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8 章 追妻。

柳莺莺眉头微微一挑,下一刻若无其事的朝着屋内走去,却是行到殿中央缓缓停了下来,看着满桌满满当当的吃食和菜肴,还有在桌子旁探头探脑,想要蠢蠢欲动偷食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小灰灰,下一刻,只微微弯腰将小灰灰抱起来搂在了怀中,同时将守在殿外的护卫唤了进来,温声询问道:“用过膳了吗?”

顿了顿,又道:“吃过药了不曾?”

虽不曾点名道姓,护卫却是心领神会,立马朝着屋子尽头看了一眼,小心摇了摇头道:“都还……不曾。”

便见柳莺莺点了点头,淡淡道:“去将汤药端进来吧。”

说着,便又将桃夭、锁秋一一唤了进来。

此时,桌子上的菜肴皆已冷透了,屋子里生了火,烧得正旺,柳莺莺让桃夭等人将菜肴在火旁和炉子上热了,再将一应菜肴和吃食都给外头值守的人分了,又将自己带来的食盒装了盘。

这样一通忙活下来,原本寂静无声的宝华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不多时,屋内热气袅袅,浓郁的鸡汤在炉子里滋滋沸腾,香甜的饭菜香渐渐重新溢出,宝华殿内香味四溢。

做这一切时,柳莺莺一直没有理会屋子尽头那道“负气”身影,俨然将他当作了一座背景板,当成了空气似的,直到一通忙活下来,桌面上只剩下三五碟菜肴并两三碟点心果子,还有一碟冒着热气的饺子后,桃夭和锁秋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的先后退了出去。

屋子里头这才静了下来。

这时,柳莺莺将小灰灰放在了软榻上,又拿了两个果子塞到小灰灰手中,见它将一个熟练的塞进腮帮子里,一个双手捧着吱吱啃得正欢,这才浅浅笑着点了点它的脑脑,抬起头来朝着屋子尽头那道始终背对着坐在轮椅上的一言不发的身影看了去。

不多时,一步一步缓步走过去,走到轮椅后将轮椅转过来,看着轮椅上一言不发的人温声道:“怎么好端端的坐上轮椅呢?太医说,近来筋骨正在愈合中,忌乱动,忌乱移,最好还是躺在床榻上再卧上一个月,不然,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势便又要前功尽弃了。”

柳莺莺冲着对方声音温和的说着。

边说边拿着个软垫垫在轮椅后方,以免他受伤的后背不小心蹭在了硬邦邦的轮椅背上。

她若无其事的做这一切时,怡然自得的好似压根不是匆匆而来,压根没有迟到过似的,好似自然得像在这宝华殿生活了一辈子似的,怡然自得的好似上一刻二人还在闲话家常似的。

说完,便要推着轮椅去殿中用饭,不想,方才再次推起轮椅,不料,这一次轮椅牢牢陷在原地动弹不得,任凭使多大力气,都推不动。

柳莺莺终于侧身看去,便见原本垂放在腿上的一只手不知何时撑起压在了轮椅的轮圈上,使得整个轮椅顷刻间动弹不得。

看着眼前这一幕,又看着眼前这道始终一言不发的身影,身影高大威猛,便是坐着都快要触及到了柳莺莺双肩处了,与这等幼稚行径简直极为不搭,半晌

“∵[(,

你多大呢?“

说着,终于自轮椅后慢慢绕上前来,径直立在轮椅前那道身影前,居高临下的盯着眼前这道玄色身姿,不由好笑道:“你三岁呢,瑶瑶和钰哥儿都没你幼稚!”

顿了顿,又道:“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却见沈琅慢慢抿起了唇,不多时噌地一下侧过了脸去,避开了她批判的目光,继续一言不发,直到不知过了多久,这才闷声开口道:“年夜饭都散了,你还来作甚?”

“祈年殿的宫宴都散了,宫中都要宵禁了,除夕夜都要过完了,今年都要过完了……”

沈琅抿着嘴,一口气说着这些控诉之言,话语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一字落下时,所有话语戛然而止,语气有些闷闷的,却跟赌气似的,只将背脊挺立得直挺挺的,脸转得都快要翻过去了,始终不肯侧过来。

听着对方字字珠玑的控诉,柳莺莺一时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半晌,只有些无奈的,道:“连瑶瑶都知道若人来晚了,定是被什么事儿给耽搁了……”

却不料话还没说完,却见那沈琅噌地一下将脸转了过来,面色沉沉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又不是你爹娘,一个欺负过你的婶娘罢了,犯得着将除夕这样的日子浪费在她们那些不相干——”

说到一半,对上柳莺莺黑白分明的目光,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沈琅说到一半的话语戛然而止。

顿了顿,只见他竟又再度将脸转了回去。

柳莺莺却听得微微一愣。

欺负过你的婶娘?

