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没有立刻答应苏威的要求,苏威却开始做后续的事。
他频繁地在公众场合宣扬自己的政见,并不断拜访和游说其他大臣支持自己。
裴世矩冷眼看着,好像苏威就算李玄霸不答应他,也要往死路上走似的。
苏威的儿子苏夔很有才华,不仅通音律,还在雁门之围中有战功。
他与李玄霸有交情,虽然比李玄霸大二十多岁,仍旧自认为是李玄霸之友。李玄霸给苏威行贿的时候,常直接通过苏夔。
当然,在李玄霸心中,苏夔的地位比熟人还要低一档,属于“认识的人”。
裴世矩知道苏夔自以为是李玄霸的友人,建议李玄霸召见苏夔,问问苏威真实的想法。
李玄霸想起苏夔这个人,略有些头疼。
苏夔此人,和荥阳郑氏还有点瓜葛。
苏夔才高气盛,虽其父当时权倾朝野,但他向来认为自己的才华和名声都是自己闯出来的,和父亲无关,并以身践行此事。
说实话,他的自傲不是自负。
杨素也是个恃才傲物的人,对同僚也常嘲笑,只对真正有才华的人特别青睐。他就和苏威开玩笑,说“杨素无儿,苏夔无父”,意思是我好倒霉啊,儿子都很没用;苏夔也好倒霉啊,他如此有才华的人居然有一个平庸的父亲。
苏威是个小心眼,第一次听到别人嘲笑他还不生气。
因苏夔是如此狂傲的人,在隋文帝召集群臣商定宫廷乐礼时,虽然苏夔官职卑微,也坚持己见,与同沛国公郑译争执,力压郑译胜出。
郑译当时是荥阳郑氏的领头人,隋文帝篡位有力的盟友,一直以隋朝建立头等功臣自居。
苏夔可不管你出身什么世家,也不管你是什么功臣,反正你就是错的。
郑译等人输不起,当他得知隋文帝不满苏威身居高位后太过高调,与朝臣肆意交好后,就与同输了的国子博士何妥上奏苏威结党营私,苏威和苏夔都因此获罪。
薛道衡是苏威挚友,对苏夔也十分喜爱,便是在此事中被牵连流放岭南。
苏夔此人太过狂妄,获罪了也不服输,写了十五篇《乐志》以证已见。
隋文帝哭笑不得,几l年后起复苏夔。后来的元德太子杨昭以苏夔为友,将苏夔推举给隋文帝,隋文帝也对苏夔对礼乐的见解赞不绝口。
所以此事虽然隋文帝判了苏威结党营私,但大隋的君臣都用实际行动表示,他们支持苏夔还真不是因为苏威的权势。
荥阳郑氏以儒经传家,世称大儒,礼乐是儒家的领域。但郑译身为沛国公和老臣,居然输给了小辈苏夔,好一阵子抬不起头。苏夔也很厌恶输不起就出盘外招的郑家人。
李建成与荥阳郑氏结亲时,苏夔本来也连带着对李世民和李玄霸态度冷淡。但他的好友杨昭对李世民和李玄霸很友善,多次为三人牵线搭桥;唐国公府又陆续传出李二郎和李三郎与李大郎不睦的传闻。苏夔渐
渐便摒弃了偏见,与李世民和李玄霸熟悉起来。
然后,苏夔很快就发觉自己和李世民合不来,只和李玄霸交好。
原因无他。苏夔狂妄自傲,自认为乐礼的学问上自己天下第一;李世民看似没有狂妄自傲过,骨子里却是一个“我第一阿玄第二”的人,他见不得别人比他还狂妄,更见不得李玄霸钻研乐礼的时候,苏夔说李玄霸才华一般。
于是两人虽说不上相看生厌,也很难长久地相处。
李玄霸只要不对亲朋好友,都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苏夔自夸的时候,李玄霸只会在旁边鼓掌说“啊对对对”,所以苏夔以为他和李玄霸当是有友谊的。
哪怕因为年龄差距,自己已经在朝为官,很难与李玄霸多接触。但倾盖如故,他与李玄霸即使几l年未联络,也当是好友。
李玄霸得知苏夔的想法后,表示自己已经很习惯这种单方面的好友。
