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刺玫
傅西庭回到了奥森花园。
打开门, 迎面而来的干燥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还飘散着姜疏宁喜欢的那款香水。
径直走进卧室,昏黄的光线洒满房间, 床铺平整, 往日会堆放姜疏宁睡衣的地方空荡荡。他拉开衣柜,属于姜疏宁的衣物也全部消失,只剩下几只撑衣架。
傅西庭的脑子像是不会转动, 直勾勾地看着空白处。
他木然地推开浴室门。
蓝色毛巾与白色浴袍垂挂在架子上,透明玻璃杯里,形影单只的牙刷在此刻尤为孤单。
姜疏宁的洗面奶、沐浴露,甚至连夜里洗脸时绑头发的小皮圈, 都一同被带走。
实在是太安静了。
平时该出现在耳边的欢声笑语,此时变成幻觉, 拉扯着傅西庭的思绪,撕碎了他在戚灵面前的兀自镇定。
傅西庭的视线落在玻璃杯上, 灯在表面折射出弧光。不料猝不及防地,玻璃浮现出姜疏宁的脸。
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的手肘碰撞上浴室门锁。
顺着这股力道, 门板重重往墙面砸去, 而后又反弹回来,与傅西庭的脊背紧密触碰。
被这一下撞得脊背发麻,傅西庭清醒过来。
甚至不敢继续待下去, 他转过身, 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直到玄关口的门被关上,傅西庭才抹了把脸。
一边等电梯一边给郑恒打电话。huye.org 红尘小说网
刚到楼下, 那边回复过来。
得知姜疏宁没有坐上那趟飞往法国的航班, 并且之后名下也没有在购买机票, 傅西庭稍稍松了口气。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的大脑里跳出临城这两个字。
钟其淮与唐忱都在小区外。
见他出来后,两人一前一后迎上去:“什么情况?不是公司出事了吗,怎么姜疏宁又不见了?”
唐忱皱眉:“你要去哪?”
“去临城。”傅西庭的神情异常冷静,喉结滚动,“她既然还敢留在国内,就肯定会去那里。”
钟其淮拽了把他的胳膊:“你这么确定?人家要躲你,难道还得躲去你猜得到的地方吗?”
傅西庭骤然停下步伐:“可我怎么办。”
“……”
傅西庭:“让我眼睁睁地看她走吗?我做不到。”
话音刚落,傅西庭拉开车门上了车,而后油门直接踩到底扬长而去。怕他这激动的情绪出岔子,钟其淮两人只好跟上。
奥森花园与机场的距离不近。
不堵车的情况下,开车过去得一个半小时。
但此时正是晚高峰期,堵在路中间的车子进退两难,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令人烦躁。
好不容易闯红灯到了机场。
售票员却告知,已经没有前往临城的机票。
傅西庭的手掌撑墙,微微垂头,听见身后追来的脚步声,他哑着声音问:“如果我现在申请航线,还来得及吗?”
“……”
唐忱沉默着,钟其淮揪住他的衣领骂:“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之前我提醒过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行了,你少说点。”唐忱拍了拍钟其淮的肩膀,拧眉道,“先回去休息吧,折腾一天了。要过去明早再说。”
垂落在身侧的手缓慢收紧,傅西庭不再说话。
而后他像个玩偶一样,被朋友推上车,送回了家-
奥森花园外灯火漫天,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连成线,照亮了光亮微弱的客厅。
傅西庭靠坐在沙发上,身子后仰。
脚边堆倒着几只喝干净的酒瓶,右手指间夹着烟,斑点星火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那只手偶尔动一下,放到嘴边,吸进去的时候火光变亮。
其实自从跟姜疏宁住在一起,傅西庭变得很少吸烟。
虽然她并不说,但好几次观察下,能明显看得出来姜疏宁很不喜欢烟味。于是久而久之,傅西庭便减少了次数。
但今晚实在有些忍不住。
他根本睡不着,卧室里四处都是姜疏宁的气息。不闭眼无法安睡,闭上眼,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像被她包裹。
折磨到极致,傅西庭索性出了房间。
时间流逝的飞快,两瓶酒下肚,三个小时已经过去。
凌晨四点。
傅西庭打开了安静一整天的微信。
点开姜疏宁的聊天框,手指不受控制地往上翻。
其实他们聊天的次数格外少,彼此的工作都很忙碌,于是大多数时候,打电话就变成了联络感情的方式。
以至于此时此刻。
傅西庭想要找到一些足以支撑的东西,都难以找到。
嘴角轻扯,他虚眯起睛,偏头咬住烟。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宛若泄愤般写了很多字。
然而点击发送后。
红色感叹号尤为刺目,深深扎穿了他的心脏。
她把自己拉黑了?
傅西庭倏猝然低低笑出声,咬着的烟头随它动作晃动,烟灰扑扑掉落。笑声越来越大,他抓着手机的指节泛起青白。
心底那口浊气逼得他眼尾发红。
忽而抬腿,脚边几只酒瓶被他狠狠踢向墙壁。
碎玻璃渣四分五裂的飞起。
措手不及地,一枚小小的锋利玻璃飞向了傅西庭脸侧,于黑暗中,擦过他眼底一指的地方。
皮肤逐渐渗出血丝,傅西庭却毫无感觉。
他摘下烟,仿若还沉浸在被拉黑的世界之中,完全没有其他感知。直到颤抖的笑声渐隐。
傅西庭的身子逐渐前倾弓起。
在极不清晰的虚影之中。
他的眼睫上,隐隐约约浮现出几颗细碎星光。
“小白眼狼。”-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几乎在环绕临城一圈依旧无果后,傅西庭也开始不得不相信,两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不愿意见到对方,城市再小也不会碰见。
昨晚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到醒来,拿过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三。
乘坐飞机来到临城,傅西庭几乎将所有猜测的地方翻遍,也始终没有姜疏宁的影子。
精疲力竭与麻木两种情绪矛盾的同时存在。
他茫然地开上武陵山,直至收到纪衡消息的那一刹那,所有焦灼与无力感才统统散去。
因为戚灵给了他手机号。
山顶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四处分散。
把车停在道路旁边,傅西庭坐上车头,随意地回头瞥了眼,只见那些人扛着摄像机,纷纷抬头找着角度。
此时傅西庭完全没有心思,去观察别人。
他看着纪衡刚刚发来的手机号码,沉默无声地,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像是畏惧,又像在犹豫该说些什么。
胳膊被人轻轻推了下。
傅西庭回过神,看向车身旁边站着的小女孩儿,个子矮矮小小的,手指颤抖地递给他一只烟花棒。
伸手接过,傅西庭垂眼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仙女棒。”小女孩儿紧张地揪着棉服衣角,鼓足勇气望向他,“我爸爸说啦,点燃它烦恼都会跟着跑掉。”
“……”
“叔叔,你不要不开心。”
傅西庭神色一怔。
这段说辞仿佛在哪里听过。
直到眼前浮现出很多年前与姜疏宁的第一次遇见,傅西庭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抬手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谢谢你。”
被突然摸了头发,小女孩儿害羞地转身跑开。
傅西庭捏住仙女棒的指尖骤然发紧,拨通了那串陌生数字。
电话那边响了三四声,很快被接起。
姜疏宁应该是记得他的号码,并未主动说话,两人同时沉默,直到旁边的小女孩儿欢呼着点燃了仙女棒。
傅西庭率先服软,下意识问:“约好要一起去临城看烟花,姜疏宁,你要失约了吗?”
“……”姜疏宁突然笑了起来,“可临城今年没有烟花。”
“你为什么知道?”
姜疏宁:“因为我就在临城。”
突如其来的坦白令傅西庭剩下的话愕然止口,他察觉出对方的异样,焦躁抿唇:“为什么走?”
“体面点不好吗?”姜疏宁仿佛在感叹,“你知道的吧?我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否则我哪儿敢啊。现在事情办完了,我当然得走。”
手背的青筋骤然鼓起,傅西庭无意识地掰弯了仙女棒的尾端,声音干涩而沙哑:“你骗人。”
姜疏宁好笑:“我有什么好骗你的?”
“……”
姜疏宁:“我是黎应榕的私生女,他为了拿北海湾项目,所以让我接近你,除了这我没别的——”
“你就这么喜欢说谎吗?”
