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前两年病得太少, 回到洛阳之后,李玄霸就重病了一场。
他一病,什么宅斗都先暂停,全围着他转。
李玄霸本来想去在出塞之前去一趟大兴拜访老师, 向薛老师解释一下自己没有排挤他。
顺带、顺带去见一见未婚妻。
现在什么计划都搁浅了。
李玄霸病得迷迷糊糊, 高烧低烧反复来袭。
李世民的气压越来越低, 连李渊来探病声音大一点,他都要怼上去。
李渊摸摸鼻子,居然对儿子怂了, 不敢触李世民霉头。
窦夫人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李玄霸。李玄霸清醒时多次让母亲保重身体,窦夫人都不肯离开。
不过奇怪的是,窦夫人专心照顾李玄霸时, 精神气居然比以前没照顾病人的时候好许多。
李玄霸见状,便不再提让母亲离开。
李建成对李世民、李玄霸并非一点兄弟之情都没有。他见李玄霸病得厉害, 也表示了关心。
至于李元吉,他随着年岁增长越来越聪明。在李渊在家的时候, 他表现得乖巧懂事聪明伶俐, 除了学习差一点,完全是个好孩子。所以李玄霸生病时,他时常对李玄霸嘘寒问暖,还为以前的顽皮道歉。
李玄霸一个寒颤,低烧都要被吓得变低温。
李渊很欣慰,说孩子长大果然就懂事了。
窦夫人嘴上附和, 心头愁绪却难以散去。说她对李元吉有偏见也罢, 她不信李元吉这么快改好。不过李元吉不去打扰三郎养病,她就不揭穿了。
或许是还没到死劫的时候,或许是李玄霸求生欲|望太强。反复低烧半月之后, 李玄霸还是挺了过来,脱离了危险,只需要精心养好身体。
李玄霸把担心过度的二哥赶去大兴拜访老师:“误会不能拖太久,等我们去了塞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与老师见面了。”
李世民没好气道:“等我们去了塞外,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对你的宇文娘子嘘寒问暖了,对吧?”
李玄霸辩解:“让你送信,和让其他人送信有区别吗?反正我也亲自去不了。再说了,准二嫂回大兴过年,你不想见?”
李世民叹气:“想想想,我十分想。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李玄霸道:“这是我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何况还有母亲和小五。小五,你能不能保护我?”
李智云拍胸脯:“能!”
李世民拍了一下五弟的脑袋:“我信你个头。我看你会和阿玄一起被欺负。罢了,父亲在家里,李建成和李元吉很乖巧,应该不会烦你。”
说到“李元吉很乖巧”时,李世民做出十分恶心的表情。
李世民对李元吉的偏见十分重,无论李元吉表现再好,在李世民眼中都是恶心人的演戏。
能让李世民天天把“怎么还不早夭”挂在嘴边,完全没把李元吉当弟弟,可见他对李元吉印象有多坏。
李玄霸知道李世民在原本历史中还是有把李元吉当弟弟过。
李元吉丢了太原后,李渊不是没想过好好管教李元吉,所以把李元吉丢到了李世民军中。
李世民对李元吉太过严厉。两人关系彻底交恶。
李元吉受不了李世民严苛的教育,向李渊诉苦告状,之后李元吉就只跟着李建成捡功劳了。
现在或许是李元吉对李玄霸态度太差,让李世民对李元吉提前深恶痛绝。
不过李玄霸明白,就算二哥嘴里再嘀咕着“怎么还没早夭”,但真给二哥机会,他也不会对李元吉动手。
即使二哥猜到了一点未来,现在的二哥还不是那个被逼急了的秦王,对亲人下不去手。
何况他们也没机会动手。
说难听些,将来他和二哥有死在战场上的风险,李建成也可能会在领兵的时候有极小概率遭遇不测,唯独李元吉真的是祸害遗千年。
李元吉从来都是待在最安全的地方。唯一一次领兵就是镇守太原大本营都会在敌军来时弃城逃跑,之后都跟在李世民和李建成身后捡功劳。李建成好歹还会上战场,李元吉是半点危险都不沾。
也难怪李元吉认为他能坐收渔翁之利。他是真能苟,丝毫不要道德不要脸面的苟。
但谁也想不到,李世民会在宫门前直接把他和李建成拉一块杀了,不给他搞什么宫斗朝堂斗争,直接掀桌子。否则按照宫斗朝堂斗争的套路,他的胜率还挺大。
只能说,李世民和李渊、李建成、李元吉拿的不是一个类型的剧本。
李玄霸现在已经有了实力,虽说不能直接掀桌子,但压制李元吉还是绰绰有余,否则就算李渊在家,李元吉也不会向他道歉。
二哥的担忧,李玄霸只能说真的操心过度。现在还没到真正兄弟阋墙的时候。
李玄霸又催促了几次,终于把李世民赶走。
李世民带走了乌镝,留下了寒钩。
乌镝哭得撕心裂肺,被李世民抓着翅膀拖走。
李世民骂道:“你看看你肥成什么样了?你还是只雕吗?阿玄纵容你,你不狩猎不训练,迟早变成一只肥鸡!”
