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之家

桂花婶家的男人动作很快,不过一日功夫,便从城里带回了上官家的人。来人中有一位面容慈爱的老夫人,见她几乎哭晕过去。想了想,张盈盈上前问道:“是外婆吗?”

白氏流着泪将张盈盈搂进怀中:“是外婆。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是外婆不好。以后你就跟着外婆,外婆会好好补偿你的。”

补偿?娘已经死了,她无论如何也活不过来了。

见了上官凤遗体,不免又是一场痛哭。按着张盈盈想法,娘的后事必须要风光大办,上官家可是当地首富。可惜事与愿违,上官老爷当真绝情绝义,不仅拒绝承认上官凤身份,更是一口否定了将上官凤葬入祖坟的要求。几番扯皮后,上官凤只得在农庄附近草草下葬,连一件像样陪葬品也没有,白氏倒为此又偷偷哭了好几次。

待安排好上官凤后事,已是半个月以后了。张盈盈望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十年来她和娘就在这里相依为命,虽然贫寒但自得其乐。而现在,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大丫,我们该走了。”白氏走进来,摸着张盈盈头慈爱道:“别怕,还有外婆在,外婆会保护你的。你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要拿,我们该走了。”

张盈盈手里拎着那只泥塑兔子道:“这是娘送我的,我带着它就行了。”

白氏复又叹气,张盈盈越是表现得懂事,她心就越疼。上官府离此甚远,马车行驶了一天才来到了城中最大的一处府邸。府内金碧辉煌,极尽富贵,张盈盈见就连下人也穿戴比娘要好,心中对上官雄的怨就更深了。一路走来,府中众人纷纷驻足打量。一个颇有颜色妇人笑盈盈立在院中,大声说道:“哟,这就是大小姐当年不守妇道生下的孽种吗?啧啧,跟大小姐长得还真像。”

白氏怒极,正欲说话,张盈盈却拉了拉她衣袖道:“外婆,这位是谁?长得真难看,大丫可被吓着了。”

白氏忍俊不禁:“她是你外公的三夫人水氏,上不得台面的贱妾,我们不必理会。”

张盈盈一派天真模样:“三夫人?不就是妾吗,外公的眼光很独特嘛。”

“你……你这孽种,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水蜜桃气得发怔,她出身青楼楚馆,是被上官老爷赎回来的,不过近几年却大有失宠之势。白氏拦着不让她撒泼,但白氏到底年纪大了,竟被她推了个踉跄,张盈盈待要上去帮忙,一个声音在对面响起:“放肆,你们在干什么?”

上官雄背着手出现在大厅门口,他身边站着一位银发老人,满目威严,白氏理一理被水蜜桃扯到的头发,上前屈膝一福:“师兄,对不住,家宅不宁,让您看笑话了。”

老人伸手需扶:“弟妹不必多礼。”看一眼上官雄,他意味深长道:“老二,我很多年没来你家了,很热闹嘛?”

上官雄面色不好看,直接无视了水蜜桃望向自己楚楚可怜的神情,冷冷吩咐:“来人,三夫人病了,还不请她回房歇息?”

“老爷。”水蜜桃还想说话,几个黑衣人却过来强行将她捂嘴拖走。个个孔武有力,实不像府中奴仆。白氏推着张盈盈向银发老人行礼:“大丫,这是吴爷爷,快给爷爷磕头。”

银发老人摆手:“不用多礼。是凤儿的女儿罢?嗯,既接回来了,就劳弟妹好生抚养,切记不可溺爱。”

白氏大喜:“是,多谢师兄。老爷,我带大丫在书房等您。”

张盈盈一边走一边回头,不解道:“外婆,吴爷爷是府上什么人?外公好像很怕他?”

“那是你外公的兄长吴南天,你外公好面子,家里闹成这样,他当然不高兴,所以才会发作了水氏,这在平常可是不敢想象的。”白氏拍拍张盈盈手背,面露喜色:“这下好了,吴爷爷说要留下你,你外公不敢不听的。”

回到大厅坐定,见吴南天不说话,上官雄自嘲道:“师兄,你说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家,让你看笑话了。那孩子……唉,我真是没脸说。”

吴南天沉声道:“家里出这么大事,你竟然没告诉我。十年了,凤儿毕竟是你女儿,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这么多年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吃苦?”