世人都认为有才华又地位高的人都当是自傲的,所以不会认为李玄霸让人如沐春风的体贴只是面对陌生人的客套。
李世民常叹气,阿玄这样是难以交到真正朋友的。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帮阿玄交朋友。
苏威在隋炀帝摆烂时彻底破防,一改以前的明哲保身,对隋炀帝疯狂阴阳怪气。隋炀帝在当睁眼瞎说还要四征高丽的时候,苏威嘲讽隋炀帝,把百万民贼招安了,大隋就能多出百万自带干粮的大军把高丽打得满地找牙。
隋炀帝气急败坏差点杀了苏威。若不是他也知道现在大隋局势不太好,苏威这个老臣不能说杀就杀,苏威大概就已经完蛋了。
此事后,苏威全家都被贬官为民。
恃才傲物之人常也是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苏夔因此陷入抑郁。武德年间,苏夔母亲逝世,苏夔便伤心过度,跟着一同去了。
这一世苏威也阴阳怪气,但李唐建立得太迅速,苏威也成功在李唐为官,苏夔的心态还算好。因没吃太多苦,苏夔的母亲也还活着。
更重要的是,虽然亦师亦友的薛道衡与苏威感情变淡了,但与苏夔的感情仍旧很好。有薛道衡为榜样,苏夔现在摩拳擦掌,势要在大唐做出一番事业,整个人英姿焕发。
他英姿焕发,就常去骚扰李玄霸。
苏夔认为,他作曲,李玄霸写词,他们当是伯牙遇子期,高山遇流水,是大唐新知音。
李玄霸却是个假文豪文抄公。
虽然他不是不能多抄几l首词应付苏夔,但能让他绞尽脑汁从脑海里搜刮应景诗词的隋炀帝连骨灰都被扬了,他实在是不想再折腾自己不喜欢的事。
李玄霸推脱自己政务繁忙,现在无法再专注乐礼和曲子词,灵感枯竭。
苏夔说没关系,他天天给李玄霸弹曲子,李玄霸一定能恢复灵感。
李玄霸看见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还一脸天真赤诚的苏夔,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薛收与苏夔是真正的如异性兄弟般的友人,他笑得前俯后仰,常在苏夔面前出馊主意,给苏
夔创造更多令李玄霸尴尬的机会。
友人们都知道,李三郎面硬心软,哪怕不想搭理苏夔,但苏夔对他捧出了一颗火热的友谊之心,李三郎就很难强硬拒绝,只能自己吃瘪。
如果李玄霸问苏夔,苏夔肯定会详细地将父亲的状况告诉李玄霸。
苏夔相信李玄霸,他相信李玄霸与自己一样都是如高山白雪一样的高士,绝对不会害人。
所以李玄霸就更不想问了。
裴世矩不知道李玄霸居然躲着苏夔,见李玄霸面有难色,以为李玄霸与苏夔有什么间隙。
荥阳郑氏虽然已经败落,但在荥阳郑氏还是唐国公府亲家时,苏夔可能与李玄霸有冲突。
裴世矩委婉道:“苏夔虽性格带刺,但品行不像苏威,更像薛玄卿。”
李玄霸叹气:“我知他品行很好,我只是……只是有点应付不来。”
面前是半个师长,李玄霸没有藏着掖着,将除了文抄公很麻烦之外的烦恼告知了裴世矩:“我本就不喜欢舞文弄墨,只是为了讨好隋炀帝才勉强自己。他视我为知音,我真是……都是薛伯褒的错!他在岭南吃一辈子海风吧!”
裴世矩嘴角抽搐得停不下来,揉了两下嘴角才控制住自己无语的表情。
他的两位弟子为何总是有奇奇怪怪的烦恼?真是麻烦的晚辈和学生。
你不喜欢就直说,难道还担心苏夔不高兴?你不是说与苏夔不熟悉吗?他不高兴与你有何干系?
薛伯褒也是,你在中间撺掇个什么,如此轻浮,就算你是薛玄卿老来子,也被薛玄卿宠得太过不知分寸了吧?!
