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面对莱儿时,她比面对祖母、母亲还要不安,还要无地自容。
她竟然……没有保住贺家任何,还根本没有保护贺莱跟夫郎。
她都拿命去换了,如同祖母、母亲告诉她的那样,在那样的场合下舍身就义,却什么也没有?
那在女儿所记忆的她的那短暂的一生,她到底都做成了什么?难不成真的只是生了一个优秀的女儿吗?
难不成她贺成章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这么平庸的她。
拼尽全力却一无所获的她。
还是母亲的她。
还活着的她。
你需要吗?
贺莱呆呆地看着娘亲。
自她同娘亲坦白了一些前世的事后已经过去许多天了,她有的时候依然会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美梦,可更多的时候,她都从娘亲跟爹爹眼中看到了她们对她的肯定。
她们对她的信任,对她的爱护,都比她以为的还要坚定,还要多得多。
父母啊……她真正的父母,无论从精神还是身体上。
贺成章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恨不能直接望进她的心中去,让她知晓那些往事,让她能看到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
外边的风依旧一声比一声紧,帘子被刮起就没有落下的时候,只是帘脚的压杆撞在门上闷闷地一声又一声,透过耳朵,敲在心里。
贺莱慢慢的在地上跪下,慢慢的捧住了娘亲的手。
她总是比这里的人更擅长去表达自己的感情,也比她们还要擅长应对,可即使是这样的她,也总是会被她们不经意间流露的深情给牢牢抓住,毫无抵抗力。
“娘……”
她轻轻叫了一声。
贺成章却不敢应,呼吸也开始紧张起来。
女儿会怎么回答她呢?
她已经这么明确的问出来之后,她会怎么说呢?
是需要她还是……
“娘,我感激上天让我成为您的女儿。”
贺莱缓缓露出了笑容,真心实意地笑了,“您说您平庸,我却不这么认为……您在我心目中比谁都要好。”
贺成章心神俱颤,嘴唇也发抖起来。
而说出这般美妙动听的话语的女儿还在继续往下说。
“……我并非要欺骗娘,也不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娘,只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告诉您合适……一直以来我都是被您保护的,我也想保护您,保护爹爹,保护我们这个家……”
“娘,您为我做的已经很多很多了,如果没有您,我怎么能平安过了三十年?您一直都在庇佑我,即使是流放,因为您,因为我们贺家,我才没在流放路上吃过多少苦……”
“娘,我忘了对您说,您做的事是对的,只是感情没有对错,与其说我怨过您,倒不如说我只怨恨失去您的自己……”
“……”
贺莱的话让贺成章心中再次乱成了一团。
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了,不然为何听到的话都这般动听,明明昨夜辗转反侧睡不下的时候,脑子里越发清楚的时候,都不敢这么想呢。
原来她并不是一无是处啊。
原来她这条命付出之后并不是石沉大海。
※※※
在贺成章跟贺莱都平复了情绪之后,两人才又坐在了一块。
贺成章刚才一直盯着女儿,现在却不敢多看女儿。
对于内敛稳重,习惯了默默承受付出的她来说,直抒胸臆的事不管做几次都不能让她适应。
但,所幸,她的女儿贺莱是一个在为人处事上比她要擅长许多的孩子。
很快,她就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被女儿又带回了平日相处的气氛中。
但是也跟平时略有不同。
她们平时可不会谈“大事”。
从女儿口中又详细地了解了从现在到女儿二十岁时的事,贺成章知道的更多了,疑问却也更多了。
倘若不是一开始她的疑问就没有得到解决或许往后听着,她也不会有那么多疑问,可是连最开始跟谢家的亲事为何没有了,贺莱还是没告诉她,如何让她心中能轻松呢?
贺成章原本是不想再问的,可是听到了最后她却觉得她不能不问。
“玉生……你跟他到底为何没成?”
贺成章直直看着贺莱,“我知道你有你不能说的理由,可这一件事并不是能一直不说吧?”
“他既然曾嫁与别人,依着谢家的门第,他要嫁的不是我们这样的世家便是王室……可他明明与你定了亲,我实在想不通为何会不成?”
贺莱也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爹爹会试探玉生,但爹爹并没有问,此时娘亲却问了。
贺成章想到夫郎的话,又补充道:“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无论发生什么,玉生都是我们贺家的女婿,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改。”
贺莱这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娘亲强调这一点了。
她心中暗暗叹口气,前世本就是爹爹相中了玉生,而娘亲欣赏谢将军才给她定了亲,如今又多了相处,玉生即使不是会掌管中馈的人,可他们家也人口简单,爹爹也不是不明理的人,无论是爹爹还是娘亲对玉生都只有包容。
“娘,这些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不能说出口的事,只是,对于玉生来说,却是难以启口的痛苦记忆。”
听到贺莱这么说,贺成章心中就动摇了下。
可如果不说,她也有太多疑问堵着。
贺成章摸了摸桌子,冰凉的桌子让她滚烫起来的手心得到了舒缓。
她又看向贺莱,“你可以再捡你能同我说的,我知道你能做到……你从小就很会说话。”
贺莱无奈笑了下,她实在不想去分辨娘亲这话到底是夸赞还是什么。
能说什么呢?
要说吗?
贺莱忽然想到昨夜里玉生不停拭剑的动作——他平日里偶尔也会如此,只不过并不会机械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他还是在不安吧?
她其实也紧张不安,要去见梁王的时候,心跳得让她无法忽视心中的声音。
三十岁就莫名其妙重生了的她,在她似乎已经死去的时候还活得好好的梁王,如果也重生了,如果也拥有这么多记忆,而她并不想投靠她,如果是面对得不到就宁可毁掉的梁王,她到底有多少胜算?
就像她对着坐在那高高在上位置的南容和无可奈何一般,在这样的阶级社会里,在顶端的那些人,即使也是人,却比谁都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