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不再婆妈,转而快速在前方带路,或许是因为太心急,又或许是想要早些让朋友摆脱病痛的折磨,蔺晨的速度奇快无比。
自小在琅琊阁上习武,蔺晨这一身轻功可谓举世无双,若是换了他人,蔺晨定然不会如此。
但唐宁并不一样,蔺晨知道他一定跟得上自己,所以也没再顾虑一些虚礼,眼下这形式紧迫,自当以梅长苏的安全为主。
何况,从先前他们交谈来看,唐宁并不是个酸腐之辈,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江左盟,自从救下梅长苏,后者带领残兵共建江左盟,数年来,蔺晨可没少来这里。以往的他虽然不拘一格,但却不会这般风火。
今日,他在梅长苏的宅院前,看着在房顶上飞跃腾挪的小飞流,便第一时间大喊。
“飞流!飞流!快让你苏哥哥出来。”
屋脊上满脸写着开心的飞流,一听到声音,顿时苦着脸回应道:“不要。”
蔺晨气的直跺脚,恰逢此时,黎刚从大门内走出,看到蔺晨火急火燎的向内院冲,便随口问了句。
“蔺晨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慌张?”
蔺晨也不废话,直言道:“快去让长苏出来迎接贵客!”
黎刚满脸疑惑,若是蔺晨顶着少阁主的脸,他甚至要怀疑这是不是蔺晨少爷。
毕竟,蔺晨和宗主大人关系莫逆,宗主身体不好,素日里,即使是他父亲到此,也从未说过‘出来迎接贵客’这种话。
只是,瞧着蔺晨少爷着急的模样,黎刚自当晓得事情轻重,他好奇的看了眼身后面带笑容的青年公子哥,有些狐疑的快步离去。
不多时,黎刚边跟在一个瘦高的年轻人身后走出。
唐宁面露笑容,默默打量着梅长苏。
只见后者身着月白色长衫,面容俊朗的年轻人,迈着虚浮的步伐来到。
梅长苏先是望了眼蔺晨,见后者面露喜色,亦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作为将军府嫡子,又贵为皇亲国戚,生下来便有着十分良好的礼仪修养。
梅长苏没有因为唐宁的年轻而轻视,而是双手平举,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微微躬身道:“贵客登门,长苏甚为欣喜。”
唐宁学着梅长苏的样子,换上一礼而后道:“在下唐宁,早已听闻江左盟宗主梅长苏之名,今特来廊州前来拜访。所谓闻名不如见面,梅宗主当面着实当得上麒麟之称。”
梅长苏便又还上礼,而后轻声道:“长苏惭愧,当不得如此谬赞。”
蔺晨眼见着唐宁还欲开口,着急的火已烧上了眉间,连忙开口道:“长苏,快,我们入内再说。”
梅长苏见状有些无奈,想着这贵为琅琊阁少阁主的他,此时却像个孩子般。
梅长苏笑了笑,然后侧着身子,右手指引道:“是长苏怠慢了,这边请。”
唐宁先是看了眼满脸着急的蔺晨,又看了看不紧不慢的梅长苏,很是奇怪。这二人,一人贵为琅琊阁少阁主,本身也有些许少爷脾气,做事多以喜好向前。另一人性格沉稳,聪慧内敛,做事亦是有条不紊,井井有序。性格如此差异巨大的两人,却是成了最好的朋友,不得不感叹友谊的神奇。
当然,感叹之余,唐宁多少还是有点羡慕。
毕竟,他前世没有多少朋友,这一世,虽然有不少家人(书院,墨池苑等),但交情匪浅的朋友还真是不多。
勉强算算,也就苏离、王之策二人,但无论是苏离还是王之策,他们与唐宁终究做不到亲密无间,他与那二人之间,更多的像是同仇敌忾的战友。
至于余下之人,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或许这便是‘强者注定是孤独的’最好诠释吧?
