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到有人群围成一堆,大呼小叫带着恐慌,白锦锦心中着急,脚步带风,快跑过去拨开人群。
地上躺着个湿漉漉的男孩,头发散乱,眉眼生得很漂亮,因着溺水的缘故,男孩儿面色苍白,指尖发白,失去了血色。
这便是痴傻大儿金浅棱了。
他旁边是同样一身湿透的金素馨,下巴尖尖的女孩子,头发胡乱贴在额头,跪趴在地上,不合身只能遮到小腿肚的裤腿裹满了泥。
金素馨仿佛脱力了,木木呆呆地,全身都在颤抖,嘴里轻轻地在念叨:“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锦娘,把孩子带回去好好安葬吧,你家二妞都要魔怔了。”有个好心的大娘叹气,语气里满是惋惜。
“唉,这孩子真是太遭罪了!”
“锦娘也太难了……”
白锦锦回过神,检查孩子口鼻没有堵塞物后,双手叠掌往他胸口用力按压。
“锦娘,你也疯了吗?二妞都按了好多回了!没用的!”出声提醒白锦锦的大娘连连叹息,拍拍她肩膀劝道。
白锦锦知道这位是金家村的出了名的好人蔡婆婆,她丈夫去得早,一个人拉扯大了几个孩子,她家孙女与金素馨是挺好的玩伴。来给她报信的女孩子就是蔡婆婆孙女儿。
暂且不理好心人的提醒,白锦锦连续按压几百下后,忽生变故。
金浅棱突然咳嗽一声,吐出一些水来,接下来是猛烈的咳嗽。
众人一愣,随即不知谁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金小二活过来啦!”
围观的村民见他真的醒了,提心吊胆后的惋惜放下,都松了一口气。白锦锦赶紧扶金浅棱起来,让他靠在肩上。
劫后余生,金浅棱表情还是空白的,他本来就有些痴傻,如今刚刚醒来,还没有明白状况。
“快快快,带回家熬一锅姜汤驱寒,好好养着!”蔡婆婆帮忙张罗,一边搭把手让白锦锦将孩子背起来。
众人让出道来,白锦锦背着冻僵了的金浅棱,又一把抓住还在哆嗦的金素馨,深一脚浅一脚往金家赶。
村民也有想要帮忙背孩子的,却都是张口欲言又止。
白锦锦理解他们。
一来金浅棱是个痴儿,村里人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是带着鄙夷的;二来原身与丈夫金祥玉感情并不大好,可金祥玉却还见不得她与别的男人走得太近,就像寡妇门前是非多,活寡妇白锦锦生得还漂亮,憔悴的面容与朴素的衣衫也遮掩不了姿色,村民们也不想惹闲话。
原身干多了重活累活,白锦锦倒不觉得背着十来岁的瘦弱孩子有多累。
只是心里头挺疼惜原身与两孩子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金家竟然没有来一个人帮忙——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
前一刻原身还在和媒婆李婶子聊呢,且堂姐兼嫂子白央央也在场的,没道理金家不知道孩子出了事。
白锦锦心头窝火,带着两个湿漉漉的孩子回了金家,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连白央央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也不在。
村里的习惯是每日只吃两顿,这会儿是下午,再晚点儿就要是做饭的时间。当然,做饭收拾这些都默认是原身白锦锦的活儿了,金家老太太金柳氏管着买菜的钱,每天用多少米,吃什么菜都是她安排。
白锦锦心里呵呵冷笑,先将锅子里温着的热水打出来给金浅棱用,又添了一锅水让金素馨守着灶火,烤烤衣服上的湿气。
怕孩子冻到了受寒发热,白锦锦快速地给金浅棱洗了澡,换上洗过晒好了的衣裳。
原身平常就有意识地教痴儿打理自己,金浅棱也乖,平日里总是干干净净的,鲜少将衣服弄得邋遢,即便是个痴儿,也是个收拾得体面的孩子,乍看上去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平日里原身是让金浅棱是自己洗涮的,白锦锦这回儿包办了,意外发现这孩子左边胳膊内侧有个胎记,长得挺像一枚铜钱。
帮便宜儿子收拾好,白锦锦又招呼金素馨去洗个热水澡。小世界的美强惨女主一直坐在灶膛边,可这孩子衣服脏了也没有完全烘干,裹在身上不仅难受还容易着凉。
正逢初春,乍冷还寒,天气飘忽不定,一不小心就伤风。金素馨半身衣服都湿了,洗洗保暖也能预防。
金素馨没有立即动,很小声地问:“娘,你不怕咱爷奶骂人吗?”