柳莺莺狐疑的目光在沈琅的侧脸定定打量着。

半晌,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气笑了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还在这闹什么脾气?”

说着,又看着对方穿戴整齐,一副即将要出门的架势,是要去她那儿么?

这时,正好殿外燃起了烟花,前头宴会散了,子时快要到来,今日到底乃是除夕夜,又一时想起方才桌面上那满满当当精心准备的一大桌子菜肴,到底心头一软,不由顺着对方的话,耐着性子道:“虽是不相干之人,到底是远道而来的娘家人,断然没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不是?”

柳莺莺有些迁就对方似的,放软了语气,温声说着。

她的声音温和软语,与从前在沈家时装模做样的“柔弱”之姿略有些相似,落到沈琅的耳朵里,受用的同时,不知为何又略有些刺耳,一时缓缓转过了脸来,正好,这时只见她继续道:“我忙了一宿,也还未曾用膳的,这会儿肚子也刚好饿了,你同我一道去用点可好?”

只见她一脸轻柔的看着他,给他将台阶都递到他脚底下来了。

灯光下,她面色娴静,眉眼温柔,许是肚子隆起,孕肚之姿为她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温柔的母性光辉,浑身好似散发着一抹淡淡的光晕,一个身怀六甲之人,却这样时时迁就着他。

这一幕,看得沈琅整个人只有些恍惚,只见他嘴唇动了动,半晌,

忽而就着柳莺莺的手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这个动作一起,便见柳莺莺吓了一大跳,立马前去将人搀扶微微斥责道:“说了不能动不能动,你怎还胡乱动着,回头牵动了伤口该怎么——”

说到一半,却见沈琅忽而抬手将她的手抓住了,柳莺莺一抬眼,只见沈琅正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晕黄的灯光下,对方目光专注,正在静静地凝视着。

因这回伤得厉害,可谓死里逃生,受伤这二十几日来,沈琅瘦得厉害,被病痛折磨得生生掉了二十多斤肉,虽这几日略有缓和之势,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可两腮处依然跟刀削掉了似的,凹了进去,却衬托得这双眼睛愈发精悍和有力。

此刻静静地看着她时,仿佛正片天底间再无一物,只剩下他们二人,只觉得令人无处遁形。

直到——

轰隆一声巨响,外头忽然炸响了炮仗,生生吓了柳莺莺一跳。

柳莺莺骤然缓过神来,立马避开了对方的目光,道:“饭菜都要凉了,吃完正好守岁迎接新年——”

说着,拉着沈琅便要往外走。

却不料,下一刻,被一条臂膀反带了回来,因对方力道有些大,柳莺莺直接扑进了沈琅的怀中,却怕伤了他胸前的伤,双手撑在他的胸口,立马要挣扎而起,却见这时沈琅忽而伸出双臂,箍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紧紧揽入了怀中,盯着她的脸冷不丁开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另外一个话题,只突如其来道:“今日老二送了书信过来。”

沈琅说这话时,冷不丁低头便凑了过来。

轻薄的唇,像是一瓣薄薄的羽毛,在她的唇伤轻轻刮过。

双目却像两盏长明灯似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羽毛刮过唇瓣,刮过心房,一阵酥酥麻麻。

柳莺莺双目一垂,略微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只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动作,却被他有力的禁锢着如何都避开不得,半晌只得顺着他的话含含糊糊道:“老夫人身子可好些呢?”

却见沈琅答非所问道:“老二说,表妹……有孕了……”

说完,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在看她的反应。

柳莺莺听了神色一愣。

表妹?宓雅儿?

冷不丁听到这样一个称呼,只觉得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竟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宓雅儿改嫁给了沈烨,在沈琅“逃婚”追逐来京城的那日,虽柳莺莺身居深宫养胎不曾刻意打探,可沈家如今在京城可谓如日中天,伴随着沈大公子离奇身世传闻,多多少少传进了她的耳朵。

尤其,今日二婶娘又添油加醋的诉说了一通,想不知道都难。

意外,也不意外。

毕竟,当初落水之时,柳莺莺便已窥探出了些许端倪。

只是,有孕之事,还是让柳莺莺有些诧异,这么快?尤其,此话还是从——

怎么,这语气,这是不甘呢?

是吃味呢?

