章也跟着附和,“听你爹的吧。”
贺莱只好道,“那我先回去,爹爹你休息一会儿,一会儿我就回来看您。”
柳明月点了下头,看到谢玉生,又加了一句,“玉儿也辛苦了,一会儿也不用过来。”
谢玉生还想坚持,却被贺莱勾了下衣角。
贺莱已经听说自己爹爹跟娘亲中午没在一块吃饭的事,这是极少有的事情,眼下正好他们独处。
见贺莱冲自己摇头,谢玉生就也点点头,“那我们一会儿一起来。”
贺成章颔首答应,看着两人离开后收回目光,却见夫郎还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她爱怜地摸了摸夫郎汗湿的额角,“大夫说了戒思戒虑,别想那么多了,有什么还有我呢……”
她心里也有些内疚,为着自己还避开了夫郎让夫郎多想。
柳明月却没在意她的话,下意识就同他说起自己的梦,“妻主,我看见莱儿了,被捆在木桩上吊着,浑身都是伤,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上都是泥还有血……”
他宛如梦语一般呢喃着将自己记得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在这炎热的午后,让听着的贺成章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是梦而已,你……”
贺成章下意识安慰夫郎,只说了半句,柳明月就忽然从她怀里挣了出来,“不是梦!”
他情绪激动起来,两颊再次红起来,眼睛中也像是着了火一般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壮大,“那不是梦!”
他不知如何佐证自己的话,只能再一次强调,“不是梦!我真的看到了!”
贺成章被他的反应惊到了,“好,好好,不是梦。”
她来不及多想就顺着夫郎的话安慰。
可这样的安慰在熟悉她的柳明月面前根本没有,他轻而易举就知道她只是在敷衍他,这让他心中的失望一下子弥漫起来。
“你不知道……”
他捂了脸,又因为疲软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又歪了下去。
被贺成章接到了,他没有挣扎,声音中却都是挣扎。
他笃定那不是梦,却根本想不出来怎么让妻主相信。
那女儿呢?
肯定也有这样的经历,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同他们说出来的?
她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不会不知道这样的事有多么令人质疑吧?即使是对着父母……
“明月……”
贺成章不安起来。
她真的不知道夫郎到底想说什么。
莱儿好端端的,夫郎却说自己看到了女儿受伤,这不是做了梦又是什么?
“我信你,你说那不是梦那就不是……你看女儿还好好的,我们小心着……”
贺成章的话断断续续进入柳明月耳中,他没听进去,只是熟悉的声音又让他想到了自己在梦中孤立无援之下的期盼,他睁开眼睛直直望着她。
贺成章在这样的目光中渐渐止声。
“妻主……我觉得我是见到了莱儿梦中的场景……”
柳明月抓住了衣襟,目不转睛地看着贺成章的眼,“你知道我的,未嫁人之时随着我母亲只是吃喝玩乐,世间艰险之事母亲从未让我看到,而跟了妻主你,郡王大人体贴,你也护着我……我几时见过人被伤后的凄惨模样,更别说那人还是我们的莱儿……”
“我也希望那只是梦,可是太清楚了,妻主,连她身上的衣服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甚至没有鞋子……她若是长在我们跟前,怎么可能还有那样的遭遇,可是妻主,你记不记得莱儿说过的话,她是被流放了的……我……见到的说不定就是她经历过的……”
柳明月再次捂住了口鼻,鼻尖、喉中、心底没有一处不苦涩。
贺成章失声了,也呆住了。
她这一刻忽然无法再去把夫郎的话只当是一场忧虑过度引来的梦。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垂首难受起来。
只是,跟昨晚又不一样。
经历了这半天的曲折心历路程,贺成章跟柳明月都不敢再逃避了。
“你……就当客人照看那漱秋罢。”
贺成章先开了口。
柳明月咬住了嘴唇,“我也这般想……只是莱儿她……”
他顿了顿,“我让双燕过去了,但我让他避着一些……只怕莱儿不把人当客人,万一有了消息,我们……”
他说得太过隐晦,以至于贺成章又看了一眼他比划在腹间的动作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顿时大为头疼。
她只有明月一个夫郎,往上,祖母,母亲也都是只有一位夫郎,她虽免不了在外应酬,但这么多年下来,她真没沾花惹草,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若不是女儿提前跟她说了梦里的遭遇,她或许还会对女儿破坏了家规耿耿于怀,可偏偏女儿说的那么多事都比这件事重要,她实在没办法再计较这件事。
她还想着只要玉生是女婿,也不计较,就随他们小夫妻去,却没想到这一点。
贺成章揉了揉眉头,“莱儿……都是莱儿的孩子……”
说到一半,她又想到石漱秋的花名,到底说不下去了。
儿女肖父,若是像了那石漱秋,是儿子,往后说亲就要被挑三拣四嫌弃,是女儿,出门在外总会遇到风言风语。
转念再想到自家的情况,很可能女儿也是只有一根独苗苗,若是像了那石漱秋……
不对,女儿还有玉生,不会像她们——可这也说不准的事。
贺成章攥了攥手指,定定看向柳明月,“那就还给她先用避子汤,左右她现在也是要调养身体……往后想法子,只她在玉儿那里过夜停了。”
“妻主……”
柳明月喃喃叫了一声,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妻主在这上面也接受得太快了,这让他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我们女儿向来有桃花运,拦不住的……你也听她说了,她并不是一直都没成亲,只是被耽误了,她既不是专一的性子,你也别太忧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