姜疏宁噤声。
傅西庭明白这件事对姜疏宁来说,有多重要。
过去始终想着,只要再对姜疏宁好一些,再好一些,等到她能信任自己,敢于迈开步子,这颗雷就能让两人亲手拆除。
可谁也没想过,当初于他们两人而言天大的秘密,会在此时此刻,站在同一个城市不同的地方,隔着电流声,被姜疏宁这样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
他僵直脊背坐在车头。
固执而执拗地问:“你是小骗子吗?”
这个称呼再度把两人的思绪拉扯回数月前,在那个昏暗的走廊里,傅西庭带着烟雾的吻。
姜疏宁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
几秒后,她才开口:“对,我就是骗子。”
破罐子破摔一般的语气让傅西庭心口生疼,他感觉快撑不住汹涌的情潮,偏头夹住手机,点燃了根烟。
而姜疏宁还在那头说:“有时候真的挺烦的,我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没精力去管别人。傅西庭,我知道你过去是很惨,但我不是那个拯救你的人。”
“……”
烟头的火星子极为凶猛地往上窜动。
不一会儿,周遭弥漫开浓烟,傅西庭甚至不知道听清楚了几句,他仰起头目光隐忍:“所以你喜欢我,也是装的。”
笃定的陈述句顺着网线朝姜疏宁刺去。
傅西庭原本是想赌一赌。可没想到,那头只停顿一秒,便轻松开口:“啊对,没喜欢过你。”
“……”
“其实挺抱歉的,我一直都在骗你。”
山顶风声呼啸,刺骨的寒意逐渐将傅西庭眼底的迫切冲淡,余光看向那束飞舞的仙女棒,哑声问:“是吗。”
像是觉察到他的动摇。
姜疏宁安静须臾,突兀道:“最后那通电话,你说我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还记得吗?”
傅西庭收回眼,没应声。
一根接一根的烟抽完。
傅西庭几近麻木,到还剩最后一点火星的时候,他点燃了手里的仙女棒,漂亮的火花破开夜色。
明晃晃间,傅西庭看到临走前,姜疏宁的笑脸。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姜疏宁一字一顿,意味莫名有些苦涩艰难,“没有你的生活。”
“……”
话音落,燃到最后的火星子烧到傅西庭的手。
不知道是被烟头烫到,还是被姜疏宁的话重重刺伤,傅西庭的指尖痉挛般的蜷缩起来。
他抬起酸涩的眼,情绪平静地问了最后一遍:“这么长时间,你对我就没有过半点真心是吗?”
姜疏宁:“对不起。”
听清她诚恳的道歉,傅西庭倏然有些想笑。
这么久的执着都是笑话。
少年时赵悦卿总是教他,要对喜欢的女生好点,再好点,好到她离不开你。可长大后第一次对人好,还是搞砸了。
过去所有的亲密片段出现在眼前。
最后只剩一句对不起。
傅西庭心如止水,扯了扯嘴角,连笑都变得僵硬:“行。”
“……”
手里的仙女棒早已燃尽,只剩下光秃秃的黑色钢丝。
言尽于此,却没人先挂电话。
身后传来阵阵惊喜的尖叫,傅西庭侧目,在余光中发觉,空旷的视野里闪过大片流星。
近三十年来最大的一场双子座流星雨,在今晚达到最高点。
密密麻麻的线条飞逝而过。
傅西庭垂下眼,耳边是快门声与旁人电话中的深情告白,越是喧嚣的场景,越显得他寂寥。
赵悦卿教会他怎么对他爱的人好。
却没能告诉他,该怎么去爱不爱他的人。
于是在多年难得一见的奇景下,傅西庭失去了他的爱人。
盯着远处山丘,傅西庭难以纾解的情绪缓慢退散,风将他额前的头发吹得凌乱。喉结上下滑动,他在嘈杂的环境下克制着阴郁开口:“我不会再找你。”
“……”
“姜疏宁,你最好祈祷,这辈子别再落进我手里。”-
临城国际机场。
挂断电话后,姜疏宁一如预想中那样无波无澜。她又在候机大厅坐了会儿,等时间差不多,起身去了安检口。
把一切处理妥当,她找到自己的位置。
靠窗的地方很有安全感。
起飞前,她要了条毯子盖在身上,旁边是哭闹不止的小孩,可姜疏宁一点儿也不觉得吵。
因为此时此刻,距离接到那通电话不过才两个小时,她的脑海中始终回荡着傅西庭阴鸷又沙哑的声音。
“姜疏宁,这辈子别再落进我手里。”
他一定讨厌自己到了极点。
飞机逐渐离开跑道,强烈的推背感袭来。
姜疏宁在一阵耳鸣中闭上眼。
或许是换了地方,这几天姜疏宁在酒店睡得并不好。刚起飞没多久,她戴上卫衣帽子与耳机,又将羽绒服拉链拉紧。
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姜疏宁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很深很荒谬的梦。
梦里她不是黎家的女儿,没有这样拖后腿的母亲,她跟傅西庭青梅竹马。
她梦到,自己真的拥有很多很多的爱,不自卑、不怯懦。
他们也永远相爱着。
直到在气流颠簸中醒来,姜疏宁恍惚地睁开眼,旁边的年轻女人怔愣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
女人抽出一张纸递了过来:“别哭。”
姜疏宁摸了摸脸,才发现湿漉一片。
接过纸巾,她偏头看向遮光板,耳机里的歌曲突然被切换,放起一首好几年前,姜疏宁十分喜欢的歌。
是蔡健雅的《失语者》。
当初的说辞/不适合彼此
只是藏匿懦弱的台词
……
我们总在/爱情里死不悔改
大概是当初与现在的心境完全不同,姜疏宁居然发现,歌词竟然是如此应景的唱着她自己。
雾蒙蒙的夜空,偶尔闪着几颗星星。
姜疏宁眨了眨眼睛,再一次想到几个小时前,深知傅西庭习性的她,为了彻底斩断关系而说出口的那些伤人的话。
太阳穴与心脏阵阵抽痛。
与此同时,耳机里的歌曲也临近尾声,喑哑哀伤的女声缓缓唱着仅剩的歌词。
既然有爱/好歹也说个明白
我嘲笑着/失败者
是眼睁睁放手的
……
难过伤感的情绪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姜疏宁无声抽咽,伸手揉了揉眼睛,却只感受到止不住滚落的灼热水珠。
她侧身按住眼皮,泪水汹涌。
歌里说的没错。
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闭上眼后黑暗的尽头,她看见傅西庭的喜怒哀乐,www.youxs.org,甚至愉悦时的皱眉,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也是在这一刻。
姜疏宁明确意识到,她跟傅西庭之间彻底画上了句号。
自此风雨不同舟。
作者有话说:
为了让你们早点改逗号,妈妈都变阿哥了,乖宝别哭(。
继续发红包惹,前面还有一章记得看哦。
上卷结束啦~顺便求一波预收!感谢大家!