裴世矩道:“你不想就罢了,我去问。他当会如实回答我。”
就是我和他可能吵起来,甚至打一架,非常不体面。裴世矩在心里补充。
李玄霸也知道若裴世矩和苏威谈真心话,第二日魏徵就要弹劾裴世矩和苏威在长安城大街当众厮打追逐,有失体面了。
他又叹了口气,道:“苏夔是个人才,将来迟早会被二哥重用,我还是当习惯与他相处。”
原本历史中虽然唐太宗骂苏威是大隋奸臣,苏夔也未在大唐出仕就去世,但苏夔之子苏勖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另一个儿子苏亶的女儿还是李承乾的太子妃。
骂归骂,唐太宗对苏家人的才华还是很认可的。
太子妃苏氏在李承乾离世后的,独自抚养庶子和亲生子长大,二子皆是有才有德之人,孙儿李适之还是一入天宝就被逼死的唐玄宗开元盛世名相之一,可见苏氏养娃的本事。
可惜李承乾这个大龄叛逆娃,苏氏实在是带不动。
另外一提,李承乾是十六岁和苏氏成婚,但他十一岁就有了长子李象。
李玄霸想着就头疼。或许不仅二哥不太会教孩子,嫂子也……也过分溺爱孩子了。
嫂子这一胎不一定是儿子,如果是儿子,也比李承乾晚几l年出生。
但能被溺爱孩子的唐太宗和长孙皇后选为
儿媳的人,肯定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以二哥和二嫂的性格,哪怕苏氏年纪比自己儿子稍大一些,也会扒拉进自己儿子后院。年纪稍大几l岁还能更早生孩子,说不定夫妻二人更高兴。
虽然李玄霸不会告诉二哥和二嫂原本的太子妃是谁,让二哥和二嫂重新挑人,但哪个世界的唐太宗和长孙皇后的喜好应当都是相同的。李玄霸预见了将与苏夔结亲的未来,也只能硬着头皮与苏夔缓和关系。
苏夔完全没发现李玄霸与他关系僵硬就是了。
至于苏威想要改革功勋授田会不会让苏家败落,以至于苏氏无法进入皇家,李玄霸只能说,不要小看他二哥。
无论是原本历史还是如今的现实,贞观君臣都进行了不少大刀阔斧会触及别人利益的改革。
在其他朝代,史书中总说某某大臣主持改革;在贞观年间,史书中只记载唐太宗进行了改革。
房玄龄?杜如晦?还是千古喷子魏徵?他们在改革中都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如削减官职数量等得罪人的改革定是出自房玄龄之手。但史书对他们一笔带过,只强调“唐太宗”。
对改革派的大臣,用他以强国,杀他以平众怒,是皇帝常见的做法。
二哥却是做不来这等事,从他手中颁布的政策,责任都是他自己背。
所以李玄霸才对在贞观年间任何的改革都慎之又慎。臣子背锅和皇帝背锅,对朝堂的影响太不同了。以二哥的倔强,让现在还年少气盛的他做出冤枉忠臣以平息臣子怨愤的事,比让他戒糖还难。
李玄霸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好疼。
裴世矩心疼道:“你只是监国亲王,若遇到头疼的事,大可告知陛下。朝中还没有不能等几l月的紧要之事,待陛下回复也来得及。”
李玄霸没好气道:“二哥惯爱压榨我,若是其他人坐镇长安,二哥会认真思考;对我,他只会抱怨我为什么烦他,他正打仗呢,让我自己看着办。”
裴世矩:“……”
裴世矩道:“高昭玄在,他会拦着陛下。”
李玄霸道:“二哥根本不会让高老师知道这件事。”
裴世矩:“……”
看来还是高昭玄罚得少了。
裴世矩虽无语,也知道李玄霸的预判可能是正确的。他不由埋怨苏威,为何不等陛下回来再搅风搅雨,非要给李玄霸制造难题。
李三郎只是一个监国亲王,这等重责哪能让李三郎背?
心里有再多不愿意,李玄霸还是出宫去找苏夔一叙。
苏夔见李玄霸在晋王府见他,惊讶道:“你唤我入宫便是,我不觉得麻烦。”
李玄霸:“……”我只是好久没回家,回来喘口气,和你没关系,不要擅自自我感动。
苏夔就是很感动,感慨李玄霸这个友人真是太体贴。
李玄霸在苏夔又要问他要琴的之前,把话题拐到正事上:“苏伯父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如此激进?”
李玄霸语焉
不详,苏夔也知道李玄霸问什么。
他失笑:“父亲一直对被隋炀帝驳回的上策耿耿于怀。只是隋炀帝不可能同意他的献策,他说再多也无用,便作罢了。他相信陛下是明君,不仅会认可自己,也能顺利执行这一项利国利民的政策,便坚持上书了。”
苏夔笑了笑,收起笑容,神情略有些悲伤:“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他常说自己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说不定还活不过自请镇守边疆吃苦的薛老师等友人。若不快些把这件事办妥,他就无颜与这些友人并列了。”
并列……李玄霸沉默。
平时都看不懂气氛的苏夔此刻像是能看透李玄霸的内心似的,道:“我知道无论是你还是世人,都不会将父亲与薛老师、高公等人并列。父亲在大隋的权势远远高于他们,但名声比他们远远不如。正因为不如,父亲才不甘心。父亲其实是很重名的人。”
李玄霸道:“苏威其性狠戾,不切世要,求名太甚,从己则悦,违之必怒,此其大病耳。”
苏夔对李玄霸不客气的评论笑了笑,道:“此乃隋文帝之语。大德也听过?”
