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刺玫
两人对视。
窗外街景迅速向后撤退, 戚灵很快收回眼,忍不住扬起唇:“跟我坦诚了就这么高兴?”
“嗯。”姜疏宁说,“因为我怕你骂我。”
温吞的声音在车厢内悠悠响起, 戚灵握住方向盘笑出声:“你傻呀, 我骂你干嘛。”
“怕你觉得我胆大妄为喜欢上傅西庭。”
“那不是他对你好吗。”
说到这,姜疏宁思索片刻点点头:“感觉最近更好了。”
戚灵好奇:“什么?”
“前几天半夜,我突然肚子饿想吃肠粉, 但那个时间点外卖都没有开门的。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随口提了一句。”姜疏宁垂眼,“下午他就买回来了。”
“……”
“可能是没什么人对我好,所以我总计较细节, 会把这种细枝末节的事看在眼里。”姜疏宁扭头看她,“直到昨天我问了司机, 才知道那天是他结束应酬,绕了大半个城去买的。”
戚灵没说话。
姜疏宁舔了舔唇角:“我是不是挺没出息的?”
“不是没出息。”戚灵稍稍组织好措辞, “我怎么感觉你这么一说,傅西庭像在给你挖坑呢。”
姜疏宁好笑:“我有什么好值得挖坑的。”huye.org 红尘小说网
“唉也不是挖坑。”戚灵打了转向灯, 挠挠眼皮, “就是温水煮青蛙, 你懂吗?要真是这样你还不喜欢,我能称你一声江北第一寡王。”
比起初见时那会儿,傅西庭现在的确温柔很多。
一开始偶尔也会露出阴晴不定的苗头, 后来慢慢相熟, 傅西庭不知不觉间收敛了脾气。
以至于到此为止,她都没见傅西庭真跟她生过气。
但想到傅云蔷先前说的话。
如果傅西庭很早就对她动了心, 似乎温水煮青蛙这个词, 的确能准确形容这些天来傅西庭的举动。
他就像是织了一张网。
不声不响地, 悄悄让姜疏宁自己往里钻。
思及此,姜疏宁笑了一声。
听见她的动静,戚灵也跟着笑:“你俩这也是歪打正着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坦白呀?”
“现在还不太行。”这个问题她早思索过,于是开口时毫不犹豫,“等年底项目结束吧。”
“唉,也是。”戚灵打转方向盘,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我都忘了还有你妈这事儿呢。”
姜疏宁:“对呀。就算做戏也不能最后掉链子。”
先前永宁收购案,姜疏宁就已经糊弄过一次。
而自从心里那架天秤倾斜之后,她没再动过别的心思,只想尽快结束,再彻底跟黎家斩断关系。
现在明白了心意,姜疏宁也知道不该隐瞒。
于是打算等一切终止向傅西庭坦白。
傅西庭生日就在元旦后没几天,等到年底他拿下工程,姜疏宁还想让再他高兴一下。
送他一个女朋友。
想看他露出合照里意气风发的模样-
等到医院,姜曼枝已经被从手术室转入病房,姜疏宁去看她的时候,麻药还没过,人还睡着。
隔着门看了两眼,姜疏宁去到医生办公室,了解清楚情况,得知人是从半米高的台子摔下,导致髌骨骨折。
因为骨折移位严重,做完手术,还得多观察一段时间。姜疏宁道了谢,起身回到病房。
推门进去时,姜曼枝已经醒来了。
四目相对。
姜曼枝眼中凝聚出惊喜,下意识撑床要起身,动了两下才意识到刚做完手术。她笑了笑:“昭昭来啦。”
姜疏宁移开眼:“怎么突然摔了。”
时隔多年,母女俩再次相见,谁也没想到会是在这里。
姜曼枝摆摆手:“今天去庙里上香,往下走没留神,脚下踩空给摔了。我年龄大了,摔一下是会严重些。”
姜疏宁:“有人照顾吗?”
姜曼枝摇头:“你今天还……”
“我有事。”姜疏宁拒绝得太快,抿了下唇,“你要没人照顾,我给你找个护工来。”
闻言,姜曼枝的眼眶变红:“你还是不肯原谅妈妈。”
“……”
眼前这幅容貌,姜疏宁除却眼睛以外几乎遗传了□□成。盯着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哭的梨花带雨,姜疏宁习以为常的同时,甚至感到几丝烦躁。
小时候这样,长大后亦是。
姜疏宁不太明白,为什么能有人柔弱成这样,究竟是因为被爱人呵护的太好,还是因为尝到甜头刻意如此。
可比起姜疏宁,姜曼枝也的确命好。
幼年时被父母丢弃在街头,刚烧完香下山的黎应榕母亲将她带回家,寄养在膝下。虽说寄人篱下,但她从小就衣食无忧,养的性子天真烂漫,轻而易举就被黎应榕骗到手。
刚刚成年,两人私下交往的事被发现,黎父赶走了姜曼枝。
而自那之后,黎应榕对姜曼枝便开始了长达五年的圈养。直到她二十三岁那年,黎禾地产与瑞华百货徐家联姻,次年黎明朗诞生。
又过了两年,夫妻俩再得爱女徐幸予。
姜曼枝终于被抛弃。
或许上天始终眷顾姜曼枝。
要不怎么说她命好呢,与黎应榕分开没多久,姜曼枝就遇见了前夫喻溓。
想到这个人,姜疏宁骤然回神。
两个模样相差无几的人。
因为选择不同,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姜疏宁从未怨过什么,只是这一刻被姜曼枝哭的心烦,她目光复杂地看向姜曼枝:“你为什么总在哭呢?”
“……”
姜曼枝抬起脸,眼泪顺着睫毛滑落。
如果喻溓还活着,看见她这副模样大概又会心疼。
姜疏宁到嘴边的话忍了又忍,仍是控制不住道:“难道你还没发现吗?你哭哭啼啼对我没有作用,一直以来,会心疼你的人只有我爸。”
“……”姜曼枝的抽噎声立时停住。
姜疏宁:“所以求你,别再用这副全天下都亏欠你的表情来看我,我真的没办法不想起我爸。”
在病房里待到六点十分。
戚灵在楼下等她,姜疏宁没再多待,转身要走,忽然被姜曼枝喊住:“你小心徐幸予。”
“……”
闻声,姜疏宁缓慢转头:“你跟她见面了?”
“她……”姜曼枝吞吞吐吐,艰涩承认,“其实今天我们在庙里遇见了,她推了我一把。”
“你们是不是都有病。”姜疏宁气极反笑,“推来推去没完没了了?我看赶紧打包去治治脑子吧。”
撂下这话,姜疏宁大步出了病房。
之前与姜曼枝不再见面的那段时间,姜疏宁虽然过得辛苦,可每天都很充实,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弯弯绕绕。
与同学的关系不算多好,但也并不差。
可自从搅进这摊浑水,姜疏宁发现总是遇见弱智。
走到电梯门口,看着缓慢攀爬的数字,姜疏宁侧身,看见了另一边开着门的安全通道。
她快步下楼,一直到最底层才发现出错了口。
玻璃门外是医院的后花园。
姜疏宁烦躁轻啧,提步绕了一个大圈,顺着石子路走到假山后方。有人说再往前走点儿,能看见路出去。
然而走到一半,她撞见了两个人。
徐幸予跟黎应榕现任妻子。
这两人按理并不认识。
可此时姜疏宁的火已经蹿上后脑勺,满脑子都是“我今天出门怎么不看看黄历”的念头。
她对偷听黎家事并不感兴趣,正要提步,不料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鬼使神差的,姜疏宁转头望去。
周遭清静,那两人只有背影,也并未怀疑有人偷听。
徐幸予坐在轮椅上,看不清脸:“……我刚去她病房门前看了一眼,姜疏宁在里面。”
“说到她……”黎夫人顿了顿,“前段时间你爸爸带我过来复查,碰见了之前那个妇科医生,不是说人已经外派了吗?怎么还在这边。她哪天要是说漏了嘴,我那胎是畸形胎的事实可就藏不住了。”
“谁让你说给我爸了。”徐幸予声线阴戾,“当初我本来只是想送姜曼枝坐牢,偏偏你多嘴,扯进一个姜疏宁,现在倒好,又拉进来傅西庭。”
“……我当时害怕呀。”
女人的声音带着战栗,像是极其畏惧徐幸予发怒。
姜疏宁被两人的对话吸引,耳边反复回荡着,黎应榕妻子那胎其实是畸形胎这件事。
她往假山石上靠去。
慢慢思索着姜曼枝知道的可能性有多大。
另一头仍旧旁若无人地对话。
“我也没想到,谁知道告诉你爸爸之后,他居然会用这件事来拿捏姜疏宁呀。”黎夫人似是觉得可怕,打了个激灵,“小予,你说他怎么这么会算计人心呢。”
徐幸予冷笑:“算计?你们谁没有被他算计过,我妈被他瞒了那么多年,你也不是被算计着来了黎家?”
“姜曼枝也真是够离谱,亲女儿都不放过。”
黎夫人:“……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姜疏宁的膝盖软了下。
稍稍侧过脸,微弱的呼吸声里,徐幸予的讥讽远远传来:“我爸答应她,这次事成后就跟你离婚娶她。”
“……”
“简直可笑至极。”
姜疏宁紧贴着假山壁的手不停地颤抖。许多画面一闪而过,几月前的猜测,此时此刻全都被徐幸予所证实。
眼睫低垂,姜疏宁浑身冰凉。
自以为的帮她挣脱苦海,竟都是姜曼枝与黎应榕的算计,一边是唯一的亲人,一边是喜欢的人。
她左右摇摆,甚至无数次在心里为姜曼枝开脱。
现在却突然告诉她,都是假的。
后知后觉的冷汗从脊背蔓延,恶心到想吐的错觉涌上,令她心脏骤然紧缩,忍不住弯腰按住心口。
周遭的声音逐渐远去。
姜疏宁的额角渗出细汗,想到一直被隐瞒的傅西庭,悔恨与无力撕扯她的良心。姜疏宁阖眸,无声喘气。
胸膛起伏着,片刻后,姜疏宁又掀起眼皮。
盯着草地看了两秒,鼻子泛酸,眼泪猝不及防地往下掉,沉重砸落。不一会儿,蓄积的地方潮湿一片。
姜疏宁失神地站直。
低垂下头,过了好久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家天已经黑了,玄关处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换好鞋往里走的时候,姜疏宁朝沙发看,傅西庭上半身后仰着在看新闻。听见声音,他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
客厅没开灯,只有内镶在顶上的小灯泡亮着,财经新闻正在播报最近的金融信息。
傅西庭随口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姜疏宁嗯了声。
听上去情绪明显不太对劲,但她今天没遮掩,而是下了台阶走到傅西庭跟前,安静地看向他。
傅西庭:“?”
他下意识坐直,收拢敞开的双腿,几乎在同一时间,姜疏宁细长的腿抬起跨过,就那么坐在傅西庭大腿上。
而后尤为疲惫地,倾身趴在他肩膀。
傅西庭眉间情绪微敛,抬手摸了摸她后背:“怎么了?”
“就是有点累。”姜疏宁环抱住他。
想了想,傅西庭问:“想去泡温泉吗?唐忱前段时间投了个山庄,陪你去散散心?”
临近年末,各行各业都很忙碌。
傅西庭今天难得早下班,本该是姜疏宁计划跟他增进感情的日子,可惜因为意外到来的消息,她并没有心情。
姜疏宁蹭了蹭他的肩:“你最近不忙吗?”
“还行。”傅西庭稍稍扬眉,闲散道,“北海湾那边的工程开始走立项流程了,过段时间可能会忙起来。远的地方没办法陪你,但泡个温泉的时间还是有的。”
被这段话里的某个字眼戳中。
姜疏宁嗯了声,耷下眼皮,过了会儿闷声说:“你说的那个工程,是不是对你公司很重要啊。”
“是这样。”傅西庭依旧看着电视,“你想听吗?”
犹豫一瞬,姜疏宁点了点头。
傅西庭的声音舒朗,刻意压低的时候,偶尔的儿化音尾调极为勾人,落进心里像被猫咪挠了一把。
从准备工作到竞标结束。
姜疏宁虽听不太懂,也不清楚有没有隐瞒,但字里行间的胜券在握无法遮掩,能听出来傅西庭有多在意。
姜疏宁喉咙吞咽,抱着他的手紧了些:“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傅西庭收回眼,视线落在姜疏宁紧埋他肩颈的侧脸上,若有所思。
见她好半晌不吭声,傅西庭贴了下她耳朵:“问你呢。”
姜疏宁感应到他的目光。
这下彻底转头,换了个方向,脸朝向另一边,只给他留下一颗圆圆的后脑勺。
财经新闻不知什么时候播报结束,进入了广告阶段。
欢笑声小而杂,在寂静偌大的客厅里,明明该是令人心烦的动静,可因为此时贴在傅西庭肩头,让姜疏宁感到阵阵安心。
她轻轻嗅了嗅那股冷香,像在汲取勇气。
傅西庭好笑地挑眉。
正要开口,听见姜疏宁打破了短暂的空寂,小声喊他:“傅西庭。”
“干嘛?”
她突然说:“我今天……去医院看我妈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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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唐幼颐与商柏谦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圈里莫名传起他们其实爱得死去活来。只是长辈不松口,无法跨域鸿沟在一起。
作为当事人,唐幼颐曾数次否认这谣言。
直到一次意外,两人被迫领证结婚。
因为婚前意外事故,唐幼颐始终认为商柏谦心机深沉,甚至连谣言都是他一力传播。
于是婚后唐幼颐秉持井水不犯河水。
某次受邀国外展会,有人问及感情生活。唐幼颐笑的明眸皓齿,正要回答,却不经意间撞上同样来参加会议的商柏谦的视线。
二人颇为默契地移开眼。
唐幼颐:“我丧夫。”
商柏谦:“我单身。”
2.
商柏谦作为商家排四的幼子,打小被宠的无法无天,直到年岁渐长才变得沉稳。
商唐联姻纯属意外。
商柏谦知道唐家小姑娘,漂亮的跟朵花儿似的,次次都能压江北那群千金一头,唯独性子任性不好惹。
身边朋友纷纷打赌,等新鲜感一过,商柏谦肯定比唐幼颐闹得还离谱。谁知后来每回组局,一到九点他就准时退场,问起缘由更是支支吾吾。
直到这天谈完并购案。
倾盆大雨将他们堵在会所,商柏谦神色焦灼,频频拨打无人接听的号码。
朋友打趣,商柏谦翻脸:“我老婆在家等我呢。”
几人冒雨送人回家,密码锁刚打开,只听见旋转楼梯处传来赤足奔跑声。那人撞进商柏谦怀里:“你怎么才来。”
3.
很多人爱唐幼颐,可时效短的可怜。
直到被商柏谦爱上的这年,她才知道,原来真的能有人爱她好多年。
* 本文又名《当死对头成了老公怎么作死他》《联姻后我真香了》
第32章 刺玫
九月底的气温不算低, 客厅仍开着空调,传来运作的响动。
兴许是此时的气氛使然,在昏暗的空间内, 安全感包裹周身, 姜疏宁生出一丝难以纾解的倾诉欲。
甚至越来越强烈。
说完那句话,傅西庭并未催促。
姜疏宁又沉默良久,才从混乱的思绪里, 找出令她不至于颠三倒四的开头:“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同父异母哥哥的母亲,是因为我妈妈而住院的事吗?”
傅西庭眼皮轻抬,很轻地嗯了声。
“住院的女人是他继母。”姜疏宁长吐出一口气, 很快继续道,“他的亲生母亲, 也是因为我妈而死。”
“……”
那年姜疏宁刚刚大三,与姜曼枝断绝来往后, 除却在琴行任琵琶老师以外,还在隔壁小区找了份家教工作。
因为学业紧张, 姜疏宁本想辞掉家教, 可给的工资是琴行工作的三倍。那时她需要这笔钱, 辞职便久久没有落实。
十月的一天。
家教学生的母亲打来电话,说雁宁路发生连环车祸。她的学生恰好经过,没能成功避开。
家人都在邻市出差, 想请姜疏宁帮忙照看。
得知消息, 姜疏宁很快赶到医院。
小男生也被吓得厉害,见到熟人, 立马红着眼睛喊:“小姜老师。”
了解好他的情况, 好在没有大事。
姜疏宁安抚了几句, 小男生才低声跟她讲:“真的好可怕。最前面的那辆白色宝马像疯了一样,赶在绿灯最后几秒穿过十字路,没想到直接别进了卡车肚子。”
当时姜疏宁年龄也不大,听见这种消息难免害怕,但小男生倾诉欲很旺盛,她只好敷衍接话:“人没事吗?”
“我不知道。”小男生摇头,“当时我被其他的车刮到,没来得及在现场多看。”
闻言,姜疏宁一笑:“这就是教训,以后上路要小心。”
“我就是慢慢骑才被刮到的。”男生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儿,随后他凑近说,“但宝马车主好像很严重,我走的时候,看见车身下好多血。”
姜疏宁根据他说的话,眼前闪过画面。
微微蹙眉,正要喊停让他别再说了,走廊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以及护士高声喊“让开”的声音。
一辆辆手术对接车迅速经过。
姜疏宁担心撞上伤患,于是等外面安静下来,才带着小男生离开。两人下了扶梯,走出大门。
忽然间,身侧匆匆跑过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肩膀被碰撞,姜疏宁侧眸去看。
只见那背影像极了黎应榕。
因为心里膈应,姜疏宁很快便把这场车祸抛诸脑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临近十一月底。
结束那周的阶段考试,她又恢复了兼职。
在学校门口,无意间遇见了个面色苍白的陌生女孩儿。
她看起来很年轻,穿了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裹着米白色的羊毛毯,羸弱而瘦削。两颊凹陷,颧骨明显。
唯有那双眼睛黑的惊人。
盯上姜疏宁,便如同野兽撕扯住食物不再移动。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姜疏宁脚步微顿,脑海中百般思索,确定的确没有见过她,提步去了公交站牌。
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只要经过大门,姜疏宁就能看见她。
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直到半月后的某天下午。
姜疏宁准备去上课,那女生一如既往地坐着轮椅,目光黏腻地看着她,眼神凛人又疯批。
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姜疏宁习惯性颔首,可走了没两步,身后就响起轮椅滚动的声音。而后她回头,一杯刺骨的冰水迎面泼来。
校门口人不多,只有公交站牌下站了几个学生。
他们各自玩着手机,听见动静,好奇地扭头看一眼,又收回目光低垂下头。
寒意侵袭,姜疏宁忍不住倒抽冷气。
她后退一步,揉掉眼皮上滴滴答答的水珠,皱着眉去拍防水外套,语气不善:“你哪位?”
“徐幸予。”她歪头,“听过这个名字吗?”
其实那一瞬间,姜疏宁立马想到的是黎应榕。
可因为姓氏没能对上,她很快打消了念头。然而没想到,接下来徐幸予说的话,比冰水还要可怕。
“十月那场连环车祸,你知道吗?”
徐幸予唇角轻抬,薄薄的眼皮紧绷地掀起,开门见山道,“那辆白色宝马,是我妈妈的车。”
姜疏宁莫名:“跟我有关系吗?”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像是激怒了对方,她骤然拔高声音:“你说跟你有关系吗!雁宁路北苑小区三栋1402,这个地址你应该并不陌生吧?姜、曼、枝!”
