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吃着烤肉,看了我一眼,扭头朝外看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侧面巷子里跑出来一个男人。
他跑得很急,摔倒了又爬起来,继续跑。
有人用缅语喊了几句什么,就看到酒馆周围那些人,不管是拿着枪的,还是店铺里的老板,尤其对面卖电话卡的那个像是中国人的老板。
全都朝那个奔跑的人围了上去。
四处奔跑的人受到了阻拦,开始朝周围挥舞拳头。
我的目光被他吸引。
这个人一看就是中国人,三十不到的年纪,个头不高,长得很壮,反抗的时候,一拳一脚很有爆发力。
“练过!”阿虎忽然来了一句,往外面看去,“不是警察卧底,就是退伍兵!”
我的心脏跳了一下,非常意外。
“是从我们那里跑出来的吗?”我问道。
因为我们园区很大,从我们自己大楼围墙跑出来,还要跑很远,到达最外围的围墙,再翻出来,才能到达这里。
阿虎笑了一下,喝了一口啤酒。
“不是!”他否认道,“我们那边已经是成规模的了,这条街,你看到旁边那些小楼房了吗?”
我当然看到了,现在也能看到,都是不高的,大概只有三四层楼的样子。
“那里有很多单干的养猪的!几个人控制着几个人,有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跑出来一个!”他往外面一扬下巴,“就这样的!”
我有些紧张,替那个人紧张。
如果真的是警察的话,我是不是……
我摇摇头,摇散这个念头。
如果真的是警察的话,他怎么会在这里?
卧底被发现了?
还是说一不小心也被骗来了?
他能跑出去吗?
周围的人,看热闹的多,拦截的也就十多个人。
忽然,从这个人刚刚跑出来的地方,又跑出来两个人,穿着普通人的衣服,手里拿着棍子和菜刀。
菜刀……
其中一个人用缅语大声喊着什么,围堵这个人的人,就多了好几个。
“他说的什么?”我问阿虎。
阿虎笑了,“那个人说,谁抓住这个人,十万块!”
“啊?”
“你这什么表情?”阿虎笑得不行,放下啤酒,咳嗽了两声,忽然一抬眼看着我,“如果是你,怎么也要一百万!”
他看我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问道:“怎么?嫌少?”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靠!我他妈的还挺值钱!”
阿虎哼笑了一声,喝了一口啤酒。
外面那个人因为寡不敌众,被人用棒子打在后背上倒在了地上。
一群人围了上去,再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打的躺在地上不动了。
说谁抓到人就给谁十万块的那个人,也不含糊,当场数了一下人头,立刻就去旁边的一个atm机,排着队给人发钱。
人货两清,这就是缅北!
转完账,两个人一人抓着一条胳膊,把逃跑的人拖走了。
外面的热闹散了,每个人该干什么还去干什么去了。
对面卖电话卡的老板,也回去了,继续坐在柜台里面看电视。
“这个人会被打死吗?”我问道,明知道答案,还是想问。
单干养猪的,和松哥、阿虎他们一样,都是干诈骗的。
只不过,松哥他们已经成了气候,有了组织,分工明确,管理严格。
单干的,也就是几个人,控制住一些人,在居民区就能干了。
不管是有组织的还是单干的,都被称为养猪人。
而被骗来实行诈骗的人,被称为猪仔。
我还记得,前面被带去赌场的时候,阿梅给别人介绍我的时候,说我是屠夫。
那会儿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现在也已经明白了。
说白了,我们就是找到肥羊,养熟了,最后亮出锋利的刀骗来钱,就是杀猪!
整个过程,叫杀猪盘!
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松哥他们,居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搞钱。
他们有专业的学心理学的人,帮他们每个月设计骗人的话术。
也会找人帮他们高压培训猪仔。
猪仔养熟了,再骗来新的猪仔。
能骗来钱的,就继续骗钱。
骗不来钱的人,就敲诈他们的家人,拿钱赎人,收到钱后直接把人杀了。
或者年轻身体好的,就卖给别的老板。
男的,骗钱、骗人,卖出去取了器官换钱。
女的就比较惨了。
她们只要踏上缅北的土地上,就注定不可能好好活着了。
一进来就会遭遇非人的待遇,不听话的、长得好的,强暴后被送到赌场或者夜总会。
经过阿梅那样的妈妈桑的调教,要么去跳舞、要么去陪酒,或者卖淫。
没有一个能完好无损活的好的。
听话的、破罐子破摔的,或许能苟延残喘活着。
不听话的,就像我看到的那三个女人一样,被他们用毒品、强暴视频要挟控制,再去逼着做他们要她们做的事情。
总之,这里不是天堂,是地狱!
活着的人,最后也会被折磨成鬼。
我久久不语,阿虎一直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喝光最后一口酒,往桌子上一放,“咚”的一声。
我回神,看向他。
他起身,往桌子上扔了几张钞票,“走了!”
我赶紧起身跟他往外走。
出了酒馆,我往侧面看了一眼。
那边有一条通往后面的通道,旁边是一家超市。
阿虎点燃一根烟,“想要买什么吗?去吧,我等你!”
我犹豫了一下。
已经很久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了,心里的确很想进去看看。
我以前在深圳的时候,最喜欢去超市买一些薯片、锅巴之类的小零食吃。
到了这里后,吃的只能说不会饿死。
每个月被奖励去吃大餐,算是解馋了。
这会儿阿虎居然让我去超市买东西。
我不清楚他这么做算是奖励还是什么。
但他开口了,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我点点头,走了进去。
超市不大,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坐在里面。
看她穿着,像当地人,可长相真的看不出来是中国的还是这里的。
我在货架中间来回走着,挑选自己看中的零食。
女子偷偷看我,又歪头朝外瞄了一眼。
我抱着一堆零食去结账。
她按着计算器,一个个算着。
忽然,她低声问道:“你也是猪仔吗?”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你是中国人?”
她“嗯”了一声,“你有家里电话吗?我可以帮你打一个。”
久违的心脏狂跳开始了,我几乎都听到了“噗通!噗通!”的声音。
手心也开始出汗。
这个机会曾经是我多么想要拥有的。
只要我让这个人打个电话给家里,家里就会报警,然后派人来救我!
她把计算器调过来,“把号码打在上面就行。”
我抬起手,顿住,扭头看向外面的阿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