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呕,各人脸上露出不同神色,都齐齐望向她。
李福晋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假意关心道:“好好的,武格格这是怎么了?”
武格格手按住胸口,白着脸色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两日一直身上不快。”
许是这两日她思虑太过,所以一直睡不好,吃不香,见到吃的还容易犯呕心。
她赶紧起身向乌拉那拉氏又行了个礼,“妾身失仪了,还请嫡福晋……”
乌拉那拉氏摆摆手,打断她道:“你身子不好,要不要叫府医过来瞧瞧?”
武格格摇摇头:“多谢嫡福晋关心,妾身没事。”
宋格格心里含着酸,插嘴道:“别不是武妹妹你又有了吧?”
年氏默默搁在扶椅上的手紧了紧,阴阳怪气道:“武格格也是生过孩子的人了,有没有她自己不知道吗?”
李福晋急于确定她有没有真的怀孕,又急问一句:“那妹妹何时来的月信?”
一个星期前月信才结束,不过就是少了些,但也在该来的日子来了,怎么可能会怀有身孕。
她倒是想呢,急切的想。
她迫不得已,耍了些手段,好不容易才留住四爷一次,原以为八成能成功有喜了,结果却来了月信,断断续续的,量很少,她当时气得恨不能将那些药全扔了。
她黯淡着脸色,很是失落的道:“才刚结束不久。”
除了向海棠,钱格格,乌拉那拉氏,余下所有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心里都舒了一口气。
向海棠和钱格格没什么感觉,乌拉那拉氏甚至有些失望,她倒想着武格格能够生下一个男孩,不管武格格是不是马上就要晋升为庶福晋,那个孩子肯定会养在她的名下。
养恩大于生恩,就像四爷到现在都还念着孝懿仁皇后,若孝懿仁皇后不是早逝,四爷现在一定很孝顺她。
她将别人的孩子打小养着,也自然会养出感情,而且四爷并不宠爱武格格,等日后想个法子发落了她也不怕。
当然,孩子肯定是自己亲生的好,去贵州占里村的事她问过四爷了,四爷说尊重她的意见。
只是路途遥遥,来去恐怕要半年时间都不止,且不说她能不能受得了这舟车劳顿,只说她离开府里这么久,府里大小事宜交给谁。
会不会等她回来之后,这后院就变天了?
她一时间又犹豫灰心了,想着换花草之事终归不切实际,不如先养个孩子在名下。
至于小格格,一个姑娘家,在不在她名下养,她倒真的不甚在意。
她叹道:“到底还是让府医过来瞧一瞧才能安心。”吩咐芳珠道,“芳珠,你去让人叫府医过来。”
不过一会儿,府医就过来了,诊脉良久,起身恭手道:“恭喜姑娘,有喜了。”
这一句话,就如冷水溅进了一锅滚油里,几乎所有人的心里都炸开了花,倒是向海棠和钱格格,本就抱着一颗平常心,听了,除了微觉意外,也没什么。
“什么?”武格格根本不敢相信,又惊又喜的望着府医,激动的恨不能一下子握住他的手,“这怎么可能,我才刚刚来了月事不久?”
李福晋急道:“是啊,府医,莫不是你诊错了?”
府医沉了沉脸色,摸着长长的山羊胡须道:“虽然老朽医术不精,但喜脉还是能瞧得出来的。”他看向武格格问道,“武格格是不是月事量很少?”
武格格红着脸点了一下头。
府医又摸了摸须,点头道:“这就是了,恐怕姑娘情志不顺又失于调养,已有小产之兆。”
李福晋深深失意的脸上又放出一丝亮光,年氏,宋耿二位格格皆是如此。
“什么?”还没激动完的武格格瞬间如一个惊雷打下,急道,“那我的孩子还能保得住吗?”
“只要姑娘静卧保养,再配以老朽开得安胎药,应该能保得住。”
李福晋,年氏人等脸上那点微薄的亮光顿时暗了下去。
反之,乌拉那拉氏脸上溢出一丝喜色:“快,快扶武格格回南梦居。”
武格格激动的不知所以,伸手摸一摸平坦的腹部,满脸幸福,忽然,肚子抽痛了一下,其实也不怎么痛,她却“哎哟”了一声。
于是,武格格像龙蛋似的被人抬回了南梦居,气得李福晋,年氏人等心口发疼,肚子泛酸。
年氏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什么时候,她的肚子也能争气一下,生个小阿哥出来。
可是光靠她的肚子有什么用,四爷不知有多久都没有和她在一起了,她一个人能生得出来吗?
