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话,时音先是一愣。
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朝他看过去,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犹疑:“你说什么呢?”
“有件事情我忘记告诉你了。”祁嘉禾如是说着,噙了笑意看向她,“那次被救之后,我的味觉就开始慢慢恢复了。”
时音先是震惊得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回过神来之后她在心底算了算,现在距离两人被救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居然现在才告诉自己这件事情!
当下她便垮下一张脸来,神色不悦地看着他,“你怎么不等我入土了再告诉我呢?”
“因为我无法确定,这到底是间歇性的错觉,还是我的病情真的有在好转。”祁嘉禾说着,眸光沉沉地朝她看过去,一字一句讲得缓慢而低沉,“一开始只是很浅的感觉,我也不想让你白高兴一场,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之前?”时音更觉得困惑,“你之前有过味觉恢复的经历吗?”
“有。”祁嘉禾看着她,说,“今年元宵节的时候,有过一次短暂的恢复。”
时音仔细思考元宵节那天发生了什么,但思来想去也只想起,那时候自己给他亲手包了汤圆。
他还说好吃来着。
可他一直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大概是因为那感觉稍纵即逝,因此他似乎也将那白驹过隙般的瞬间当做了自己的错觉。
于是心里不免有些唏嘘,时音也没了什么责怪他的心思,只关心地问:“那现在怎么样了?”
“目前来看的话,还不错。”他垂下眉眼,笑得安静,“能大概尝得出比较明显的味道,比起之前,已经好上不少了。”
“为什么呢?”时音纳闷,“明明之前我花了那么多心思都没用。”
祁嘉禾没有答复,这个答案,他早在医生那里得到了答复。
虽然听起来有点扯,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解释这一切。
世界上有很多医学无法说明的超越常理的现象,他的味觉大概就是其中一样。
因为年少时目睹母亲自杀在自己面前,强烈的视觉冲击为他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心理伤害,以至于往后数十年,他对于生命的理解,都仅限于“活着”而已。
既然还活着,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说得通,不管多么荒谬绝伦的事情,都不足为奇,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加平常而解脱。
生活既然没有惨淡到无法过活,那就可以继续碌碌无为地活下去。
要是真的落魄到了那种程度,那便死去吧,一了百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在外人的眼里看来,才那样淡定那样沉稳,事实是,他从未在乎过任何事物,因为所有人和事都有消逝的一天。
腐烂发臭,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上次的事情,却真正改变了他的想法。
在真正意识到时音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自己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过来,生存,大概不止是为了达成某种心底驻扎已久的执念。
因为还活着,所以可以看见心爱之人的一颦一笑,可以和她一起生活,就连记忆力那些琐碎的片段,也在当下的情况下显得弥足珍贵。
在水下的时候,他想的是,一定要游上去,只要到了水面,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时音生命垂危的时候,他想的是,要用尽一切办法让她活下去,而他,已经看过这时间所有的繁华,哪怕就此离开,也不可惜。
但当她真的靠着意志力撑了下来,他却又百般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有机会能和她继续走下去。
他情绪的一切起伏都是源于她,大难不死,他开始重视生命中的所有细节。
以前只是机械地记忆,现在却是尝试去理解。
阿木最近总说他越来越亲民了,他想,大抵是因为这样。
而他几乎已经完全忘记的感官,便也正是在这时候开始慢慢苏醒。
医生的原话是心态改变之后自然会相应影响到身体机能,通俗点讲就是,他热爱生活了,开始享受生活了,因此味觉自然也恢复了。
这话听着都觉得离谱,他虽然接受无能,可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只能任由一切向玄学的方面逐渐靠拢。
可他依旧内敛沉稳,因此个中缘由他不会对时音讲。
在此刻,她满怀困顿地问起的时候,他也只会淡笑一声,道:“除了你的努力有成效了以外,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于是不知情的小女人便开始沾沾自喜:“嗨呀我就说,我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嘛,强如祁嘉禾,都得靠我来医。”
祁嘉禾笑着看向她,默不作声。
他就是稀罕她这副夸夸其谈没有逼数的样子。
生命中所有不和谐的插曲都告一段落,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婚礼过后大概一周后,时音收到一封信,是从监狱寄出的。
用脚指头也能想到写信的人到底是谁,令时音意外的是,祁少禹的字写得居然还不错。
时音:
不见天日的生活过了有段时间了,心里肯定觉得不痛快,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觉得比在外面踏实多了。
你大概很恨我吧?失去孩子、差点溺死在江里,都是出自我的手笔。
但你不会知道,在真正失去你和祁嘉禾消息的那一瞬间,我有多懊悔。
我恨你自始至终都和他站在一边,甚至连死都和他死在一起。
我曾经试图挑拨你们的关系,你分明识破,却不拆穿,而是和他假意在我面前演戏,这些我其实都看得明白,只是没有拆穿。
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敌人,又怎么可能对我表露心迹,曲意逢迎?
一切都是我的臆想罢了。
我真的恨祁嘉禾,也真的恨你,你分明知道你的出现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
我知道你就是六年前那个险些被他侵犯的女孩,可哪怕知道了真相,你仍然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
我笑过苍天作弄,笑自己生不逢时,如果没有祁嘉禾,我应该才是那个备受瞩目的存在。
但斗了这么久,他却越过越好,多讽刺。
车祸的事情,算是我送你们的最后一份大礼。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逃避,我只是觉得累,也懒得再斗下去了。
我执念太深,没法笑看你们幸福地过一生,当然更没法送上什么狗屁祝福。
不属于我的,终究不属于我。
这封信我断断续续写了很久,从写完到寄出又用了很久,说实话实属多此一举。
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也并非十恶不赦,并非存心想让你遭此苦难,但有些事情,是直到发生了,才能意识到自己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可到底,我也已经晚了,我不是那个天选之子,也注定得不到想要的一切。
祝好,仅对于你。
祁少禹敬上。
时音安静地看完信,神色波澜不惊地将信纸又放回了信封里,然后找到打火机,点燃了整封信。
信封燃烧的火焰映照在她眼底,她看了片刻,忽然掏出手机,给祁嘉禾打了个电话。
接通的那一瞬,她笑着说了句:“什么时候下班啊?想你了。”
正如祁嘉禾所说的一样,无关紧要的人,不提也罢,说了什么,更是无足轻重。
只要自己心里知道最在乎到底的是谁,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