李玄霸道:“是啊。”
在隋文帝时期,苏威无论是广结群臣还是经营声望,就只为了两个字,“求名”。
他本就是非常看重当世名和身后名的人,也曾是能在隋文帝面前据理力争不肯妥协的人。
只是“求名”之心敌不过对身家性命的害怕,让他成为了隋炀帝身边那个阿谀奉承的五贵。
苏夔道:“不过我以儿子的角度来看,父亲此举也不仅仅是求名。大德可知我祖父?”
李玄霸点头:“知道。”
苏威的父亲是西魏实际掌权者、北周奠基者宇文泰的肱股之臣苏绰。宇文泰富国强兵的改革都有苏绰参与。
后世网络上对苏绰的了解大概是从一个知乎人编的“用清官和贪官相互制衡”的假文章。或许许多人不知道苏绰这个名字,但对这篇文章略有耳闻。
真实的苏绰是一个心系百姓的儒臣,精通数理和度支,一生勤俭朴素,为西魏鞠躬尽瘁,四十九岁便死于积劳成疾。
他为宇文泰所上的“六条诏书”,其一便是“均赋役”,调济贫富,不可征贫弱而免除豪强的赋税,断不可能提出让宇文泰养贪官害民的事。
苏威刚做官就能有如此大的声势,与他是苏绰之子分不开。
苏夔道:“祖父在世时,西魏正处于战火中。为了尽快使西魏强大,祖父制定了许多严苛敛财的赋税政策。祖父离世时,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李玄霸道:“今所为者,正如张弓,非平世法也。后之君子,谁能弛乎?”
苏夔眼眸一亮,脸上笑容复起:“大德又听过了。”
李玄霸心道,他刚从记忆殿堂中把这句话调出来。
这句话并非出自《苏绰传》,而是出自《苏威传》。
苏绰死时仍旧对自己制定的严苛法令耿耿于怀,很担心
这些战时法令会延续到和平时期,变成害民虐民的凶器。苏威一直将父亲的遗憾记在心中,入大隋为官后,对“奏减赋役,务从轻典”颇为上心。
那段记载中,苏威不仅用严厉的语言劝谏隋文帝节俭,还在隋文帝气得亲自提刀杀人的时候挡在隋文帝面前,堵住隋文帝的路,简直与魏徵一样。
他还从这段《苏威传》中“看”到,苏威奏请减少功勋授田,竟是从隋文帝时就开始了。
他劝隋文帝,隋文帝不听;他又劝隋炀帝,隋炀帝也不听;现在他到了大唐,又上书大唐的皇帝。
李玄霸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没有任何外因,苏威仍旧会上这一道献策,只是不会如现在一样不顾一切地想要实现它罢了。
李玄霸道:“现在前线正在打仗,苏伯父却要削减功勋的田地,这可能会造成前线将领的不满。”
苏夔道:“正因为陛下正在亲征西突厥,父亲才要推动此事。否则征讨西突厥后,不知又要赐多少永业田给功勋?而陛下亲征,将领们不敢居功,断不敢生事。”
李玄霸开玩笑道:“你难道也听了我二哥喜欢和部将抢功劳的闲话?”
苏夔笑道;“这怎么是闲话?是那些将领们自己没用,不能为陛下分忧,自己传出的酸言酸语罢了。真正的名将,当如代国公李靖将军和大德你,陛下可曾‘抢’过你二人的功劳。”
李玄霸道:“李靖就罢了,我只要跟在二哥身边,从来捞不到上战场的机会,哪怕上马也能被他踹下去,远不如二哥的部将。”
苏夔哈哈大笑。
他一边笑一边十分不见外地往李玄霸书房走。
李玄霸与他聊得开心,没反应过来。
当苏夔推开他的书房,抱住他的琴时,李玄霸才脸色瞬间煞白。
苏夔笑道:“来,大德,我们合奏一曲!”