徐幸予的声调起伏不平。
到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泣血般咬牙切齿。
喊叫声吸引了站牌下的学生,公交车稳稳停下,拉走了那几个频频张望的人。
姜疏宁喉咙一哽,浑身猝然变麻。
她忍不住睁大眼睛,试图将眼前那阵眩晕抹去,停顿片刻,才一字一句地问:“你妈妈……”
“死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毫不留情地抹灭一条生命。
心口仿若被重重砸了一拳,姜疏宁嘴唇翕动,僵硬地看向徐幸予。想要说些什么,却哑口无声。
而后徐幸予疯了一般大笑起来,双目赤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低声喃喃:“听说他们那天,刚进门就亲在了一起,后来窗帘被合拢,一直到车祸都没停止。”
“……”
“我知道这些都不怪你,可是、可是……”
之后徐幸予说的话,姜疏宁都听不清楚了。
只记得从第一句开始,耳膜轰鸣,她听见了电流滋滋声,眼前闪过的,全部都是很久前的那些画面。
恶心感翻腾倒海,直到回了宿舍,姜疏宁才干呕出来。
病了好几天,等到痊愈,姜疏宁特意去探寻那场车祸最后的结果。自那时起,徐幸予便再没出现过。
而两人再见,已是临近姜疏宁毕业。
……
傅西庭的掌心轻轻抚摸她后背。
姜疏宁始终没有回头,视线盯着虚空处,一眨也不眨地,将整个过去掩盖了姓名叙述出来。
“是很荒谬吧。”姜疏宁的声音沙哑,“听说她那时候刚被选上舞蹈演员,排练了将近半年,只为了十二月的演出。如果我是她,我可能会比她还要恨。”
傅西庭眼底情绪涌动,面上难得流露情绪:“你不会是她。”
姜疏宁没有说话。
“你善良、勇敢,永远揣着赤子之心。”傅西庭哑声夸赞,“你是这个上最棒的小姑娘。”
喉咙吞咽,姜疏宁抿紧了唇。
心头浓郁的热流淌过,过去的那些伤害,似乎在这一刻撕开伤口而疼痛,却也因为喜欢的人一句话,逐渐愈合。
傅西庭未察觉,抬手轻蹭过她后颈:“睡着了吗?”
“没有。”
姜疏宁重新转回头,将脸埋进他颈窝里,声音又细又小地说了句:“谢谢你。”
“……”傅西庭莞尔,没再说话。
他出神地看着电视屏幕。
时间不早了,电视节目从财经新闻变成一档连续剧,不知道傅西庭什么时候关掉了声音。
演员们无声交流,在出演默剧。
画面一转,变成了他设想中的场景。
傅西庭知道姜疏宁过去或许过得辛苦,可从未想过,原来上天在没有优待自己的同时,也不停折磨着他的宝贝。
怜惜与无力涌上心头,姜疏宁始终偏过脑袋,不愿让他看出情绪。傅西庭也纵着她,看上去不动声色,却忍得舌尖发麻。
手掌贴住姜疏宁的脊背,偏头很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姜疏宁缓慢闭上眼,因为勇敢向前迈进一步,而感觉到此时与傅西庭的关系倏然拉近。
虽然艰难,可仍在向好处发展。
而未曾提起的毕业那年的十月。
在姜疏宁预推免复试结束,接受录取通知的前一天,徐幸予抗抑郁成功,回国第一时间找到了她。
并且带来了一个,姜疏宁此生都无法原谅的事。
原来从幼年起开始学的琵琶,只不过是姜曼枝用来挽回黎应榕的方式,甚至连学校、专业老师,以及师从的琵琶协会副会长柳逸琳教授,都是被黎应榕安排好的路。
她的所有努力,全部变成因为拥有黎家这块垫脚石。
姜疏宁不甘亦不服,十九岁的年纪明媚又张扬,还拥有艺术家得天独厚的傲气。于是她拒绝了深造,www.youxs.org。
纵然自卑,也决不回头-
周天下午。
傅西庭一早跟唐忱那边说好,打算带姜疏宁去山庄,然而两人刚出门,接到了傅云蔷的电话。
要他带姜疏宁回去吃饭。
傅云蔷难得有空,又极其热情地询问姜疏宁的口味,跃跃欲试地想要亲自下厨。
盛情难却,两人只好将温泉安排往后挪两天。
车子换了条道朝兰苑驶去。
临近别墅区,姜疏宁有些紧张地问:“空手上门不太好吧。而且还有你三爷爷在,我们这样……”
没说完话,傅西庭单手把着方向盘,另只手握住她的手拉到面前来,耐心地亲了亲:“又不是见家长,放松点。”
姜疏宁看着他。
恍然间觉得,两人间的那层膜随着上次坦白后而变薄。
就好像是在谈恋爱。
思及此,姜疏宁抽回手:“你好好开车。”
转头看向车窗外,她的唇角扬起。
傅西庭的余光瞥向她,抬起手,指腹缓慢抚过下唇,眼底浮现出意犹未尽的笑意。
两人很快抵达老宅。
事实也如同傅西庭所说的,偌大兰苑共三栋别墅,各房单独住在一起。而花园长廊互通,亲密无间。
唯独人烟稀少。
二房一大家子人常年不在家。
二叔傅和执掌瑞航航空,这半年将工作交给傅云蔷与次子傅见深后,带着妻子四处旅游。而四叔傅齐与傅和长子傅行周久居部队,甚少归家,女儿傅云意陪着姑姑在国外念书。
傅西庭这一脉就更惨了。
除却他与傅云蔷外,三哥傅骏宁与姑夫多数时候都在邻市工作,十天半月能回江北一次。
至于三房姜疏宁都见过。
今天全是熟人,傅云蔷擅活络气氛,一顿饭吃的喜气洋洋。
吃过饭时间还早。
傅西庭带姜疏宁在花园里消食,火烧云点亮了整片天,三房那边突然飞来一群鸽子。
喜庆又祥和。
姜疏宁站在石子路上,抬头看向天边。
腰身被捁住,傅西庭站在她身后,双手紧搂,微微躬身将下巴放在姜疏宁肩头:“冷吗?”
“我穿的厚呢,不冷。”
随即一阵凉风吹过,姜疏宁打了个寒颤。
傅西庭贴着她的后背笑,揶揄道:“你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姜疏宁反击:“你不也是。”
“我是不是你不知道?”
姜疏宁稍愣,猝然扭过头瞪他。
不料傅西庭突然抬头,姜疏宁的唇擦过他的嘴角,他不怀好意的一笑,又凑近亲了下:“等着,去给你拿衣服。”
背影逐渐走远,姜疏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看见傅西庭下了台阶,稍稍卷起半截袖口的小臂劲瘦,指节分明的手滑入裤兜。
肩宽腿长,连后脑勺都格外好看。
等到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姜疏宁哈了一口气,收回眼,百无聊赖地顺着十字路缓慢晃悠。
走着走着,眼中倏然映入一座小佛堂。
她看见不远处木门半开的房间内,蒲团上跪坐着白发老人,后背笔直,穿着素净。
是傅家老爷子。
刚才在饭桌上她话很少,傅老爷子也同样只听他们说话,带着笑的目光尤为慈善。
原来是拜佛之人啊。
脚步停顿,姜疏宁意识到这片或许不该入,赶紧转身,然而还是被傅老爷子发现了动静。
他在身后喊了声。
姜疏宁回头,老爷子走出佛堂。
“怎么一个人?小五呢。”
姜疏宁对上他的眼,随后礼貌垂下:“他去拿外套了。”
傅老爷子笑:“看你们感情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这些年他始终单着,我们都怕他心理出现问题。”
心理出现问题?
姜疏宁不动声色地抬眼:“您这话什么意思呀?”
“他没有跟你说吗?”傅老爷子诧异,“我看你们都走到这一步了,还以为他讲过家里的事。”
听见这话,姜疏宁莫名觉得不舒服:“他没说。”
见傅老爷子笑意渐隐,姜疏宁小声打探:“是有关他父母的事情吗?您跟我讲讲呗。”
“他父亲是被杀害的,罪犯后来判了死刑,但给小五留下的影响很深。刚成年那会儿,他把旁支几个亲戚算计在股掌间,到最后,一仓库的烟花被炸毁的干干净净。”傅老爷子盯着姜疏宁顿了顿,“虽然调查结果跟小五没关系,但咱们家呀,都怕他心理出什么问题。”
姜疏宁面色错愕,傅老爷子摆手:“嗐,好在这事儿都过去了,不提也罢,可别吓着你。”
“……”
“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找爷爷。”
思索片刻,姜疏宁坦诚道:“我觉得他挺好。”
傅老爷子眸色浮现出细微波动。
姜疏宁:“对我有耐心,性格也好,不像您说的那样可怕。而且我觉得他父亲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提及傅濯,傅老爷子神色微妙:“为什么这么说?”
姜疏宁弯唇道:“父子一脉。傅西庭能成长为现在的样子,肯定是在他父亲身边耳濡目染。”
大片火烧云在不知不觉间散退。
落日余晖幽暗,姜疏宁与傅老爷子对视期间,她笑得眉眼灿烂:“您说呢?”
这段反转的话说的利索又连贯,仿若一早就准备好,只为等听这话的人出现。
心头那股异样愈发深重。
姜疏宁看着他,总觉得面前这位,并非肉眼所见。
……
回程的路上。
姜疏宁满脑子都是傅西庭的过去,以至于身侧的人跟她说了好半晌话,一字都没听进耳朵里。
傅西庭偏头看她:“想什么呢?”
“我在想,”姜疏宁停顿,侧过身支起手肘托住脸,“你三爷爷说的话能信多少。”
傍晚姜疏宁跟傅老爷子碰面的事儿,傅西庭一早就从跟着她的人那里知道,但因为姜疏宁没说,他也不提。
此时被问及,傅西庭说:“他的话你能信百分之十。”
姜疏宁:“?”
她一脸不可置信,傅西庭哼笑:“不要以为慈眉善目的人就是真好人,都在商场摸爬滚打,哪儿还有真的善。”
“那你呢?”
车子缓慢停下,外头鸣笛声此起彼伏。
绚丽的霓虹灯斜斜照进窗内,傅西庭背着光,一丝不苟的发丝隐约在光亮中跳动。分明隐匿在黑暗里,可他的一双眼却如黑曜石般,亮的惊人。
“我也一样。”傅西庭说,“因为我睚眦必报,站在我的对立面,就必须想好要付出的代价。我并不善良,也很少与这个世界共情。”
姜疏宁眨眼,心跳阵阵。
就在她以为傅西庭还要剖析几句的时候,看见他突然笑了一下,眼眸弯起:“但在你的世界里,我肯定是个好人。”
呼吸声停了一拍,姜疏宁匆匆转眼。
再度回想十年前的傅西庭。
别人的十七岁意气风发,可他却被淹没在算计与无穷尽的工作里。
别人只看见他神一般的决断。
姜疏宁却觉得,他要横跨多少荆棘,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许多虚幻的画面一闪而过。
她忍不住有些心疼。沉默须臾,被隔板挡住的后车座内,传来姜疏宁含糊的声音:“以后我会保护你。”
“……”
傅西庭眉心一跳:“你这是,在给我表白吗?”
作者有话说:
其实没有无厘头的恶人,在我的世界里,他们都是独立个体的存在,有自己的思维与生活,所以站在徐幸予角度来看,她是可怜。但我并不赞扬这种连坐行为,姜疏宁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她更无辜可怜。
抱抱我的乖宝。
惊!咋这两天这么凉!评论都没了,继续红包。
第33章 刺玫
“你这是, 在给我表白吗?”
身后的街景飞快闪过,灯光在车速下,变成一道道五颜六色的横线, 在窗户玻璃上拉走。
傅西庭始终侧身, 目光并不含蓄地望着她。
“……”
姜疏宁被这句话噎住。
想要否认,但又觉得他说的并没有问题。
可性格使然,她的确不能立马往前迈出一大步, 但又在犹豫的过程里,她不断地往前挪动。
步子虽然小,但她也有很努力地向他走去。
此时忽而被傅西庭戳穿,姜疏宁脸颊瞬间变红。
好在光线昏暗, 看不真切。
傅西庭眉眼带笑:“怎么不说话?”
“你说呢!”姜疏宁的嗓音有些生硬,“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 要是对方真喜欢你……”
“不会有人真喜欢我。”
“……”姜疏宁一愣,“为什么?”
傅西庭:“因为他们都怕我。”
“……”
“那你呢?你怕不怕我?”
姜疏宁还沉浸在自己所幻想的画面里, 像是亲眼看见,过去的傅西庭吃了多少苦。
唇瓣一动, 到嘴边的话忽然停下。
猛地意识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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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疏宁改口道:“怎么不怕你, 怕死了。”
傅西庭:“?”
一只手横穿过来覆上姜疏宁的腰窝, 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捏之下,她痒的上半身止不住往下缩。抬手去按傅西庭的胳膊,却反被勾进怀里, 痒痒肉被触碰的愈发离谱。
动作往下, 傅西庭的意味难明。
姜疏宁被逗弄地全身发颤,抱住他胳膊, 笑得喘不上气:“你烦死了, 下次再碰那儿我跟你翻脸。”
“之前怎么能碰?”
“……”
傅西庭轻挑她下巴:“不仅能碰, 还能亲。”
腰窝以及往上一寸的周围,www.youxs.org。平时接触倒还能克制,一旦进入某些场景,气氛偏转,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战栗。
想到傅西庭提及的那次。
是傅家寿宴当晚。
窗外夜黑风高,奥森花园地段极好,透过干净的玻璃能看见光影斑驳的楼宇。
冰凉的触感贴上小臂,姜疏宁打了个寒战。
她面红耳赤的背对身后的人,呼啸夜风微弱地透过窗户传了进来,姜疏宁肩头半露,一只手被扣在腰后。
“今天廊下的人跟你很熟?”
姜疏宁皱眉:“也不算……大一认识的学长。”
“……”
她跟黎明朗的确是在大一那年认识的。
当时江北音乐学院与隔壁财经大学经管系举办篮球赛,黎明朗作为小前锋,打得一手好三分球。
姜疏宁对此不感兴趣,室友结伴去看球,她在图书馆刷完一套四级试题,恰好上半场球赛结束。
由于图书馆饮水机出了故障。
姜疏宁下楼,去到篮球场旁边的水房接水,刚走近,听见三四个男生笑笑嚷嚷地出现在拐角。
脑子被单词占据,姜疏宁觉得有些聒噪。
皱着眉头翻出水卡,正要放入卡槽,那几个男生忽而有人开口:“小同学,给我们先接呗。”
姜疏宁收回手,默不作声地后退。
这边靠近卫生间,他们身上穿着白色球服,裸露的胳膊上布满了细腻的汗,肌理分明。
姜疏宁觑了眼。
从兜里翻出随身带的单词本,背过身慢悠悠地背。
“考英语啊?”
突然间,身侧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
姜疏宁的眼神微顿,回头,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
但那人似乎并不在意,只笑着点了点她的单词本:“今年词汇量增加了挺多,去买本新的吧。”
其他几个男生的水很快接好。
那人跟她道别,走出去没几步,姜疏宁在他身后道了谢,男生讶异扬眉,随即弯着唇挥了挥手。
之后去琴行兼职,两人遇见过几次。
久而久之。
姜疏宁才知道他叫黎明朗。
简要告诉傅西庭后,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没能说出口的话全变成动作,充分展示给了姜疏宁。
她哭的眼皮发红。
傅西庭不知道盯着哪里看了半晌,忽然弯下腰。
紧接着,姜疏宁只感觉后脑勺一麻。
所有感觉瞬间消失,她的手腕内侧被傅西庭细密亲吻,滚烫灼热的呼吸却落在了别处。
而后很快,他的吻逐渐挪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疏宁浑身紧绷,摔进傅西庭的怀抱。
思及此,姜疏宁下意识将脸埋进他怀里。
傅西庭染着调侃笑意,还想再逗逗她,姜疏宁突然说:“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因为我也是-
另一边。
兰苑三栋外的草地上,傅老爷子握了把小颗粒玉米,观赏鸽在他身边停留,叼起一颗玉米又飞走。
秘书站在他身后,望着眼前画面。
“您下午跟那位姜小姐聊过,感觉怎么样?”
傅老爷子抬头,唤来鸽子落入掌心,低头啄着玉米粒,他轻抚毛发:“她很聪明。”
“但再怎么也只是个女人。”
“是啊。”傅老爷子呵出一口气,面上始终带笑,“看他们的样子,我就想到当年的傅濯夫妻俩。”
秘书低头附和。
老爷子触及油光水滑的鸽毛,目光恍惚:“那小姑娘说的没有错,小五的确随了他父亲。年轻、优秀、有胆识。”
秘书:“父子俩自然是像的。”
老爷子感慨:“可惜啊,都是短命人。”
不知道他是指傅濯与赵悦卿,还是在说傅西庭。
秘书谨慎地不敢随意接话,于是转移话题:“姜小姐是很聪明,您觉得?”
说到这,秘书刻意留了余地。
而后只见老爷子笑看他:“我觉得有什么用。怎么办不都得小五说了算,咱们操什么心。”
“这些情况要告诉那位吗?”
老爷子言简意赅:“别多事。”
话音刚落,他抓着观赏鸽的身子,连同手里剩下的玉米粒,也一起扬了出去。
鸽子们簇拥争抢。
秘书与老爷子一前一后,盯着远处但笑不语。
院子里的灯打落在老爷子脸上,平易近人的模样下,那双炯亮的眼睛里,是冰凉的诡异-
温泉之行被耽搁下来。
第四季度伊始,公司与工作室都尤为忙碌。
年底结婚排单很多,再加上时间紧,姜疏宁连着加班才赶完好几个大单。而傅西庭也很忙,早中晚连续不断的会议加持,两人时隔好几天,都处于见声不见人的状态。
直到隔周周四。
傅西庭早上开完会,终于定下某个开发方案后,他让郑恒把下午空出来,又跟姜疏宁约好了时间。
在休息室里睡了一个小时。
两点半,傅西庭换了身休闲风的衣裳,临走之前,还拿了件深色薄羊绒外搭开衫。
车子刚刚停下。
姜疏宁穿着长裙从办公大楼里跑出,直奔路边。
车窗半降,两人目光刚撞上,她弯眉一笑。
姜疏宁拉开车门:“怎么这么快……”
话没说完,她看见副驾驶座上多出一束花。
黑白包装纸外包,簇拥而成的白色玫瑰紧密相接。与包装纸相隔的,还有一圈丝绒绸缎,白色珍珠在玫瑰上横穿而过。
姜疏宁眨了眨眼睛:“这是送给我的?”
傅西庭:“你喜欢吗?”
姜疏宁舔唇:“今天是什么节日?”
“都不是,先上车吧。”
姜疏宁将花束抱进怀里坐上车,下意识低头嗅了嗅,浅淡的玫瑰香并不腻人,带着淡淡的香水味。
偏头看了眼傅西庭,姜疏宁心思微动。
车子在高架疾驰。
唐忱投资的那家山庄就在城内,地理位置在某个景区的半山腰,开车过去十多分钟就到。
这几天两人都没怎么见面。
花束的事情稍稍抛后,一路上,姜疏宁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最近工作室的乐子。
直到停在山庄门口,她才停下来。
解开安全带,姜疏宁回身将花放在后座,正要转头,不着急下车的傅西庭忽而凑近。
距离瞬间被拉拢,姜疏宁呼吸微滞。
傅西庭垂眼盯着她的唇:“说了这么久,渴不渴?”
“还好。”姜疏宁喉咙吞咽,“怎、怎么了吗?”
傅西庭笑:“不怎么。”
说着话,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来:“喝点水。”
“噢。”姜疏宁乖乖喝了两口,唇瓣沾着水珠,她舔了下,“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多。”
傅西庭:“没。”
手掌慢条斯理地撑住副驾驶,傅西庭始终低着眼,上半身靠近姜疏宁:“但我有点渴了。”
“……”
姜疏宁下意识把水瓶给他:“那你喝。”
“想用点别的办法。”傅西庭声音很轻,看着从刚见面就有冲动的红唇,低声说,“比如,接个吻什么的。”
“……”
干燥的嘴唇贴合上她的。
姜疏宁后腰被扣住,往前按的一刹那,www.youxs.org,浅香萦绕在鼻尖,她睁大了眼。
下一秒,她的后背紧紧靠在副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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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庄这边唐忱打好了招呼,得知傅西庭下午来,经理早早等在了山庄门前。
将两人迎下车,顺着长廊往包间走去。
经理时而回头介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姜疏宁脸上,停顿一刻,而后又回迅速收回眼。
温泉山庄共分了三个区。
男女士区错落分开,两边共有二十多个汤池,大小不一,之间用了隔板挡开。而在另一侧修建的vip区域,只有四个小房间,每个房间坐落一处汤池。
姜疏宁跟在傅西庭身边,手掌被他牢牢攥住,下车之后,她的神色就有些恍惚,甚至频频回味那个吻。
等经理说完,傅西庭余光瞥过姜疏宁。
唇边的笑意暗爽,淡声道:“房间都收拾干净了吗?”