若非昔日弃婚而来,

那么,

今日娇妻在怀,子嗣在侧的美满之人可就是眼前这人了,又怎会沦落到今日险些鬼门关里走一遭,至今半幅身子动弹不得的痛苦和地步呢?

想到这里,柳莺莺下意识地抬起了眼眸朝着对面看去,却不想,目光不期然落入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里。

与此同时,下一刻,轻轻刮过的唇瓣忽而加深了力道,深深印在了柳莺莺的唇上,柳莺莺注意力被话语迁走,一时不慎忘了他嘴上的动作,等到她缓过神来,立马下意识地躲开他的唇道:“外头有人——”

又道:“你,你的伤——”

下意识地便要将人推开。

却不料趁她说话间,他竟长驱直入,径直卷入了进来,柳莺莺怕他牵扯伤势,不敢挣得厉害,她的退让不想换来了他的变本加厉,一瞬间,绵绵细雨化作狂风大雨在她嘴里天翻地覆般搅动着。

轻薄的唇紧紧贴着她,狡猾的舌儿追逐着她,将她叼着,卷着,咬着,一时间,风起云涌,津液横生。

柳莺莺如今身怀六甲,又加上药物退散,哪里还有当初半分生猛之势哪里还是他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便见她双手不断捶打在他的肩上,在整个人俨然快要窒息之时,他终于慢慢放开了她,却是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微微喘息道:“小二在信中炫耀说,他要抢走沈家嫡长孙的位置了,我却不想让他如愿,哪里轮得到他——”

说到这里,只见沈琅忽而将额头死死抵在了她的额头上,片刻后,忽而伸出手掌,轻手轻脚的将手心慢慢缓缓贴上了她的腹中,在贴上去的那一瞬间,只见沈琅浑身微微一僵,呆呆立在原地,久久有些缓不过神来,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这才喃喃沙哑,小心翼翼开口询问道:“能不能不要让他这样得意?”

说着,便又轻轻开口,一声声问道:“能不能?能不能?“

他一边小心翼翼问着,一边偷偷抬起眼来,悄然观摩着她的脸色。

问这话时,他好似抿住了呼吸,声音放得极轻极轻。

聪慧如沈琅又怎会不知为何这些时日她这般迁就于他,这般惯着他,哪怕他无缘无故发着脾气,无缘无故惹事搞事,她依然温柔耐心的劝解着他,陪着他,用最大的耐心迁就着他。

不过是他以命相逼,在他快要活不下去时,魏帝怕他撑不下去了,亲自出马将她请来,她为了留下他一条命这才装作与往事彻底了断了般,温柔体贴的亲手照料着他。

然而,她越是这般体贴这般温柔,越是这般迁就和呵护着病弱的他,他便越发心烦意乱,越发觉得她是那样的遥远,且触不可及。

却偏又无比贪恋这抹难得的温柔,久久不愿醒来。

“能不能?能不能?”

他一遍一遍问着,近乎乞求着。

拐弯抹角,千方百计,小心翼翼地试图借着耍赖的意图,借着一个奉子成父、以父之名地意图,乞求着一个赏赐,一个名分。

他怕新年一过,他身子好了,便再也没了“挟持”的理由。

却见柳莺莺神色一愣。

她还以为,他今日突然提及沈家二公子和宓雅儿是心有不甘,是遗憾和吃味。

毕竟,当初沈琅默许了与宓雅儿的婚事,整个沈家人尽皆知。

柳莺莺以为纵使她与他有了鱼水之欢,纵使她已有了他的血脉,依然撼动不了分毫。

却未料——

看着眼前抵在她额前这抹小心翼翼试探的身影,事已至此,发生了这么多,柳莺莺又如何辨不出他的心思,只是,时过境迁,他们之间好似总是晚了那么一步。

心头一时涌现出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之味。

良久良久,柳莺莺慢慢抬起手来,抚上他的肩头,却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忽见他猛地低头,一把死死堵住了她的唇,只一边拼命吸允着,一边含含糊糊道:“无妨,我可以等,可以一直等下去。”

有些仓惶的径直打断了她的所有话语。

这时,殿外烟花炮竹声四起。

桃夭立马欢天喜地跑了进去,禀告道:“姑娘,还有半刻钟便到子时——“

话说到一半,撞见殿中亲密相拥的二人,桃夭立马将双眼一捂,吐着舌头退了出来。

屋内,两道身影缠绵相拥,分明越吻深,越吻越急。

气温伴随着炭火的温度越升越高,越来越高。

新的一日,新的一年终于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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