奏你个大头鬼啊……
李玄霸眼神左右飘移,瞅到了书房隔壁的小书房中两个探出来又缩回去的脑袋。
他露出了和蔼的微笑:“今日唤你来,可没时间让你抚琴。苏伯父之事是次要的,我有一件事很头疼,只能嘱托给你。”
苏夔放下琴,正色道:“大德有何难处?尽管说来。”
李玄霸叹气道:“随我来吧。”
他带着苏夔走进隔壁门扉紧闭的小书房。
两个脸上有墨迹的少年郎露出惊恐的神色。
李玄霸指道:“原本他俩该在前次科举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但我和二哥都太忙,其他人管不住他们,居然由得他们连会试都落榜了,真是丢尽了我和二哥的脸。”
两位少年郎:“……”
李玄霸道:“你问我为何要在晋王府见你?我入宫后,将府邸给他们读书,你看看他们的脸,读书能读得一脸都是墨痕?”
苏夔记忆力超群,即使两位少年郎晒得黝黑,长得粗壮,神态和相貌都仿佛边塞少年将领一般,他还是从这两人的五官中认出了
他们的身份。
已故挚友的儿子,他怎么能看不出来?!
李玄霸对杨侗和杨侑招招手:“伯尼,这两位是弘农杨氏的子弟,蔡国公杨道玄的族亲。之前世家子纷纷向我举荐自家子弟为我的徒弟,这便是弘农杨氏送来的人。我如今实在是没有精力管教他们,你正闲着,可否每日来晋王府帮我教教弟子?”
苏夔上前一步,又退后一步。
他踌躇着不敢上前,满脸不敢置信。
李玄霸看着两个状况外的表侄,脸色一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拜见苏老师!你们父亲在天有灵,见你们现在的模样都要抽你们几l鞭子!伯尼,看在他们年幼丧父,无人管教的份上,多担待些吧。”
他拍了拍苏夔的肩膀。
苏夔傻傻地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道:“这件事朝中很少人知道,包括苏伯父在内,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苏夔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当他们金榜题名时,难道还能瞒得住吗?”
李玄霸道:“他们不过是普通弘农杨氏子弟,瞒什么?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现在还记得大表兄吗?你还记得大表兄,我才告诉你这件事。”
李玄霸假装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其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怕你将来见到他们,也会疑惑大唐的新科进士不可能是他们。只是……”
他狠狠瞪了杨侗和杨侑一眼。
两人缩了缩脖子。
“表婶和大表姐已经快被他们气病了。”李玄霸道,“没有严师看着,我担心他们考到头发花白也考不上,那时确实没人会戳穿他们的身份了。”
苏夔终于回过神。
他看向两个傻孩子的眼神从震惊、怀念、担忧,缓缓地变成了深沉和嫌弃。
他咬牙切齿道;“你们的脸是怎么回事?手又是怎么回事?衣服上为何不整洁?我以前是这么教的你们?!”
(“伯尼,看,我又有了儿子!他叫杨侗,壮实吧!嘿嘿,和我一样壮实!”
“伯尼!太子妃终于诞下了一子!我有嫡子了!看,又是个壮实的好孩子!”
“唉,父皇偏爱大郎,我就只能对二郎三郎多疼一点了。来来来,和我一起教他们读书?什么?他们这么年幼读不了书?我的儿子都是顶顶聪明,肯定能读!”
“伯尼啊,快弹琴,我儿子能顺着琴音翻身了,是不是很厉害!”
“启蒙的事都交给你,除了你,还有谁能为我的二郎三郎启蒙?唉,大郎的启蒙被父皇抢走了,不然你也肯定是他们的启蒙老师。”
……
杨昭:“我此次随父皇亲征吐谷浑,二郎和三郎就拜托你照看了。你要好好督促他们做功课。”
苏夔按着额头,咬牙切齿道:“你家二郎三郎一个两岁,一个三岁,还没到启蒙的时候!我督促他们做什么功课?!”
杨昭义正词严道:“多爬几l圈多走几l圈也是功课。”
苏夔拂袖:“滚吧!等你回来自己督促,我没空给你照顾幼儿!”
杨昭:“哈哈哈哈哈,大郎的功课你总能督促了吧?我已经和父皇说好了,等我回来,就踢你去大郎身边,我不要你啦。”
苏夔:“滚!”
杨昭拖着圆滚滚的身子走了。
他回首对苏夔挥挥手,胖乎乎的脸上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
苏夔,确实在杨昭的遗体回来后,去了杨昭长子杨倓身边侍奉。
杨倓常伴隋炀帝身边,多由隋炀帝亲自教导。在杨倓随隋炀帝出巡时,苏夔便往返长安和洛阳,检查杨侗和杨侑的功课。
即使很多年过去了,苏夔仍旧习惯性地在腰间插着一条戒尺,替代了贵族子弟常佩戴的长剑长刀。
现在,他久违地抽出了这条戒尺。
杨侗和杨侑:“……”
他们看向表叔。
他们的表叔笑容异常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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