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散发出的晕黄光亮并不足以能让贺莱看清谢玉生神情,可他这个人心思太简单,又因为对她人品的信任,他在她面前的喜怒哀乐都是她不必费心就可以察觉到的。
她确实有点担心漱秋了,在经历过坦白后,他依旧如前世那般隐忍的样子令她不安。
他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她并不想他那么小心,对着她也患得患失,可是造成他这样的人也是她。
跟面前的谢公子并无关系,只是上天不肯让他们轻易在一块。
贺莱轻轻叹口气,凝视着昏暗中谢玉生的面庞,虽然她也看不清,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着他温和而有耐心,“我出城时遇到他了,只是他并没有同我说什么……”
谢玉生才惊讶了一下就又低沉了,可不等他沉下去,他便听到贺莱说:“我应当感谢你,你说了我才知道……只是,你不必为此自责,他心中在乎的只有我。”
谢玉生怔怔看向贺莱,说起漱秋相公时的贺莱总是温柔似水的。
贺莱厚脸皮说了这句,便把话题拉到了谢玉生身上,“我还记得回门时你同佑姐她们说的话,玉生,这样的话,他也同我说过,他说若是因为我身边人太多,亦或者谁同我相处的时间更多就放弃我,那太傻了。”
“在我心中,他也是我可以依靠的人,并不是男子就不能心中清明坚定了,他同我一样感激你不吝牺牲名誉守住这个位置,也愿意同我一起面对别人的非议无视,这……本是我们过去一同经历过的,之于他,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发觉自己一不小心就说漏了,贺莱忙看谢玉生,虽看不清,但显然他一点儿也没发觉,她默默回想了下自己的话,发现也能圆过去,她稍稍放松了些。
“玉生,我知晓你对内宅之事不感兴趣,我爹爹接下来可能会教你管家,要辛苦你先跟着他学了。”
说到这里,贺莱才又想到早上的事,她忍不住哎了一声,“早上佑姐来找我了,玉生,将军大人给我寻的乔师傅已经到了,得寻个好日子拜师,这上面我也不懂,今日只送了份洗尘礼过去,也忘同娘亲爹爹说了,一会儿管事可能会跟他们回话,还劳你替我费心了。”
谢玉生正要开口应下,那边弈棋就扬声道,“少妇主,周王世女到了!”
谢玉生道:“你快去吧。”
贺莱冲他笑了笑便赶忙过去了。
娘亲见如一表姐,她可不能不在场。
她还担心如一表姐先见到娘亲,然而才刚到外院就在廊下见到了如一表姐。
南容如一见了贺莱也是大松一口气。
贺姨母是好人,可也太不好接近了,而且,她们南容家跟她岁数相当的在太初宫学中时可都是归贺姨母管的,又是长辈又是老师,谁没被打过手心罚过抄书?她依然也不例外。
她可不想待会见到贺姨母被考功课,还是带上贺莱一块过去,说不定贺姨母就不想看到她们两个,这样也能圆溜出去了。
贺成章确实不想见到女儿跟着南容如一这丫头出去,以前倒也罢了,如今想到女儿出去代表着什么,她就没心情。
听到两人进来,她也只站着修剪花枝不回头看她们一眼。
南容如一暗暗苦笑了下,硬着头皮道,“姨母,我们姐妹想跟莱妹聚一聚。”
“咔嚓”一声后又是一片寂静。
南容如一忍不住瞄了贺莱一眼,她们上课这样面对贺姨母也就罢了,莱妹怎么每天对着贺姨母的?
贺莱接了南容如一的话,刻意用讨好的语气道:“娘,那我跟如一表姐出去了。”
贺成章听得更是难受,闭了闭眼,才摆了摆手。
贺莱松了口气,赶忙拉着南容如一出去了。
一直到出了院门,南容如一长长吐了一口气,拍了拍贺莱的肩,“走吧,今晚好好放松放松。”
贺莱微微笑了笑。
两人一路去了周王府,别处都已沉寂在黑夜中,唯有此处还是灯火通明,映得周王府的天空都是一片亮色。
南容如一虽如今还是世女,其实也跟王女没什么区别了,周王常年在庄园里修道,连王府都不怎么回。
一进门,就有侍从围上来簇拥着往厅中去,远远望去,满当当都是人,乐声在寂静的夜中越发悠扬。
贺莱忍不住侧头,这乐声听着像是宫中的……
“我知道你喜欢弹琴奏乐,也爱看歌舞,特意为你请了春祭祀礼的乐班。”
南容如一笑着解释,“你今夜可大饱耳福了。”
话音才落,里面就有人出来了,“莱妹来了!”
有她记忆中经常跟如一表姐见到的赵王世女等人,连宫中还未册封的皇女也都来了。
人多起来,话自然也多,只是都是不务正业的“纨绔”,说的也都是风花雪月,吃喝玩乐的事。
因为相貌的缘故,她在哪里都算是受欢迎的那一拨人,因此,酒她也没办法少喝。
不过她在府中已经提前喝了些戒酒的汤,又刻意示弱,到最后也没真的喝醉。
先前还是雅乐,后来醉了,厅中便乱成一团了,南容如一请的有花楼的相公作陪,带着人离开席位的也越来越多。
贺莱拿着慧郡君做借口谢绝了相公作陪,见厅上还没离开的人也都东倒西歪了,她便拿着酒壶去了外边。
仰头是一轮孤月,天色已然微微泛白,树影婆娑中隐隐有花香袭来,透人心脾。
“莱妹,你随我来。”
南容如一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倚着栏杆恍若神人的少女,慢慢走过去轻声道。
贺莱猜着南容如一会为她单独准备什么,她心中也隐隐有些预感。
许是因为酒喝得多了,一路走着,她的心砰砰砰跳得越来越厉害,到了一处院门前,见南容如一止步不前,反而示意她进去,贺莱却有些踌躇了。
她虽然期待,可刚才心跳过快也让她的脑子转了起来,漱秋不大可能在这样的场合过来。
“表姐?”
她装出酒醉的样子,喃喃叫了一声。
南容如一伸手扶住贺莱,凑近打量了一眼,“真醉了?”
贺莱自然没回答。
南容如一只好架着她往里面去,“你在这里休息会儿,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没有人在这里,只是单纯让她来这里休息吗?
贺莱心中慢慢涌出失落来,她看着南容如一给她盖了被子又转身出去,门吱呀一声关上,烛火摇曳了几下又颤颤巍巍稳住。
正要闭上眼睛,忽然门又吱呀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