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月睡醒没多久便知道谢玉生已经在外间等了有一会儿了,他看了看守在床前的妻主,知道这是妻主不想离开,也不知如何单独面对女婿才让人坐外间,却还是忍不住嗔怪了一句,“我又没什么事,你让玉儿回去歇着就好了。”
贺成章无奈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见他也不发热,便松了口气,伸手把旁边已经放得温凉的水端了过来,“喝点水罢。”
这么明显的避开他话的态度,柳明月不会看不出来,他知道妻主自女儿受伤跟女婿意见相左后对上女婿就不自在,他开解也开解了,但妻主还是这样,他暂时也没法子。
他顺着妻主的话喝了两口水,“我没事了,妻主你去歇着罢,我同玉儿说说话。”
贺成章认认真真看了看自己夫郎,见他面色确实好起来了这才起身去了外间。
谢玉生听到脚步声便转过了身,恭敬地看向自己婆婆。
贺成章对上他直视过来的目光却脚步一滞。
她也是女儿受伤之后才发觉女婿身上毫无男子的扭捏小性,说是大方却比大方还要舒朗,她从未在一个男子身上看到这样的特质,这样的特别让她总是有些异样的感受。
“你进去罢。”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异样,轻声道。
谢玉生恭敬应了是,却还是等着婆婆走了才往里间去了。
柳明月一见他进来便拍了拍身边,“玉儿,快过来。”
谢玉生已经习惯了公公对他的亲近,他也是真心敬爱这位长辈,到了跟前坐下便关心道,“您这会儿感觉如何?我给您把把脉吧?”
柳明月是眼见着女婿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从一开始闷不吭声的模样到了如今的亲近自然,可这一刻他还是由衷觉得熨贴。
或许这就是别人说的有儿子的好处了。
他顺从地伸出了手,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谢玉生沉静的侧脸上。
午后的日光温柔地照进来,少年的肌肤泛着莹润的光,细细的绒毛也是金色的,眼睛也因为光变得格外澄澈,这实在是一位如冷泉一般幽静又干净的美人。
无论家世还是人品还是相貌,他都极为满意,相处到现在,他也不觉得他哪里不好,即使不善言谈,即使不善庶务,可这些哪里有真心重要?
察觉到腕上的触感,柳明月目光下移,脸上再次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他也给女婿用了不少护手良药秘方,怕他不肯,他还特意在女婿过来时亲自给他用,可完全没有效果。
他也说不出不让女婿每日练武的话,这护手就只能终止了。
想到练武,他就又想到了女儿相比之下的娇弱,不自觉就叹了口气。
谢玉生才刚觉得公公的脉象好转,便听到了这一声叹息,他下意识便看向了公公。
柳明月也不瞒他,他如今是越来越觉得有个女婿自在了,毕竟有些话总不能同春莺他们讲。
“我是有些后悔以前没让莱儿学武了……”
那时郡王大人看得严,唯恐莱儿受伤,他也不舍得,后来年龄又大了,看着莱儿也算健康,他便没有想过这些。
若是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偏偏往后在女儿口中是乱世,身处乱世,武力、权力缺了哪个都不成。
妻主如今已经开始从各地招募武士,可这些都不如自己有踏实。
谢玉生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贺莱她也不需要武力,她聪慧过人,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她再是聪明也不能事事都能预料到,这次不就是……”
柳明月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女婿对女儿的称呼,他不由惊愕看向女婿。
细想来,玉儿他好似没有对着贺莱叫过“妻主”。
这个发现让柳明月不敢相信地又翻起了自己的记忆,却又发现了更多异样,玉儿他似乎总是用“她”来指代莱儿。
谢玉生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静静地等着公公继续说下去。
柳明月对上他耐心的目光,手指慢慢蜷缩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已经被他压下去的不安再次翻了上来。
可转念想到他已经让春莺去查过他们房里的情况,他又勉强镇定下来,不管如何,玉儿已经是她们贺家的人了。
“玉儿,爹爹跟娘只认你一个是贺莱夫郎。”
谢玉生错愕看着柳明月,不明白公公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却很快就意识到这话针对的是谁。
虽然他已经听贺莱说过不需要他干涉的话,但是他要如何应对?
他怎么才能让公公明白他的心意?
柳明月也没给谢玉生机会,撂下这么一句就同他说起这两日府上的事了,“我要休息两日,这两日就辛苦你先管着府中的事……”
谢玉生只好先把那句话带来的情绪压下去,认真听下去。
正记着要注意的事呢,贺莱就到了。
“爹爹你们在说什么?”
贺莱笑盈盈地问。
柳明月又想看女儿又不敢看,心里乱起来,目光也避了过去,谢玉生看了看公公,接了话,“爹爹让我管两天家中的事。”
“别担心,我陪你一起。”
贺莱立刻安抚道。
这句话让柳明月不由自主看了过来。
贺莱回了个甜笑,却让柳明月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她摩挲了下手指,确认爹爹这是在躲着她了。
为什么?
怕她提起漱秋不好处理?
还是担心她有什么别的让他为难的请求?
她目光含笑望着谢玉生,“玉生,你帮我取一些点心吧?我不知道哪些爹爹能吃。”
谢玉生点点头就起了身,却被能走成,因为柳明月没松手。
“你倒是会使唤人。”
柳明月“瞪”了贺莱一眼,又示意谢玉生坐下,“吩咐下人们去就是了,你陪着我坐一会儿。”
贺莱摸了摸鼻子,只能扬声叫人进来。
她只是想单独跟爹爹说说话,可爹爹这明显是不想单独跟她相处啊。
她看了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谢玉生,索性也不避着他了,“爹爹,你做了什么梦?”
话音未落,柳明月就颤抖了一下,连贺莱都看出来了,更别说被他拉着的谢玉生了。
贺莱皱了皱眉,不自觉坐直了,定定审视着爹爹的神情。
柳明月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只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他忽然就察觉出了女儿的不同。
这样给人压迫感的目光,究竟是怎么凝聚出来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那被他才压下去的画面就再次浮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