第42章 难驯
又是一年冬季。
坐落于阿尔卑斯山北部的苏黎世阴雨连绵, 气温极低,一到这种天气,姜疏宁恨不得缩进被子里。
刚过来的那段时间, 语言不通, 对周边环境也并不熟悉,姜疏宁过了很糟糕的一个春节。好在手头充裕,她请了位导游, 对方是来这边交换的男大学生。
两人相处融洽,对方帮她租了房子,勉强解决困境。
那年开春后,室外气候逐渐变暖。
姜疏宁在朋友的帮助下, 注册了外网账号,开始缓慢地拍些外景, 偶尔接接客单。
可能她天生有这方面的天赋。
只用了三个月,工作逐渐走上正轨, 没怎么受累地赚了些小钱,姜疏宁又租了间小平层, 自此才彻底定居。
大概前二十年太辛苦。
来到苏黎世后, 姜疏宁莫名有种得过且过的摆烂念头, 恹恹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中途有戚灵过来看望她。
起初是担心姜疏宁放不下,怕她情绪受挫, 再之后又是担心她钱不够花, 过得不好。
比起姜曼枝,戚灵有时更像她的亲人。
姜疏宁记得出国后, 第一次听到傅西庭这个名字。戚灵盘腿坐在沙发上, 一边瞄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说:“前几天吃饭的时候碰见了, 嚯!还跟去年一样帅。”
那时候姜疏宁不知道说什么。哪怕分开很久,从戚灵口中得知,傅西庭过得并不像她设想中那么糟糕,仍旧觉得愧疚。
然而戚灵却像给她脱敏。
每每从国内飞来,总有瞅准时机提起那人。姜疏宁不愿意听的时候,会捂住耳朵起身躲进厨房,但客厅里,戚灵依旧说个不停,姜疏宁避不开,索性靠在门边喝水。
因为这些缘故,在与傅西庭分开的前半年里,她总是有种错觉,仿若两人只是出了趟长差。
而后来不知怎么,傅西庭的消息少了些。
偶尔姜疏宁旁敲侧击地问起,戚灵也不肯再多谈。失去了唯一与国内连接的媒介,傅西庭所有消息的来源,只剩下国内转播的财经新闻。
只是令姜疏宁诧异的是。
当年与傅西庭彻底分开之后,微信里添加的全部跟他有关的好友,尽数都将姜疏宁拉黑单删。
唯独余下一个纪衡。
姜疏宁像是漏网之鱼,被他就此放过。
作为人民医生,纪衡的朋友圈总会三不五时地转发些预防疾病的小文章。姜疏宁曾跟傅西庭吐槽,不明白二三十的年龄,怎么会被他过成五十岁。
直到立秋那天。
纪衡突然发了条生日祝福,配图是他看向镜头,鼻尖顶着奶油的笑脸。背景是某个日光浴酒店,身后还有大片泳池。
只他一人,几乎不用认真分辨。
看着评论区里戚灵的祝福词,姜疏宁悄悄退出,甚至不敢去给纪衡点赞。怕他发现自己还混迹在列表中。
后来纪衡发日常的动态渐渐多起来。
有些是毫无厘头的雨幕,有些是艺术展会的茫茫人海,甚至还有的,是半透明的玻璃照。
他像是把朋友圈当成了心情白板。
姜疏宁并未在意。
一晃眼到了第二年。
没有了戚灵这个实时播报机,姜疏宁开始无意识地寻找,所有傅西庭出现过背影的痕迹。
报纸上、财经杂志内页、视频访谈。
当初与傅西庭的别离太过难堪,甚至已经过了几百个日夜,姜疏宁依旧会在午夜梦回时惊醒。
想到那些伤人的话术,想到傅西庭有多痛苦。
于是手账就成了她仅有的发泄途径。偶尔还会点开置顶的聊天框,思索再三,试探着发送一两句。
总归微信拉了黑,姜疏宁便以为双向都无法收到消息。隔周一次,渐渐变成了每日的碎碎念。
再后来,傅西庭的身影消失在各大网页,他开始深入简出,消息越来越少,手账的内容渐渐变得稀缺。
时间一长,再小的风声也会传出。
江北商界大洗牌,城南宋家内部出现家主纷争,旧部认定宋家老三,新部簇拥宋家小公子。
作为江北最有操纵力的傅西庭一脉太子党。
以傅西庭为首,钟其淮唐忱与其余几家纷纷站队新家主,而傅老爷子却堂而皇之的站在了对立面。
傅家内部就此彻底撕破脸。
四九城向来水深,眼看风平浪静,可实则内里一团污垢。一次外出应酬,傅西庭的车刚行驶至半山腰,突如其来的小型卡车将轿车连连冲退数十米。
那两年间姜疏宁回去过一次。
就是得知这事之后。
可惜高级病房外,保镖围得水泄不通,纪衡领着一众医生每天查三次房,根本没有机会能偷偷探望。
出院那天,姜疏宁远远看了一眼。
傅西庭的侧影清瘦高大,额角还缠着纱布,血迹渗透,一看就知道并未痊愈。
保镖将他护在其中,直至走出医院。
傅西庭站在了马路边。
不知道他是在等待什么,只穿了件单薄的风衣,低垂眼睑,偶尔看看手机,也不走,就那样站了十几分钟。
眼看郑恒在旁边催促,姜疏宁才反应慢半拍地举起相机,镜头对准傅西庭的脸。
快门声响起时,他尤为敏锐地回了头。
目光凛冽地穿过镜头,在姜疏宁心头钝钝的割。
他瘦了好多。
念头浮现,姜疏宁的眼神涣散了一秒。
紧跟着,就意识到傅西庭看了过来,那双眼冰冷至极。
愧疚与无措疯狂蔓延。
姜疏宁的呼吸滞了一瞬,指尖掐紧了相机。
姜疏宁不敢待太久,趁他没反应过来,一个侧身,避开傅西庭的视线躲在了墙边。恢复如常的呼吸轻轻颤抖,心脏因为紧张在剧烈跳动,连眼眶都因为久别再见而发红。
那张照片被她洗了出来,妥帖地保存进了钱包。
同样的另一张,是在临城凉亭中他们的合照,姜疏宁笑吟吟地看向镜头,傅西庭侧眸盯着她。
眼底含笑。
照片被保护的很好。
只有边角起了一些毛边。
再次离开江北,姜疏宁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不再执着于得过且过,开始将自己的生活填满。爬山游泳、煲汤做饭,去冰岛短住过四个月,又在春天来临的时候,从多伦多经过。
她去的地方越来越多,取的景天南海北。
发布在外网账号上的风景照,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大抵是厚积薄发,临近年底的某一天,姜疏宁po出的冰川极光流星雨火出了摄影圈。
来年的五月初五。
姜疏宁人生中的第一场摄影展圆满落幕,名声四起,她如愿以偿的成为别人眼中的年轻前辈。
而事到如今,她的作品被拍卖时,已经不再需要再被人刻意抬价,也能轻而易举地以高价售出,成为拍卖场的宠儿。
在与傅西庭分别的第三年八月。
姜疏宁拿到规格极高的艺术摄影奖,风头一再被拔高。在所有人猜测她接下来会怎样吸金时,姜疏宁一声不吭,转头申请了无国界记者团队中的摄影师职位,前往叙利亚。
她像阵风一样。
丝毫不贪恋当前的美名,反倒是见过真人的粉丝们,曾惊艳感叹:姜疏宁有双像猫一样神秘的眼睛。
叙利亚的生活并不似从前那样闲适,多数时候战火四起,每天都有人在死去。在这里的小半年,姜疏宁的心态几乎发生了质的改变,所经历的一切令她变得勇敢自信。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总是转瞬即逝。
整日被奔波挤压着大脑,根本没有时间能够去怀念谁,就在姜疏宁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她会忘却一些事的时候。
www.youxs.org。
那一刻漫天尘土,四面八方的建筑迅速坍塌。
姜疏宁为了保护一对姐弟,石板砸中腰背。虽然当即被无国界医生营救,但姜疏宁仍是受伤过重陷入昏睡。
半只脚踏入死亡边缘的一刹那。
姜疏宁阖眸,看见一身黑的傅西庭向她奔来。
麻药的后劲儿刚刚退散。
姜疏宁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分不清白天黑夜一般,茫然失所地看着简陋的营帐与病床。
像是还在梦里,她看见了站在床边的傅西庭。
男人穿着黑色冲锋衣,不像平时用发胶打理一丝不苟的额发垂落在眉骨,几缕遮挡了眼皮。
冷白的皮肤衬得眸色极深,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姜疏宁说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
感慨、难过,以及失落的情绪糅杂成结,最后化作一道极浅的叹息,被她长长地吐了出来。
“是我在做梦吗?”