唐宁迈步朝前,跟着黎刚向前走去,这边迈入大门后,身后还未跟上的梅长苏便低声询问。
“蔺大公子,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蔺晨则是没好气的道:“别废话,赶紧跟上。”
唐宁不禁莞尔一笑,旋即打量着眼前这座院子。
作为梅长苏的住处,庭院布置的十分舒适,不仅有着许多树木假山,关键是走廊两侧还挂着竹帘,可能碍于梅长苏身体弱,诺大的院子,倒鲜少看到有花的踪迹。
走在长廊上,唐宁默默注视着周遭一切,最终在走廊的尽头处,看到了面朝柱子,满脸写着不开心的小飞流,后者此时,正斜着眼向着唐宁身后瞄去。
唐宁笑了笑,走过飞流身边之时,突然抬起手,右手食指中指合拢,随后在梅长苏等人眼前,便极其缓慢的向着飞流肩膀处点去。
小飞流此时的目光早已从蔺晨身边移回,他看着唐宁的手指,就那么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一般。
梅长苏眯缝着眼,他知道小飞流的身手如何,面对此番情景,他当然不认为小飞流是被惊吓所致。他盯着那平淡无奇的手,看着纤细却十分缓慢的手指,默不作声的拉了拉蔺晨的衣袖。
蔺晨摇摇头,并未出声,而是静静地看着唐宁的手落在小飞流的肩膀上,而后小飞流便痛苦的闭上双眼。
黎刚紧了紧手中钢刀,双眼盯着唐宁充满警惕。
他不知道唐宁是谁,更不清楚他贵在何处,但无论他是谁,都不能允许他伤害小飞流。尽管平日里飞流很孩子气,没少给自己这伙人找事干,但他终究是自己人。
唐宁自然将场间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只是,他并未去管他人所想,而是在通过手指指引着混元力进入飞流体内。飞流毕竟是个凡人,即使武力不弱,身体颇为强悍,但终究比不了修行者,故而,在混元力进入体内的瞬间,便忍不住痛呼出声。
那张略显稚嫩的面孔,更是在混元力游走身体时,变得煞白,仅仅只是数息,飞流犹如水洗般大汗淋漓。
梅长苏默默注视这一切,他不知道唐宁要做什么,但他相信蔺晨,故而,他阻止了黎刚想要拔刀的行为,而是静静待在一边,等待着。
噗~
突然间,飞流猛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黑红的色彩,使得梅长苏,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尽管他因火寒毒而变得浑身乏力,但他还有一颗强者之心。
黎刚的刀,在飞流吐血的瞬间已是拔出少许,只是,当他看见唐宁收回手后,便又默默将钢刀回鞘。虽是如此,他依旧面带冷色,眼含怒气的看向唐宁。
“唐兄,飞流怎么样了?”
蔺晨没有梅长苏等人的顾虑,毕竟,他见证过唐宁的神诡手段,知道以他的实力,若是真想杀人,自己这伙人怕是完全不够看。
只是,飞流毕竟身患疾病,心智不全,加之武功不错,无论是江左盟,还是琅琊阁都有许多人宠着他,而这些人之中,就数梅长苏和蔺晨为最。
“无妨,只是他曾受过重伤,导致体内经脉郁结,若是无人为其治疗,日后的武功修为,便也就停滞在此。现在,他的经脉已开,虽然心智不可能恢复,但在武学一道,日后可有一番作为。”
蔺晨大喜,梅长苏则是双眼一眯,好似明白了为何蔺晨会这般焦急。
恐怕,蔺晨带此人到此,是为了帮助自己。
想到这里,梅长苏面色一正,旋即惭愧道。