白锦锦听出了她的犹豫,不是很确定地问:“为啥要怕?”
金素馨哽了一下,更小声道:“烧了他们家的柴火,用了他们家的热水。”
话里面的“他们家”就挺有意思的,金家老两口对于“捡来的孩子”区别对待很是明显,张口便是“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闭口便是长大了要报恩,不然就是白眼狼。
白锦锦看金素馨一眼,将来的女强人,如今还是个小可怜啊!白锦锦鼓励地对她一笑:“放心烧,放心用,谁让咱娘仨不好过,他们家也别想好过!”
金素馨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面有细小的亮光闪过,惊喜且激动,看得白锦锦连连摇头,这孩子小小年纪,眼睛里竟然就有些复杂的情绪。
白锦锦不知道的是,金素馨泡在热水里无声的哭了许久,泪水大颗大颗低落在水中,也让金素馨将很多情绪氤氲到了腾腾的热气之中。
金浅棱精神不佳,白锦锦让他去床上躺着了,又加了床被子让他捂着发汗散寒。
娘仨一个屋子,原身带着女儿金素馨的睡得大床,金浅棱一个人睡几块砖头和木板垫起来的简陋小床。
金浅棱平时就很听话,白锦锦让他躺着,他便真的躺着闭了眼,长睫毛像小扇子忽闪忽闪的,没多久便安安静静地睡了,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这孩子大概也是累了。
屋子采光并不好,房间里昏暗带着潮气,看得白锦锦直在心中叹气。
安顿好金浅棱,白锦锦收拾了一下用过的厨房,又熬了一点白米粥等他睡醒了喝。
金素馨洗完澡,顺手就将自己和哥哥的衣拿去洗了,没多久就拿回来晾着。
“大黄,咱们家孩子可真是太懂事了!”白锦锦看着女孩子忙碌的身影,忍不住感慨。
“勤劳聪慧会盘算,美强惨从小就是个能干人。”系统合欢点评。
白锦锦这厢刚感叹完孩子乖巧懂事,一旁就听到有人不讨喜地开腔:“真是娇贵了哟!大白天的不嫌害臊,一点点的灰尘土屑就要洗澡洗衣服,金二妞你可真是金贵了呢!”
白锦锦探头望去,从院门口进来一串人,排头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出言讽刺金素馨的金家大妞——金铃儿,白央央的女儿,也是让幼年的美强惨女主暗地里吃过很多苦头的小女配。
金铃儿穿着桃红色的新褂子,头上扎着两朵绢花,小姑娘三分颜色靠着打扮也有了五分。相比起来,穿着补丁灰布衣裳的金素馨显得寒酸起来,九分颜色也被拉低到了七分。
当然,就这样也掩盖不住女主的颜值,不过金素馨平日里并不爱俏,编个麻花辫就算是打扮了。这姑娘内敛,也是被金铃儿欺压惯了,这会儿也不答话,默默地低着头,加快了晾衣服的速度。
金铃儿手里拿着对于农家孩子来说算得上奢侈的零嘴儿捏糖人,嘴角带着讥笑,得意洋洋的,她身后跟着穿戴都精致的两个哥哥和白央央,以及金祥宝、金祥玉两兄弟。
仿佛给她助威一样,几个人的眼底表情都是对金素馨毫不掩饰的嫌弃。
白锦锦眉角微挑,这个组合,这个站位与肢体动作,就……挺有意思的。
“我的素馨就是金贵着呢!哪像有些人哦,穿得花蝴蝶一样,全身脏兮兮的,灰头土脸真不好看!”白锦锦故意阴阳怪气的,眼角斜着看金铃儿。
果不其然,看到金家几人脸色齐齐变了。
按照正常的情况,金铃儿出言讽刺之后,金素馨会默默地承受,然后原身白锦锦会拉走金素馨,带着她准备伺候一家人的饭菜热水。
可白锦锦如今的做派,就像变了一个人!