梦里的傅西庭神色复杂,始终没说话。
姜疏宁笑了笑,嘴角却不可抑制地朝下瘪去,委屈的像个孩子似的哽咽:“我就知道,不是在梦里你又怎么会来见我。”
“……”
“傅西庭,我伤口好疼。”
“……”
“也有点想你。”
越是想念心脏就越拉扯的疼。
这近一年的时间,姜疏宁扛着设备穿过战火,战胜了感染病,健健康康地走到今天这一步,挥散开所有旁枝末节,她才发现,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禁区秘密早已不再是那架琵琶。
而在好几年前,就变成了傅西庭。
世界奇景那么多,姜疏宁不知疲惫一般,看过冰川河流,见过近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大雪。
越是见多识广,越发觉自己有多渺小。
可无论经历过多少,万物随岁月河流改变了什么,姜疏宁都一如既往地,想念着傅西庭-
江北的冬天与苏黎世大相径庭。
姜疏宁回来的半个星期,市内接连飘雪,密密麻麻的雪粒子将整座城市覆盖严实。小区内的绿化带轻微抖动,就能落下三指厚的雪块。
昏天黑地的补完眠,姜疏宁接到何行之的电话。
当初姜疏宁刚刚抵达苏黎世,正是何行之交换读研究生的第一年,他比姜疏宁小一岁,很快热络起来。
第三年何行之结束交换,他回国后,也没有断了联系。
姜疏宁落地那天,何行之开车去接了她。
原本约好今天姜疏宁请吃饭,可外面冰天雪地,只是草草瞥过,姜疏宁都能感受到寒意。
“我不去。”姜疏宁把脑袋蒙进被子,皱眉说,“这天气出门能给人冷死,回头再说吧。”
何行之在那头笑得热烈:“不是我,是有份工作。”
姜疏宁打了个呵欠:“冬眠中。”
“……”
无奈之下,何行之直接道,“江北财经抛来的橄榄枝,他家新闻部小组长是我学姐,托我问问你呢。”
听到这个名字,姜疏宁地眼皮动了动,慢慢钻出来,拥着被子起身:“他们家不是一直都有御用摄影师,怎么会突然来联系我。”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来不来?”
“……”
何行之继续说:“你要不来我就回绝了啊。”
偏头看了眼窗户外的雪景。
姜疏宁咬牙:“来。”
挂断电话,她起床跑进洗手间。洗漱完,姜疏宁简单地描了描眉,上了层口红。
之前因为去叙利亚,姜疏宁把快到腰的长发剪到齐肩,回到苏黎世,半年时间头发又长到一半。姜疏宁觉得不太方便,剪短后染了个雾霾蓝的挂耳烫。
她把发尾卷了卷,拎着包出了门。
刚下楼,看到何行之的车停在路边,姜疏宁小步跑近,哈着气拉开了车门。
何行之笑开:“冷成这样?”
“还行。”姜疏宁哆嗦着指尖伸到暖风口,吹了会儿,等僵硬的手指变暖才问,“你那个学姐怎么知道咱俩认识?”
何行之扶着方向盘说:“我之前跟她说过。”
姜疏宁噢了一声,坐直往后靠去。
整天都没吃饭,她有些提不起精神。怔忡地望着挡风玻璃外的街景,又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地出着神。
何行之看向她,伸手从储物格里翻出巧克力,顺手递给她:“感觉你对财经金融行业挺上心的。”
姜疏宁撕着外包装:“为什么这么说?”
何行之:“那你为什么每次听到这两方面杂志的邀请,都会突然改变主意接受呢?”
“……”
闻言,姜疏宁稍愣,含糊道:“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
之后一路上鸦雀无声。
到了酒店停车场,何行之锁好车门,两人一起上了五楼。
姜疏宁吃了块儿巧克力,胃里浮现出饱腹感,虽然不是那么饿了,但依旧困倦不已。
电梯里,她连续打了四个呵欠后。
何行之偏头,也掩唇难忍困意。
见状,姜疏宁笑出声。
叮的一声。
电梯到了五层,停下后双开门缓缓向两侧滑开,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去,何行之才说:“笑什么?”
姜疏宁跟在他边上:“看你打呵欠觉得不可思议。”
“是个人都会困,这有什么。”何行之把玩着手里的钥匙,随口道,“难道你见过跟机器一样的人?”
姜疏宁微顿,思绪不由自主地跑偏:“那我还真见过。”
“……”
走廊光线明亮,木质地板泛着幽幽的光泽。
这家酒店内不仅有住房部,还有娱乐会所与雅间。姜疏宁跟何行之往前走,拐了个弯,再往前便是显眼的空中花园。
极宽的走廊被装饰隔板分开。
一侧是他们要去的用餐处,另一侧便是娱乐会所。
空中花园近在咫尺,稀薄的阳光穿过单向玻璃,没什么力道的落了进来。
姜疏宁正想询问还有多远的时候,隔板另外一侧,黑压压的一群人迎面而来。
格外强烈的压迫感伴随皮鞋的声音传来。
话到嘴边,姜疏宁又咽了下去。
直到行至尽头再转弯时,她听见身后若隐若现地传来两道低声交谈。
“您觉得今天这个方案能继续推进吗?”
“嗯。”
如薄雪般凛冽的嗓音破开空气,只是简短的一个字,就把姜疏宁的思绪拽回四年前,最后一次听见那人声音的场景。
“我不会再找你。”
“姜疏宁,你最好祈祷这辈子别再落进我手里。”
脚步骤然停滞,姜疏宁回头。
朦胧的不规则面玻璃后,根本没有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而刚才那声“嗯”,比起缘分,姜疏宁更相信幻觉。
“阿宁?”何行之在不远处诧异地喊。
姜疏宁念头渐收:“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重逢!
虽然你们不评论,但我还是要发红包(我好气
第43章 难驯
结束了傍晚的应酬, 钟其淮在发小群里发了个定位,傅西庭开车往那边而去。
晚间高峰期,车子被堵在其间进退不得。
傅西庭也不着急, 一手握住方向盘, 身子闲散地往后靠,左手捏了根烟时不时地吸一口。手肘搭在窗沿边,露出白色衬衣边缘下, 干净的腕骨与指节。
道路两侧的霓虹灯洒落,在傅西庭的脸上切割成线,斜斜的一条,将他的脸分成了两个区域。
最后一口烟雾吐出, 傅西庭收回手,抽了张湿纸巾, 慢条斯理地擦拭中指与食指的骨节。
红灯跳过,前方的车辆开始挪动。
傅西庭抬眼紧盯前车, 旁边车道忽而响起一声鸣笛。
他侧目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短发女生坐在副驾驶, 眉眼弯弯地同他打招呼。
视线瞥过对方, 傅西庭正要收回视线。
女生笑吟吟地举起手机, 屏幕亮着她的软件二维码,满眼都写着想要认识他的意思。
傅西庭的眼在她的头发停留一瞬,随即挪开目光。
下一秒, 车子向前行驶, 车窗被升起。
窗外的一切都被阻隔,傅西庭眼神极淡, 一脚油门右转进了辅路, 很快抵达会所门口。
钟其淮的跑车停在路边, 颜色酷炫。
傅西庭下车后,将钥匙抛给朝他走来的泊车员,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上了二楼,推开包间门。
正在玩牌的纪衡瞥他一眼:“来这么迟。”
傅西庭言简意赅:“堵车。”
“……”
听他这语气,纪衡纳闷:“谁又招惹你了?”
“你懂个屁。”钟其淮踢他,“我看你最近跟那谁走的挺近啊,她没跟你说情况?”
纪衡:“跟谁走得近,别胡说。”
几年前自从纪衡找戚灵要手机号之后,两人就有间断但持续的联络,这事儿是小圈子里几乎透明的秘密。虽然傅西庭并未表现出不满,但纪衡仍是不敢在他面前说起心上人。
况且戚灵对他似乎没意思。
过去四年,要答应早就答应了。
纪衡眼神犀利地瞪向钟其淮,小声骂他:“你是不是纯粹给我找事儿呢,傻逼。”
“嘿你找死?!”钟其淮揪过抱枕,两人幼稚互殴。
会所包间内播放着舒缓的纯音乐,暗色的灯光摇摇晃晃,乍眼一看颇有种纸醉金迷的逍遥。
傅西庭靠坐在沙发。
对刚才的几道哑语无动于衷,阖眸并未搭理他们。
闹够了,钟其淮才庡?拽了拽衣领轻哼,扭头问傅西庭:“前几天我听说宋致寒心动的那块地,被他三叔截了?”
“算是吧。”傅西庭淡声道,“人家找了关系,提前走完手续把地批下来了。”
宋致寒就是城南宋家小公子。
今年刚满二十三岁。他父亲作为上任家主,意外去世后,起初立下的遗嘱因为各方面原因被废除。
眼下作为宋家新家主唯二的人选,宋致寒的手段过于稚嫩,若是没有外力帮衬,只怕早被豺狼虎豹分食而尽。
“这事儿你怎么想?”
