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湖里的荷花全都谢了,往日美艳无双的半亩荷塘,今日只剩下一片片枯黄的荷叶漂浮在水面上,凋零的花枝已经失了往日飞扬的神采,再也看不到任何昔日的光景。
天渐渐转凉,秋已深,叶已落,宁霜站在芙蕖湖边,看着已经残破不堪的景象,心中不免有些凄婉。
太后娘娘的身子骨越发地不好了,眼见深秋,快要入冬的时节,太后咳嗽地越来越频繁,昏迷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饶是她自诩一手医术还算不错,可也不能让这八十高龄的老人变得年轻,她知道,她不能把太后当成一个普通的妇人看待,毕竟是在这深宫之中,从一条血腥的路上走到这一步的,可是她却无法放任自己,对这个垂危的老人不管不顾,尤其是,她对这个老者已经有了感情。
“站在这里做什么?不冷吗?”背后有声音传来,问着。
“我入宫的时候,在太医署见到了盛开的牡丹,转眼间,便已经是深秋时节,七哥,半年了,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进宫的意义,又在哪里。”宁霜叹了口气,说着。
“你是在为皇祖母的事情忧心?”沈诺轩顺着宁霜的目光,看着荷塘已然被染上了凌霜的颜色,说着。
“往日只觉深宫无情,尔虞我诈,其实不然。太后娘娘关心你,也关心我,看着太后娘娘日渐苍老而憔悴的样子,我实在心生不忍。”
“阿宁,我从来没有见你这么伤感过。只是你要知道,做人不能这么悲观,皇祖母已经八十岁了,终有一天她会离去,而我们要走的路,还有很远。”沈诺轩转头,看着宁霜淡淡的说着。
宁霜也回头,看着沈诺轩认真的眼神,点了点头。她又何尝不知,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命数,只是在这个异世,她已经亲眼目睹了太多的死亡,太多的无奈,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你该走了,要不然,旁人定是要起疑的。”宁霜在这个时候适时地收住自己已经翩然远去的思绪,说着。
沈诺轩看着这样的宁霜,心中忽然涌出一种心疼,她是那么坚强,却又那么脆弱,她总是在最该理智的时候理智,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情绪,不敢有一丝放纵,就如同曾经的他,身处深宫,任何事情都不敢恣意妄为。
其实这样活着,真的很累,他背负的,不止是要夺得皇位,还有他母亲的死,那份血海深仇。忆及最初,宁霜在碧云峰上样子,有着无与伦比的风华和气度,也有孩子般的天真和清澈,可如今,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到过宁霜真心真意地,展颜一笑。
“别多想了,阿宁,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掉。”沈诺轩说着,转身离去。
他这次进宫,是为了禀告边境的战事,或许是上次太后大寿时埋下的祸根,雪凝国陈兵东湘国边境,战事,一触即发。
若是边境真的起了战事,那么,他又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京都,那么宁霜……
心中默
默叹了口气,快步走向御书房,自宁霜从勤政殿回了永寿宫,皇上便将平日里批阅奏折的地方从勤政殿挪到了御书房,沈诺轩心中清楚,必然是因为不需要为宁霜的存在打掩护了。
永寿宫,太后的寝殿,窗子都关着,严严实实,不让一丝风透进来,案几上的香炉释放出安神宁静的味道,很安静,静地连殿中众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玉兰,玉兰——”忽然间,床上的幔帐里传出一个声音,叫着。
“太后娘娘,奴婢在呢——”玉兰听见太后唤着自己,忙答应着,疾步走上前去。
“去,把皇帝叫来,哀家有事要说。”太后在床上吩咐着。
“是,奴婢这就差人去请皇上——”玉兰回答着,忙叫来外面当值的公公小达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挥挥手。
小达子应着,朝着勤政殿一路小跑而去。如今太后娘娘病重,任何吩咐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若有任何闪失,无论是谁也担待不起。
当小达子到了勤政殿的时候,却被小远子告知皇上在御书房,暗叹一声,又去了御书房,这才禀告了安如海,说是求见皇上。
此时,皇上与沈诺轩还有兵部一众大臣正在商量着雪凝国陈兵东湘国边境之事,听见安如海的禀告,皇上眉头皱了皱,说道:“去问问他,有什么要紧事。”
安如海领命而去,出来问了小达子,这才得到了太后想见皇上这个回答。进了御书房,悄声禀告着,皇上思忖片刻,对底下的一众大臣说道:“众爱卿,此事容后再议。”
