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腻的雨天让人丝毫不想动弹,外面的雨水没有要停的意思,远处的山脉上有一层层的云雾,温溪瞧了一会便抱紧了热水袋。
她之前肚子疼是因为生理期,生理期一直不准,她记住日期也没用,这次比上个月来得早,也来得急。
白色的裙子上面沾染一片血红色,床单上也沾上了,当时苏荷还没有回来,温溪清洗好自己的身体后,抱着床单还有那条裙子下楼,泡在水盆里发呆,手指头都泡皱泡红了还没回神。
身体上的不适冲击着心头泛起来的酸涩,温溪半个身子倒映在水盆中,里面还有天上的云和那棵无花果树,水面又蓝又绿,不一会有血迹晃悠悠散开,夏季阴雨天气特有的味道弥漫在周围。
温溪初潮是在十三岁,是个雨天,她跟往日一样写完作业下楼,顿觉腿间有股异样感,用手一摸,手指上是红色,带着丝丝腥味。
那时林念念早就过了初潮,有时会在私底下偷偷问温溪有没有来例假,温溪一开始觉得难以启口,又耐不住好奇心,两个女孩儿常常躲在房间里小声探讨这些,探讨得多了温溪难免会隐隐着急,会问林念念来生理期是什么感觉。
所以初次来例假的时候温溪是惊喜并且慌张的,心脏扑腾不止,小肚子仿佛在下坠,出去撞见恰好回家的苏荷。
她妈很镇定,回屋塞给她一片卫生巾,教她怎么用,晚上给她熬了一碗红枣粥,她喝完,躺在客厅沙发上,听着外面的雨声,还能闻到泥土味道。
身体刚发育那年她是慌乱,不知所措,懵懂又惊讶,后来是在初二的生物课上,温溪才彻底明白自己身体的构造,发现这些全部都是正常的。
无论是悄然变化的胸脯还是让人不适的经期。
所以,在青春期中,一切都是正常的,早恋的林念念,暗恋的温溪,对异性逐渐产生好奇的内心。
早恋是在夏天熟透的水蜜桃,暗恋就是梅雨天气淅淅沥沥的雨水,存在但是不见日光,好像跟暗恋有关的事情,都像阴沉沉的天空。
温溪在阴沉的天空下面洗好自己的白裙子,挂在屋檐下的晾衣绳上。
重新干净了的白裙子微微飘动,也把温溪的心事飘向别处。
林念念跟汪清仲早恋了,这阵子约会频繁,温溪很少能见到她。
温溪只能待在家里预习高中的功课,或者领着白鹅出去转一圈。
还是那条乡下小路,白鹅照旧雄赳赳地吃路边的青草,晃晃脖子去追乡下野猫,温溪手上缠着几根狗尾巴草,特意缠在右手无名指上,她知道婚戒就应该这戴,她不懂婚姻,只单纯地觉得婚姻跟爱情有关系。
她还能记起初次见到梁斯淮的那天,甚至能回想起他说话时的眉眼还有语气,脑子里只有四个字:上天注定。
温溪把毛毛草戒指摘下来,跟剩下的几根一起做成了兔子耳朵,放在了路边的石板上。
从外面回来以后,就算没下雨温溪也总感觉黏糊糊的,跟出汗时那种黏不同,但一样让人讨厌。
把白鹅赶回家的路上,梁家门口树下多了一个木秋千,木头的味道给人大自然的感觉,温溪走过去的时候梁斯淮恰巧从房子里出来。
两个人对视,温溪急慌眨了几下眼睛,梁斯淮手上沾水,像是刚洗完,连着眸子也是亮晶晶的。
“小溪,正好,帮我试一下这架秋千。”
梁斯淮白色的衬衫下面是条水洗的牛仔裤,显得腿很长,弯腰检查秋千底部的绳子时后腰勒出窄腰,少年的肩胛骨微微绷着。
他转头,挑起半边眉,而后是一个明亮的笑容。
根本让人没办法拒绝。
白鹅悠悠哉地钻进旁边的草丛里了,温溪把钥匙拿出来后又放回去,盯着地面点了下头。
四周好安静,温溪走近的时候能听到梁斯淮轻轻的呼吸声,他站在秋千后面,两只手抓着绳子,示意温溪坐上去。
温溪握绳的位置在梁斯淮手指下方,就差一两厘米。
“我推了?”
夹笑的嗓音在温溪右耳边响起来,一股温热的气流掠过她的耳朵,耳朵上方直接红了。
靠得太近了,温溪丝毫不敢动,两只手抓得越来越紧。
梁斯淮就在她身后,不知道隔了多远,他的心跳声就在耳边。
咚—咚。
真像他们敲玻璃窗的声音。
远处的青山不见了颜色,被雾气晕染成了一团,掺着天上的白色。
“嗯。”
温溪的双脚离地,梁斯淮把她推出去的时候呼吸会变得稍重,有些烧耳朵,她浑身战栗,远离地面有种失重感,但是梁斯淮只用了一点力气,她轻飘飘地荡起来,再轻飘飘地荡回去。
裙摆像绫缎,像被日光照耀的水面。
波光粼粼。
“你很喜欢绿色。”
梁斯淮突然出声问她。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尾音中带着了然。
迎面吹过来的风拂动温溪的头发,她低头看眼自己的裙子,“嗯,很喜欢。”
梁斯淮加大了点力气,温溪荡得更高,她依稀能看到她家的院子。
梁斯淮笑了下,因为他就在背后,所以温溪几乎听得到他笑时胸腔的震动声。
“我知道,你很多绿色的衣服。”
他说完后停下来,自我纠正,“不对,是很多裙子,你有很多裙子。”
穿上裙子就像一只自由的蝴蝶。
温溪逐渐适应离开地面的感觉,语气稍微放松,“是我妈妈给我做的。”
梁斯淮:“荷姨很爱你。”
温溪抿唇笑了,的确如此,尽管她有时跟苏荷顶嘴,但她从来没抱怨过苏荷。
“我爸爸也很爱我,”温溪眯着眼睛看着天空,轻声说,“他在那里。”
温溪很少跟人谈起自己的父亲,起初觉得这是伤心事,她不愿意提,后来慢慢接受事实,她爸爸很好,没什么不好说的。或许因为现在的氛围实在太好,秋千上下带起风,适合说点什么,跟梁斯淮随便说什么都好。
梁斯淮手一顿,听见她继续说,“我十岁那年他去世了,我当时在学校,没见他最后一面。”
那一年山里发洪水,温溪的爸爸帮忙抢救镇子的物资,被洪水冲走了,大伙打捞几天也没能找到人,苏荷眼眶发紧硬是没掉一滴泪,带着温溪挨家挨户地道谢,回来又赶了两个小时的工。
温溪那几天是懵的,脑子迟钝什么都想不起来,只知道听她妈的话,她妈一个指令她动一下,除此之外就是坐在院子里发呆。
后来是整理爸爸的遗物的时候,温溪从一件旧衣服的口袋里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