“这边没什么人来的,房间都是每天打扫。”经理忽然想到什么,“不过前几天传视的傅总来泡过,夸环境不错。”
闻言,傅西庭脚步一顿:“我三叔?”
经理点头:“是。走前说是手机不见了,还让司机跟两个保镖去找,但最后也没找到。”
唐忱先前给经理叮咛过,但凡是傅西庭问的,都要说的事无巨细,不能有一丝一毫隐瞒。他自然也清楚傅西庭的身份,将那天发生的事儿讲了个遍。
了解清楚后,傅西庭微微颔首。
三人走到包间前,他站在门外,嗓音冷淡:“换个房间吧。”
“那您二位这边来。”
原本去的包间是几个朋友常来的包。
平时一般不开,偶尔旺季时,才会打开招待一些身份非凡的客人。傅西庭要求换包,经理便把人带去另一间。
等到人走后,两人进了准备室。
姜疏宁随手抽了条浴巾,走进相隔的冲洗室,奇怪道:“怎么突然换房间了呀?”
傅西庭:“保险。”
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迅速冲了冲身子,裹上浴袍出了房间。
见傅西庭神色微凝,手指系浴袍带子,模样又像在出神。姜疏宁等了会儿,率先出去,找到台阶入了池子。
水面温热,冒着些微热气。
姜疏宁脚踩石头,将肩头以下全没入水中。
没过多久,傅西庭从房间里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姜疏宁歪了下头,等他下水,挪动脚底朝那头过去。
察觉到动静,傅西庭抬眼伸出手:“小心点。”
姜疏宁堪堪扶稳他的胳膊,走到一半,眼珠不怀好意地转动了下,佯装吃痛皱眉:“嘶!”
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
哗啦水声传来。傅西庭迅速地托住她腰间,将人拎起拽到怀里来,低下头看向她:“磕到哪儿了?”
“脚底刮到了。”
姜疏宁声音里裹着雾气,听上去像哭了一样。
傅西庭将人一把捞上倚靠的池岸,抓住她的脚踝稍稍抬高,仔细打量脚底,伸手碰了碰。
“痒!”姜疏宁轻呼。
“……”
傅西庭察觉到什么,似笑非笑地抬眼:“跟我装?”
“那不是你的问题吗,跟我出来还想工作。”姜疏宁倾身环抱住他脖子撒娇,“你再这样我以后不跟你出来了。”
“还学会威胁人了。”
姜疏宁瞪他,热气蒸的她皮肤泛红,眉梢眼角也潮湿着。向他看过来的时候,像山洞里千年的狐狸。
蛊惑人心。
“想威胁我干什么?”
姜疏宁勾他的腰:“你再亲亲我。”
傅西庭低笑。
暂时搁置下无厘头的想法,他往前走了一步,www.youxs.org,压住她的后脑勺吻过去。
刚才在车上,www.youxs.org。
这段时间两人都忙,雾蒙蒙的二人世界里,www.youxs.org,情动上头,干柴烈火的便有些忍不住。
但碍于在外面,姜疏宁始终心里不踏实。
她被傅西庭圈在怀里,闭眼轻轻瑟缩。
汤池内的水声哗啦啦的作响,门外悄然无声,偶尔溢出的轻哼就变得尤为明显。
动静传出,姜疏宁顿时咬紧唇。
见状,傅西庭好笑,伸手去摸她僵硬的后背:“怕什么。”
姜疏宁没吭声,不满地掀起眼皮。
四目相对,傅西庭撞见她那双被水洗过的眼睛,泰然自若的神色立时瓦解。喉结一滚,额角的青筋紧绷。
他低头咬住姜疏宁的嘴唇。
失神的模样在眼前晃动,傅西庭有些受不了,抬手捂住她的眼,温热的唇移动至姜疏宁耳边。
他闭了闭眼,认命又无奈。
这些天酝酿的话术终于到了嘴边,甚至买的花也都是为了这一刻,原本是想浪漫一些。
可终究事与愿违。
傅西庭力道温柔地摸着姜疏宁的下颌,指尖移动,抚过她的颤抖的眼皮,与精致的鼻尖。
在姜疏宁难耐睁眼的前一秒。
傅西庭低头触碰她额角,沙哑开口:“你知道的吧?”
“……”
“我很喜欢你,姜疏宁。”
作者有话说:
狼狈的作者没有话说,现在去捉虫修改。
呜呜呜告白惹,普天同庆!
第34章 刺玫
最近傅西庭心情很好。
具体表现在, 员工汇报一团糟的可行性研究方案,傅西庭不像从前那样,一言不合就讥嘲, 而是简明扼要提出问题所在。
处理工作尤为高效, 时常安静,时而低笑。
郑恒几次送文件,都撞见傅西庭盯着手机模样玩味。
虽说过去也有这样的现象, 可明眼人一看,就能察觉到,近期与从前并不一样。
这天下午,郑恒再次来送会议纪要。
将文件放在桌上, 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脚步微顿, 硬着头皮转身说:“老板。”
傅西庭:“说。”
郑恒指了指脖子:“有口红。”
闻言,傅西庭面色一凝。
忽然想到今早走前, 姜疏宁化了淡妆,口红是偏日常的豆沙色号。傅西庭看她急急忙忙, www.youxs.org。
应该是那时候沾的。
等到郑恒匆匆走出办公室。
傅西庭进了洗手间, 侧头看向耳下一寸的位置, 半枚吻痕不深不浅地缀着,好在不凑近并不会发现。
他侧过身,抵住洗手池边沿。
抽了张纸擦掉口红。
忽然想起那天在包间里。
临到最后关头, 傅西庭与她额角触碰表露出心意。www.youxs.org, 两人脑中同时空白。
结束之后,姜疏宁依旧沉浸其中。
傅西庭抱她去洗澡, 打沐浴露泡沫的时候, 她忽然扭过头, 伸出手安安静静地抱住了他。
“不舒服吗?”傅西庭摸摸她的腰。
姜疏宁只顾摇头,丝毫未注意两人肌肤相贴。
傅西庭被她黏糊的难受,外面储物柜里,www.youxs.org。再加上环境糟糕,www.youxs.org。
全程姜疏宁都格外乖顺。
到最后,甚至连衣服都是他亲手穿上,傍晚开车下山,姜疏宁频频看向他,眼睛亮得惊人。
告白的那一刻,姜疏宁不可置信又预料之中的表情,这些天始终在脑海中回荡。
她震惊地望着傅西庭,满脸惊讶。
眼里的喜欢多的快要漫出来。
分明什么都没说,偏偏傅西庭能看懂她的想法。
女孩子都计较仪式感,处理完与黎应榕之间的事,她一定会在跨年夜或生日那天,给他一个惊喜。
傅西庭十几岁开始学会琢磨人心。
姜疏宁是第一个算不准,但也能算准的人。
不想逼她。
只要结果是好的,他可以等。
回到办公桌前,私人手机在抽屉里响起。
傅西庭接通钟其淮的电话,随意地问:“上班时间,你有什么事儿?”
“唐忱说你带姜妹妹上山了?”
傅西庭疑惑:“你怎么总打听我的事儿?”
“这不是无聊好奇。”钟其淮嗓音吊儿郎当的,“我又不谈恋爱,你总得让我看看你谈恋爱吧。”
傅西庭:“我谈不谈跟你有什么关系?”
“……”
两三句怼的钟其淮接不上话。
他纳闷道:“难道你对姜妹妹也这样?”
“你跟她能一样?”傅西庭的指尖转动签字笔,神色散漫,“别越级碰瓷。”
钟其淮被气笑:“你个死恋爱脑。”
“行了,有事说事儿。”傅西庭翻了页文件,“我忙着呢。”
“打电话是跟你说一声,毕昇科技跟你三叔今天在我酒店吃饭,好像在谈合作。”钟其淮说,“我记得毕昇年底的软件开发案,不是一直跟逊江对接的吗。”
年底逊江科技的安全软件二期开发,起初就是跟毕昇老总商谈好的项目,两家合作多年,今年又加入了谢家那位。
按理不该在这关头,一声不吭换了合作方。
闻言,傅西庭眉心微蹙:“你确定没看错?”
“我又不是瞎子。”钟其淮无奈,“你三叔见我抬脚就跑,我还纳闷呢,又不吃他。”
钟其淮跟傅西庭的关系人尽皆知。
能躲成这样,恐怕只可能是傅清平抢了逊江的合作,而担心钟其淮发现,告诉傅西庭。
思及此,另一件事也涌入脑海。
傅西庭思索片刻,约好下次请客吃饭,正要挂断电话,钟其淮在那头揶揄:“这就定下了?”
“……”
傅西庭气息沉沉地低笑,难掩愉悦:“就她了。”
“得嘞。”钟其淮拉长声调,“那我就祝你俩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挂断电话,傅西庭拨通内线。
郑恒推开门快步入内,傅西庭敛起眸间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认真:“你让对接毕昇的人联系他们,问问年底的合作案什么时候签合同。”
“是他们那边出问题了吗?”
这么些年来,在有关老合作方的工作项目上,签约一事傅西庭从不主动过问。
眼下事发突然,郑恒很快反应过来。
傅西庭双手交叠,拇指抵住下颌线沉思:“刚刚我听说,毕昇那边的负责人跟我三叔在谈合作。”
“我现在就去。”
话音落,郑恒转身就走。
傅西庭喊住他,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你另外再查一查。前段时间我三叔去山庄,除了泡温泉外还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不知道究竟他敏感,还是有第六感。
傅西庭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从周天温泉之行被耽搁,再到回兰苑吃饭,之后又是傅清平提前出现在他们要去的山庄。
一切都像机缘巧合。
但冥冥之中,傅西庭总是认为有什么被他忽视-
度过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初冬即将来临。
自从上次去医院探望过姜曼枝,意外从徐幸予口中得知,这一切都是骗局,姜疏宁就再没去过。
甚至连护工都没找。
住了半个月,医院安排姜曼枝周六出院。
头一天晚上姜疏宁接到电话,她在那头支支吾吾,姜疏宁垂下眼,答应了接她出院。
次日,姜疏宁很早醒来。
在傅西庭怀里缓慢翻了个身,鼻尖蹭到对方的锁骨。他的胳膊下意识松开,姜疏宁找好姿势,手臂又垂落在腰间。
昨晚傅西庭回来迟。
姜疏宁迷迷糊糊陷入昏睡,才听见门被推开,傅西庭很轻地洗完澡,带着一身湿气将她卷进怀里。
眼下还在沉睡,鼻息幽微。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姜疏宁伸出手指,小心地拨了拨他鸦羽似的睫毛。随后指尖往下,覆上傅西庭的那颗痣。
仿若这地方极为敏感,他蹙了蹙眉。
姜疏宁迅速收回手。
唉。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姜疏宁惆怅。
盯着他看了会儿,又去摸傅西庭的眼皮。
她像是患上了皮肤饥渴症,看见对方,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去触碰。从前还没这样明显,直到上次被表白后。
姜疏宁发现,自己愈发难以克制。
“真好看。”姜疏宁小声说,“还是我的。”
说完,她尤为痴汉地笑了起来。
另一只手也很不规矩,顺着衣摆小心伸进去,触摸到傅西庭块状分明的腹肌,姜疏宁戳了两下。
硬硬地,很有弹性。
等到这些动作全部都做完,臊意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姜疏宁红着脸埋进他胸口。
而那只手仍旧停留在腹肌的位置。
似乎遮住脸,就不会害臊。
于是她回味两秒,手掌轻轻按着抚摸几下。
闭上眼,长长吐出满足的气息。
这样的举动反复数次。
第五次的同时,姜疏宁察觉到腹肌骤然变得僵硬,宛若在吸气一样。意识到什么,她抬起头。
撞进了傅西庭难言的眸中。
“……”
时间倏然静止。
被突然抓包,姜疏宁又羞又臊,下意识将那只手从他腰腹上挪开,而后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拿出来。
可惜傅西庭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温热的手掌隔着睡衣握住,姜疏宁的动作停顿,掌心猝不及防地重新压了上去。
姜疏宁:“?”
同一时刻,傅西庭刚睡醒而显得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是小流氓?摸完就跑。”
姜疏宁哑然几秒:“不行吗?”
虽然极其心虚,但姜疏宁仰头直直看着他。
莫名让人觉得理不直气也壮。
傅西庭好笑:“这是你的私人物品吗?它长在我身上,你要摸也得经过我允许。”
“你说喜欢我,”姜疏宁反击,“原来这就是你的喜欢。”
“……”
“口是心非!这喜欢我不要也罢!”
笑着说完这话,趁傅西庭发愣,姜疏宁飞速抽手起身。
然而脚尖刚落地踩上拖鞋,腰身被从后勾住,重重压进胸膛,傅西庭的呼吸跌落,轻轻柔柔。
感觉到身后的人重新躺下。
姜疏宁回头,只见傅西庭一手撩开睡衣,抓住她的手直接按在那层明显的腹肌上:“如果这是你定义的喜欢。”
“?”
“那来摸吧。”
“……”-
又在床上耽搁了会儿。
起床后,得知姜疏宁要去医院,傅西庭没多问什么。
两人一起吃完早饭,姜疏宁出了门。
到医院时,姜曼枝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正坐在床沿边,慢吞吞地收拾着这段时间的换洗衣物。
姜疏宁站在门口。
忽然想起来,还没跟喻溓离婚的时候,她也经常会坐在姜疏宁房间的衣柜前,无所事事地叠很久的衣服。
只是时过境迁,很多事都随之改变。
这次生病,姜曼枝似乎备受打击,常年被打理的顺滑卷发变得毛躁,发尾也分了叉。
姜疏宁本以为再次看见她,一定会心情烦躁。
可她现在却出奇的平静。
等姜曼枝收拾好,姜疏宁敲敲门,进去拎起那只袋子,搀住她的胳膊把人扶上轮椅。
从看到姜疏宁的那一刻,姜曼枝的喜悦值就到达顶端。
乘坐电梯下了一楼。
姜疏宁推着轮椅,离开医院,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点了杯牛奶和美式,两人坐到靠近里侧的位置。
见姜疏宁始终低垂着眼。
姜曼枝搓了搓手指,局促道:“今天工作不忙吗?”
“还行。”姜疏宁不怎么在意地扫过姜曼枝,随即移开眼,“但有送你回家的时间。”
这话一出,姜曼枝愣怔两秒立马红了眼。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姜疏宁主动的亲近了,哪怕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也足以令她欣喜。
于是姜曼枝大着胆子去握姜疏宁的手:“昭昭。之前都是妈妈不好,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你别不理我了,行吗?”
“……”
姜疏宁看着她的手背:“那黎总那边怎么办?”
“什么?”姜曼枝微愣,“我……”
姜疏宁抬眼,因为她这话而产生的波动情绪说来就来:“如果我们和好,你还会继续跟他见面吗?”
“我的确很久没见过他了。”
姜疏宁轻轻舔了下唇角,隐晦地问:“为什么不见?”
“他每天都很忙。”姜曼枝失魂落魄,觉察姜疏宁对黎应榕不再像从前那样介意,她坦诚道,“前几天打电话,说工程出了问题,没时间来医院看我。”
姜疏宁挑眉,看向她:“什么工程?”
“这个我不清楚,反正他说在工地视察。”姜曼枝说,“听着挺严重的,好像手底下的人用了违规东西。”
姜疏宁低垂的眼底浮现出兴味,却佯装不感兴趣:“是吗。”
大概是为她的态度变化而高兴。
情绪作祟,姜曼枝恨不得她能一直这个样子。姜疏宁一旦变得冷淡,她就忍不住恐慌。
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全都告诉她,以此来寻找话题。
姜疏宁笑了笑:“他那么厉害,有什么过不去。”
“你现在,对他没有那么抵触了吧。”姜曼枝小心翼翼地打探,“是吗?”
对上她略显喜色的视线。
姜疏宁压下恶心感,极其随意地耸了耸肩膀,抽回手:“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又不是傻子。”
闻言,姜曼枝兴奋地险些落下泪。
她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她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再怎么也不会害你的。等你帮你爸爸做完这件事,咱们一家人就永远不会分——”
突然间,姜曼枝意识到什么,猛地闭上嘴。
恰好服务员送来饮品,打断了窒息。
姜曼枝心惊胆战地看向姜疏宁,发现对方神色无异地拿起勺子,搅了搅咖啡。
她松了口气,冷汗浸湿的手指握住稍烫的杯子。
姜疏宁的牙齿细微摩擦。
从徐幸予嘴里听到是一回事,姜曼枝亲口说又是另一回事。她按捺下厌恶与愤恨,心头一片冰凉。
按照来时路上,计划好的话继续流程。
从姜曼枝的角度看去,她好似一点儿也不介怀了,甚至字里行间与偶尔的表情,都浮现出对姜曼枝那些话的憧憬。
可其实姜疏宁平静到极致,心中压抑着不为人知且想要疯狂报复的心思。
傅西庭说他睚眦必报。
原来临到跟前,他们都是一类人。
……
姜曼枝住的地方有些远,把人送回家,她留着姜疏宁吃了一顿饭。两人许久没有这样交谈过,姜曼枝心理被满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晚上回到家,姜疏宁身上沾了些难闻的味道,立马进到浴室烧水洗澡。
站在洗手池前拆头发时,她稍稍出神,满脑子运转的,都是今天姜曼枝告诉她的零碎信息。
不可否认,这么多年姜曼枝依旧很蠢。
随便三言两语,就倒豆子似的全都吐了出来。
姜疏宁感激她的同时,也无法不想到黎应榕,此时是否还在笃定等待,北海湾项目竞标的开始。
可惜他绝不会提前知晓。
那时候面临他的,会是超出份额的大礼。
姜疏宁敛起思绪笑了。
上扬的嘴角边,忽然被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柔软的皮肤随着指尖力道,露出明显的假性酒窝。
不知道傅西庭在门口站了多久。
姜疏宁回头,看见他肩膀倾斜靠门框,手臂抬起,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背着我干什么坏事儿了。”
“?”
傅西庭:“笑的这么流氓。”
一天被说两次流氓,姜疏宁在他面前可不是忍耐的性子。
抓住他的手把人往前拽,谁知对方早有准备,反向用力,姜疏宁猛地被扯到他跟前,清冽的气息落至额角。
姜疏宁掀起眼。
打了个岔,有关盘算的心思散去。
见傅西庭闲散地盯着她,面子顿时有些挂不住,姜疏宁松开手,像个恶霸一样在他身前某处迅速碰了下:“看到了吗?”
傅西庭:“???”
姜疏宁挑衅:“这才叫耍流氓。”
只见傅西庭的眼中浮现几秒的若有所思,视线碰撞,冷不丁扬起唇角一笑,捁住她的腰拎上洗手台。
动作快到有了残影。
下一秒,姜疏宁感受到他那比自己嚣张百倍的动作之后,听他笑起:“是吗?”
紧接着下唇被咬住:“那再教教我。”
作者有话说:
上卷快结束会提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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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刺玫
最近室外的温度急剧下降, 姜疏宁畏寒,哪怕房间里常年恒温,洗澡的时候也要在浴室开一段时间暖气。
刚才烧水时, 她顺手将暖气打开。
随着时间流逝, 温度也在逐渐攀岩。
干湿分离的玻璃门上,雾气腾腾,也因为两人的存在, 附着了星星点点的水珠。
www.youxs.org,姜疏宁很快喘不过气。
傅西庭松开她,微微躬身站在洗手台前,姜疏宁稍张开嘴, 粉红的舌尖瑟缩着露出一小截。
又凑近啄了两下,傅西庭问:“今天有什么好事儿?”