傅西庭抬眼,凉薄的眼神在灯光下愈发冷沉:“我可没看出来宋家老三能有这脑子。”
“被人当枪使了呗。”
听着钟其淮懒散的声音,傅西庭轻哂:“你都能看出来,别人看不出来?部分人到现在还装聋作哑,不就等着宋家老三这傀儡上位,好刮点油水。”
“……不是。”钟其淮不满,“你要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
纪衡低低地笑:“五哥是夸你聪明呢。”
“去你的。”
话题又被扯远,钟其淮见好就收,正色道:“咱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你说传视那位到底想干嘛?”
“借刀杀人罢了。”傅西庭交叠双腿,“明面是扶宋家老三上位,想的是拉我下水。借力打力这一手他玩的比谁都溜。”
纪衡对这方面并没有研究,但跟他们玩的久了,多少也能听懂一些。摇头轻啧:“你说他何必呢。”
傅西庭眼眸沉沉:“我也想知道。”
“这都他妈斗了快四年了,他还不放弃。”纪衡说,“不过你俩斗智斗勇他也没啥损失,这老头子的确是个厉害角色。”
钟其淮摊手:“这可是五叔都甘拜下风的人物。”
提起傅濯,傅西庭扫了眼钟其淮。
虽然没多说什么,但光是眼底薄薄的一层凉意,就足以让人内心发憷。好在钟其淮并不怕,挥挥手道了声歉。
突然想起别的事情,钟其淮问:“对了,明晚那金融商会你去参加吗?去的话咱俩一起。”
“没兴趣。”傅西庭神色散漫,“让唐忱陪你吧。”
钟其淮面色无语:“说到唐忱这个逼我就来气。谈个对象跟他妈被糊上胶水儿了一样,整天粘着人小茉莉。”
“你懂个屁。”纪衡回头看了眼,“他好不容易把我姐放下了,还不能让人恩爱恩爱。”
“……”
话音刚落,会所门就被推开。
唐忱拉着许茉莉走进来,行至纪衡身后,掌心带风似的挥向他脑后:“我听见了。”
“哥我错了。”
包间内的气氛瞬间被拉高。
四个人打了会儿牌,眼看时间刚过九点半,钟其淮还想喊服务员上两瓶酒。傅西庭兴致缺缺,捋了捋袖口起身。
“行了你们玩,我走了。”
钟其淮拽住他:“这才几点你就走。”
傅西庭:“我回去睡觉不行?”
“没有性生活的人不配睡这么早。”钟其淮说完,就意识到说错了话,抿抿唇,“唉不是我意思……”
拂开他的手,傅西庭神色寡淡道:“回头再聚。”
“……”
等人彻底出了包间,纪衡倾身捡了两颗枣儿,直接砸在钟其淮的胸口:“你今晚是找抽吗?五哥还需要你给回忆?”
“我他妈不就嘴瓢。”
“……”
钟其淮越想越气,搓了下脑门:“操!”
四年前逊江科技安全系统忽然被攻击。
虽然傅西庭回来后,在几个小时里稳住大局力挽狂澜,但公司不免被大放血。
合作方的违约赔偿,以及名誉受损,林林总总加起来,逊江那年共损失了十五个亿。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傅西庭几乎都住在公司。
没白天没黑夜,直至次年五月底,才将所有的工作悉数收尾。而逊江的名誉问题,去年堪堪出现转机。
几个朋友都清楚事件缘由在谁。
监控录像清楚分明,况且出现问题的第二年年初,攻击系统的林立便被缉拿归案,口口声声称他一人所为。可之后他们都知道,傅西庭曾经单独去见过他。
那人直言是姜疏宁唆使。
这一切对傅西庭都极度不公。
朋友义愤填膺,当事人却毫无动静,补发三倍加班奖金后,严严实实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
自从姜疏宁走后,傅西庭整个人像被抽走了主心骨。
不再像以往那样生机勃勃,甚至比遇见姜疏宁前,还要冷漠阴郁。
从前组局时,傅西庭偶尔还能逗趣,毒舌地怼一怼钟其淮。可现在的状态不能说不好,只是过分的萎靡。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像姜疏宁从没来过-
第十七届江北金融交流酒会在灵域大会堂举办。
本届邀请了各行各业有名望的大佬,而姜疏宁作为江北财经报社的特邀摄影师,与记者一起入场。
三人在门口进行了登记,跟随侍应生的脚步,去到了主办方划分给他们的位置。
今天停雪,但积雪未化,裹着冷风吹来的时候,仍旧会让人有种迎面扑来雪粒子的错觉。
羽绒服行动不便,姜疏宁穿了件黑色大衣,紧身高领毛衣的腰背处贴了三个暖宝贴。小脚牛仔裤勾勒出细长的直腿,尾部没入黑色皮靴里。
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安静地调试仪器。
这几年在外的经历,让姜疏宁在陌生环境下愈发沉默,耳边回荡着今晚会到场的大牛,以及近两年江北的新贵们。
忽然间不知怎么,说到了傅西庭。
“最近宋家那两位打得火热,还不知道谁赢谁输呢。”
“我赌一波傅西庭。”男记者说,“反正自从四年前逊江那次恶战之后,我就深深地被这个人折服了。”
“就是说啊,领导指挥力那么牛逼怎么可能输。”
“你们说他今晚会来吗?”
“我感觉不会。”
姜疏宁默默听着,眼睫微动。
四年前的那件事她是后来从戚灵口中知道的,因为时间节点过于巧合,所以刚刚得知,姜疏宁就敏锐地意识到真相。
不可否认,傅老爷子这一计环环相扣。
哪怕是缺了其中一环,算计都无法圆满。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前往叙利亚之前的三年时间里,姜疏宁始终不敢回国。
设备参数已经调试的差不多了。
姜疏宁的手依旧按着按键,装模作样地从那几人的话术中,挑挑拣拣,试图寻找到有关傅西庭的足迹。
酒会如期而至,几名记者纷纷散去。
姜疏宁拿起相机回到自己的位置。报社记者告知了她今晚要拍的素材,酒会一开始,姜疏宁便沉浸其中。
因为提前知道了傅西庭或许不会来的消息,在整个交流会现场,姜疏宁跟着记者四处奔波,毫无顾忌。
直到酒会进行到一半。
记者前去采访某位金融大亨,姜疏宁拿着相机跟上去,找准角度先随便拍摄了两张找手感。
而后正式开始时,她与另外一名记者分工合作。
率先拍摄完,旁边有两位投资商并肩走过。这边角落里有些崎岖,姜疏宁索性后退一步,站进展道口。
她垂眼翻了翻相机里的存货。
听见记者那边喊她过去:“姜老师。”
姜疏宁抬头,即将准备提步跟上。
只见另外一侧展道的休息室门忽而打开,热切明朗的笑声传了出来,吸引了这周围的一众注意力。
姜疏宁也毫不例外。
于是她脚步微停,侧头看了过去。
这次交流酒会的主办方先一步从房间走出来,他的身子稍稍侧过,明显里面还有个人。
姜疏宁不认识,也并不好奇。
视线刚刚收回一半,又仿若磁石相吸,瞬间挪了回去。
傅西庭跟在主办方身后,走出房间。
在某一刻,他们骤然四目相对。
空气变得稀薄,两人谁也没有兀自移开眼。姜疏宁痴愣地看着他,傅西庭却脚步未停,直直朝她走来。
廊间的风清晰地飘进姜疏宁脑子里,混沌周转,如同龙卷风一般,将她这么多年在外,始终冷静理智的思绪搅得混乱。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姜疏宁的呼吸滞住,在发现与傅西庭距离拉近的刹那间,霎时回过神。她绷直了后背,脑子告诉她赶紧装没事人转身离开,可眼睛与行动却迟迟说不。
姜疏宁的手指扣紧相机边缘。
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始终对视着,傅西庭的眼里毫无情绪。
就在两人马上迎面相撞时,肩头忽然被轻拍了下,姜疏宁反应慢半拍地回头。
报社记者笑眯眯地说:“姜老师,这边还有两位哦。”
姜疏宁喉咙吞咽:“……好的。”
恰逢此时,一前一后两人与姜疏宁擦肩而过。
姜疏宁轻微偏过头。从察觉到她存在的那秒起,始终没有错开目光的傅西庭,眼下关注点已经不在她身上。
姜疏宁目不斜视,看见傅西庭径直从自己身侧走过,漠然又高高在上,比初见时的距离还要遥远。
兜兜转转,他们又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宽阔视野中,高大清俊的身影朝对面的年轻女人迎去,大约是合作方,女人满脸笑意地伸出手。
而傅西庭握住她的指尖,停留两秒后松开。
姜疏宁眼睫低垂。
人影经过时带起的风萦绕在她鼻边,一股淡淡的,却难以让人忽视的女士香水持久留香。
一阵鼻酸,姜疏宁喉咙微哽。
他有别人了吗?