金铃儿自小得宠,她又惯会捧高踩低,金素馨与白锦锦在她看来便如同家中仆人一般,哪想到这名义上的婶婶竟敢为了捡来的金素馨与她呛嘴,还挑自己最在意的长相打扮来刺激她,顿时脸上气出了猪肝色!
白锦锦朝金素馨招招手,让她过来,嘴角带笑:“我的素馨就是穿着打补丁的灰布衣衫,也比某些人精致好看得多呢!”
这话不掺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金素馨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否则那黄家老太爷也不会看上就这才九岁的小姑娘。
“娘,你看她!”金铃儿气得跺脚,有事找娘,一哭二闹就能找回场子。
“铃儿,你浅棱哥哥今日落水,差点没了性命,你婶子心里难受,心里有火气,可别再说话让你婶子生气了!”白央央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她轻轻抚摸着金铃儿的发梢,像是站在白锦锦的立场为她说话,可两三句话就将金铃儿的错处抹去,就差明着说白锦锦拿孩子撒气了。
她身后的两个男人都是一副老婆/嫂子真是大度、善解人意的表情,看向白锦锦也带着不善了。
金铃儿两个哥哥则是一脸冷漠。
“那个傻子才不是我哥,大哥二哥才是我哥哥。”金铃儿小声嚷嚷,伸手去牵金秾李和金繁桃,像是三个小孩子的小秘密一样。
金家两个小哥冷漠脸变成了宠溺与无奈。
金铃儿的抱怨逃不过白锦锦的耳力。
白锦锦失笑,能说出这种话,做父母兄长的并不制止,定然是内心同意这个观点的,甚至可能是他们教的这孩子。
暂时当做没听见,拍了拍金素馨的肩膀安抚她,让她回二房的屋子去照顾里头昏睡的金浅棱,才准备与金家人算账。
白锦锦开口就带刺,冲着白央央阴阳怪气道:“我当然火气大哟,前脚找媒婆给我素馨说个糟老头子,后脚我的浅棱就让人给弄到水里去了。要是换成我给你家铃儿说媒说个老色-批,又刚好碰上秾李和繁桃差点死了,我带着孩子出门游玩,金家一家人都没人在,你还能开开心心地给他们金家做饭烧水,我才真是佩服你呢~”
白央央脸色顿时就不好了,话里话外带着诅咒是什么意思!
“锦娘,今日正好是秾李和繁桃下学回来,我与相公出门接了孩子,并没有不管浅棱呀!你如何能迁怒到孩子身上了呢!”白央央心中有气,却也不想在金家两男人面前做出凶恶的样子来,她一贯是以温柔知性的形象出现在金家人面前的,说话便委屈巴巴的。
“白锦锦,你要还是金家的媳妇,就做个媳妇的样子出来!爹娘就快回来了,快去准备饭菜!”帮腔的是原身的丈夫金祥玉。
瞬间就把白锦锦的火气拉满。
原身与金素馨的坎坷几乎大部分来自于他。
因着两个捡来的孩子不是他金家的血脉,金祥玉平日里并没有分出半点关注与爱心给两孩子,反而将金祥宝与白央央生的三个孩子宠得厉害。原身淳朴善良,对他的做法竟然也能理解,养子是个傻的,他没有亲生的孩子便将子侄们当亲儿子宠——多正常。
金浅棱与金素馨便只能从原身那里得来一些亲情。
往日里,只要金祥玉一出声,原身便是有再大的委屈,也会立即安静下去,做一个任劳任怨的金家好儿媳。
白锦锦才不惯着他呢,说什么金家老两口要回来了,不过是老两口随意找个邻居家聊天儿,到了饭点再端着架子回家吃。真正农忙起来的时候,屋里的事儿和土地里的事儿,都不会少了原身的份儿。
“金祥玉,我儿子在屋里躺着,要不是我儿命大,今儿差点就没了,素馨为了救他差点儿也把命搭进去,今儿他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今天也不会活了!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你今日陪着你大哥大嫂侄子侄女开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兄妹两半点?到底谁才是你的孩子哦!”
“还有金秾李和金繁桃上学堂的束脩,哪次不是你从我这儿诓去了嫁妆?这回儿还想将我的素馨卖给老男人,你们哪儿来的脸啊!拿着卖妹妹的钱去上学堂,读书人的脸都要被他们俩丢尽了!我看你们金家一窝不是缺心眼,是心眼太多!真没良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