她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很快,大家就散了,向海棠回来后原想把半完工的荷包绣完,没绣两针就觉得脖子发酸,便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润云听说武格格有了身孕,心里莫名的对向海棠有了隐隐的期待:“奴婢瞧主子这些日子精神也不大好,还贪睡,好像有两个月月信都没来了,会不会也有喜了?”
向海棠有些废力的睁开眼,耷拉着眼皮道:“我只是昨晚没睡好,被梦魇着了,哪这么容易就有身孕了。”
她难产生下圆儿,落下了后遗之症,月信一直不准,还时多时少,很难再有身孕。
前世,四爷不知寻了多少良方给她,后来请来了什么贾神医开了药方,她才怀上了孩子。
可惜啊!孩子没保住,可能到底是她母体孱弱,保不住孩子吧。
后来,她再也没有怀孕过。
这些事润云自然不会知道,她听说武格格怀孕了,所以才抱了几分期待。
说完,她无力的眨巴了两下眼睛,头微微一歪,就睡着了。
润云还是不太放心,不过昨晚主子被梦魇着的事她是知道的,而且主子并没有呕吐的症状,恐是她多想了。
她不敢再打扰,拿了锦褥替她盖好便退下了。
到了天快黑时,四爷才回来,一回来就去了书房,默默坐在那里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
武格格恨不能肋生双翼亲口将这一天大的喜讯告诉四爷,只是她必须静卧养胎,只能派了玫茵过去。
谁知玫茵迟了一步,赶到书房时,四爷已经离开书房去了正院。
乌拉那拉氏见四爷脸色不好,关切的问道:“四爷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四爷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我没事。”
他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正要告诉乌拉那拉氏,再过两天,邬先生和海棠的姑姑,还有那个孩子就要到了,还没开口,就见乌拉那拉氏面上含了喜色道:“爷还不知道吧?武格格有喜了。”
“什么?”
四爷的脸顿时一沉。
乌拉那拉氏以为他没听清,又道:“武格格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只是府医说了,武格格失于保养,有小产之兆。”
她又看了四爷一眼,见他的脸色益发的冷了,以为他在担心那孩子保不住,又笑着开解道,“不过爷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只要武格格静卧休息,好好保养,孩子能保得住。”
“哦,是吗?”他的声音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冷硬,“容清你似乎很高兴?”
乌拉那拉氏感受到他情绪不对,心里疑惑至极,脸上却微笑道:“我是为爷高兴,爷一直子嗣单薄,如今武格格好不容易有喜了,爷要不要去南梦居看看她?”
四爷像是冷笑了一声:“容清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不,不是的。”乌拉那拉氏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了,从一进来时就情绪不对,她以为告诉了他武格格有喜之事,他会高兴,谁知他好像更不高兴了。
她有些慌张道,“我盼爷还盼不来,怎么还想赶爷走呢,我只是想着武格格……”
“好了,容清,我都知道了。”他慢慢站了起来,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跟她谈什么,“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事,你早些息着吧。”
乌拉那拉氏虽然深知四爷素来都是喜怒无定的性子,但此刻却满心茫然,也不知自己究竟哪里惹着他,还是武格格有事惹着他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弘时愚懦,虽然现在有向格格教导进益不少,但终归比别的孩子落后很多,长大后恐也难当大任,所以四爷一直盼望着能再添子嗣,尤其是儿子。
就算他不喜欢武格格,也应该是盼着她能生下他的孩子。
四爷出了正院,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本想去秀水阁,苏培盛回禀说大格格和小阿哥都在秀水阁,还有钱格格,四个在一起对弈呢。
四爷忽然觉得有些烦,不过如今见到大格格也渐渐和向海棠缓和了关系,还主动亲近跑过来下棋,烦恼之外心里又夹杂了几许安慰。
如果是海棠怀了他的孩子该有多好。
偏偏是她。
他改道正要回书房,走到花园时,突然听到一个尖刻的叫骂声:“看你这个小贱蹄子往哪儿跑,整天只会在主子面前生事作耗,挑拨离间,等我抓到你,看不撕烂了你的嘴!”
“姐姐饶命,我再不敢了……”
四爷眉心一皱,就看到一个小丫头慌里慌张的窜了出来,后面追撵她的丫头也随之追了过来。
突然,后面那丫头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惨叫,正好跌进了四爷怀里。
那丫头惊惶之余,抬头一看,竟是四爷,唬得脸色都变了,同时眼睛里又溢出一丝奇异的娇羞,一时间竟忘了行礼。
苏培盛认出这个大丫头正是瑶华阁的金婵,另一个他也认得,是向格格去求主子爷给她请来宫中太医医治的豌豆。
他顿时冷喝一声:“大胆,竟敢冲撞主子爷!”