“一定要有好事儿吗?”
傅西庭看向姜疏宁, 伸手揉她下巴:“当然不是。”
顺势将脸放在傅西庭手心,姜疏宁随口扯起别的事:“工作室的第三季度财务报表做出来了, 今年又是丰收的一年呢。”
“小财迷。”傅西庭好笑,“明晚有没有时间?”
姜疏宁睁开眼:“你要约我啊。”
“约你看个电影, 小姜老师赏脸吗?”
闻言, 姜疏宁忍不住笑起:“你诚心一点, 当然有。”
傅西庭意味不明地往前顶了顶,手指扣住她的下巴,轻轻按着往下压, 动作并不怎么友好地说:“这还不诚心?”
“……”
自从表明心迹之后, 傅西庭愈发不像从前,很多时候的行为举止, 都令姜疏宁大为震撼。
像是变成了每个在心爱对象面前的小男生。
幼稚又光明正大。
姜疏宁按住他:“明天几点?”
“早上我有个应酬。”傅西庭想了想, “两点吧。”
确定好时间之后, 洗澡水烧好了,姜疏宁把他往出赶。
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坐在洗手台上又拽住他:“对了,我问你个事儿。”
傅西庭回头。
姜疏宁:“如果想查公司有没有违法,或者工作违规之类的,有什么正经渠道吗?”
“你想要查谁?”
姜疏宁不着痕迹地摇头,把话题往戚灵身上扯:“她最近喜欢的男生,听说也是建筑行业,最近在跟之前的公司仲裁,想问问还能不能从哪儿多查一些信息。”
见是姜疏宁的朋友。
傅西庭回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公示系统就能查到一些公开信息,如果要查非公开的,我不建议,毕竟是违法行为。你让他在网络上多搜一搜这家公司,贴吧论坛都找找,如果有别人匿名披露过的信息,也可以取证后作为证据。”
姜疏宁若有所思:“那要是项目违法了呢?”
“举报。”傅西庭言简意赅,“等部门调查清楚,属实的话会停下工程勒令整改。不过目前江北近期的在建项目就那些,你朋友要查哪一家?”
话头猝不及防地被绕了回来,目光相对。
姜疏宁似乎感受到来自傅西庭的打探,脚尖轻踢他膝盖,眉头轻蹙:“我怎么知道。”
傅西庭哼笑,松开她:“赶紧去洗澡。”
门被从外面关上,姜疏宁晃了晃垂落的腿。
唉。
这可真麻烦-
前段时间郑恒让人联络了毕昇科技那边,不知道是因为在逃避这件事,还是真的忙。
最近那边才把电话回过来。
郑恒约了几次,才好不容易见上面。
傅西庭原本并不打算亲自去,但他们那头反复推诿,他被勾起了一丝兴致,抱着问清缘由的心思决定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傅西庭走时姜疏宁还没醒。
可能昨晚脑子里想事儿,她大半夜都没睡着,凌晨三点,还起床去泳池边上坐了半个小时。
最后裹着凉气上床,被傅西庭按进怀里死死捁住,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疏宁才慢慢沉睡。
听见玄关传来的锁门声。
姜疏宁睁开眼,打了个呵欠坐起身。
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她进到浴室简单洗漱干净,拿上手机出了房间。
随便拿了瓶牛奶与面包片。
姜疏宁走到沙发旁坐下,边吃边翻网页。
之前因为对黎应榕心生厌恶,连带着对他的公司也从未细致了解过,现下在公示系统一查,才发现黎氏的确很大。
黎禾集团涵盖了房地产开发、建筑公司、物业机构等等。
有关建筑行业的几乎应有尽有。
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点开旁边的处罚与风险条例,发现有不少的法律诉讼以及其它风险。
姜疏宁盘起腿。
将整个网页翻遍,跟傅西庭说的一样,都是公开信息。
喝完牛奶,姜疏宁舔了舔下唇,按照傅西庭教给他的那些,缓慢耐心地开始搜索。
甚至连每个关联企业与合作人都不放过。
但的确有效果。
过了半小时,姜疏宁翻到一家名为宝誉医疗的器械公司,查询之后发现,这家公司并未上市。
法人代表的名字没听过,但占股最大的实际控制人叫李清蕾,这个人是黎应榕的那位女秘书。
顺着这条线往下看,发现有人说过宝誉医疗背靠黎禾集团,但由于公司小,医疗与建筑行业无关联,鲜少有人知道。
姜疏宁在网页上找了找宝誉医疗。
吐槽吧里,三年前有离职员工点名骂过。刚发布那时候回帖的人寥寥无几,而现在再看,顶贴的几乎都是相隔几个月后,不同的离职员工。
视线定格在最后一条。
www.youxs.org,一家人上诉无果后,女儿喝药自杀。
现在家里只剩下老夫妻俩,每天坚持去公司蹲守。
一定要为孩子讨个公道。
姜疏宁指尖轻颤。
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她很早就明白命运不会眷顾苦命人这个道理,可眼下再看到这些,还是忍不住恻隐。
好比魔鬼在人间,地狱空荡荡。
之后没有人再回复这个帖子。
而有关这件事的所有信息,像是自然而然地,被流量屏蔽。无人搜寻,无人求证。
诡异又理所当然。
姜疏宁复制了公司地址。
叫了个车,随后背上摄影包,扣了顶鸭舌帽下楼-
宝誉医疗地处偏僻,公司建在五环开外,是一栋七层高的白色办公楼。大门正前方直对假山喷泉,玻璃门被保洁擦拭的干净清晰,环境颇好。
司机将车停在马路对面。
姜疏宁下了车,将只掩盖住嘴唇的口罩往上拉了些,胸前挂着相机,装模做样地四处拍了几张。
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大门外没什么人。
姜疏宁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那对老两口,她坐在长椅上等了会儿。很快,临近中午下班,从宝誉医疗附近的停车场旁边,互相搀扶着走来一对夫妻。
其中女人头发花白,男人弓着背。
姜疏宁就那么看着他们,两人从包里翻出白色横幅,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杀人偿命”这四个字。
到了十二点,公司门口陆续出现员工。
只是他们似乎对这画面格外熟悉,几乎没有多停留,脚步匆匆地,结伴去了另一头的美食街。
两侧场景对比鲜明。
姜疏宁移开眼,明明她也过得不好,却仍旧看不得疾苦。等到吃完饭的员工陆续回到公司,姜疏宁起身,去到附近的便利店拿了三瓶水。
扫码付钱的时候,年轻收银员探头看了眼对面,嘀咕道:“今天居然来迟了。”
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姜疏宁一顿:“什么?”
“我说那对夫妻今天来迟了。”
支付了六块钱,姜疏宁拿起水瓶:“你认识啊?”
“不认识。”收银员撇嘴,解释道,“不过听说是女儿被欺负喝药死了。这半年他们每天都来,我老板在的时候,还让我过去给送过吃的。”
听她说的详细,姜疏宁拧开瓶盖喝了口:“天天来这里拉横幅,那家公司老板没报警?”
“没吧。”收银员说,“反正我听好多人说事儿是真的。这么久了没个说法,也没有赔偿,就这么吊着。”
“……”
便利店里这会儿没人,收银员大概也是难得遇见想听八卦的顾客,加之分开后不一定再见。
她絮絮叨叨的,把这半年所见所闻讲给姜疏宁。
一整瓶水在这过程里下肚。
直到听完,姜疏宁收敛起思绪,才意识到肚子胀得厉害。
伸手摸了两下,将塑料瓶扔进垃圾桶。
“唉。现在就希望能有人帮帮他们。”收银员叹息,“刚发生的时候,我跟老板还有在社交平台上帮忙说话,但都没用。”
“……”
姜疏宁抿了抿唇,跟收银员道了声谢。
拎起另外两瓶水出了便利店。
穿过马路,姜疏宁站在两米开外的路沿边,神色怔忡地望着他们。两人皆是疲惫面容,看上去很可怜。
她忽然想到自己。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爱子女的父母,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像她的爸爸妈妈,拼命算计她。
眼角干涩,姜疏宁走近几步。
在中年男人的注视下,她弯腰半蹲,将两瓶水放在面前,安静地垂下眼眸,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临走前,她听见中年男人低声开口:“谢谢。”
粗厚的声音里带着外地口音。
姜疏宁鼻尖泛酸,背过身快步离开。
……
快到跟傅西庭约定的时间。
姜疏宁打车去到他发来的地址,刚刚下车,攒动的人群中,傅西庭长身玉立,极为明显地出现在她眼里。
像是担忧姜疏宁的安全。
他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随后抬起头,四处打量。可惜寻找的位置有误,姜疏宁手机响起的同时,傅西庭背过了身。
朝着相反的方向。
看着他的后脑勺,姜疏宁压抑了一路的糟糕心情变淡。
猛然察觉,自己其实已经很幸运。
这个世界穷苦的人拼命求升官发财,富裕的人求长命百岁,蒙冤受屈的人为求公道,不得被爱的人四处求爱。
似乎没有人生来顺遂。
也没有人始终不遂。
如果前半生所有不好的运气,都用来遇见傅西庭。
她觉得好像也值得。
思及此,姜疏宁眼尾染上了笑意,脚步站定在人群里,忽然高声喊:“傅西庭!”
目之所及的男人猝然回头。
他眼底跟着浮现光亮,久久未散。
听见动静,周遭经过的人倏而止步,但也只是一秒,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
视野中心的傅西庭被镀上滤镜。
旁边宛若被虚化,姜疏宁望着他笑了起来。
几秒后,她一手按住身前的摄影包,从不知不觉让开的路中间向傅西庭奔跑。
两人间的距离被拉近。
傅西庭似是诧异,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还没准备好,姜疏宁已经来到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腰。
稍稍稳住身型,傅西庭收起手机,摸了摸她的后脑,笑意沉沉地问:“看个电影就这么高兴?”
“不是。”姜疏宁喘着气。
“……”
随即她抬起头,勉强稳住呼吸:“是看见你高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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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所有坏人都会得到惩罚,爱你们(狗头叼玫瑰
第36章 刺玫
话音落, 姜疏宁的呼吸还在轻喘,被傅西庭紧紧盯着,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眼神不由自主地挪开, 不经意间, 她只见傅西庭的嘴角倏然一抬,而后喉结滚动。
场面色气的有些隐晦,姜疏宁移开眼。
傅西庭笑:“看什么呢?”
姜疏宁支支吾吾地, 眼珠来回转动。
看得实在好笑,傅西庭伸手捏住她的脸,两指收拢,姜疏宁顿时变成了金鱼嘴巴。
“真好看。”傅西庭夸赞。
姜疏宁:“……”
在外面耽搁了会儿时间。
等到进电影院, 起初看好的场次已经停止检票,而那部电影之后的几场, 最近的都得半小时。
姜疏宁拿傅西庭手机订了最近一场。
把手机还回去,姜疏宁发现他正看着哪里若有所思。
扭过头循着角度望去, 不远处的高脚凳旁,站了一对年轻情侣, 像是大学生。男生手里拿了杯奶茶, 插了两根吸管, 女生仰头跟他说话,两人都笑吟吟的。
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姜疏宁拍了下他胳膊:“找个位置坐。”
“……”
傅西庭收回视线。
电影院三百六十五天都生意兴旺,再加上周天, 放假的学生与工作党挤在一起。
附近的位置满满当当的。
两人往边上走了走, 逐渐远离影院。
姜疏宁很快发现,拉住傅西庭的手停下来, 叹气:“为什么这家电影院不能在等候区建些台阶。”
“可能不美观吧。”
姜疏宁撇嘴:“但脚疼的是我们呀。”
闻言, 傅西庭看她:“要我背你吗?”
“我不要。”姜疏宁迅速拒绝, “这里这么多人,你背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残疾人。”
“……”
傅西庭表情有些可惜。
直到姜疏宁拽住他要往回走,傅西庭看向面前果茶店的饮品招牌,随口问:“喝不喝东西?”
“你想喝吗?”
视线定格在某一处,傅西庭嗯了声:“喝吧。”
姜疏宁点头,边去排队边说:“看你平时这么忙,肯定很少来看电影吧?是不是也没喝过外面的东西。”
排队的人不算多,姜疏宁站在他前面,稍稍低下头,翻着微信消息。偶尔看到几条未读,点进去看完回复两句。
像在专门清理红点一样。
傅西庭盯着她白嫩的后脖颈,那块棘突明显。再往前,下颌线流畅优越,侧脸从饱满的额头以下,连接出完美的线条。
视线偏转,再度看了会儿那截脖子。
等到看够之后,傅西庭才清了清嗓子,伸手拎起她后衣领收紧在手指间:“我是山顶洞人吗?”
“……”
姜疏宁点消息的手一顿。
被抓住衣领的感觉并不好受,指尖拽了两下被勒紧的领口,回头莫名道:“我也没攻击你啊。”
傅西庭:“?”
姜疏宁疑惑:“你干嘛谋杀?”
傅西庭垂落眼皮看着她,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笑非笑:“所以你这是间接承认了。”
姜疏宁:“承认什么?”
傅西庭嘴角勾起兴味地笑:“故意引我来果茶店这边,排队站我前面,低头露出脖子。你承认在勾引我了。”
听他这笃定的语气,姜疏宁才反应过来,今天穿的这件低领毛衣领口有些开。出门前为了戴帽子,她将头发挽成髻垂在脑后,低头时后脖颈一览无余。
思及此,姜疏宁凌乱不已:“没事儿吧你。”
傅西庭低声笑。
很快,队伍排到了他们。
姜疏宁刚翻出付款码,只见肩头递来一只手机,傅西庭在她耳边说:“用我的。”
也没跟他客气,姜疏宁顺手接过来。
正准备点刚才看好的两杯果茶,口味不同。姜疏宁本想着能互相交换喝,谁知还没开口,听傅西庭又说:“喝蜜桃乌龙茶吧。”
看着展示牌上那么大杯。
姜疏宁震惊回头:“喝不完的。”
见两人对峙不出最终结果,收银员站在机子前,目光耐心地来回扫视两人:“要大杯小杯,几根吸管。”
傅西庭看了眼姜疏宁:“两根。”
话音一落,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
姜疏宁想起刚才看到的,眼神顿时变得微妙:“我就说刚才盯着人家看,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你别冤枉我。”傅西庭慢条斯理,“我眼里可只有你。”
“……”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周遭的人听见。
旁边等着点单的女生低低一笑,而后扭头看了看他们俩,侧身跟身边的小伙伴说:“好配,这个不是油腻男耶。”
姜疏宁尴尬的从头麻到脚。
好在果茶等的时间不长,傅西庭接过大号纸杯,牵住姜疏宁的手走到空位。
坐下后,她双手撑着下巴扬扬脸。
傅西庭捏着吸管觑她:“干什么?”
“多喝点。”姜疏宁把纸杯往他面前推去,笑眯眯地说,“你要是喜欢,下次咱们还来喝。”
“……”
傅西庭哼笑,两只手肘抵住桌沿,身子前倾喝了一口。
姜疏宁打量他:“怎么样?”
“还行。”傅西庭缓慢咽下嘴里的果肉,神色轻慢,“你真不跟我一起喝?”
姜疏宁:“都没人喝这个,生产出来就为了骗你这种人。”
况且大庭广众的,她可没有小年轻那样的勇气。
见她这么说,傅西庭没再说话。
盯着他面上好脾气的笑,姜疏宁莫名回忆起,刚见面那天晚上,傅西庭疏淡不耐的模样。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像完全没脾气一样。
一股淡淡的负罪感涌上。
明明是自己把神祗拉下云巅,此时傅西庭只是想跟自己喝同一杯果茶而已,干嘛表现得这么嫌弃。
姜疏宁的目光上移。
男人低垂着眼,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因为被拒绝而失落,看上去表情变化的并不大。
姜疏宁抿唇,被人小声议论就议论吧。
思及此,她凑上去咬吸管。
纸杯忽然被挪开,姜疏宁疑惑地掀起眼皮,撞进傅西庭意味不明的眸子。
“干嘛呢?”
姜疏宁诚实道:“我陪你喝点儿,感觉你喝不了这么多。”
“你怎么知道我喝不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傅西庭捏着吸管搅动着,笑意盎然,“况且是你拒绝我的。”
“那我不是怕别人笑话吗。”
“笑话什么?”
沉默三秒,姜疏宁说:“我就是害怕别人的眼神。”
她一直都是这样。
不够勇敢,遇到麻烦事儿喜欢退缩,先天与后天的影响下,深入骨髓的自卑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变。
所以姜疏宁总是在后退。
气氛忽然被她搞得沉重起来。
姜疏宁面色如常,但在傅西庭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适从,熟练地岔开话题:“你要是能喝完的话就……”
话还没说完,她的脸被傅西庭掰过去。
鸭舌帽挡住两人的脸,加上位置靠近墙边,刚刚走了一批检票的人。傅西庭一手托住她的下颌,另只手挡住脸,侧头把人护的严严实实,湿热的舌尖滑入她嘴里。
傅西庭的呼吸中带着清涩的甜。
这是个蜜桃乌龙味的吻。
干净而纯粹,他的舌头如同灵活的鱼,从左侧游荡至右边。来来回回,直至姜疏宁的口中也染上甜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
傅西庭松开她,声音低哑:“什么感觉?”
姜疏宁脑子还在发懵,听清他的话,认真地想了想:“是甜的,有花茶的味道。”
闻声,傅西庭沉沉笑起来。
他的手揉过姜疏宁的后脖颈,温声道:“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跟别人没关系。我知道你害怕,不用着急。”
姜疏宁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的问题。
直勾勾地望着对方,心跳加剧。
那是她之后所有与傅西庭有关的记忆里,最深刻的画面。
男人下唇沾着水光,眼睫半垂,几乎将她半个身子都拥入怀中,耐心地跟她讲:“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慢慢来。”-
因为上次姜曼枝提起的事儿。
之后的几天,姜疏宁开始频繁联系姜曼枝。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又过了段时间,她才通过姜曼枝约了黎应榕。
三人一起吃了顿饭。
大概是梦想里的画面实现,那天姜曼枝兴奋至极。
黎应榕并不像她,全程态度都一如从前,不热络也不疏远。他心机深沉,姜疏宁早早就有预料,于是又主动联系过几次,黎应榕的表态才慢慢明朗。
而姜疏宁从他口中得知。
自从五月过后,黎禾集团很多接洽的合作都隐约受阻。直到七月初,始终被傅西庭压着的水明湾度假村,终于在黎应榕周旋多时,落进了那位章总的手里。
不仅如此,前前后后傅西庭还截胡了他两三个合作。
姜疏宁不以为意。
毕竟接近他唯一的目的,只是想找到这项目违规的证据。
但由于工地项目上全是黎应榕的人,姜疏宁想要打探,完全没有机会。
等了又等,眼看马上立冬,始终没有合适的时机下手。她干脆找到这次工程承包开发商的联系方式,去网吧随便申请了邮箱,一封匿名信发送过去。
而后反手一通举报电话。
原本以为没有证据,就算举报对面也不会受理。可没想到电话打过去,接线员询问了工程信息以及能提供的线索。
并且表示会尽快查清楚。
姜疏宁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又接了两单写真照,立冬这天,江北迎来了今年的初雪。
这天早上,刚到工作室。
抽屉里那只备用手机疯狂震动,姜疏宁接到了先前那通电话的回线,对方说:“女士您好,根据您前些天的举报,我们这边已经派相关人员前去核实过。黎禾建筑有限公司的确存在严重违规行为,这边已经责令停工整改,并且给予相关处罚了。”
这通电话并不久。
放下手机,姜疏宁怔忡地眨了下眼。
原来她那天举报后没多久,收到匿名邮件的开发商便安排人去视察,正巧将项目经理抓了个正着。
相关部门查出工程在建设过程中,严重偷工少料,使用了不合格的建筑材料等等一系列违规行为。返工重修不说,还降低了公司的资质等级,处以二十万罚款。
姜疏宁看着窗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细密的雪花,瑞雪兆丰年,似乎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走去。
她忽然有点想念傅西庭。
直到工作至下午四点。
后知后觉的喜悦涌上心头,对于黎应榕终于在她手里摔了跟头这件事,姜疏宁实在难以控制起伏的心情。
看着李林笛兴致高昂看雪的背影,姜疏宁说:“今天天气冷,咱们出去聚餐吃羊肉火锅怎么样?”
