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杨涟,你敢做孤臣否

吏部管着大明的官帽子,执掌官员的升迁、考评等诸多职权,然涉及朝中廷臣、地方封疆大吏,却无裁决权,仅有建议权。

天子是否采纳,是否着办,全看天子一人裁决。

与此同时,内阁增补大臣,则有朝中廷臣进行会推,举荐朝中贤臣,呈递御前由天子圈阅。

即廷推!

吏部乃大明第一部,然所辖权柄过重,为避免西风压东风,大明官制的诸多制衡,都是有着许多门道的。

特别是擢升内阁的大臣,都会实授某部尚书,虚授某部尚书衔,唯独,吏部绝不可能在其内。

帝王的制衡之道,是一门艺术。

‘毕自严去户部那边,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京城就会率先有所改变。’

朱由校看着毕自严的背影,双眼微眯起来:‘大明的既得利益群体,太过于庞大了,他们在地方上,所罗织的利益人脉网,非朝夕所能斩断的。

皇权不下乡,这并非是一句空谈。

大明历代天子,为何对文官群体,是又爱又恨呢?

其根源不就在于此嘛。

多数文官的背后,都代表着一支支利益群体。

像东林党、齐楚浙党等派,在朝党争不休,除了所谓的政见不合以外。

更多的不还是,想掌握赋税的决策权和执行权,叫他们背后的人,切实得到好处?

拿大明社稷的利益,以换取背后之人的支持,这不就是大明党争的本质嘛。

此时冒然提出税改事宜,只会引起强烈反扑,甚至出现抗税的闹剧,诸如矿税、商税这些税收类目,短期内是无法推行的。

如此就先着眼于京城,着眼于京畿,着眼于漕运,先从崇文门税关开始,对定义宽泛的关税展开吧。’

大明从来都不是一个个单独的棋局,他是一个庞杂的棋局,看似在表面上唯有大明天子,是执棋者。

可是藏在阴暗处,却有着诸多的执棋者。

宗藩、勋戚群体之中,固然有诸多可恨该杀之辈。

但是他们的底蕴,跟传承久远,拥有家学,且捧着大义的文官群体,再准确些来讲,就是奉圣贤之道的读书人,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宗族,那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啊。

一旦宗藩和勋戚群体,所执掌的权柄没了,不能成为天子制衡文官,制衡朝堂的棋子,那就是一帮地位很高,却无实权的吉祥物。

……

“这都一连数日了,为何陛下却迟迟不召见,赴京的阁臣和廷臣?”吏部尚书周嘉谟,神情有些不好,皱眉说道。

“连进卿公呈递奏疏,想进宫觐见,都没有一点消息,难道天子又被一些小人,进献谗言了?”

在这吏部天官的公事房内,聚集着一些吏部官员,有郎中,有主事,他们的身份无一例外,皆是东林党人出身。

执掌着大明官帽子特权,在朝中官缺诸多时,不帮着身边同仁升迁,那岂不是这权力白得到了?

一朝掌大权,便把令来使。

“天官,此事非同小觑啊,别人还好说,像进卿公,梦白公这等大明贤臣,陛下却迟迟不召见,这绝非什么好事啊。”

“是啊,要下官来看啊,进卿公屈尊内阁次辅,叫那无能的方从哲,霸占着内阁首辅之位,这本身就是不可容忍的事情。”

“现在诏命萨尔浒之议,都快告一段落了,杨镐都被定下斩监候的罪名,可陛下这般违背皇明祖制,于朝于民来讲,都非好事啊。”

“的确……”

眼前这帮吏部的东林党人,一个个情绪激动,纷纷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好似朱由校这位少年天子,犯下什么重罪一般。

稳坐在官帽椅上的周嘉谟,听着这些话,眉头微蹙着,不过某一瞬间,周嘉谟想到了什么。

周嘉谟伸手道:“或许不是陛下,不想召见进卿公他们。”

嗯?

此言一出,叫在场众人一愣。

“诸君可是忘了,这些时日,在后宫李太妃的操持下,内廷和外朝有司,所行执六礼之事?”

对啊!

众人眼前一亮,这选秀一事早就定下,当前天子御极登基,可国朝亦不能不册立正宫之位啊。

皇帝,皇后,此乃稳国本啊。

若是皇后能早定,为天子早诞皇嗣,更是国朝大事。

“没错,怎把此事给忘记了,说不定能陛下行大婚,有皇后在后宫,那陛下就不会听信小人谗言了。”

“没错,陛下乃大明天子,当早诞皇嗣,以正国本啊……”

对这帮东林党人来讲,相比较于不听劝、喜乾坤独断的天子,他们更希望天子能沉迷女色,这般他们就有主动权了。

“天官,好消息啊!”

就在众人热议之时,一名吏部主事,却面露笑意,匆匆走进公事房,说道:“陛下召见兵科都给事中,杨涟。”

此人虽非东林党人,却一心想拜进东林党,这般才能在朝仕途亨通,所以对自家上官周嘉谟,那可谓是爱拍马屁到极致。

彼时在这公事房内,却安静了下来。

周嘉谟眉头紧皱,面色阴沉,盯着来报的那人,心里生出些许怒意,自己前脚刚讲出见解,得一帮人的高捧,你后脚就来拆台是吧。

那人也没有想到,自己是来拍马屁的,没成想却拍在马蹄子上了。

……

“臣…杨涟,拜见陛下!”

东暖阁内,响起杨涟铿锵之声,稳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没有抬头,拿着御笔,在写些什么。

毕自严的户部右侍郎,已然走完流程了,接下来就不能闲着了,该砍下的刀,也要及时砍下去了。

不过在此之前,应当在朝掀起些风波,好转移群臣的注意,最好能引起很多人的担心,这样毕自严那边,做事情才好去做嘛。

“刘若愚,将这份公函,交到毕卿手里,着他按章办事。”朱由校放下御笔,将所书公函合上,递给刘若愚说道。

“喏!”

作揖行礼的杨涟,不知天子叫毕自严,想做些什么,此时的他,心思有些杂乱。

“杨涟,朕问你一句,你敢为我大明社稷,为朕,去做孤臣否?”

东暖阁内,响起朱由校的声音,这语气有些冷,叫杨涟听到后,心里一紧,直觉告诉他,事情可能有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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