“多谢先生施以援手,先前长苏心生疑窦实为不敬,还请先生见谅。”
唐宁摆摆手,开口道:“不必如此,举手之劳。我也是先前见小家伙在屋脊上闪转腾挪,身手不错,不想让这好苗子就此止步,这才出手,倒是唐突了些。”
“先生大义,长苏代飞流谢过先生再造之恩。”
梅长苏躬身一礼,旋即喊道:“飞流,还不快快谢过恩人。”
已经恢复清明的飞流,学着梅长苏的样子,躬身敬礼。
唐宁微微一笑,旋即向着走廊后的大堂走去,蔺晨则是拉了拉躬身的梅长苏,开口道:“唐兄不是俗人,不必这般,快快进去吧。”
梅长苏收敛心神,望着蔺晨道:“谢谢。”
蔺晨则是拍了拍长苏肩膀,旋即看着皱着眉头望向屋内的小飞流道了句。
“飞流,去玩吧。”
说完便搂着长苏快步进入大堂,至于黎刚,他在看到飞流吐出的污血后,迅速转身走入侧殿,不多时,便端着玉质茶杯和紫砂茶壶,走入大堂。
梅长苏的身体状况,黎刚等人自然十分清楚,以往都是靠药培着。每当秋意到来寒气上升,对于梅长苏便是一场考验。
如今,在见识到唐宁举手投足间,便轻易解决掉飞流身上连蔺晨都未发现的隐疾,自然抱着十分强烈的期望。
大堂内,唐宁坐在客座上,默默看着斟茶的梅长苏,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毕竟,这个人可是他前世最喜爱的演员。如今亲眼见到他成了角色中的真人,心中自然充满唏嘘。尤其是,当梅长苏落座时的艰难,更是让人动容。
想到这里,唐宁没有说话,而是端起桌子上的茶水,默默品鉴后道:“此茶倒是与少阁主先前准备的如出一辙,只是余味差了些。”
蔺晨放下茶杯,开口道:“雨千香便是廊州特产,而廊州茶业尽数归于江左盟管控。老爷子珍藏的那点雨千香,与长苏这的自然不同。十年前,天下大旱,唯独廊州风调雨顺,而向来看天生长的茶树,在那一年格外茂盛。”
“我父亲珍藏的雨千香,便是十年前所产,那一年,整个廊州所有茶业,其味相较于寻常年份,便是多了几分余韵。当然,茶业终究是用来喝的,老爷子虽是将雨千香放置在冰中储藏,但终究还是去了许多味。”
“唐兄若是喝过十年前的雨千香,自然明白两者之间的差距。可惜,就算是味道差了些,如今也再难得那般好茶。”
唐宁微微一笑,他前世是个孤儿,又是个宅男,对茶艺一道并不了解。喝茶,是他在将夜世界形成的习惯。至于品茶,这一点倒是十分讲究。只是,作为现代人的思想,他自然没有那般多的讲究,毕竟,他喝得只是习惯,好赖倒不甚重要。
“听少阁主所言,梅宗主似乎打算过几日入金陵?”
梅长苏闻言一愣,转过头看了眼蔺晨,他没想到如此重要的事,蔺晨竟然会告诉唐宁。但转念一想,毕竟事关火寒毒的来源,倒也没有在意。
“因为一些事,我的确打算过几日前往金陵。怎么?先生莫非也要去金陵?”
“的确如此,我打算去金陵小住个数年,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梅长苏闻言一愣,从先前唐宁出手,他便知道唐宁怕是身怀绝学,他倒是没想到,唐宁竟然会相邀与他结伴去金陵。对梅长苏而言,这自然是好事,只是……
“这……其实不瞒先生,我此去金陵乃为要事。此事事关重大,一着不慎,长苏的命或许就要交代在金陵城,先生与我同行,日后怕是免不了要受牵连。”
唐宁看清了梅长苏面露难色,倒也没多说,只是站起身,来到梅长苏身边,轻声道:“你的身体太弱,我于你去病,过程可能十分痛苦,可能受?”