“老板请客?”阿k立马回头。
姜疏宁一笑:“当然。”
说走就走,不到平常下班的时间,工作室人去楼空。
一行人走到楼下,出了大门。
姜疏宁正听阿k跟另一位摄影师聊天,忽而察觉到身侧的林笛脚步停顿,惊呼道:“呀!姐夫来啦。”
“……”
这句话令姜疏宁措手不及。
刚抬头,仿若心有灵犀一般,不远处的傅西庭也跟着掀起了眼皮,而后是带着笑的眼。他像一早就知道,今天肯定会下雪,撑了把透明的伞站在路边。
定制款的手工西装外穿着黑色大衣。
身形颀长的站在雪地里,黑白映衬之下,让傅西庭那张令人沉迷的脸愈发惊艳。
姜疏宁的好心情瞬间达到顶峰。
想要倾诉的欲望,在看到傅西庭的那一刻,骤然增加。她眼睛发亮,快步朝路边走去。
“你怎么来了呀?”
傅西庭握住她冰凉的手,唇畔勾起浅淡的弧度:“当然是因为,初雪要跟喜欢的人一起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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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刺玫
话音刚落, 身后传出几声怪叫。
傅西庭笑着抬眼,越过姜疏宁的肩膀往后看,她耳根红红地缩回手, 佯装坦然地回头:“乱喊什么。”
“为你们的爱情喝彩!”
姜疏宁没忍住瞪了阿k一眼, 忽然间,从右侧方伸出手,扣住下颌将她往回带。臊意还未散去, 撞入傅西庭染笑的眼睛。
“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姜疏宁:“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雪势逐渐大了起来。
阿k看了眼时间,笑嘻嘻地提议:“既然姐夫也来了,那咱们就一起去吃饭呗,正好到饭点了。”
闻言, 几个人都赞同。
姜疏宁抬眼去争取傅西庭的意见,没想到他眉头轻抬:“都看我干什么, 我听家属决定。”
“……”
阴阳怪气的喊叫声如同乱入了峨眉山猴堆。
姜疏宁快烦死他了。好在刚才网上预约的车很快赶来,等到三人上车, 姜疏宁轻推了把傅西庭的肩:“你干嘛呀。”
“我干什么了?”
傅西庭一脸无辜:“是觉得我说了家属这个话?”
姜疏宁:“你知道还……”
傅西庭:“我又没说家属是谁,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
被他的逻辑思维打败, 姜疏宁本想问他“你的家属除了我还有谁”, 可又难为情地说不出口。
于是低头咬了两下他的手背。
把人推进后座, 姜疏宁说:“快点走了。”
自打察觉心意后,两人都明显感觉到对方于自己的特殊。从前不被感情干扰,姜疏宁能胆大妄为, 许多行径此时再回想, 会被羞的满脸涨红。
傅西庭一改绅士作风,总是言辞逗弄她, 明目张胆的偏爱令人难以招架。他虽口头说慢慢来, 可举止始终在刻意引诱, 想听姜疏宁说一句喜欢。
盯着姜疏宁侧脸,傅西庭哼笑:“总有一天给你撬开。”
“撬什么?”姜疏宁敏锐地回过头。
傅西庭不疾不徐地收回眼:“撬开某个蚌壳。”
……
吃饭的地方在市中心,原本要去的店人太多,傅西庭便让郑恒定了别家的位置。
是家人均一千的老洋房火锅。
起初工作室三人不太习惯,都认为资本家大多高高在上。尤其傅西庭这种,明眼就能看出养尊处优的大佬,或许吃牛排都得专人伺候,喝着92年拉菲,甚至弹指一挥间,溜走的都是几个亿的流水。
直到落座后,傅西庭去调试室内空调。
林笛偏头跟阿k说:“原来大佬也是亲力亲为啊。”
“我以为他们这种都是生活白痴。”
两人悄声细语,另一位摄影师忍不下了,凑近小声接话:“世家小孩儿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你以为是暴发户啊。”
“……”
服务员很快将锅底与配料推上来。
吃饭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姜疏宁才是那个被伺候的人,傅西庭每烫一片牛肉,最后都会落入她的盘子。
气氛渐渐变得活跃。
吃到一半,姜疏宁去了洗手间,阿k突然聊起她在学校的风云事迹:“哥你是不知道,宁姐那时候有多厉害。”
傅西庭放下筷子。
阿k喝了口气泡水说:“她当时专业是咱学校的王牌,十五岁考上,还是综合第一。我就记得开学那天,好几个系的学长都慕名去看她了,不过这都不算啥。”
“最让我震惊的,是她刚升大四那会儿,就过了江北青年民乐团的考核。反正我是不太懂,只记得我朋友说过,十九岁能入选的,在她之前就只出过一位。”
江北青年民乐团,隶属国内排行第二的江北民族乐团。
想要入后者,就必须得先通过江北青年民乐团的考核。考核通过,三年为期进行筛选,成绩优异的,在次年四月参加初试与复试,全部合格才能成为江北民族乐团的一员。
而作为踏板的青年民乐团考核尤为严格,每年入选的,被pass多年经历的选手比比皆是。
傅西庭少年时学小提琴。
明白艺术这条路上,最不缺有灵气的选手,而姜疏宁这样被上天追着喂饭的,能堪称一句凤毛麟角。
想到十九岁这个年龄。
那天晚上姜疏宁模糊坦白的经历出现在耳边,傅西庭恍然察觉,这一切大抵又与黎家人有关。
收敛思绪,傅西庭听林笛问:“宁姐前头那个是谁啊?”
“这个我不太清楚啊。”阿k挠了挠耳朵,“我听我朋友提过一嘴,好像姓徐?二十多年前了,听说家里挺有钱。”
“也是,艺术本来就烧钱。”
傅西庭闻言一怔。
脑海中很快闪过徐幸予这个人。
之前因为姜疏宁说的,傅西庭有猜测过徐幸予就是她所说的那位出车祸的对象。但由于她并不姓黎,也很少出现,傅西庭便没让人去查过信息。
直到此时,许多细节水落石出。
二十多年前江北城的有钱人,且姓徐。
有且仅有一个瑞华百货。
门被敲响,打断了傅西庭的思绪。
是服务员进来给锅底添汤汁。见话题隐隐偏向徐家,傅西庭随意问了句:“那会儿追她的人多吗?”
“哥你可算问到这儿了。”阿k啧啧感慨,“好家伙,当时她可是公认的音乐系系花。宁姐大一那年,隔壁学校开豪车的富三代天天来送早餐,后来你猜怎么着。”
傅西庭身子往后靠,略微挑眉。
阿k忍不住笑:“那富二代他妈跑学校来抓人了。”
“为什么啊?”
“因为他家里安排留学,那傻逼说要把人追到手再走,这一拖就是小半年。”阿k笑得眼睫潮湿,“他妈求宁姐帮忙。后来宁姐利索的把人给拒了,听音乐系那边说,走的时候不停地抹眼泪,应该真挺伤心的。”
“……”
“去年年初好像结婚了,还给宁姐发邀请函了,虽然最后宁姐也没去,但我觉得那男的还是耿耿于怀。”
林笛艳羡道:“这可是青春时期的白月光了。”
姜疏宁刚走近,就听见她这句话。
下意识瞥了眼傅西庭,他好以整暇地仰起脸,看不清到底是揶揄还是吃味地说:“小姜老师可真受欢迎。”
“可不嘛。”阿k并未察觉两人间的诡异气氛,还在疯狂煽动火苗,“反正大一大二那两年他们系特热闹,一半的情况里主角之一都是宁姐。不过大二之后宁姐就不怎么爱说话了,追她的人才慢慢变少。”
不知道想到什么,傅西庭的表情微微变化。
姜疏宁不动声色地轻踹阿k的凳子,随后神态自若地坐下:“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
余光扫见傅西庭逐渐垂下眼,姜疏宁小幅度朝阿k挥了下拳头,哄人似的靠近他:“反正我那会儿没喜欢的人。”
暗示的意味尤为明显。
傅西庭眼皮微动,没什么反应。
“……”姜疏宁纳闷。
主角表了态,这话题便被迅速揭过。
后半场圆满结束后,傅西庭留下刷卡,姜疏宁送走三人,重新折回去到傅西庭身边。
窗外的雪很大,傅西庭站在玻璃前等服务员划账。
他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身形笔直,宽阔的肩膀线条被大衣衬格外流畅。西裤与皮鞋之间,露出了黑色薄袜下轮廓漂亮又明显的跟腱。
姜疏宁心头一片柔软。
几步走过去,半趴在傅西庭身上,手指贴紧他的小臂缓慢往里滑入。最后掌心相贴,握住了傅西庭的手。
“他们走了?”
姜疏宁嗯了声,看向傅西庭稍稍转过来的侧脸:“你最后是不是不太开心?是怎么了。”
闻言,傅西庭轻叹:“我没有不开心。”
服务员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傅西庭将卡装进钱夹,包裹住姜疏宁的手,塞进口袋里,走出了火锅店。
刚吃完饭,衣服沾了股淡淡的味道。
沿着马路走了一段,两人身上都落满了雪花,姜疏宁穿的亮面羽绒服好些,可雪落在傅西庭大衣上,没一会儿就融化。
姜疏宁掏出另只手给他拍打。
碰了没两下,傅西庭脚步停顿,转身抓住他的手,神色郁郁地低声道:“别碰了。”
姜疏宁被迫与他面对面:“你到底怎么了呀?”
“我只是听你同事说起大学那会儿的事,”沉默了两秒,傅西庭说,“有点儿难受。”
姜疏宁眨眨眼:“因为他说我不爱讲话吗?”
“嗯。”傅西庭看她,突然低声喃喃,“我就在想,怎么那个时候没有再遇见你。”
“……”
姜疏宁好笑:“你要是那时候遇见我,咱俩处成现在这样的关系,你可就犯罪了。我大一才十五岁。”
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傅西庭扯了扯嘴角:“我能等。”
猝不及防得到这句话。
姜疏宁舌尖发麻,没有吭声,只是抽出手,上前很轻地环住了傅西庭的腰。脸颊轻轻蹭过,她吸了吸鼻子。
“但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傅西庭的眸色微颤,同样伸手揽住她。
不多时,两人的发顶被盖上一层薄薄的雪花,道路旁边,林叔开着车远远跟在后头。
过了很久,姜疏宁在他怀里出声:“听说初雪的时候许愿,愿望一定会实现。”
“……”
“傅西庭,你的愿望是什么?”
傅西庭嘴唇动了下,随后改口问:“你的呢?”
姜疏宁的脑袋往后仰,抬起脖子看向他:“赚很多的钱。”
话音落,傅西庭也被她惹笑,偏了下头思索两秒说:“我很有钱的,能养一百个小财迷。”
像是就在等这句话。
姜疏宁笑得眉眼弯弯,继续说:“我还想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
整座城市被白雪覆盖。
行人来来往往留下的脚印变浅又出现,寒风在耳边呼啸,吹的雪花直往眼睛里面飘。他们对视了好久,傅西庭松开她的后腰,略显冰凉的双手捧住姜疏宁的脸。
距离立冬结束还剩五小时十七分。
在大雪纷飞下。
傅西庭呵出白气,低头吻住她:“我帮你实现。”
今年的初雪来的很迟,新闻播报中,曾数次预告这又将是一个难以逾越的寒冬。
姜疏宁畏寒,早早准备了大衣与羽绒服。
可此时站在冰天雪地里,得到傅西庭不加以掩饰的偏爱与承诺,莫名觉得这个冬天变得并不难熬了。
好像连再往前走一步,也变成极为简单的事。
姜疏宁轻喘着气息松开他,眉目亮晶晶的,像偷吃了糖的小孩儿一样高兴:“今年跨年夜,我们去临城吧。”
看着她满脸雀跃。
傅西庭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眸微动。
又低下头亲她:“都听你的。”-
隔周周四。
姜疏宁生理期造访,在家休息了一天。临近傍晚下班,得知她不怎么难受了,傅西庭发了消息要她去趟公司。
听纪衡说城西开了家药膳馆。
生意格外火爆,郑恒提前一周才预约到今天的位置,正好姜疏宁在生理期,可以喝点鸡汤补补身体。
姜疏宁没让林叔特意跑一趟,在家里约好车,等时间一到对方打来电话,她正好下楼。
十几分钟后,姜疏宁到了明盛集团门口。
弯腰系鞋带的时候,姜疏宁身侧的车子刚刚离开,位置上又来了辆黑色小轿车。
因为始终没有人下来,姜疏宁奇怪。
眼尾余光瞥过,只见副驾驶车窗缓缓降下,一个戴口罩的男人的脸出现。随后他丢了团卫生纸,直接砸在姜疏宁眼前。
“……”
随着与地面接触,并未包裹严实的U盘从里掉落。姜疏宁蹙了蹙眉毛,隔着纸捏住它。
而后很快,小轿车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好似一阵风,除却这枚U盘外,只剩下浅淡的车尾气证明这辆车来过。
姜疏宁盯着车尾消失,看向指尖握住的东西。
脑海里忽然闪过黎应榕这号人,大衣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嗡嗡嗡震动不止。
说曹操曹操到。
接通电话,姜疏宁把手塞进兜里:“你的U盘?”
“知道是什么吗?”黎应榕声音沙哑的笑,“U盘里面装了木马病毒,你把它在傅西庭电脑上插几分钟。”
姜疏宁感慨:“你想坐牢啊?”
最近或许是被那桩工程搞得鸡犬不宁,黎应榕有一周的时间没有接到她的电话,居然也没有怀疑。
反倒哑着的音色里裹了些疲惫。
宛若过得很不好。
此前从姜曼枝那儿取得消息,姜疏宁只不过是想试图寻找证据,才忍着不耐烦与他们两位示好。
可谁知作为外行人,叫她瞎猫碰上死耗子。现在工程已经查处勒令返工,姜疏宁自然不会继续言听计从。
但到底事情还没结束。
姜疏宁嗯了一声,走上台阶随口问:“你感冒了?”
“上火。”黎应榕笑了笑,“果真长大了,现在都知道电话里关心人了。”
“……”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声音实在是。”姜疏宁步伐稍停,想了半天,才翻出一个意思相近的词,诚恳道,“有碍观瞻。”
黎应榕安静地结束通话。
姜疏宁熟练地将通话记录删除。
进入大厅,笑盈盈地跟前台打了个招呼,而后走到总裁专用的电梯前,刷卡、进门,一气呵成。
等到了顶层,电梯外只有郑恒在。
姜疏宁四处张望,郑恒一边领她去了办公室,一边解释:“荣茂安保的谢总半小时前过来,老板正在接待室待客。让我带您去办公室休息,二十分钟后结束。”
“谢谢你。”
姜疏宁坐在沙发上,秘书处很快来人,给她倒了杯热水,又将傅西庭一早安排好的小零食拿了进来。
以至于他们走后,桌子上食物应有尽有。
身子往后靠,姜疏宁想了想黎应榕安排的任务,翻出那枚U盘捏在指尖。银色的,上面还印有品牌logo。
办公室里的温度有些高。
待了没一会儿,姜疏宁背上出了层薄薄的汗,脱掉外套,她喝了两口水靠进角落。
黎应榕今天跟她联系,倒是突然提醒了姜疏宁。
这几天因为身体不舒服,她都忘记了前些天跟戚灵确定好的事情,正好现在闲着,姜疏宁干脆打了个电话。
那头应该在忙,过了很久才接通。
姜疏宁问:“之前那事儿你帮我问了吗?”
“今天刚收到消息。”戚灵那头吵吵嚷嚷的,“我朋友说只要是真实就可行,毕竟他们做媒体的,也需要新闻素材。”
“那什么时候见一面呀?”
“后天吧。”
姜疏宁算了算日子,应下后又问:“你说我要不要再找找别的那种大V,就你朋友一个行吗?”
戚灵说:“人比你想的周到,三家媒体外带网红呢。”
“那就行。”
电话里的杂音逐渐变弱,戚灵换了个安静的地方:“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这事儿真能查到那人头上吗?”
“试试呗,谁让宝誉挂在他公司名下。”姜疏宁垂眼,“等你朋友再稍微带带风向,警察可不是吃素的。”
“说的也是,舆论起来了就行。”
“嗯。”姜疏宁声音很轻,“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挂断电话,姜疏宁出神地坐在沙发上,左手掌心托着那枚U盘,无意识地起起落落连续抛着。
手机震动一声。
姜疏宁低头。
是黎应榕那串手机号发来的信息。
黎应榕:【怎么没动静。】
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姜疏宁皱眉:【?】
黎应榕:【速度快点,荣茂的人马上就走,等会儿你更没机会动手了。】
“……”
姜疏宁刚要起身看是不是有人在盯梢,就听见办公室外传来脚步,下一秒,闭合的门被傅西庭推开。
四目相对。
抛起的U盘还在空中,姜疏宁下意识按灭屏幕,东西落在地上,吸引了门口两人的注意力。
傅西庭视线下移,看了两秒后问:“拿U盘干嘛?”
“噢。前段时间丢的,刚在大衣里找到了。”姜疏宁迅速捡起来装兜里,“你们结束啦?”
傅西庭松了松领结:“嗯,带你去吃饭。”
闻言,郑恒的目光从姜疏宁那只手上挪开,转身出去,给林叔打了电话让他安排车。
办公室内。
傅西庭走到姜疏宁跟前亲了亲她的脸。随后绕过办公桌,捞起挂在座椅靠背的大衣,穿到身上。
姜疏宁看着他:“感觉你好辛苦哦。”
“最近是有一点忙。”傅西庭把手递给她,“不过好在还剩一个月,忙完十二月就好了。”
抓住他的手,姜疏宁跟着往出走:“那到时候跨年夜,你还有时间陪我去临城吗?听他们说今年有烟花秀。”
走到电梯门口,傅西庭伸手按了下电梯,笑着回头:“你想看烟花?如果临城没有,回江北我给你放一场。”
姜疏宁咂舌:“真壕。”
傅西庭:“谁好?”
被姜疏宁抬眸瞪着,傅西庭笑了起来:“那不然圈子里怎么都说你是红颜祸水呢。既然之前有名无实,那这次我就给你坐实了。”
门缓缓打开,两人走出电梯。
傅西庭突然接入电话,姜疏宁被他牵住,步伐稍慢一拍,速度极快地给黎应榕回复一条。
姜疏宁:【被发现了T^T】
黎应榕:【……】
删掉他的对话框,姜疏宁笑着将手机放入兜里。
大厦将倾,她可不愿意给黎应榕办事。只希望宝誉医疗能够争一口气,抽走黎应榕脚下最坚实的垫脚石-
过了两天,姜疏宁跟戚灵约了她的媒体记者朋友,三人在市中心餐馆吃了顿饭。商量好报道的内容、要去采访的过程,以及前期与后期流量的支撑。
确定好时间,姜疏宁微微松了口气。
因为一直在说话,姜疏宁喝了很多水。
眼下尘埃落定,她跟戚灵说了声,离开包间去到厕所。
这会儿人少,姜疏宁没有排队很快出来。洗完手,她拿出手机看消息,发现半小时前傅西庭发了一条,正想回复他,一股浓郁酒气尤为清晰的传来,胳膊被碰撞。
啪——
手机跌落在地。
姜疏宁以为是碰见了喝醉酒的人,捡起手机后,随意瞥过对方并未计较。
抬起步子打算回去的时候。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是你?你是姜、姜什么?”