他是有,别人了吗……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捏,继续红包。
我可真是太爱你们了,懂我的意思吗?
然后在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日子里,我钮祜禄见星帘要祈求,你们看专栏这个作者她又美又勤奋,那么多预收真好看呀,难道不值得你们收藏一下吗(扭捏
第44章 难驯
刚分开的时候, 都以为过往会随着历史长河被淹没,时间转瞬即逝,一切都变为浅色。
觉得自此天高海阔, 绝不会再有重逢一日。
也认为记忆尘封, 偶尔再被拎出回想,未来某天也只不过会低低感慨一句:原来我爱过这样的男人。
可在那场地震之后。
姜疏宁才发现爱过这两个字不切确,于是她抱着惴惴不安的念头, 重新跑了回来。
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直到再相见的这一刻,姜疏宁恍然察觉,她脑海里那些回忆从来没有变过,依旧如过往鲜活。
想到夏日午后, 烈日阳光透过玻璃窗,摇摇晃晃地落在地板上, 室内冷风阻隔了外头的炎热。傅西庭穿着家居服,她侧身坐在柔软的地毯, 趴在他膝头闭眼午睡。
有次两人做的太狠,姜疏宁着凉肚子疼, 好不容易睡着, 感觉到脸颊被人轻轻抚过。她睁开眼, 傅西庭一手撑着脑袋,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角安抚她。
眼下突然偶遇,因为不可跨越的一千四百多天, 明明记得前一秒还在纠缠亲吻的人, 却彼此相顾无言。
看着与自己宛若陌生人般错肩的傅西庭。
姜疏宁很想跟从前一样,无理取闹地凑上去挽住他, 笑着向对面那个明显有好感的女人表示占有欲。
然而时光无法回溯, 过去成为泡沫。
甚至连吃醋, 姜疏宁都没有资格。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曾经为了他特意回国,隔着镜头都不敢对视的姜疏宁,此时却敢分寸不落地望着傅西庭。
拒人千里的气质,身型挺拔高大,定制版的手工西装将男人的肩线衬得愈发优越。侧脸清隽,流畅的下颌线,无一不昭示着这些年来,上天始终是眷顾这个人的。
只是背影清瘦了很多,看上去格外冷漠矜贵。
走在前头的报社记者回头看了眼,诧异地喊道:“姜老师,地点在这边哦,您跟我来。”
姜疏宁收回视线,睫毛轻眨:“来了。”
跟上去后,姜疏宁耐心地跟拍了几张采访过程中的照片,忙了会儿,才感觉到被大片空白挤压的大脑恢复清明。
思绪开始重新运作,窒息感消退。
姜疏宁不经意间回过头,然而傅西庭早已不知所踪。
怅然若失的烦闷涌上心尖,姜疏宁低下头,抿着唇抠了抠相机外壳。指尖泛着青白,她忽然有些看不起自己。
明明回国就是为了重新靠近。
偏偏再遇见,就又一次瑟缩了回去。
但转念想了想,能在对视的那瞬间没有后退,姜疏宁觉得这已经是很大进步了。
唉。
可是有什么用呢。
这些想法并没有安慰到她。但姜疏宁想,如果再有一次,她肯定不会像刚才那样,只傻傻看着对方。
姜疏宁叹息。剩下的半场活动,她都像被点了穴一般,心不在焉地跟着走完全场。
酒会临近散场,姜疏宁去了趟洗手间。
剩下的两位报社记者在整理仪器,旁边忽而快步走来一名侍应生,拍了拍女记者的肩膀:“请问是姜老师吗?”
“啊?姜老师去洗手间了。”女记者朝那头看了眼,“你找她有事儿吗?”
侍应生颔首:“休息室A013有位客人在等她。”
“那我一会儿帮你转达吧。”
侍应生走后没多久,女记者突然接到小组长的电话,刚才将素材发了过去,组长核验后发现还缺一些内容。
于是挂断电话,女记者又扛着话筒混进了人群。
……
休息室A013内。
傅西庭倾身坐在沙发上,桌边放了一杯香槟,他伸出两指压住杯托来回晃动。头顶璀璨的星光跌落,杯内的液体宛若夜晚海面的波浪,熠熠生辉。
郑恒走进来:“老板。”
“人呢?”
郑恒:“酒会现场已经没人了。我打听过,江北财经报社的人早早就走了,姜小姐不在场。”
“……”
米白色花纹墙纸上,挂着的黑色钟表滴滴答答的转动。
从郑恒交代侍应生前去告知,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小时,现场的人全都散尽,却也不见姜疏宁踪迹。
她就这么不想看见他?
傅西庭嘴角轻扯,眼底浓郁的戾气起伏游荡。手指一点点撤开杯底,中指忽而用力,稳稳将高脚杯推离二三十厘米。
酒水荡漾,泼了几滴在桌面。
看到这一幕,郑恒垂首噤声。
傅西庭面无表情地起身。绕开沙发,走到门口时,随意地推开面前半掩的门。
砰的一声。
门板砸在墙面,与此同时,傅西庭低低哂笑,语调不近人情地道:“的确是我太惯着她了。”
“……”
郑恒被这碰撞声吓了一跳。
只知道有人要遭罪了-
从洗手间出来,姜疏宁在会场里绕了一圈,没找到报社那两位记者,便在旁边的休息区坐了会儿。
直到酒会即将结束,他们俩才匆匆回到这边。
女记者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然拍了拍脑袋:“哦对了!姜老师,刚才有人过来带话,说休息室A03有人在等您。”
姜疏宁诧异:“说等我吗?”
“是的。”
闻言,姜疏宁只停顿了一瞬,立马将摄影包装好,低垂的眼睫遮挡了她并不平静的心情。
声线隐隐颤抖地问:“是谁来带的话?什么时候?”
“半小时前了。”女记者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对不起啊,我刚才忙的把这事儿忘记了。”
姜疏宁哪里还有心思跟她计较。
想到可能是傅西庭,内心的雀跃就有些压不住,姜疏宁恨不得立马飞过去。朝那两人挥挥手,转身跑进展道。
经过长长的展道,右拐后到了休息室长廊。
姜疏宁看着门板上的数字,眼睛亮晶晶地,一个一个找过去后,最终停在了女记者告诉她的休息室门前。
走廊没有暖气,哈出的热气都变成了白雾。
姜疏宁呼吸微喘,抬手顺了顺心口。像是奔赴心爱人那样,抓了两下头发,又舔了舔嘴角,深吸一口气。
门板被她敲响。
停顿片刻,见里面没有动静。
姜疏宁犹疑地再次抬手。
又等了会儿,休息室里依旧毫无异动。
姜疏宁抿了抿唇角,按住门柄,缓缓下压推开门。门缝逐渐拉大,姜疏宁微微滞住的鼻息,在看见空无一人的休息室时,再度缓过来,心里控制不住地溢出落寞。
良久。
姜疏宁扶着门框悄悄探头,迟疑地问:“有人在吗?”