上官雄满脸怒色:“不知羞耻,没出阁的女儿家怀了孩子,叫我怎么不生气?本想着等生下孽种就远远送走,可她偏不答应,没办法,我只好忍痛,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眼不见为净。”

吴南天摇头:“你也过于古板了,罢了,总归是侄女自己行为不检。现在怎么办?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处置?依我说,你也别想着远远送走了,留下吧,过几年也该出嫁,一份嫁妆的事。”

上官雄咬牙:“这小孽种把凤儿的身份闹得人尽皆知,我现在都没脸出门。再把她留下来,岂不是打自己脸?十年前我就给她找了户好人家,还是送走罢。”

吴南天沉吟:“孩子的父亲是谁,你没打听过?”

上官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凤儿坚决不说,你知道,那段时间我在山上,夫人一味溺爱,竟叫她做下这等错事,唉,不提也罢。”

吴南天安慰道:“你若实在不喜,不如我带她上山去?我看那孩子骨骼,是块练武的材料,好好调教,说不定将来有出息。”

上官雄吓一跳:“师兄快了别说笑,一个丫头片子,不值得。”

上官府的书房很大,比张盈盈住在乡间的房子还要大。上官雄很晚才过来,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张盈盈许久,方哼道:“上次见面我说过的,那对老夫妇家里略有薄产,没有孩子,情愿收养你。你先在家住下,过几日我就派人送你过去。”

白氏一惊而起:“老爷,我就凤儿一个孩子,现在她死了,你就让大丫留下来陪我吧。”

上官雄怒不可遏:“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这孽种绝不能养在身边。那户人家你也去过,不会亏待她的。”

“老爷。”白氏还想反对,张盈盈却抬起头来笑道:“外婆,外公,不必麻烦府上了,娘临死前让我去投奔爹爹,你们还是送我去我爹那里吧。”

白氏生气道:“胡说,你爹早死了,你就留在上官家,我看谁敢赶你走。”

张盈盈不说话,只看着上官雄。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她可一点也不想留下。当年上官老爷为了名声舍弃娘,现在他会愿意收留自己这个父不祥的孽种吗?别开玩笑了。

上官雄不意她会提起她爹,张盈盈看着他,笑吟吟道:“外公,娘说您认识我爹的,当年您亲口答应他们婚事,不是吗?”

白氏疑惑不已:“老爷,您认识那个害了凤儿的臭男人?”

上官雄内心犹如惊涛骇浪,面上到底忍住了:“大丫,你可知你亲生父亲是谁?这件事情非同小可,稍有不慎,我上官家就是灭顶之灾,你可清楚?”

张盈盈被吓住,怎么这么严重?难道上官凤当年遇见的男人是皇亲国戚不曾?自己真是公主?还珠格格?夏紫薇?想起娘临死前塞进自己手心的玉牌,现在正带在脖子上,张盈盈忙更加拉紧了衣领。开玩笑,证实身份的信物啊,可不能被发现。

上官雄起身走近:“大丫,听话,你爹这么多年没消息,只怕早已娶妻生子,你不必去找他了,没好处的。”

张盈盈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很厉害:“不行,这是娘最后的心愿,我必须要替她完成。我一定要找到我爹,我要亲口问问他,还记不记得上官凤。”

上官雄被这个刚满十岁的小丫头瞧着浑身不自在。正僵持着,门外传来敲门声,管家进来说道:“老爷,小许公子回来了。”

上官雄哼一声:“他还知道回来?滚去后院,我处理完这边事再跟他算账。”

管家迟疑:“恐怕不行,小许公子是被抬回来的,腿断了。”

上官雄惊怒,看一眼管家,又看一眼房中白氏和张盈盈,缓和了语气道:“罢了,大丫,你执意要去找你爹,那外公便舍下这张老脸替你去找找。这事急不得,你先暂且住下。府中人多,无事不可乱跑。”

张盈盈点头:“是,多谢外公成全。”

上官雄大跨步走出去,白氏摸摸张盈盈头叹气:“唉,你果然是凤儿的孩子,性格执拗,外婆拦不住你。”

张盈盈拉着外婆手撒娇:“外婆,您对大丫好,大丫心里都知道的。可大丫终究不姓上官,不能呆在这,这也是娘生前嘱咐我的。”

白氏提起苦命女儿就哭:“但愿凤儿没看走眼,你那狠心爹还能认你。”

张盈盈见她又哭忙扯开话题,她对这府中事情很好奇,问道:“外婆,刚才管家爷爷说的小许公子是谁?怎么腿断了?”

白氏果然止住哭泣,不屑道:“一个二流子,是你外公徒弟,以后若是碰见也不必理会。”

徒弟?还有师兄,这上官府到底干什么的?张盈盈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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