姜疏宁诧异回头。
只见傅西庭三叔傅清平满脸通红,抓耳挠腮地望着她,试图想要从混沌的思绪里找到姜疏宁三个字。
“……”
因为傅老爷子上回的行径,姜疏宁对他们一家人都没有太多好感,此时被傅清平喊住,她淡声问:“你有事儿?”
傅清平摆手:“我没事。”
姜疏宁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哎!你等等别走。”傅清平步伐踉跄地要来抓她,“我有话要跟你说!”
姜疏宁迅速侧身让过,眼神不善:“说。”
“你跟着傅西庭多吃苦啊。”傅清平明显没看出姜疏宁对他的排斥,打了个酒嗝,“他就快不行啦!还不如——”
“快不行是什么意思?”
傅清平忽略这句话,恍惚问:“跟着他有什么好啊?”
不知道话题为什么扯到这里。
姜疏宁抿了下唇,也不清楚哪里来的耐心,居然神色郑重地跟一个醉鬼说:“跟着他哪儿都好。”
“你跟他妈都是一样的蠢货。”像是被刺激,傅清平突然高声叫嚷,“以为自己得了个宝贝,其实都他妈短命鬼!”
姜疏宁皱眉,听不懂他的话。
思索两秒,觉得继续待下去说不准有危险,于是提步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傅清平又打了一声酒嗝,一手扶住墙面慢慢往厕所走去,边走嘴里边嘟囔着:
“都他妈是蠢货。”
“逊江牛逼怎么了,不也是傅家的!”
“再过不久……他的那些数据代码都是我的!”
走廊里高高低低回荡着。
傅清平走到一半,皮鞋被地毯剐蹭,似是烂醉如泥一般,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声音渐隐。
距离隔得有点远,姜疏宁并没能将他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回头看了眼他瘫倒的模样,心里奇怪。
“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
昨晚我夜观星象……(bushi
昨天捋细纲看了看我的大纲,应该再有三章左右结束上卷【文案分开处哦】,所以前方高能来袭。之后几章剧情点比较多,写的很累,就不双更啦,不过应该会像这章日6k+
今晚会写一点,如果明中午十二点没有,那就还是这个点看吧。
第38章 刺玫
晚上回到家, 姜疏宁把这个事儿告诉傅西庭。
他正靠在餐桌边翻杂志,眉心轻蹙:“他伤到你没有?”
“没。”姜疏宁碰了一杯水,小口喝, “我就是感觉这人精神状态不太对劲, 嘴里不停地乱嚷嚷。”
傅西庭放下杂志:“说什么了?”
“问我跟着你有什么好。”姜疏宁表情老实,“还说你公司怎么牛逼都是傅家的。”
像是被第一句话吸引,傅西庭回头看她:“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姜疏宁走近, “我肯定就走了呀,我怕他跟我动手,不然我打不过怎么办。”
傅西庭:“我说前半句。”
眼珠轻轻转动,姜疏宁噢了一声:“那也没说什么。”
“……”
“就说跟着你哪儿都好。”
一起一落的情绪让傅西庭笑起, 伸手揪了下她耳垂,指腹轻轻揉捏:“吓到你了吗?”
“其实还好, 我也没把他当正常人。”
傅西庭嘴角扯了下:“下次再遇见,避开就是。最近忙完我回趟兰苑, 跟那边再说一声。”
闻言,姜疏宁抓住他的手:“不用这样, 没出什么意外, 况且你们是一家人。”
“防范未然吧。”
见劝阻无果, 姜疏宁放弃后又奇怪道:“我怎么觉得,你三叔好像挺不喜欢你的。”
傅西庭低嗤:“何止是不喜欢。”
“为什么这么说呀?”
“……”沉默三秒,傅西庭忽而问, “你知道我三爷爷其实是养子这事吗?”
对于傅家内部姜疏宁并不了解。
信息来源最广的, 实际都是来自黎应榕的那份文件。傅家二房与三房的情况,姜疏宁一概不知。
她摇了摇头, 傅西庭说:“不是养子。”
姜疏宁:“啊?”
傅西庭:“是傅家私生子, 我爷爷与二爷爷同父异母的兄弟。”
“……”
没想到今晚能听到这样的豪门秘辛, 姜疏宁放下水杯,乖乖往傅西庭身边靠去。
一只手横过揽住她的腰。
光线明亮,姜疏宁扭头看向傅西庭的侧脸,低垂的睫毛上,跳跃着星星点点的碎光。
姜疏宁忽而出了神。
没察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傅西庭开口:“我知道的不多,只听我爸提起过几句。当初他来家里的时候,我曾奶奶刚过世,对我爷爷两兄弟的说辞,也一直都是朋友的孩子。”
“我爷爷年长,继承明盛集团以后,没多久曾爷爷住院,那会儿他们才知道三爷爷是异母弟弟。”
傅家是百年世家,内部盘根错节。现在除了江北这一支傅家血脉,还有不少旁支亲戚在外地发展。
对他们而言,多一个私生子没有任何变化。
根据傅西庭所说的,姜疏宁主观猜测道:“因为当年你爷爷继承了明盛,二爷爷在航空业发展,三房一家只得到股份房子或者是资金?所以你三叔心里觉得不甘。”
“你还挺聪明。”傅西庭揶揄。
姜疏宁:“那然后呢?”
“爷爷掌权二十年,明盛的商业面逐渐扩大,我爸毕业进公司那年,爷爷心脏病突发。后来我爸四十五岁去世后,按照遗产继承权,明盛理应到我手上。”傅西庭喉结滚动,笑容讥讽,“谁知道冒出一堆亲戚,以我未成年为由,阻止我掌权。”
姜疏宁抿唇,只紧紧握住他的手。
傅西庭沉了口气:“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怀疑过家里人,直到几个月以后……我从一些人口中得知,公司那场闹剧全是我三叔一人所为。”
停顿那瞬,姜疏宁明显察觉到他改了说辞。
但注意力被勾走,她轻声问:“当时是怎么解决闹剧的。”
“是我四叔。他跟我爸只隔三天出生,从小感情就好,可能见不得我被为难,从单位赶了回来。”
姜疏宁微微讶异:“这么厉害?”
傅西庭侧头看向她,耐心解释:“四叔跟曾爷爷很像,再加上他的工作性质,性格一直都比较严肃。”
“所以四叔给你撑腰啦?”
傅西庭:“算是吧,但他也只是做了傅家子孙该做的事。”
“难怪你三叔不喜欢你。”
“无所谓,因为我也不喜欢他。”傅西庭淡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只是我一直不懂,三爷爷始终不肯放权给他,究竟是在等什么。”
姜疏宁耸了耸肩:“你三叔那德行,怎么放权?”
傅西庭没吭声。
姜疏宁沉思了几秒,又说:“况且你曾爷爷都能有私生子,说不准那位也在外头培养了个小孩儿呢。”
“……”
“如果这是真的,那你们傅家男人的基因可就有点儿差了。”
猝不及防将话题扯到这里,傅西庭眼底闪过无语,被姜疏宁察觉到,她掰手指细数:“你曾爷爷出轨、你三爷爷也出轨、你三叔更是情场老手。傅西庭,你们家真的很厉害呀。”
“……”
傅西庭的眉心一跳。
刚刚产生的情绪尚未加深,被姜疏宁一打岔,阴郁顿时退散:“你这个例子并不能论证傅家所有男人。”
“这都只能证明,三房遗传了生物学上的出轨基因。”
姜疏宁抬眼。
傅西庭说:“我妈二十二岁嫁进傅家,他俩从来没有一次矛盾是过夜的。当然,受委屈的一直都是我爸,并且他这辈子只有过我妈一个女人。”
“……”
“我爸是好男人。”说到这里,傅西庭顿了顿,“我也是。”-
之前跟戚灵的媒体朋友约好了时间。
到了那天早上,两人带设备去采访了宝誉门前的老夫妻,之后又跟着他们去到住处。
是停车场边的简陋避风口,环境极差。
当天晚上整理好素材,戚灵朋友便将内容先交给报社主编审核,与此同时,一早谈好的网红将视频发布出去。
热度逐渐上升,三家媒体同时对这件事进行了推广。
建立词条后,很快广场上吸引到一波波流量,姜疏宁掏了少部分钱,让词条爬到热搜尾巴。
之后蹭热度的营销号大规模转发,这件事走入大众眼里。
发酵了十几个小时,宝誉那边似乎开始动手降热度,可惜事与愿违,突然出现各种各样的,有关于宝誉医疗的负面信息。
甚至有人说,宝誉数次非法盈利,低价购买器械后高价卖出。
事态逐渐开始失控。
十二月中旬,在北海湾项目即将开标的前两天,终于有吃瓜网友在网络上发布了一则视频。
姜疏宁坐在沙发角落里,双腿屈起,安静地点开那条热度疯了一般往上窜的视频。
镜头正对宝誉医疗的大门口。
一辆警车停靠在路边,从头到尾并未露面过的宝誉老板,以极为不体面的方式,出现在视频里。
他的双手被手铐锁在前方,两名警察一左一右,扣着他的肩膀把人塞进后排车座。
十几秒的视频到此结束。
画面最后一帧,拍摄者将焦距调回原先打小。右侧是宝誉老板被扣押认罪的模样,左边是受害者家属的遥遥相望。
对比惨烈到极致。
姜疏宁弯了弯唇角,没忍住露出笑意。
从旁边经过的傅西庭侧眸凝视:“在看什么呢?”
“坏人伏法了。”姜疏宁晃了晃手机,眉眼弯弯,像是极为高兴,“希望他得到应有的代价。”
姜疏宁小小一团缩在那儿。
脸上明媚的表情让人莫名心情好。
盯了两秒,傅西庭丢掉手里的衬衣,忽而上前,单膝跪在沙发边上。一手压着姜疏宁的肩,另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将人彻底包围在怀抱中。
温热的呼吸落在鼻尖。
姜疏宁静了静,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那什么时候我才能得到应有的?”傅西庭低头亲她,“明晚要去多伦多出差几天,跟我一起?”
姜疏宁声音含糊:“我年前还有两单工作呢。”
傅西庭舔了舔她的唇缝,扶着姜疏宁侧脸的指腹缓缓摩擦,片刻后低声说:“等我回来就快跨年夜了。”
“嗯……”
傅西庭眼底带了点笑:“你也该处理我们的事儿了吧。”
佯装听不懂,姜疏宁也弯唇:“我们有什么事?”
“是不是得给我个名分了。”
“……”
姜疏宁被惹笑,环住他的肩膀抱了上去。
……
另一头。
因为最近接连受挫,黎应榕的情绪变得难以控制,丝毫不像他名声的那样优雅斯文。
得到宝誉老板被抓的消息,书房里的响动震天,又摔碎一只花茶瓷杯后,帮佣阿姨从里面退出来。
徐幸予经过客厅,阿姨忽然喊:“小姐,先生让您去一趟。”
“什么事?”
“这个我不太清楚。”
由于黎应榕近期阴晴不定,徐幸予懒得应付,索性回外公家住了一段时间,今天早上刚刚回来。
被帮佣阿姨送上二楼。
她直接推开门,坐在门口冷眼望着黎应榕。
木质地板上,白花花的文件洒落满地,男人站在办公桌后,深色窗帘将光线挡了全部,只露出他略显暴躁的双眼。
徐幸予疑惑皱眉:“您是在拆家吗?”
黎应榕:“宝誉的人被抓了。”
“我看到了。”
“虽然这事情不一定会扯到我身上,但我实在怕在开标当天查出点什么,那就都前功尽弃了。”黎应榕弯腰坐下,抓着头发喃喃,“姜疏宁最近也没动静。”
“……”
觉得他此刻过于神经质,徐幸予准备转身走,谁知黎应榕突然开口道:“或者你去找找姜疏宁。”
“你想什么呢。”徐幸予没什么表情,“之前叫我别去找她麻烦,现在又让我去找她。我脑子有病吗?又不是你养的一条狗。”
话音刚落,徐幸予实在不行搭理他,转动着轮椅直接离开。
书房内,黎应榕焦躁难耐,完全没心思跟徐幸予计较。
像是有第六感,近期工作不顺令他频频产生自我怀疑,甚至觉得所想的一定会发生。
尤其姜疏宁最近过于安静。
尽管此前她有被动给过一些信息,可那些东西,远远不足以让黎禾在这次竞标中成功。
况且宝誉这件事,他在里头有不少隐晦的手笔,或许当时已经被财务抹平,但警方动真格也说不准查不出来。
黎应榕又砸了手边的烟灰缸。
粗重地喘着气,片刻后才勉强冷静。
自我安慰着,只要拿到北海湾项目就可以了,再不济,他背后还有那位能帮他稍稍兜底。
思及此。
黎应榕喘了口气,给姜疏宁发了信息。
从楼上下来,徐幸予继续往出走。
刚出门准备往右边花园走,黎明朗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几步上前扶着轮椅挪动下去。
“怎么出来了?”
徐幸予揉了揉胳膊:“晒太阳。”
黎明朗推着她走进花园,弯腰抱住人,放在干净的长椅上,搭了条小绒毯:“爸呢?”
“在发疯。”徐幸予淡淡的,“有病。”
闻言,黎明朗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说什么胡话呢。你再不喜欢他,也不能这么说。”
自从上次跟姜曼枝彻底跟发生冲突,徐幸予就变了个人似的,仿若对什么都不再感兴趣。
跟之前抑郁症发作时,几乎一模一样。
可黎明朗观察了段时间,又发现她并没有病情复发,心理医生那边告知,可能只是降低了对生活的渴求。
“最近感觉怎么样?”
徐幸予看他:“还能活着。”
“……”
知道她不喜欢这话题,黎明朗沉默。
过了会儿,徐幸予才缓慢开口:“哥哥,你说这次的竞标,他能到手吗?”
“我不清楚。”
黎明朗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碍于徐幸予在,他抿着唇没有出声。
兄妹俩之间总是有感应的,她掀起眼:“想说姜疏宁?”
“你觉得她真的会帮咱们吗?”
“帮的是你们,不是我。”徐幸予收回视线,远远望着别墅外,“当年他要是没有再跟姜曼枝纠缠,或许妈妈就不会出车祸,姜疏宁的爸爸也不会入狱死掉,我跟她也不至于到这地步。”
“……”
“哥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黎明朗偏转视线看向她。
徐幸予说:“她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如果我是姜疏宁,我不会。”-
年底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自贸区项目开标这天。
昨晚八点多,傅西庭乘坐飞机去了多伦多,将这次的项目交由郑恒与联森地产的项目部经理负责。走前交代好了一切,准备两个多月的心血,成败在此一举。
姜疏宁不懂这些。
但此前她借用了联森的标书,找林笛的编程朋友稍稍做了一些细节修改。
等到傅西庭走后,在凌晨的四点半,姜疏宁把一份崭新的标书发给了黎应榕。
那份邮件直到次日七点半才被打开。
姜疏宁盯着电脑看了会儿,恶趣味十足地弯起唇,再过半个小时,他们就要前往江北招投标中心参加开标。
而此时才看到标书,他们要么继续用自己的那份,要么,会冒险在姜疏宁发的这份上进行数据修改。
然而不管怎么选,结果都不会影响联森的最终结果。
黎应榕最近心浮气躁,多次打击下,他的理智与好脾气早已烟消云散,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件事。
姜疏宁原不想这样残忍的结束这事。
可偏偏他跟姜曼枝算计自己。
清理掉旧电脑上所有文件,姜疏宁依次进行了格式化,注销账户。而后换好衣服起身,打车去到招投标中心。
上午十点。
楼下停车场内一片黑色轿车,西装革履的投标代理人陆陆续续进入大楼进行签到。
姜疏宁站在广场雕像旁。
帽檐压得很低,她看到了郑恒与一个陌生男人,手里拿着一份被贴了条的密封袋。两人边说边笑,消失在视线里。
等到所有人都进去,姜疏宁坐在长椅上。
时间快到正午,广场的阳光极其明媚,风里带着暖阳的气息迎面扑来。她闭上眼,耳边是扑腾飞起的白鸽,脑海中,是唱标时拆开文件却发现数据乱码空白,黎禾代理人的错愕。
姜疏宁舒口气。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傅西庭落地后打来的电话,姜疏宁笑着接了起来:“到酒店了吗?”
傅西庭说:“刚进房间坐下。”
“那你干嘛急着打电话。”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傅西庭似是格外疲惫,声音里都染上了些许倦意,“打完电话就睡了。”
姜疏宁笑起:“快去睡吧。”
小朋友欢笑的声音忽而传递过去。
沉默片刻,傅西庭查岗意味很浓地问:“哪儿呢?”
“广场晒太阳。”
傅西庭含糊地嗯了声,忽然想到什么,他那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去有礼物给你。”
“那我是不是也得……”
话还没说完,尤为突兀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因为这周围空旷,所以声音传来的时候,旁边的人都第一时间回头看,电话里的傅西庭也敏锐察觉。
他的嗓音顿时发紧:“什么事?”
姜疏宁不清楚,但看见警车停在江北招投标大楼门前时,她还是下意识往马路对面走去。
“不知道,警车停下了。”
傅西庭:“你赶紧回家吧。”
听他这么说,姜疏宁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她在大楼对面的岔路口站定,确保位置安全,又能第一时间看到对面情况。
四名警察大步流星地走进大楼。
姜疏宁的脑海里,不甚清晰地闪过宝誉老板被抓后,词条广场下,有人说起的非法盈利。
警察突然出现,而黎应榕也在里面。
姜疏宁难免会多想。
果不其然,只过了两三分钟左右,黎应榕被两名警察带领着走出大门。他没有被铐手铐,但神色萎靡,像极了秋后蚂蚱。
手机疯狂在掌心震动。
姜疏宁低头匆匆看了一眼。
戚灵:【我操姐妹出大事儿了。】
戚灵:【今早我哥从单位回家吃饭,跟我说宝誉那案子基本已经清了,连带着扯出好几个人,其中有谁你知道吗,】
姜疏宁:【?】
戚灵:【黎应榕哎!这才查了两天。】
姜疏宁睫毛轻眨。
抬起头,看向马路对面即将上车的男人,而大概是目光过于紧迫,黎应榕很快察觉到,遥遥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黎应榕的眼里闪过错愕与惊诧,在确认是她的那一秒,恍然大悟下,面色失态,咬牙切齿地骂着。
很快,他与宝誉老板一样,被按进后车座。
两辆警车先后远去。
姜疏宁再度低头,只见戚灵的消息刷满了屏幕。
戚灵:【我真的会谢。】
戚灵:【他好像给宝誉医疗挪用了将近一千五百万的公款,那人到底跟他什么关系啊,疯了吗。】
戚灵:【我哥说他这最起码六年起步。】
戚灵:【挪那么多钱都没人发现吗?】
戚灵:【牛逼啊姐妹!你这回可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看到“六年”这两个字,姜疏宁嘴唇抿起,突然想到喻溓当年入狱的原因,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复她:
【可能是吧。】
戚灵:【希望多判几年。】
后面戚灵又发了什么,姜疏宁都没再看。
警车已经消失不见,她朝着离开的方向看了会儿,空白一片的大脑里,此时缓慢被填充进了颜色。
这场闹剧持续了整整大半年。
终于在今天尘埃落定。
姜疏宁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但想到傅西庭,就又忍不住地长吐一口气。
原来彻底放松是这样的滋味。
姜疏宁移开视线。
忽然间,视野尽头的一辆宝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后排车座右侧,露出了半张傅老爷子的脸。
而这辆车,姜疏宁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不等她反应,宝马调转方向,从她身边经过。
半降的车窗里面,单面玻璃挡住了傅老爷子下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略显冰冷的眼。
他望着姜疏宁。
厌恶与惋惜交错糅杂的眼神里,并不清晰的欣赏一闪而过。
姜疏宁被这目光钉在原地,明明是拜佛之人,可好像一条毒蛇,吐着蛇信子从她的身上爬过。
车子渐渐走远后。
她喉咙吞咽,脊背出了层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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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还是明天这个点更新,爱你们!