两个丫头这才反应过来,慌的连忙跪下行礼:“奴婢参见主子爷。”
金婵又惊慌道:“奴婢不是故意要冲撞主子爷的,还请主子爷饶命。”她恨恨的盯了一眼豌豆,“都是她故意推的奴婢,奴婢这才失足跌倒的。”
豌豆吓得连脸色也黄了,哭着辩解道:“奴婢走在金婵姐姐前面,怎么能推到姐姐,明明是姐姐你自己不小心冲撞到了主子爷。”她深深朝四爷磕了一个头,“还请主子爷明鉴。”
四爷心里正烦闷,哪有心思搭理两个小丫头,不过他见不惯金婵的嚣张,心里有几分不喜,但考虑到她是年氏身边的人,也就没想发落他,只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苏培盛,你看着办吧!”
说完,他就走了。
苏培盛能怎么发落,两个都是年氏身边的人,一个还是向格格千辛万苦救下来的,不过是斥骂了两句就让她们离开了。
金婵不想四爷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丝欢喜,有劫后余生的欢喜,还有刚刚撞进四爷怀里,四爷却连一句重话都没说她的欢喜。
瞅准苏培盛走了,她一把抓住了豌豆,不由分说,就从头上拔下簪子要扎她的嘴。
豌豆一行躲,一行哭:“姐姐饶命,我真的没有在主子面前说过你的坏话。”又朝着苏培盛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哭道,“苏公公还没走呢,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金婵也知道苏培盛没有走远,怕豌豆的哭声将他召来,冷哼一声,收回簪子,转而揪住她的耳朵道:“等过会子,我再收拾你!”
金婵继续哭求:“姐姐饶了我吧,我人微言轻,在姐姐眼里又算什么呢。”
金婵冷笑道:“你还不算什么?你若算什么,主子面前哪里还能有我的容身之地。”
“姐姐和宝言姐姐才是主子眼里第一人,我哪能及得上二位姐姐一星半点呢,你瞧,刚刚你冲撞到了主子爷,他都没有罚你,可见你在主子面前有多得脸,所以主子爷才会轻易饶过你。”
金婵脸上浮起得意之色,手一松,冷哼道:“算你还有点眼色。”
“不过……”豌豆张张嘴,欲言又止。
金婵瞪着她道:“不过什么?”
豌豆凑到她耳朵边小声道:“不过刚刚瞧主子爷看姐姐的眼神很不一般呢。”
金婵的心顿时如小鹿乱撞,红着脸道:“哪里不一般了。”
豌豆懵懂的摇摇头:“我也不懂,反正就感觉不一样,许是主子爷爱乌及屋吧。”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回屋去,否则主子找不到人,又要生气了。”
本来还不恨得将豌豆的嘴撕烂,这会子却忽然觉得她小嘴巴巴的,还挺会说,说的还挺对,她的脸益发红了,生怕被豌豆瞧见,说完,她拔脚就走了。
豌豆看着她的背后,脸色幽怨阴冷之极。
……
一刻钟后,天完全黑了。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两个人的影子扭曲。
四爷脸上笼罩着比屋外还要深重的寒霜,还夹杂着深深厌恶:“那个女人不能留了。”
“可是主子,她如今……”
怀了你的孩子。
想了想,狗儿又没敢说出来,转口道,“并没有跟府里的奸细联系,那个人隐藏的比她更深,更危险,留着必然后患无穷,主子你真打算在这种时候除掉她?”
四爷单薄的嘴唇勾起一抹冷酷:“你盯了她这么久,都未见她和府里任何人联系,或许,她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顿一顿,又道,“我们犯不着在她这一颗树上吊死,这只会让事情走进死胡同,永远也不能查出来那个人是谁。”
狗儿也觉得迷雾深重,颔首想了想,沉吟道:“或许最不可能的人就是最有可能的,就像……林相宜和林郁。”
“你说的不无道理。”四爷垂下眼眸,似在看着烛火,又似看着别的,“只是就连那最不可能的人,我们也不知道是谁,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个人轻功卓绝,而且应该也是个女人。”
“女人?”
“嗯。”
“……”
“昭月中毒那天,出入厨房的都是女人,如果有男人进去一定会很显眼,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你记不记得,那支羽箭上有一丝残留的香气,虽然味道极淡,但好像是脂粉之气,若不是她所为,那也应该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