说完,皇上便带着安如海,在一众大臣心存疑惑面面相觑中离去,沈诺轩朝着众位大人拱拱手,说道:“众位大人先行请回吧——”
疾步跟在皇上的身后,沈诺轩心中亦是疑惑,他来御书房之前,刚从永寿宫出来,并没有听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短短的功夫,永寿宫怎么会如此焦急地派人来求见皇上呢?心中想着,沈诺轩加快了去永寿宫的脚步。
“皇上驾到——”安如海在永寿宫的门口通报着,永寿宫一众宫人全都下跪迎接,却是刚从芙蕖湖回来的宁霜还来不及向皇上请安行礼,便见到皇上急匆匆地进了太后的寝殿。
莫不是太后出事了?宁霜心中一紧,快速走了几步,想去看看太后到底怎么样了。
“皇帝,你来了……”太后躺在床上,瞥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说着。
“母后,儿臣来了,母后有何吩咐?”皇上在太后身边躬身回答着。
“皇帝,你听着,哀家知道哀家快不行了,临了了,哀家还有一桩心事,须得皇帝你,成全哀家——”太后说着,低咳几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玉兰见状,忙过去扶着,让太后能更加容易地起身,拿了软垫靠在床上,让太后靠着更舒服。
“母后请讲,儿臣一定尽力而为。”皇上说道。
“哀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轩儿的婚事,他娘死得早,这些都是哀家的错
,哀家能给他的有很多,却不能代替羽徵能给他的,哀家始终觉得对不起他,当年的事不提也罢,可是皇帝,哀家恳求你,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轩儿已经被你冷落了这么多年,以后,好好对他——”太后说着,使劲抓住皇帝的手,看似用力,可枯朽的手却没有任何力气。
宁霜走到太后的寝殿门口,刚好听到太后说了这番话,事关沈诺轩,让宁霜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太后的话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让宁霜深感疑惑。
“母后……”皇上听了太后的话,看了旁边站着的沈诺轩一眼,开口唤道。
“父皇,皇祖母,轩儿先行告退——”沈诺轩说着,躬身而退。
皇上和太后都没有阻止沈诺轩,看着他离去,太后这才开口:
“皇帝,当年的事,不关几个孩子的事,是哀家一意孤行,才造成了今日的后果。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哀家第一眼看到宁霜的时候,哀家就知道,这件事,还不算完……”太后见沈诺轩出去,便又开口说着。
沈诺轩走到寝宫的外殿,看到宁霜站在原地,先是诧异一下,却见宁霜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虽然不知道宁霜在做什么,却也没有多问,站在宁霜的旁边,静静地听着。
从外殿到寝宫内殿的距离并不近,可是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宁霜从来不曾知道,原来内力深厚,却也可以有这般用处,太后与皇上说的话,她都听得明明白白,方才太后的话里,提到了她的名字。
“母后,儿臣并非迁怒于几个孩子……”皇上试着解释。
“哀家知道,这宫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啊,宁霜一介平民,无依无靠,入了宫廷,能一步步走到现在,若不是皇帝你在暗中帮着,宁霜不过一个弱女子,哪里能走到今天——可是皇帝,你可别忘了,轩儿才是你的儿子,自始至终,你对不起的,都只是轩儿,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对宁霜做出补偿,那个人,只能是哀家……”太后说着,摇摇头,握着皇帝的手忽然紧了紧。
“儿臣知道……”
“那么,就按照哀家的意思办吧,哀家,也活不久了……等为轩儿选了妃,也该办哀家的丧事了……走吧,走吧,让哀家歇息一会儿……”太后说着缓缓闭上眼睛。
玉兰扶着太后躺下,说道:“奴婢恭送皇上——”
宁霜被玉兰姑姑的声音惊醒,忙拉了拉沈诺轩,两人疾步退出殿外,站在院子里,等着皇上出来。
皇上从太后的寝殿中走出,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沈诺轩和宁霜,不由得晃了晃神,这两个人,仿若一对璧人,就如同当年的他们。
疏影横斜里,暗香浮动中,梅花盛开的时节,她翩翩起舞,他以歌而和。
“奴婢参见皇上——”宁霜见皇上看着自己,忙下跪请安。
“平身吧,老七,雪凝国之事尽快给朕拿出一个办法。”皇上对沈诺轩说着,冷着脸,拂袖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