第39章 刺玫
疾驰在路上的宝马内。
后排右侧的白发老者闭目假寐, 副驾的秘书抬眸,视线从后视镜穿过,向后看去。
像是有预感, 老爷子骤然抬起眼:“怎么了?”
“前些天三少跟姜小姐遇见, 不清楚做了些什么,昨天郑总助打来电话,说小五爷……”秘书犹豫, “小五爷他……”
傅老爷子笑:“小五让约束好他?”
秘书松了口气:“是。让您管好三少。”
车窗玻璃缓慢降落,凉风拂面,傅老爷子嘴角始终带着笑,眼底情绪不明地感慨:“你还记得傅濯当年吗。”
“记得。”秘书仔细回想, “毕竟都是有软肋的人。”
赵悦卿刚嫁进傅家,正是傅濯扩张版图的那年。
有天晚上, 傅濯在公司开会,赵悦卿跟小姐妹逛街回家, 时间有些晚了,到大门口时天色很暗。
刚刚经过石子路, 就从旁边窜出个人影。
是喝醉酒的傅清平。
赵悦卿被他从后面拽住胳膊, 像个流氓一样, 嘴里含糊不清地将人拉住不让她离开。
好在当年赵家嫁女,连同嫁妆送过来的,还有从小保护赵悦卿的保镖赵潘。远远跟着的赵潘听见动静, 几步上前将傅清平扔进了路边的草堆里。
赵悦卿从小被娇惯长大。
出生直至嫁人, 从未吃过一丁点儿的苦。
有赵潘在场,赵悦卿扬起手里的包直直朝傅清平身上砸去。气急败坏之下, 甚至打伤了他的脑袋。
当晚, 傅濯从公司匆匆赶回。
赵悦卿与赵潘在客厅一坐一站, 他确定赵悦卿没事,一声不吭地走进书房,捞起当年父亲教育他的牛皮鞭。
他踏进夜色,去了兰苑三栋。
兄长教育弟妹理所当然。
可弟弟教育兄长,就会被认为有违长幼伦常。
傅清平醉酒瘫倒在沙发上,傅濯的鞭子如同狂风暴雨,分寸不差地落在他的腰背以下。
哀嚎声哭天抢地,却没人敢来拦傅濯。
直到过了十几分钟,傅清平哭累了。
傅濯目光阴戾地收起鞭子,背光站在地毯前,嗓音沉着沙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
“再对我太太不礼貌,下次就不是一顿鞭子了。”
这么多年,傅濯与赵悦卿去世。
傅西庭又长成第二个傅濯,同样的健康优秀,可傅清平依旧是烂泥扶不上墙。
好在,他还有别的盼头。
思及此。
他阖眸后仰,面色轻描淡写:“逊江那边的人怎么样了?”
“前天东西就到手了。”秘书思索片刻,神色踯躅,“其实也不是非得对姜小姐出手。”
车子过地下车道,黑暗压住了光线。
昏涩场景里,傅老爷子缓缓掀起眼皮,露出蛰伏多年的那双精明眼:“可她实在太聪明了。”
“……”
傅老爷子:“继续放任自流,不免会变成第二个赵悦卿。”
想到当年发生的事。
秘书悄悄垂眼,不再多言语。
“去吧。”傅老爷子缓缓舒了口气,“趁他还没回来。”
秘书轻轻抿了下唇:“这能行吗?”
“不试怎么知道。”
这段时间,在有关姜疏宁的事情上他始终在思考,起初在兰苑那边,也只是认为,姜疏宁有些小聪明。
可近期才发现。
她的胆识不比傅西庭差。
聪明、狡黠、有自己的想法。
敢在发现被算计后,单枪匹马与黎应榕对抗,甚至能虚与委蛇地套近乎,只为了拿证据。
傅老爷子并不愿看到,她将来有天成为傅西庭的臂膀。
聪明的女人不该走进傅家这座坟墓。
譬如赵悦卿。
风声呼啸而过,傅老爷子关上窗。
又恢复一片风平浪静-
年前最后几单工作量很大。
姜疏宁昨晚熬了个通宵,把手上的照片清完才睡。
次日十二点半,姜疏宁被门铃声吵醒,睁眼看了会儿白花花的墙壁,打了个呵欠起身去开门。
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外。
姜疏宁透过显示屏问:“你找谁?”
“小傅总让来送个东西。”男人眼珠左右扫视,似是不安,“昨晚打电话,让我交到您手上。”
“什么东西啊?”
男人将兜里小小一只纸盒露出来:“我不清楚。”
想到傅西庭在电话里说,有礼物送给她。
姜疏宁一边纳闷一边打开门,露出一点距离,探出头看向对方:“那你给我吧。”
“还有这个。”男人另只手从兜里伸出来。
看着他掌心里的U盘,姜疏宁莫名眼熟,抬眉问:“这也是他让你交给我的?”
“是的。”
姜疏宁:“行吧,麻烦你跑一趟。”
接过东西,姜疏宁把U盘捏在手掌心,眼神奇怪:“咱们俩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是吗?”他始终低着头,笑了笑,“可能我比较大众脸。”
说完,男人转身进了电梯。
姜疏宁盯着他的背影思索两秒,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懵,甚至没从那阵困倦里回神。
回到餐厅,姜疏宁把盒子与U盘放在桌上。
倒了杯水小口喝着,嗓子干哑。
她的手指落在纸盒边缘,一边思考里头放了什么,一边试图回想,之前傅西庭好像从没送过这样磕碜的包装盒。
觉得奇怪,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使了些劲儿。
只是不清楚这东西怎么打开,包装分界线处连接细密,不管怎么用力都拆不开。
“……”
姜疏宁放下杯子,两手抓住盒子喃喃:“什么东西啊。”
话音刚落,手机在卧室响起来。
姜疏宁回头看了一眼,皱眉轻啧。加之这盒子搞得她大清早就心情不爽,索性放到耳边晃了晃。
咣当咣当地。
仿若是一支钢笔。
手机铃声持续不断地响着。
姜疏宁只好暂时放弃手里的东西,走进卧室,接通电话。阿k在电话那边说:“宁姐,你发我的照片打不开啊。”
“打不开?”
阿k嗯了一声:“打得开的像素很模糊。”
被工作上出现的问题吸引走注意力,姜疏宁去到傅西庭书房隔壁,专门癖给她的工作间。
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四点。
把重新处理好的东西发给阿k,等对方确认后,姜疏宁才抻了个懒腰,站起身,在脑子里盘算着后天的出差。
忙了好几个小时。
胃里的空荡感后知后觉地涌上,姜疏宁拉开冰箱,本想找点酸奶充饥,等会儿叫个外卖。谁知刚伸出手,就看见酸奶瓶贴着的字条。
——多吃蔬菜少吃外卖。
“……”
也不知道是傅西庭走前什么时候写的,像算准了她的心思一样,姜疏宁好笑地自言自语,“我也不会做饭啊。”
关上冰箱门,撕掉瓶身的标签。
也不知道怎么的,原本打算揉成团扔掉的念头,在姜疏宁伸手置于垃圾桶上方时,忽而淡却。
她把字条捏进手心,提步回了房间。
进进出出好几次。
姜疏宁都并未想起几小时前,被她放弃的那只纸盒,以及旁边再没有拿起来的U盘。
回到卧室。
恰好戚灵打来电话,想约她晚上去酒吧。
“上次教训惨烈。”姜疏宁含住牙刷,声音模糊,“我可以陪你去,但是今晚我肯定滴酒不沾。”
戚灵忍不住笑:“没点儿自知之明。”
懒得搭理她,姜疏宁自顾自地刷牙。
电话里随便聊了会儿,戚灵问:“你傅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你去接机吗?”
“明晚吧。”姜疏宁说,“这么冷,我才不去。”
“对了,你知道我昨天见到谁了吗?”戚灵略微震惊,“我碰到徐幸予了。因为她爸的事儿,我没忍住说了几句,好家伙,她是一点都不在乎她爸死活啊。”
姜疏宁吐掉漱口水:“她的确不怎么在意。”
从重逢那次洗手间里的对话,姜疏宁就能看出几分,但对他们家的事情,她一贯秉持不听不问不看。
现在黎应榕接受调查,项目也众望所归的被明盛拿下。
姜疏宁对徐幸予的情绪,其实早已不再像此前那么严重,仿佛这件事的结束,也让她脱敏成功。
跟戚灵约好时间。
走出浴室,姜疏宁半靠着沙发准备点个外卖,从头看到尾,而后傅西庭的那句话在眼前晃过。
几秒后,她起身进了厨房。
可惜实践证明,她真的不适合。
草草做了碗番茄面,姜疏宁拍了张照片,准备给傅西庭发过去。但想到他那边还是半夜,又暂时按捺下炫耀的念头。
回到餐桌上。
角落无人问津的东西映入眼帘,姜疏宁反应过来,顺便去厨房抽了把水果刀,三两下划开纸盒。
盒子里果不其然放了支钢笔。
“……”
姜疏宁左看右看,并没有看出什么特殊来。她放到旁边,拿起U盘小声嘀咕:“搞什么啊。”
看了眼没打开的电视屏幕。
姜疏宁把碗放到茶几上,行至电视跟前,弯腰将U盘插进了空槽里。她转身退回去,盘腿坐下,用遥控器随便操作两下,屏幕内顺利播放出一段视频。
开头是用两人照片做成的节点画面。
随着音乐播放,照片弹出,新的一张继而又跟上。这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有些是正面,有些是背影。
而因为姜疏宁本身职业的缘故。
很明显察觉照片风格多样,唯独一点相似,都是偷拍。
姜疏宁没有想太多。
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抬眼扫过电视。偶尔看到两人拥抱的照片,她甚至手动暂停,用手机拍下来准备恢复像素。
直到视频时间播放过半。
姜疏宁小声吸了口面,番茄酱没有翻炒均匀,躲藏在西红柿块里。一口咬下去,格外浓郁的酸甜味刺激的她舌尖发麻。
刚抽了张纸,不经意间抬眼的时候,电视屏幕里,本该播放的照片再无踪迹,变成了真的小视频。
姜疏宁僵在原地。
镜头中,播放的正是那次在温泉包间的片段。
www.youxs.org,操作者掐掉了傅西庭告白前的几句对话。仅剩下的,只有之后两人都处于兴奋状态,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脑海中一片空白。
姜疏宁呆愣着,面色愕然又无措地看着屏幕。
中间这段时长不超过三分钟,他们俩始终靠在铺满鹅卵石的池边一侧。傅西庭身上的浴袍虚虚拢着,额发滑落,握住姜疏宁皮肤的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
从头到尾,姜疏宁都被他护在怀里。
她始终侧着脸,半仰起头的那瞬间,镜头拍到了她的正脸。
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攀升。
姜疏宁手指颤抖,只感觉自己身处无穷无尽的黑暗,前方道路没有光亮,唯独只有不停反复播放的画面。
耳边轰鸣声响,咚咚的沉重敲击声刺入大脑神经。
其间还有混入其中的,是视频里自己发软的哭腔闷哼,以及很多年之前,在姜曼枝房间里听到的,www.youxs.org。
恶心感猝不及防地蔓延。
应激症发作,姜疏宁捂住口鼻,脚步几近踉跄地跑进客厅外的洗手间。
很快,水流哗哗响起。
姜疏宁半跪在马桶边上,吐的昏天黑地。
直到胃里所有东西都被吐干净,偌大的洗手间内,散发出一股发酵物的难闻气息。
姜疏宁才迟钝地意识到,视频主角是她。
他们被拍了。
这念头涌上来的一刹那。
姜疏宁完全懵了。饶是幼年经历家变,青春期发现自己不堪的身份,成年后被父母双双算计,也从未经历过这些。
而就在她以为。
这一切终于结束,可以跟傅西庭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再次有人给了她重重一击,告诉她,更苦难的还在后面。
一股可笑的荒唐感浮上来。
尽管每个阶段的成长都不可思议,但此时此刻,出现的极为突兀的视频依旧让她措手不及。
姜疏宁双腿发软,扶住马桶坐在地上。
冰凉的瓷砖贴近她的皮肤,裸露的胳膊表层,生出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强迫冷静下来,姜疏宁眼前闪过递给她U盘的男人,以及一直被她抛诸脑后的,第一次遇见她时的场景。
是在明盛楼下,那个掉了工作牌的员工。
难道又是黎应榕?
思及此,姜疏宁朝客厅跑去。
拿起手机给傅西庭打电话,可手指根本不受控制,悬空在屏幕上频频游移。刚翻到傅西庭的号码,格外诡异地,一串陌生数字接了进来。
铃声在客厅内回荡。
姜疏宁被吓了一大跳,脸色发白地看着它,响了十几秒,她呼吸紧绷地接通了陌生来电。
熟悉的男人声音与电流同时传来,甚至带着笑地问:“送给你的礼物,拆封了吗?”
“……”
因为精神过于紧绷,对方一开口,她竟然就敏锐察觉出来,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无边无际的惧意笼罩住姜疏宁,刚被抚平的战栗令她难以站稳,撑住沙发坐了下去:“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干涩的嗓音让对方低低笑起。
傅老爷子慈和道:“我并不想为难你。可是没办法,你留在傅西庭身边,于我而言总是心头那根刺。”
“……”
“所以你离开他吧。”
荒诞到极致是丧失对情绪的感知。
闻言,姜疏宁竟然笑了:“你用这种视频来威胁我?学没学过法律,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自然知道。”傅老爷子说,“可拍视频的不是我,将U盘给你的人不是我,甚至之后传播的人,也不会是我。”
“……”
傅老爷子轻笑:“我犯什么法。”
姜疏宁的牙齿轻轻磕碰:“为什么?”
“因为你太像他的母亲了。”傅老爷子轻叹,语气中带了些怜悯,“小姜,你很喜欢傅西庭吧?”
“……”
“他如今所有脸面,可就都在你一念之间了。”
想到傅西庭,姜疏宁收紧手指,面色倏然僵硬。
知道此事不会峰回路转,她干脆豁出去一般道:“脸面算什么东西。大不了你放出去,让视频内容被曝光好了,丢人的反正不只有我!”
太害怕了。
以至于到最后都破了音。
话音落,姜疏宁急促地喘着气。
一阵沉默的电流过后,傅老爷子的话语里染着意味极浓的欣赏,好像她越这样,越能激起对方的感慨。
“如果只有你呢?”
心里一阵咯噔。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消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后,无力感猝然升起。姜疏宁的呼吸变轻,失神地望着干净的地板。
好似察觉到,傅老爷子笑着说:“你是摄影师,应该明白有些技术的便利性。”
“……”
“我只是个老头子,没什么大能耐。”他极有礼貌地说,“但我希望,在小五回来前你能主动离开,可以吗?”
在即将挂断电话的前一秒。
姜疏宁忽然开口:“你不怕我告诉傅西庭?”
“小姑娘,还没看明白吗?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傅老爷子耐心地同她分析,“要么走,什么都不说让他死心。要么你留下,可就怕我哪天一个不小心手滑。”
他停顿两秒,笑盈盈道:“不也还得不体面的分开。”
“你真是太恶心了。”姜疏宁终于没忍住,冷静全然崩盘,声音里染上了破碎的哽咽,“你跟黎应榕是一伙的。”
傅老爷子在那头哈哈大笑:“我跟他可不一伙。只不过能走到这一步,我得感谢他。”
挂断电话。
姜疏宁盯着突然跃入眼帘的手机号,崩溃到边缘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达到顶峰。
她抬手用掌心捂住眼,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坠落。
不知道事情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明明只差一点距离,她就能走到傅西庭身边。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瑟缩与恐惧将她折磨到了极致,仿佛只要再有条路,无论生死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
可眼下这两条路。
无论选哪条,于她而言都是一场死局。
而在很久之前,傅西庭说的话穿越时空来到此时,贯穿了姜疏宁的思绪。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你还挺贪心。”
可她明明一点也不贪心。
也才发现,原来冥冥之中早有了定数-
因为一整晚都联系不到姜疏宁,戚灵骂骂咧咧地开车来到奥森花园,她之前来过这边,所以小区安保很快放行。
上楼后,她按了几下门铃。
不知道姜疏宁是睡着还是没听见,始终没动静。
戚灵皱着眉头等了会儿。
直到打电话也不接,她才开始担心起来,未曾犹豫地,输入密码进了家门。
大平层内四处漆黑。
打开玄关的灯,戚灵一边往里走一边喊:“姜疏宁你是睡昏过去了吗?我在酒吧等了你四个小时,你看看现在……”
卧室门被推开,戚灵的话骤然止住。
房间的窗帘没有合拢。
月色朦胧地照进来,角落里,一抹人影身形蜷缩。脊背佝偻弯曲,仿佛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似的狼狈不堪。
戚灵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跟前问:“怎么了?”
姜疏宁没吭声。
像是幽灵一般静坐在地板上。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戚灵抿唇噤声,没人说话,彼此相对着沉默。
等待片刻,戚灵率先难以忍耐地起身,一把拍开卧室灯,背对姜疏宁缓和气氛:“不至于姐妹。你要有事儿放我鸽子我又不跟你生气,干嘛不吭声啊。”
“帮我买张机票吧。”
突然间,一道沙哑到宛若多年未说话的声音响起。
戚灵错愕地回过头,眼前的画面吸引了注意力,面色震惊的同时,她不可置信地问:“你干嘛了?”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衣柜边上,四处堆散着姜疏宁的衣服。她环住双膝坐在这其中,脸色寡淡到灰白,眼底也隐约泛起青黑。
戚灵蹙紧眉:“先跟姐姐说说,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姜疏宁说,“我就是感觉很累。”
戚灵不明所以地坐下:“你总得有个原因吧,跟傅西庭吵架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姜疏宁的眼睫微动:“跟他没关系。”
“那到底是怎么了呀?萎靡成这样。”戚灵着急上火,“既然跟他没关系,你干嘛要走?他知道吗?”
没人接话。
又是一阵沉默。
可戚灵明显能感觉到,最后这句话戳中了她。正想继续拿傅西庭说事的时候,忽然之间,姜疏宁的睡裤上,滴滴答答被水渍洇染。
戚灵微顿。
仔细辨认清楚,才发现那是她的泪。
良久后,姜疏宁呜咽开口:“被拍到了。”
“……”
“灵灵,”她轻声喊,连大口呼吸都仿若痛苦的说,“我跟傅西庭那次在温泉,被拍到了视频。”
从来没见过姜疏宁这副模样。
戚灵茫然一瞬,很快捋清思路就要去掏手机:“妈的!谁这么缺德干这种事儿,我给我哥打电话!”
“不要!”
姜疏宁突然抓住她的手,如同惊弓之鸟般,眼泪扑簌簌地往戚灵手背砸:“如果报警的话就真的完了。”
“你是不是傻呀!”戚灵见她浑身颤抖,粗声道,“这种事只有交给警察,才能真的恐吓到他,视频不会被泄露的。”
闻言,姜疏宁最终情绪失控地哭出了声:“是傅家的人。”
“……”
此前无法感同身受。
直到这一刻,戚灵才明白姜疏宁到底在恐慌的是什么,她与傅家,无异于以卵击石。
且是以粉身碎骨为代价。
戚灵颤声问:“你告诉傅西庭了吗?”
怀里的哭声断断续续,姜疏宁没有说话,戚灵便回身去找,直到在衣服下翻出她的手机。
而打开通话界面。
除却戚灵的未接来电,九点之前,仅剩的四条未接都是拨给傅西庭。
手机落在地面,戚灵回抱住她:“是他爷爷?”