“……”
姜疏宁喉咙吞咽:“傅西庭。”
“……”
还是没有人。
姜疏宁眼底的欣喜逐渐淡却,面上的表情一时间也有点支撑不住,丝丝缕缕的压抑浮现。
她忍不住失落。
走廊里安安静静,只有偶尔几道工作人员的脚步声传来,回荡起的时候,仿若撞在姜疏宁心口。
她后退一步,将休息室的门拉上。
转身走了出去。
报社的两个记者还等在外面,姜疏宁收敛好情绪,快步迎上去主动说:“你们先回吧,我去附近走走。”
“那您路上小心。”
“姜老师再见。”
告别后,姜疏宁顺着回家方向的路慢慢往前走。
冬日的夜晚寒意刺骨,裸露在外的鼻尖被风吹的泛红。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天气冷,姜疏宁眼睫潮湿。
路灯下,细碎的光芒闪烁着。
这场景莫名让她回想到,刚跟傅西庭有交集的那个夜晚。她浑身难受,打不到车,也是这样百无聊赖地走在路上。
后来车笛鸣响,傅西庭出现在眼前。
回想过往,她生命中似乎有过很多次,傅西庭都像是天神一样降临,让她的状况不会过于难堪。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
或许都变了。
思绪刚飘到这里,姜疏宁听见身侧传来刹车声,心思微动,稍稍回过头,她看见了一辆黑色轿车。
姜疏宁的心跳逐渐加快。
下一秒,车窗降落。
何行之出现在她的眼前。
姜疏宁:“……”
眼神黯淡的太过迅速,甚至隐约流露出一丝责备。何行之对上她的视线,眼皮霎时一跳:“你这是什么表情?”
姜疏宁:“心塞的表情。”
何行之被气笑:“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也不是。”姜疏宁慢吞吞地往路边走了两步,老实道,“主要我正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突然出现,影响了我的判断,让我觉得很不爽快。”
何行之无语两秒:“那我是不是还得请吃个饭赔罪?”
“大可不必。”
多年来的交情让两人相视一笑。
姜疏宁别开脸,唇角勾起:“你怎么在这儿?”
“我路过。”何行之敛了面上的笑意,“我学姐打电话给我说你没让他们的人送,正好在这边,就想着碰碰运气。”
感情方面姜疏宁一贯迟钝。
当初在苏黎世工作室,因为业务太过繁忙,姜疏宁一个人无法兼顾,便找了个金发大学生兼职。
对方长的白白净净,一双蓝色眼睛格外迷人。
因为喜欢她,曾经连续数次明示暗示。
但无奈表示的较为隐晦,姜疏宁看不明白,但又觉得他似乎有话不好开口,思来想去以为是缺钱。
于是每次的示爱,都只能获得一次加工资的回应。
后来男生发现姜疏宁太难追,离开的时候,曾经伤心欲绝地跟她表了白,并诉苦了她的铁石心肠。
至此,姜疏宁才明白他的心意。
明明脑子那么聪明,她却始终看不懂别人的示好。
也或者是这二十多年,姜疏宁所有的弯绕心思,全都用在了傅西庭身上。于旁人,只剩下直来直往。
所以此时听见何行之这番话,姜疏宁也并未察觉出异样,点点头说:“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吧。”
“那我送你?”
姜疏宁笑着后退:“不了,我想散散步。”
明白她的意思之后,何行之并未强求。
等到车离开,姜疏宁才哈了口气,双手插兜往回走。
冬天的夜生活也依旧丰富。
走到小区附近的时代广场旁,姜疏宁看到好几个男生蹬着滑板玩的飞起。一颦一笑间,周遭飘动着白气。
少年们青春洋溢,眼角眉梢都是张扬。
脚步微微停顿,姜疏宁猝不及防地想到,很久之前在奥森花园书房里看到的那张合照。
傅西庭彼时模样,并不比他们差。
发觉自从与傅西庭重逢,姜疏宁的脑子就被他占据,思绪如同海绵,这人像水一样疯狂挤进来。
分毫不留的全都占满。
姜疏宁叹息,收回视线快步朝家走去。
这边的房子是姜疏宁半年前买的,刚从叙利亚回来,她就做出了回国的打算,让戚灵提前看了这套。
当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偷拍视频与那十五亿还仿若一把刀悬在头上,可姜疏宁有了想法后,就莫名坚定,不想再继续留在苏黎世。
也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回来,很想见傅西庭。
比起视频泄露,当下一切荣誉尽毁,三年半的时间已经告诉了她该怎么抉择,受够了看不见傅西庭的日子,也无法接受被他厌恶。
于是在二者之间,姜疏宁选择了前者。
她想勇敢一次。
哪怕是无数次的相遇都被当做陌生人。
路灯斑驳的小区外,对面是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左拐是时代广场,右拐是风景公园。
地理位置极好,唯独九点后公园外的拐角处会灭灯。
右侧道路时常黑暗。
正是因为这样,姜疏宁并未察觉漆黑的道路边,停留了一辆与夜色融合的顺数车牌的迈巴赫。
刷卡进了门。
摄影包压得脖子有些疼,姜疏宁一边低头摘下来,一边走上台阶,拉开一楼玻璃门走入大厅。
等电梯的过程中,姜疏宁揉了揉脖颈。
突然想到什么,她翻出手机,打算给戚灵发个消息,约明天来家里吃饭。
谁知她刚解锁屏幕,旁边的安全通道口,就传来沉闷的碰撞回响,以及身后玻璃门被风扇动的声音。
姜疏宁随意地瞥了一眼。
视线回到手机上,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她抬起头,目光下意识落在电梯旁的金色反光玻璃面上,影影绰绰间,姜疏宁看到大厅走进一道黑色人影。
男人身形颀长,大衣被步伐带的扬起。
错落有致的脚步声撞击着姜疏宁耳膜,那人似乎同样有预感,眼神稍稍偏转。两人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在玻璃中对上眼。
压迫窒息的氛围席卷。
距离越来越近,姜疏宁屏住气息。察觉到不安全后想要迈脚避开,却在看见那张脸的一刹那,静止在原地。
玻璃里的傅西庭脸色冷沉。
下一秒,她的胳膊被用力抓住。
电梯很快到达一层,里面走出的母女俩同时垂目,看见了地毯上掉落的手机。
女人上前捡起,四处张望:“谁的手机?”
“……”
无人应答。
一直到女人牵住女儿,将手机放在旁边的失物认领台,她们走出大厅,安全通道内才发出异动。
黢黑的通道口。
姜疏宁被傅西庭拖进来后,里面的声控灯顿时亮起,与此同时,格外浓烈熟悉的雪松气息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双手被桎梏在身后,她整个人被怼在墙上。
身前的人影一动不动,猩红眼眸死死盯住她,狠戾到仿佛试图从姜疏宁的脸上搜寻到某种痕迹。
撞上他的眼,姜疏宁膝盖一软。
外面的电梯开门声响起,推拒的动作立时顿住,两人的目光紧密胶着,像跨越千山万水后相逢的故人。
声控灯忽而暗下,姜疏宁的呼吸也随之停滞。
因为她看见傅西庭猝然凑近。
姜疏宁下意识闭眼,然而料想中的吻并未降临,只有傅西庭的呼吸细密地打落在她的脖颈处。
外面趋近安静。
耳畔落下一道极轻的笑,姜疏宁抬眼,只见傅西庭缓慢嗅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动作细致,好似在检查有没有别人留下的气味与痕迹。
姜疏宁的手指慢慢收紧。
检查完之后,傅西庭才直起身,垂落的眼中冷森又阴狠,全然不似从前面对她时的温柔小意。
像猛兽露出最原始的野性,一字一顿。
“长能耐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看你看你看你能不能沉住气!可是我好爱(猛男脸红
来惹,继续红包啦啦啦。
看到预收和作收被收藏了,谢谢大家,太高兴了!
第45章 难驯
“长能耐了是吧。”
话音刚落, 姜疏宁就察觉到下颌覆上一只手,随即下半张脸被牢牢固定在虎口处。
傅西庭的指节带着层薄茧,略有些硌人。
姜疏宁下意识移开脸, 可惜上下失守, 她只能被迫抬头,瞪大眼睛看他。到嘴边的软话也因此变硬:“没能耐。”
“是吗。”傅西庭全然不信,轻嗤, “姜疏宁,别跟我玩什么鬼把戏,这套对我没用。”
他的眼神毫冰凉到了极致。
饶是起初就做好了准备,可被这么看着, 她仍旧觉得心口发麻,一股股的委屈直往脑门冲。
姜疏宁觉得这波情绪有些奇怪。
当初蓄意接近的是她、先放手的是她, 甚至连说狠话的人都是她,现在有什么资格难受。
可几年前被他养的太娇气。
此时傅西庭态度变化, 姜疏宁难免有些受不住。
原先设想的所有场景统统被掀翻,www.youxs.org。
姜疏宁呼吸急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四目相对间。
通道口的灯忽然熄灭, 傅西庭眼底的幽幽光芒看起来充满邪气:“听不懂是吗?”
