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月看了看谢玉生,复又看向贺莱,他抓了抓身上的薄被,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般微弱,“你……在梦里有没有被人围着捆在木桩上……身上都是伤……”
“爹爹你做了这样的梦?”
贺莱很快就接了话,她无奈笑了下,“没有,梦就是梦……”
柳明月却不相信,他坐直了盯着贺莱的眼睛,“真没有?”
“没有。”
贺莱正色回答道,“爹爹您别担心,我就是被流放,沿途也都有人照顾,后来谢大将军——岳母还派了人来护卫我。”
柳明月半信半疑看向谢玉生。
谢玉生攥了下手指,轻轻点了点头,任公公打量着自己。
见谢玉生不躲,柳明月心中便相信了几分。
但转念想到自己的梦,他却还是有些不安心,“那为何我梦里会看得那般清楚?”
他摇摇头,“那根本不像是梦。”
“那爹爹除了我还看到了什么?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贺莱试探着问。
柳明月闭着眼睛想了想,只能摇头,“我只记得你了……果真没有这样的事吗?”
睁开眼,他就又向贺莱求证了。
“真没有,爹爹。”
贺莱伸手勾住了爹爹的手指,笑着同他道,“爹爹,您是太在乎我,在梦里见了我也只想着我才会这样吧?我又恰好受伤了,您在梦里也惦记着……说到底,都是女儿让您担心太过了。”
是这样吗?
柳明月定定看着贺莱,对女儿的话无力反驳却又压不下那梦带来的担忧。
早上一家人才一起坐在了一块吃饭,可到了晚上再坐在一起竟像是过去了很久一般。
贺成章照顾柳明月,只是殷勤给他布菜,而谢玉生照顾贺莱则是一口一口喂了。
这般周到体贴令贺成章心里暗自满意,而柳明月却忍不住盯着女儿。
贺莱立刻就察觉了爹爹的目光,她扬了笑容,“爹爹,你要多吃一些。”
柳明月抿了抿唇,看向谢玉生:“还让杜鹃照顾莱儿罢。”
谢玉生怔了怔后看向贺莱。
贺莱她不喜欢侍子近身,到了这里也通常只跟年长的春莺管事他们说话,早上只是因为有慧郡君在。
当时他也看到那杜鹃伺候贺莱吃饭没一会儿就红了耳朵。
虽然未必有什么心思,但贺莱的面容实在无法让人静心,就是他身边的空谷有的时候也会盯着贺莱目不转睛。
贺莱看了看爹爹望向玉生的目光,心中了然爹爹这是心疼玉生了,她笑了下,“我自己来也成的,也该练练,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她倒是不觉得一只手吃不了东西。
从谢玉生那里取了勺子,贺莱便自给自足起来。
她还觉得松口气,一抬眼却看到爹爹娘亲都跟定住了一般。
贺成章跟柳明月二人心中都堵得厉害。
一看到贺莱只有一只手能用还用得那般熟练,他们实在没办法安慰这也是女儿的天赋。
贺莱头疼极了,她是真不想被人伺候,尤其是年轻男孩子。
本来麻烦玉生就已经让她不自在了。
她暗暗叹口气,笑着同爹娘道,“爹爹,娘,今儿你们也没怎么吃东西吧?一会儿要是比我吃得少,我可不依。”
贺成章攥了攥手指,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拉了拉夫郎的衣袖。
柳明月只好收回目光。
谢玉生默不作声看着,主动给公婆布菜,也顺带照顾贺莱。
因着贺莱吃得慢,他们不自觉陪着,这一顿竟都吃了不少。
贺莱主动提了出去走走消食。
柳明月、贺成章拗不过她,又想到女儿好歹有人抬着,只好跟往日一般去了花园。
夕阳还未西沉,晚风习习,送来花香醒人心脾,倒比闷在屋中舒服得多。
走了一圈,柳明月、贺成章二人的神色就缓和起来。
贺莱知道如今父母不会接受她跟漱秋,就不在他们面前多提,送了父母回去,就跟谢玉生一道离开了。
半路上谢玉生就婉拒了贺莱的邀请,只约定了明日一起去管事就在岔路分开了。
贺莱径直回了垂纶水榭,而一路上的事都被跟随的粗使事无巨细地报告给了春莺。
连带着下午的事,春莺已经攒了一肚子,原还顾虑着夫主大人的身体想等明日再说,却不料那边柳明月很快就让人来请了。
春莺暗暗叹口气,只能过去了。
贺成章觉得这是内宅的事,却又担心夫郎的身体还是留了下来。
于是两人就一起听了女婿如何照顾那漱秋,也听了女儿如何进了新院待了许久才出来,还听了女儿、女婿手下的人如何合力出府带了两个侍子回了垂纶水榭,以及女儿一人回了垂纶水榭的话。
春莺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就被打发了。
他才迈出门,便听到了两声叹息。
像是被传染了一般,他竟也叹了一口气。
春莺摇了摇头,只能把一切疑问都先压在心里离开了。
柳明月跟贺成章两人都是一肚子的郁闷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处理这种事,两人全无经验。
可不处理,如今日这般的事就会源源不断地往耳中进。
相对无言了片刻,柳明月咬了咬牙,“不管怎样,得让莱儿保证玉儿的地位,她不能对不起玉儿。”
贺成章长长吐了一口气,“莱儿不是那样的人,我看她对玉儿很是敬重。”
连外面的事也都不瞒着,对着女婿也全无女子的高高在上,也不觉得被女婿抱着丢人,也不会因为女婿照顾就慢怠,这还不是敬重么?
柳明月张了张口,却没说话。
他看着妻主不以为意的神情,实在无法张口说出自己心中的感受。
莱儿跟玉儿是很好,只是,他总觉得夫妻之间不应当是他们两个那样的。
“你不必担心他们两个,刚才你不是还说了莱儿主动开口要帮女婿熟悉管家么?她那性子你还不了解,会这样为人考虑就是真放心上了……”
贺成章劝慰的话对于柳明月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可他也不想再让妻主担心他,便作出放松的样子不再提了。
两人收拾洗漱躺下,却都好一会儿都没睡着。
今日这一天竟漫长得如同过了一年之久,算起来从女儿成亲后似乎每一日都是在波折中度过的,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睡过去的两人不约而同都是紧皱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