蔺晨放下手中茶杯,事情到此,他总算放下心来。
自打入了大堂,迟迟不见二人行动的他,已经连续喝了五杯茶,以此来压抑心中的焦急。如今步入正轨,他总算不用再以茶水浇灭心中躁动之火。
“先生尽可放手施为,长苏虽身体孱弱,但疼痛却从未让我却步。”
梅长苏伸出右手,将袖子向上扯了扯,旋即露出手腕,放置在桌面上。
唐宁见状,双指搭在其手腕上,分出一缕十分弱小的混元力,进入梅长苏体内,旋即慢慢在其体内流动。
梅长苏紧绷的神经,似乎随着混元力温暖的效用,而变得轻松许多。
但好景不长,只是瞬息后,梅长苏的脸便成了猪肝色。豆大的汗珠,亦是从其额头上掉落。数息之后,其内衬衣物尽数被汗水打湿,月白色长袍也在梅长苏牙齿咯咯声中,逐渐变得深了许多。
感受着体内传来宛若虫蚁啃食般的滋味,梅长苏只得闭着眼,左手死命的紧握,本就不算平稳的身子,更是在椅子上不断颤抖着。
唐宁皱着眉头,通过梅长苏手腕上的轻微颤抖,他自然明白梅长苏的感受。
只是,因为拔出火寒毒带来的负面效用,蔺晨所用的方法过于霸道了些,使得他身体内不仅残留着火寒毒的毒素,更是有着许许多多的旧伤。
这些伤不致命,但却十分难缠,普通人若是有此伤病,并只能在床上度过余生。而梅长苏因为年少习武,身体较之寻常人要强上不少,既是如此,他依然因伤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唐宁渡入其体内的混元力,早在最初梅长苏感受到温暖之意时,便将火寒毒尽数吞噬。要知道,混元力可是连圣光之祖的黑暗和光明规则之力都能吞噬,何况是小小的毒素。
若只是去除毒素自然很快,但要想修复梅长苏体内的旧伤,则需要一点时间。而这点时间,在蔺晨眼下只有盏茶功夫。但在梅长苏眼里,宛若百年之久。
上一次蔺晨帮他挫骨削皮拔毒,他因为满腔仇恨撑了下来,而那时的疼痛比之此番更为强烈。但那只是疼痛,而这一次,除却疼痛难忍,最让梅长苏崩溃的是奇痒难忍。
这种痒,遍布全身,由内至外,好似每一寸皮肤,每一丝肌肉都在被上万只虫蚁拼命啃食。这种滋味,若非是梅长苏心中有着滔天仇恨支撑,怕是早已忍受不住这番折磨,咬舌自尽而亡。
唐宁收回手,面不改色的看着梅长苏。后者此时全身衣物尽湿,月白色长袍也在汗水下变成了黑色,而因身体虚弱以致皮肤惨白的梅长苏,也被一层黑乎乎的粘液,遮盖住了每一寸皮肤。
蔺晨见此情形顿时一惊,旋即好似想起在琅琊阁藏书中,曾有与此相似的记载。
在书中曾有记载,说是大梁开国之前,有传闻在幽州某处,有人先天残缺一心求死,却被路过一神秘人相救。救治的过程无人知晓,而最终的结果,便是如眼前发生的如出一辙。
这件事,因为来源不明,故而只是记载在民间杂谈之中,当初蔺晨为了找到医治梅长苏的法子,便是翻烂了整个藏书阁。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记住此事。
如今亲眼见证这番奇事,蔺晨心中没有猎奇的快感,只有无尽的高兴。他看着依旧闭目的梅长苏,试探性的问了问唐宁。
只是还未开口,突然回过神来的他,敏锐的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蔺晨挑了挑眉头,鼻翼微耸,确认了臭味来源,默默拉开自己与梅长苏的距离,这才开口询问道:“唐兄,长苏这……”
唐宁挥挥手,转身出门示意蔺晨跟上,待出了大堂,这才开口道:“幸不辱命,只是,他身体之前太过乏累,需要用心调养个两三年。”
蔺晨躬身行礼,十分认真地道:“长苏于我犹如手足,唐兄大恩,蔺晨没齿难忘。”
唐宁没有阻止,而是受了这一礼,随后看了眼一直守在大堂外的黎刚,嘱咐道:“半个时辰后梅宗主便会醒来,不用担心。不过,你最好去准备些热水,待他醒来后,让他冲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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