寒钩不住点头。
等乌镝走后,寒钩守在李玄霸床头,变成李玄霸最忠诚的护卫,还学会了给李玄霸盖被子、拿东西。
李渊看着啧啧称奇,试图拿肉喂寒钩。寒钩瞥了李渊一眼,飞到了远离李渊的地方。
李渊讪讪道:“这雕有脾气。”
李玄霸道:“雕没点脾气,就是鸡了。”
李渊点头:“这倒是。雕只能对驯它的人忠诚,否则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李渊是玩猎鹰的人,对猎鹰很有研究,十分赞同李玄霸对寒钩的教养。
李元吉看着李玄霸的雕,眼中不满一闪而逝。
这扁毛畜生不仅不给他好脸色,还用爪子吓唬他。他特意把父亲带来看这扁毛畜生多放肆,没想到父亲居然站在李玄霸这边。
李玄霸瞥了李元吉一眼,对李渊道:“父亲,我现在身体好些了,趁着还没赴任,可以帮父亲分担一些教导弟弟的责任。他们是学到《尚书》了?”
李渊高兴道:“好!你治经书的本事,高公都赞不绝口。你去教四郎、五郎,比什么老师都强!”
李玄霸咳了几声:“我精力不济,我讲课布置功课,父亲监督和检查功课可好?另外,我可否想向父亲请一把戒尺?”
李渊赞许道:“授课不严就是误人子弟,你尽管揍。”
李玄霸道:“我力气小,揍也揍不疼,还得父亲来。”
李渊笑道:“好,父亲来。你只管授课。”
李玄霸对李元吉和李智云道:“我把从老师那里学来的本事教授给你们。我留在家中的时间不多,你们要好好学。错过了这次,就很难有下次。”
李智云道:“是!三兄!”有三兄罩着,这次我一定全力以赴!
李元吉狐疑:“是,三兄。”他总觉得有鬼。
第二日,李元吉就知道李玄霸抱的什么坏心思了。
李玄霸邀请李建成一同来监督两个弟弟学习,言行举止样样都要规正,别说打瞌睡走神,就是坐得不直都要用戒尺抽背。
李玄霸对李建成皱眉:“大兄,我们以前上课进度可比他们强多了。四弟和五弟年纪已经不小了,再娇纵下去可不好。”
李建成想起自己小时候学习时的情况。虽然祖母很纵容他,但唯独在功课上很严厉。
在李玄霸拉着李建成回忆过往后,李建成看着懒散的李元吉和装作懒散的李智云分外不顺眼。
自己以前学习那么痛苦,弟弟们怎么能如此轻松?
李建成是正常人,所以也有吃过的苦要让弟弟/孩子吃一遍的想法。
他现在还没有养废弟弟的心思,有普通嫡长子的城府,知道弟弟厉害,对他好处很大——所以他对李世民和李玄霸感观很割裂,一边理智上知道李世民和李玄霸再优秀也不会威胁到他继承唐国公,但一边又难以抑制嫉妒。
对李元吉和李智云,李建成就没那么多纠结了。
以前他纵容李元吉除了李元吉年幼之外,也是懒得管。现在有人管,他只需要在旁边动嘴,那李建成就让李玄霸加大剂量了。
说实话,难道李建成不知道李元吉是个熊孩子吗?他有时候也很烦李元吉,只是只有这个胞弟站在他身边,他必须拉拢。如果李玄霸能让李元吉更优秀懂事,李建成乐见其成。
李玄霸把唯一会为李元吉说情的人也拉到了自己这边,李元吉一脸懵地发现,自己的懒散的好日子不仅到头,在府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他不明白,明明大兄之前对李玄霸颇有微辞,为何现在也站在李玄霸这边针对他?
还有以前对他说“你是嫡幼子,可以不用太努力”的父亲,现在也虎着脸重新拾起了打儿棒。
至于母亲,李元吉没怎么在意。
他很聪慧,直觉很敏锐,知道窦夫人在这个家里地位低,没有话语权,所以向来不把窦夫人放在眼里。
李元吉试过像以前那样打滚耍赖。
李玄霸对李渊叹气:“我听闻四弟曾在家门口说母亲不慈。父亲被陛下重用,我和二哥也青云直上,唐国公府正值鼎盛时,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们家。先帝曾因为老莘公不孝而斥责老莘公。陛下也为弥补以前声誉,十分厌恶大臣家中不睦。之前父亲几次被陛下斥责,皆和后院有关。唉,也怪我和二哥那是年幼不懂事,若是多懂事些,父亲早就拜大将军了。”
李渊听后,联想起自己丢官和降职的经历,心头一紧。
仔细想一想,他每次被皇帝斥责,还真的多是因为陛下认为李建成对二郎、三郎不好,皇帝骂他管不好家,让唐国公府成为京中笑话。
之前他埋怨窦夫人管不好家,但无论谁管不好家,李元吉再闹一次笑话,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重用的机会说不定又会飞走。
李玄霸又对李渊道:“其实陛下原本属意我和二哥进禁军,这件事太子和少数陛下近臣都知道,旨意都拟定好了。但……唉,陛下说我和二哥年少,所以先去边疆历练后再回来,只是借口。之前我不好和父亲说,只是看着四弟还如此不懂事,真担心父亲将来又被连累。”
李渊比李世民和李玄霸晚回洛阳,确实不知道此事:“你们居然是从禁军调往边镇?!”
