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关上,晦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怕大庭广众议论天子被砍头,大概归咎于殷怀烂到骨子里的名声,再加上学子自认为为江山为社稷直言不讳,愿抛头颅洒热血的所谓文人意气。
被唤作锦之的少年面红耳赤的收回视线:「没……没什么。」
几个同窗没有在意,继续数落「狗皇帝」的罪行,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同伴忽然安静了下来。
林锦之默默的扭头再望向窗外,已经没有了那抹朱色身影,他心里怅然若失。
原来那就是皇上吗……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龙辇到了祭坛后,远远地殷怀就瞧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殷太后身着华服,被宫人搀扶着,旁边站着一干大臣,柳泽为首。
殷怀目光一一扫去,最后落在最边上的玄色身影上,心中微微一动。
殷誉北竟然也在?
他懒洋洋的靠在一旁,双手抱胸歪着脑袋朝着自己望来。
殷怀冷不丁的对上他的眼,微微一顿,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没办法,谁叫自己有可能会被他杀死,看见他总觉得怪怪的,
他双脚甫一落地,耳边便传来了冷淡嗓音。
「圣上请上台阶。」
释无机朝他缓缓伸出手,手掌心朝上,殷怀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掌心掌纹都比常人浅淡。
伸手搭上他的手后,殷怀缓步迈上台阶。
一众朝臣见到他,纷纷下跪行礼,嘴里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殷怀努力冷着脸,颔首道。
祭祀大典礼仪繁复,好在殷怀早已熟记于心,也没出什么差错。
他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扶着,指哪里动哪里。
中途他忍不住低声咳嗽了几分,离得近了的柳泽听见了,不由温声道:「陛下可有身体不适?」
殷怀摇头,不以为意:「不碍事。」
柳泽静静地看着他,而后一笑:「天寒地冻,陛下还得小心不要感染风寒,不要强撑着才好。」
很快殷怀就知道了柳泽的话,并非是多此一举。
雪花簌簌而下,宛若鹅毛轻鸿,祭台也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殷怀穿着单薄的灵服,一开始还能强撑着,可随着祭祀的进行,他开始有些冻得瑟瑟发抖,但是不愿让旁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只能紧咬双唇,忍住轻颤。
殷誉北站在他的身后,落在人群最后面,望着最前方的殷怀,只能看见他露出的一小截细白的脖颈,仿佛一折就断。
他似乎有些怕冷,双手缩进了宽大袖袍之中,双唇紧抿,眼睫轻颤,但是又似不愿让人看出来,强撑着板着脸维持着自己的天子仪态。
哪里看得出丝毫往日羞辱他的气势。
殷誉北想起刚才殷怀踏雪而来的那一幕,微微眯了眯眼。
他似乎很适合穿红色。
第12章 12
好不容易捱完仪式,殷怀强撑着下台,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倒在雪地里,
候在下方的平喜吓得两眼一黑险些蹬腿归西,尖着嗓音赶紧叫人。
一行人争先恐后的又去将殷怀扶起,殷太后在上面看着,语气怜悯,脚下却未动一步。
「这孩子身子骨太弱了些。」
柳泽淡然一笑:「有太后娘娘福泽庇佑,陛下定会龙体安康。」
殷太后也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而在殷怀等他再次醒来时,望着头顶熟悉的明黄色帘帐,便知道自己在哪,扭头一看,果然是平喜凑近放大的脸。
一见他醒来,平喜顿时喜不自胜:「陛下你可总算醒了。」
殷怀哑着嗓子:「下次别趴过来了。」
平喜以为他不悦,吓得连忙就要磕头求饶。
「别磕了,你要是那么喜欢磕头朕让你磕上一整天。」
平喜立刻麻利起身,朝后退了几步,趁殷怀不注意,推了一直沉默立着的重苍一把,想要让他去服侍。
现在皇上心情正不好,他才不去找死。
其实殷怀心情并没有多糟糕,他只是在思考自己这副身子实在太弱了,若是没了皇帝这个身份,没了这些精心照护,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
见到平喜的小动作,殷怀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重苍,他的面色虽然说不上多好,但是看样子伤势应该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
不过他一直没有说话,沉默的立在角落里,殷怀不信他会主动前来守着自己,心想肯定是平喜让来的。
「伤好了?」殷怀问。
重苍垂眼,沉默不语。
「平喜,你把他安排下去,从今日起你先教他些规矩,以后他就是朕的贴身侍卫了。」
重苍听到最后两个字,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面色紧绷。
殷怀蔫蔫地躺在软塌上,看着下方跪着一动不动的男人。
「重苍,抬起头来看着朕。」
重苍明显是新名字不适应,但还是缓缓抬起了头。
软塌上的少年雪肤乌发,姿容稠艷,外罩轻薄外衫,内里的白色亵衣松松垮垮,黑色发丝垂落在肩上,哪里有半分皇帝模样。
重苍心中嗤笑,面色越发冰冷。
殷怀张嘴接过一旁宫女餵过来的樱桃,朱唇微启,唔了一声:「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朕素来正经,你想的那些我都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