姜疏宁带着浓厚哭腔的嗯了一声。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直到哭声渐隐。
戚灵沉默地起身,去给姜疏宁拧了一条热毛巾,半蹲在她面前,耐心又仔细地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姜疏宁仰起头,赤红了双眼盯着对方。
在接到电话后的这几个小时里,姜疏宁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收拾到一半的衣服、疯狂动摇的心思、想要报警与傅老爷子大不了同归于尽的念头,以及无人接听的忙音。
平时再怎么镇定自若,姜疏宁也都不过才二十一岁。
甚至同龄人或许都还是大学生。
她好似被架在密密麻麻的蜘蛛网,难以抉择方向。
房间里十分静谧。
临到深夜,一分一秒都极其难熬。姜疏宁就那么干坐着,看戚灵把她的衣服一件件捡起叠好。
然后装进行李箱里。
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
姜疏宁靠在墙面上,不知道昏睡了多长时间。在听见戚灵接电话的时候,她睁开眼,通红的眼底一片清明。
四目相对。
戚灵稍稍踯躅,姜疏宁缓慢开了口:“我想体面一点。”
“……”
姜疏宁的眼睫再度潮湿,这一次好像已经流尽了她前半生的眼泪,笑得苦涩又难看:“所以还是我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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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锅盖迅速溜走,明天继续。
第40章 刺玫
窗外天光大亮。
走前戚灵将房间帘子全部拉开, 刺眼的光直直照在姜疏宁的脸上。她稍稍侧头,眼睫低垂避开了那片光晕。
又在房间待了半个小时。
八点半。
姜疏宁起身收拾客厅,把U盘拔下来塞进卫衣口袋里。而后极为耐心地, 将房间打扫了一遍。
等这些都做完, 回到卧室,手机突然响动起来。
傅西庭迟来的电话如同闷雷,沉沉地敲在姜疏宁头顶。
垂眼盯着屏幕看了会儿, 她弯腰拿起来接通,傅西庭在那头嗓音疲惫地说:“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啊。”
傅西庭:“那怎么打那么多未接。”
听见他的声音,姜疏宁手指控制不住地变僵,缓慢挪动到床沿坐下, 佯装打趣:“那我就不能是想你了吗?”
“可以。”傅西庭笑起来,“今天有个金融会议, 早上去的有些急,手机落客厅了。我让助理发的短信收到了吗?”
姜疏宁的睫毛垂落, 轻轻应了一声。
已经不重要了。
像察觉不对,傅西庭疑惑:“心情不好吗?”
“等会儿要去出差, 感觉很累。”姜疏宁没什么表情, 嗓音却装的情绪丰富, “我都不想干这行了。”
“那就去做想做的,其他有我。”
听他惫懒到困倦的声音,要是以往, 姜疏宁已经开始催促他去休息, 可眼下始终不舍开口。
傅西庭的沉稳呼吸穿过电流,来到她耳边。
姜疏宁喉咙吞咽, 低声喊:“傅西庭。”
“嗯?”傅西庭的尾音稍稍扬起。
“……”
我有点想你。
没等到姜疏宁说话, 傅西庭干脆换了一个话题, 语调带笑:“多伦多这边的风景很好,下次带你过来玩,不是总跟我念叨拍不到好看的景吗。”
姜疏宁低下头,含糊地嗯了声。
听他还在安排之后的事,心脏止不住抽痛。牛仔裤大腿面,接二连三的眼泪掉落在同一处,察觉自己快要绷不住,姜疏宁狠狠吸了一口气。
因为强忍哽咽而浑身颤抖,她手抹了把眼睛,语速飞快:“我这几天会有些忙,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你。”
“没关系。”傅西庭顿了顿,耐心安抚,“我这边就剩下一个会了,等处理完立马回来。”
姜疏宁吸了吸鼻子:“那、再见。”
电话那边的傅西庭仿佛愣了一瞬。
他很快笑起来:“再什么见?是明天见。”
听筒传来嘟嘟忙音,姜疏宁的身子不断地往下滑,整个人缩在床边的地板,喘不上气的抽噎与隐忍的哭腔愈发加重。
她伸手捂住剧烈抽搐的心脏。
耳边回荡的,是傅西庭毫不知情的约定,他的声音那样明朗好听,可之后大概再也听不到了。
想到这,心口绞痛就拼命地折磨她。
姜疏宁满脸眼泪,无声哽咽地侧过身,蜷缩在地面。一如过去很多次那样,安静地盯着白色衣柜。
手指不断收紧。
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这么疼呢。
要是没爱过就好了。
戚灵给她定了张飞往法国的机票,时间在十一点。
整理好情绪后,姜疏宁把所有与她相关的东西都处理干净,只留下一屋傅西庭买的奢侈品。
走到门前换鞋的时候。
尤为不舍的心情令她再次回头,视线扫过房间的每一处,最终只是沉了口气,连带喉咙里的抽咽一通吐出来。
奥森花园的门被轻轻关闭。
正对的电梯门合拢,姜疏宁红着眼,视线死死胶在不远处的那扇门上,像是利刃破开了云层。
直到门缝消失。
姜疏宁缓缓低头,再也支撑不住似的扶住行李箱。
她大口喘气,一颗眼泪明晃晃的砸落-
加拿大多伦多。
开完最后一个会已经临近中午,傅西庭松了松领结,近期高强度会议令他太阳穴胀痛。
回到酒店,傅西庭沉沉陷入沙发里,缓慢闭眼。
因为姜疏宁那通电话,他昨天整晚都没睡好。
之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哪怕是她发来的消息,傅西庭也基本会在第一时间回复。
可四个未接来电。
思及此,傅西庭轻啧了声。
酒店落地窗正对沙发,明亮的暖光迎面落在傅西庭的脸上,像困倦到了极致,他微蹙着眉头,一手落在腿面。
浅浅打了个呵欠,倦意沉沉地偏过头。
思绪飘散,脑子逐渐变沉。
只过了短暂的几秒,傅西庭被疲乏拉入了梦境。
或许是从姜疏宁那通电话结束,傅西庭就觉得不太对劲,从而导致他梦到了与她的第二次见面。
梦里宛若现实,周遭极为喧嚣敞亮。
场景好像在江北音乐厅,舞台上,一支小型管弦乐队正在为几天后的演出排练。偌大的厅内,缓慢悠扬的演奏着音乐家拉威尔的《睡美人的帕凡舞曲》。
观看席位空空荡荡。
只有傅西庭独自坐在第二排靠角落的地方,他百无聊赖地支着下颌,薄薄的眼皮耷拉下来。
缓慢的舞曲平息他的烦躁。
一起一伏,眼前闪过很多年前,与赵悦卿在国外看过的音乐剧,优雅的公主跳着漂亮的帕凡舞步。
不料突然间,耳畔传来几道谈论声。
打断了傅西庭的思绪。
应该是位置太偏僻,以至于那两人始终没有发现他。傅西庭掀起眼皮,不耐地看向那边,只见两个中年女人低声交谈。
其中一位是江北音乐厅的首席管理员。
另外那个,似乎是琵琶大师柳逸琳。
傅西庭收回眼,刻意抬腿,佯装不小心地与座椅碰撞,发出极为明显的一道声响。
两人察觉到,迅速回头。
管理员见是傅西庭,面色讶异的同时,也露出一丝怯意。讪讪跟他打过招呼,她拉着柳逸琳往旁边走去。
傅西庭阴沉着脸准备收回视线。
那两位侧过身,被遮挡严实的第三个人,缓慢露出侧影。
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生。
穿着白色长裙,高腰褶皱拉长下半身,两指宽的腰带上,缀满星星点点的浅绿色碎花。裙摆垂落在脚踝上一寸,露出干净漂亮的脚腕与白色皮质凉鞋。
黑长的头发披散肩头,她背对傅西庭。
“阿宁,快过来。”
走在前头的老师与她招手,女生加快步子:“来了老师。”
话音刚落,傅西庭定格在她背影的目光就出现波动。
上半身坐直打算起身,那三人便停在拐角处,似乎是特意留下谈论这场排练,以至于女生始终在他视野中。
傅西庭身子往后靠。
耳边的音乐变弱,他想到好几年前,在街头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儿。身型逐渐重合,声音也隐约相似叠加。
直到那人转身,好奇地看向舞台。
傅西庭眉头一挑。
果然是她。
那时候他刚满二十,整日处于被工作纠缠的日常之中,好不容易休息日,清早出门又遇见一波败坏心情的烂人。
在看到小姜疏宁的那一刻。
倒也并非高兴,只是觉得惊讶,她似乎两次都出现在傅西庭情绪极度阴霾的时刻。
傅西庭舔了舔唇,挪开眼望向舞台。
倏然,所有的画面纷纷变化。近在咫尺的管弦乐队消失,变成了赵悦卿躺在手术室,满身是血的模样。
后背渗出冷汗,傅西庭试图站起。
可背后像有无数只隐形的手抓着他的皮肉,死死将他固定在座椅上。傅西庭烦躁地踹了脚前椅。
再回头,小姜疏宁消失不见。
而出现的姜疏宁穿着红色裙子,对他甜甜的笑。
就在傅西庭放松的下一秒,姜疏宁的脖子长出一条极长的刀口,淅淅沥沥的流着血。
身后的手将他拽得愈发用力。
傅西庭张大眼,惊惧地看见姜疏宁一点点消失在眼前。肩头被摇晃的动静变大,耳边也传来熟悉的声音。
浑身一僵。
傅西庭骤然睁眼,带着水气的眸子直直看着落地窗。
跟随一起来到多伦多的助理吓了一跳,他见傅西庭脸色难看,提心吊胆地问:“老板,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
傅西庭下意识收起双腿,上身朝前倾。呼吸紊乱地捂住脸,掌心触摸到一片汗,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
指尖掐着掌心,他长舒一口气。
耳膜震动的感觉逐渐减弱,傅西庭摆手:“我没事。”
初中的时候,赵悦卿因为孕后期忽然受惊,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子宫收缩过强导致急产。
谁知刚到医院门口,孩子匆匆诞生。
将赵悦卿送往产房的途中,又突发羊水栓塞,甚至没能见到傅濯父子最后一面,她就死在手术床,而妹妹也没能保住。
后来傅濯也是这样无声逝世。
于是赵悦卿的离世对于他来说,始终是不可磨灭的阴影。
刚才那场梦实在惊悚。
等助理离开房间,傅西庭捞起手机预备给姜疏宁打电话。指尖停留在屏幕上空,才忽然想起,她在外地出差。
傅西庭扯了扯嘴角。
手机接入电话,他顺手接通:“什么事儿?”
“你之前找Gabrielle定制的对戒人家送过来了,我什么时候拿给你?”朋友打趣,“还挺浪漫。”
傅西庭身子往后倚靠,脊背汗湿一片,将额发往后顺了顺,指尖陷入发丝:“你晚点拿过来。”
“行。”朋友说,“别说这纯度高的粉钻就是好看。”
傅西庭哼笑:“不然呢。”
那颗粉钻是当年赵悦卿留给他的遗产。
曾要求他必须送给心爱之人。
噩梦的后劲儿退散,傅西庭眼下放松下来,懒散地与朋友在电话里闲谈。
因为工作原因,酒店靠近机场。
此时一架飞机正遥遥升起,即将穿破云层。
傅西庭闲适地抬眉,目光透过落地窗往空中看去。不知道说到什么,他偶尔露出一个笑,尤为蛊人-
处理完这边的工作,傅西庭乘坐当天的航班回国,落地时,正好是早上十点半。
郑恒带着逊江科技的部门经理前来接机。
瞧见他俩,傅西庭眉心微蹙。
出了机场刚上车,傅西庭便察有所觉似的出声:“什么事?”
“就……”
傅西庭:“是姜疏宁?”
这两天他们没怎么联系,姜疏宁偶尔回复两条,也都是国内半夜的时间。傅西庭觉得奇怪,但并未多想。
她在家也时常熬夜,又因为提前告知,于是每次闪现过奇怪的念头,都被这个理由按捺下。
直到此刻,郑恒的犹豫令傅西庭暗暗焦灼:“说话!”
郑恒抿起唇。
在提起姜疏宁的时候,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但还是如实道:“不是姜小姐。是逊江那边出事了。”
“……”
傅西庭的眼皮跳动,看向逊江经理。
中年男人被他这么盯着,稀疏发顶与额头生出密密麻麻的细汗,他频繁舔着嘴唇。
停顿两秒,才嗓音战栗的将情况说明。
今天凌晨四点,逊江科技的安全系统被人恶意破坏,有人登入公司内网,攻击了核心处理器的安全代码。仅仅只是一个数值被改变,整个系统瞬间崩盘。
其他所有使用该系统的企业与酒店无一幸免,九成都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失。
偏偏那个时候,正是所有人熟睡的节点。
不仅如此,逊江与荣茂安保合作开发的安全软件二期数据文件被全部偷窃。得知这个消息,公司内部顿时大乱,郑恒勉强稳住员工,才得以抽出时间来接傅西庭。
闻言,傅西庭的面色渐渐转淡:“人查到了吗?”
“差不多有苗头了。”郑恒将平板递给他,“是明盛总部网络技术部门的视觉开发员工,叫林立。去年就是因为他技术不一般才招进公司,还有个侄子在逊江做系统检测组长。”
傅西庭言简意赅:“盯住他。”
“潘叔那边已经安排人去了。”郑恒看了眼部门经理,神色犹豫,“老板,另外还有一件事。”
傅西庭:“什么事?”
“是有关姜——”
话还没说出口,前方忽然传来碰撞声。
林叔迅速踩下刹车,低低骂了句,打开车门出去看。
傅西庭收回眼看向郑恒:“不重要的事等处理完工作再说,等会儿到公司,你把我东西拿回家。”
明白他的意思,郑恒低头,缓慢咽下嘴里的话。
前路车祸并不严重,交警很快赶来,疏散后方停留的车辆。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逊江大门口。
傅西庭下车,捏着松散的领结拽了两下。
电梯里,傅西庭翻出姜疏宁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是他发送的航班信息,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一个小时,姜疏宁没有任何回复。
心头那股奇怪感觉愈发严重。
傅西庭想去找人,可现在公司的烂摊子在等着他,饶是会分身,他也不一定能兼顾。
关掉手机,傅西庭揉了揉眼窝。
等到门再度打开的时候,他整理两下袖口,又恢复了冷淡自持的小五爷,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疲惫只是旁人眼花。
接待室外站了不少人。
见傅西庭出现,纷纷迎上来。
“小五爷!这事儿你得给我们个说法。”
“当年我可是因为信任你。”
“谁说不是啊,这才几个小时,公司就已经赔了快一个亿,这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吧!”
“是啊。”
各种各样的话术将傅西庭包围。
他面色始终沉静,身后的秘书迅速上前将他们拦住,傅西庭稍稍颔首,随后提步进了会议室。
这次的危机前所未有。
项目部与网络安全部门的办公室内,敲打键盘的声音从凌晨五点持续数个小时,咖啡接连续命。办公室内,各个部门经理与傅西庭商议对策,一沓沓文件被拿出拿进。
六个小时后。
员工群里发出低低几道欢呼,至此,漏洞终于被修补。
会议室里。
几大高管纷纷离开,只剩下傅西庭一人,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落在他的侧脸上。
良久,傅西庭拿出手机拨给姜疏宁。
玻璃门被推开,郑恒拿着文件走进来:“老板,这个文件需要签一下,他们在……”
“姜疏宁什么时候走的?”
傅西庭挂断无人接听的电话,起身接过文件,草草翻阅过后迅速签下名字:“这几天有发生别的事吗?”
“……”
郑恒没吭声。
见状,傅西庭皱眉扫过他。索性不再多问,直接绕过郑恒离开会议室,开车准备回家。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傅西庭咬了根烟。
车窗半降,他看着数字出神。
其实从郑恒在车上,犹豫不敢言的时候,傅西庭就已经发现问题了。加上姜疏宁的数个未接来电,以及之后的那通电话。
现在再回想,明明她那会儿已经表现出了不对劲。
四点半正是下班高峰期。
傅西庭等的有些不耐,在下一个路口掉转车头,去了江陵大道附近的商业街。
工作室与戚灵的咖啡厅都在这里。
刚下车,傅西庭就看见挂上“已打烊”牌子的咖啡厅,他心头重重一跳,几步穿过马路,上楼去到工作室。
也一样门锁禁闭。
傅西庭站在走廊里,高大的身形在地板落下细弱阴影。
沉默了很久,他才伸出手,握住门锁试图推开它。然而此时此刻,冰凉的触感让傅西庭清醒。
姜疏宁不在这里。
意识到这点,傅西庭嘴角轻扯:“想什么呢。”
也不清楚到底在急切什么,姜疏宁都有提前告知,她去其他地方出差了。
可是去哪出差?
为什么工作室没人,咖啡厅也没人?
此起彼伏的猜测让傅西庭头疼。
手机嗡嗡震动,他迅速点亮屏幕,垂眸看过去。
被光芒点亮的瞳孔,在看到只不过是郑恒发来的监控视频的一刹那,终于又变得暗淡。
走进电梯,他毫无思绪地走下楼。
冬日里的夕阳并不似夏季热烈。
温温热热的光感照在身上,依旧会有种凉气侵体的错觉。傅西庭翻出纪衡的号码,让他帮忙去找戚灵的手机号,走到咖啡厅门口,他脚步停顿。
等那头应下,傅西庭挂断电话。
从多伦多回来的飞机遇到了强烈气流,机身颠簸的过程里,傅西庭完全没有睡着。
之后又是六个小时不停息的硬战。
此刻他的眼窝钝痛,太阳穴也生生跳个不停。
走下两级台阶,傅西庭索性弯腰坐下。
昂贵的大衣衣摆被垫在身下,他撑了把额角,抽出一丝精神点开郑恒发来的视频。
是奥森花园门口的监控。
时隔多日,傅西庭再度看见姜疏宁居然是在监控里。
她睡得头发乱糟糟的,扒在门边,不知道跟男人说了什么,而后伸手接过黑色纸盒,与一枚极为眼熟的U盘。
视频戛然而止。
傅西庭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咬进嘴里,再次回放。
看了不下五次之后。
傅西庭退出页面,点开郑恒的语音:“老板,我在访问记录里查到,林立在几天前就已经拿到了二期软件数据,之后他就又去了奥森花园。”
“你的意思是什么?”傅西庭夹着烟,火光明灭,“你觉得姜疏宁是这次事件的主谋。”
郑恒:“也可能是帮凶,不只有我这样认为。”
郑恒:“您看到了,不久前姜小姐在办公室的U盘与监控里的一模一样。或许现在只差林立的证词。”
两条消息听完,傅西庭吐出薄薄的烟圈,几乎毫不犹豫地按下语音条:“不用想了,肯定不是她。”
这条语音发送成功,郑恒不再有任何动静。
三四分钟后,他才回复:【好的。】
纪衡速度有些慢,傅西庭收起手机沉默地吸烟,甚至不敢在等他消息的这段时间里,开车回家看一看。
天色逐渐暗下,夜色弥漫。
身后传来迟疑的脚步声,傅西庭在烟雾里即刻回头,撞进了戚灵略显错愕的眼。
他垂手将烟蒂在地板上碾灭,站起身:“她呢?”
戚灵嘴角翕动。
看着傅西庭隐匿在黑暗中的脸,喉咙滚了滚:“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戚灵移开眼,“她没跟我讲。但走的时候让我带话给你,别去找她。”
仿若很早就接受了实情。
傅西庭了然点头,没再多问什么,转身就走。
戚灵下意识往前跟了两步:“你干嘛?”
“找她。”傅西庭说,身形在夜色中停顿一瞬,“这些话我只当今晚没听过。”
“……”
傅西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儿没这个理。”
闻言,戚灵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
只见傅西庭提步的同时,紧绷沙哑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你告诉姜疏宁,想离开就过来亲口跟我说。否则掘地三尺,我也会把她找出来。”
作者有话说:
悲报!剧情没能写完呜呜呜
今晚我努努力,看能不能十二点搞出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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