李玄霸苦笑:“是。这倒是小事,但四弟什么话都往外说,连母亲不慈这种话都敢说,我真的担心他哪天受了委屈,又在外胡言乱语更严重的事。现在民乱四起,朝中又因征讨高丽失败对陛下多有怨言,陛下现在猜忌心很强。”
李渊背着手来回踱步,面沉如水。
他转了几圈后,停下脚步,恶狠狠道:“四郎确实需要好好教训,不能给我们家惹祸!”
李玄霸功成身退,坐看李渊揍李元吉。
李元吉只要敢耍赖,挨揍烈度就持续上升,挨完揍后还要跪祠堂禁食。
李元吉再自认为狡黠,也只是一个孩子。他何曾遭遇过这样的痛苦?就是李渊最初教育李元吉,把李元吉打服的时候,他都没有现在凄惨。
那时至少独孤老夫人和李建成还站在他身边,窦夫人也会偷偷照顾他。
现在李渊下了死命令,必须把李元吉大嘴巴的毛病改回来,特别叮嘱窦夫人,绝对不能对李元吉心软。
李建成得知李世民和李玄霸禁军将领的位置怎么丢的之后,又是窃喜又是担忧。
他担忧李元吉现在坑了李世民和李玄霸,将来就会坑他。
李玄霸见李建成担忧,添了一把火:“将来我和二哥成亲后肯定会另开一府,李元吉就和我们无关了。就像当初堂叔谋逆,先帝也不会迁怒我们一样。但以四弟的资质,他大概是会在唐国公府的羽翼下待一辈子的。他将来就是大兄的负担啊。”
李建成想了一下那个未来,不寒而栗。
李建成对李玄霸苦笑:“我真是后悔以前太纵容他。三弟你说得对,必须好好管教他!”
李玄霸道:“以前四弟年幼,兄长心疼他很正常。我以前不也纵容他吗?他再怎么闹我,我都不生气。唉,四弟现在这副模样,我们都有错。”
李建成叹气:“是这样。”
于是李建成也去李渊那里忏悔以前太纵容李元吉,保证以后绝对不再拦着父亲教训弟弟。
李玄霸故意把与李建成的对话传到李渊耳中。
李渊听后头疼无比。
他已经接受了大儿子比二儿子、三儿子平庸的事实。不过就算大儿子比不过二儿子和三儿子,比其他勋贵子弟也绰绰有余,继承唐国公的爵位没问题。
可若是大儿子被四郎拖累……李渊想起那个因反对先帝差点拖累整个唐国公府一脉的堂叔。大郎是绝对扛不住四郎的拖累啊!
“我真不该纵容他!”李渊懊悔不已,“幼子可以平庸娇纵,但绝对不能愚蠢!”
李渊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在李元吉彻底改掉动不动就打滚耍赖的习惯前,绝对不能心软。
李智云这个真幼子旁观了一切,抱着三哥的胳膊瑟瑟发抖:“三兄,你好厉害!”
李玄霸道:“可怕吗?”
李智云摇头坏笑:“不可怕。我知道三兄不会这样对我,小五可乖了!”
说完,他低头往李玄霸怀里拱,就像年幼时一样撒娇。
李智云低声道:“看到李元吉被揍,我好开心。”
李玄霸拍了拍弟弟的脑袋:“以后开心的事还很多。经过这次教训,就算我和二哥离开了洛阳,他也不敢欺负你。你放心展现你的才华,不用再隐瞒。”
李智云:“嗯!”
当李元吉被折腾了一段时间,他在李玄霸的故意透露下,终于得知这一切都是李玄霸在背后捣鬼。
李元吉压制不住暴戾的脾气,居然半夜来找李玄霸算账。
让他没想到的是,李玄霸正燃着烛火等他。
寒钩在李玄霸身旁,目光灼灼地瞪着他。
李元吉把石头丢到门外,瓮声瓮气道:“你早知道我会来?”
李玄霸微笑道:“你所探得的消息是我故意透露给你,我院中护卫的休息时间也是故意告诉你,你说呢?”
李元吉心头一颤,他问道:“你是为以前我不尊敬你报仇?我不是已经道歉了?三兄为何如此小气?”
李玄霸叹气道:“虽然我可以和你说,现在我做的一切都是对你好,但我懒得瞒着你。”
他捋了捋身旁金雕的羽毛,收起笑意:“李元吉,我这次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以前我不和你计较,是因为你还小,你那点小打小闹我不放在眼里。”
“下次你再挑拨离间,诬陷母亲……”李玄霸顿了顿,又轻笑出声,“你大可以试试,你继续做,我的反击一定会让你印象深刻。”
话音刚落,寒钩就飞了出去,将李元吉扑倒。
院落中火把燃起,护卫提着棍棒冲进来。
李玄霸吹灭烛火,装作惊魂未定地从床榻上爬起来:“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