“……”
傅西庭:“那我今晚好好教教你。”
话音刚落, 傅西庭松开她下颌的手直接下移, 毫无调情意味地扣住她的腰。掌心再度往下,抚过被长款大衣挡住的曲线。
感受到他的动作,姜疏宁睁大眼。
睫毛轻轻颤抖。
傅西庭倏然低了腰, 两人目光碰撞。
紧跟着他的唇角扬起并不友好的弧度, 姜疏宁还没能反应,下一秒, 眼前景象顿时颠倒。
姜疏宁被他扛了起来。
一阵眩晕后, 姜疏宁不可置信地动了动胳膊, 仍旧被紧扣的双手不停扭曲挣扎。
然而傅西庭根本不为所动。
安全通道门被他打开。
电梯外,站了四五个等着回家的人。听见动静后,滑动的手机都变得不好玩了,纷纷震惊地盯着他们俩。
姜疏宁的视线与其中的年轻男人对上。
那人满面错愕:“我操!这么野吗?”
姜疏宁:“……”
充血的灼热感立马上了脸,姜疏宁的脑子钝钝的疼,压根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保安小跑出来给傅西庭刷卡开门,并且殷切地附赠一句“傅总您辛苦了。”
操。
这他妈到底谁辛苦啊。
后排车门被打开,姜疏宁的身子被放下,傅西庭手掌压住她的后脑勺,而后被塞进车座。
她反射性地借力坐起来。
不料傅西庭早有所觉,单膝跪在皮椅边沿,跟着挤了进去。
画面极度引人遐想连篇。
姜疏宁耳根滚烫,忍不住连连后缩:“你干嘛!”
“怕什么。”傅西庭一手拽住她的胳膊往怀里扯,嗓音低沉喑哑,“反正不会在这里办了你。”
浑身一个激灵。姜疏宁拿手背推拒傅西庭的肩:“你是变态吗?你到底想干嘛啊。”
傅西庭的手绕去后侧,指尖没入她的发根往后抬,凛冽气息簌簌飘落:“你说我想干嘛,嗯?”
“……”
傅西庭笑:“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话?”
闻言,姜疏宁立时抬起眼。
www.youxs.org,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可目光如有实质。
极度阴暗地盯着她。
姜疏宁哑口无言。
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她当然没有忘记,更甚至于这一辈子都忘不掉,可此时被傅西庭追问,姜疏宁怵到不敢吭声。
生怕只要说错一个字,等待她的就是万丈深渊。
况且傅西庭的情绪似乎并不平稳,姜疏宁越发不敢随意开口。索性咬着下唇,岔开话题:“你能先放开我吗?”
“放开你?”傅西庭见她这么说,唇角轻抬,居高临下地低声喃喃,“看来是真忘了。”
姜疏宁胆战心惊地挣了挣手腕。
安静两秒。
傅西庭忽然撤出后排车座,抬手关门,绕过车头预备上车,姜疏宁隐约察觉到事情走向逐渐跑偏。
于是她迅速爬到右侧车门跟前,作势要下去。
可惜傅西庭折回堵在门外,站在那儿如一道墙。
不远处小区里的万家灯火迎面照亮了他的脸,姜疏宁仰头看见,傅西庭表情不耐地啧了声。
双眼写满不爽。
被这个眼神戳中,姜疏宁呆愣一瞬。
下一刻,傅西庭的手按住她的肩膀迫使转了个身,随后整个人趴在车座,傅西庭的胸膛也紧紧贴了过来。
www.youxs.org。
这个姿势从前经常用,然而此时明显不该是想这些的时候。但姜疏宁的脑海中,仍旧不受控制地,切换出无数个窗口,www.youxs.org。
意识到自己愈发吃傅西庭这一套。
姜疏宁咬了咬舌尖,强迫抽离开思绪,用力蹬向傅西庭的膝盖,忍不住骂:“靠!你这个大傻逼,松手啊。”
“松手?”傅西庭扯掉领带,“等着你逃跑吗?”
手腕被捆绑的异物感越发浓烈。
姜疏宁只动了动小臂,两只手就已经被傅西庭绑住,领带打了死结。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车门无情关闭。
迈巴赫疾驰在路上。
起初姜疏宁不服软地骂了他几句,可得到的回应,只有傅西庭沉默的呼吸声。
到后半段路程,姜疏宁也累了。
早起她就对接报社工作,晚上全场奔波后,又散步回家,现在脚后跟完全麻木。
姜疏宁偏过脸,将脑袋垫在真皮座椅上,安静地闭上眼。
傅西庭开车一向很平稳,从前每次坐他的车,姜疏宁都会在半路睡着。
这次也并不例外。
像是找到了最熟悉的那个避风港。
困意来的尤为猛烈,姜疏宁的呼吸渐渐变匀,双腿蜷缩在坐垫上,耷拉着眼皮睡了过去。
临近分岔路口,红绿灯亮起。
傅西庭的视线扫过后视镜,放缓速度,提前踩下刹车慢慢尾随前车停稳。等待通行的过程里,他的眼分寸不差地透过镜子,盯着姜疏宁的背影。
仿若看不够一样。
傅西庭眼底的情绪几乎快要压不住,晦暗不明,如波涛汹涌的浪潮卷向姜疏宁,浓郁到瞬间能将她淹没。
红灯闪烁在最后几秒。
傅西庭喉结滚动着,一如好几年前的那个晚上,字眼在齿间滚过:“小白眼狼。”-
车子在楼下停了快四十分钟。
傅西庭站在寒风里抽了将近有半盒烟,腿边的垃圾桶烟头存放盒里,堆满了烟蒂,旁边还有零星几片烟灰。
看了眼腕表,傅西庭碾灭烟头。
挥开面前悬浮的烟雾,他走到左侧车门跟前,从外面打开,垂落的眼寸寸扫过姜疏宁的脸。
大概是车内温度高,她睡得满脸通红。
傅西庭皱了下眉,下意识抚摸她头发的手突然停顿,而后不轻不重地拨了拨姜疏宁的脑袋。
“睡够没有?”
“……”
姜疏宁的眼皮动了两下。
刺目的光穿过树梢,直直照在她的眼睛上。
傅西庭往旁边挪了一步。姜疏宁勉强睁眼,困倦地起身打了个呵欠,刚想伸手蹭蹭鼻子,胳膊的拉扯感令她清醒。
姜疏宁侧头:“你还不给我解开吗?”
“为什么要解开?”傅西庭一手撑着车门,指尖敲了两下催促,“赶紧下车。”
思绪忽地回到那年四月。
姜疏宁抿唇,缓慢地往车边挪动。小心思在脑海中飞快旋转,她垂目盯着地面,牙齿咬了下唇内软肉。
胳膊不经意刮上车门,上半身猝然朝门外载去。
傅西庭眼底迅速闪过一抹异色。
生生止住了上前的脚步,预备扶她肩膀的那只手,也凭空停下,掌心朝向对面,抵住了姜疏宁的脑袋。
“……”
姜疏宁徐徐抬眼,满脸都写着“你在干什么”。
傅西庭索性将她一把拽出来,等到人站稳后才放开手,皱眉不悦地问:“又想跟我碰瓷?”
被一句话怼的收敛了满腔柔软。
见他转身就走,姜疏宁默默跟上去。低头兀自思索着,傅西庭现在是真的变了,不再买单她从前的那些小手段。
可走了两步,姜疏宁又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跟着他走。
思及此,姜疏宁下意识转身。
然而傅西庭轻嗤一声。
三两步追上后,右手从后往前绕,停留在她脆弱的咽喉处,轻轻一捏就将人拨了回来。
他弯腰把姜疏宁打横抱起。
腾空的那一刻,姜疏宁轻呼了一声。傅西庭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指尖剐蹭过她衣服下瘦削的肩头。
灯光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姜疏宁的手被绑住,只能斜斜侧身,贴近他的怀里。而有关这个怀抱的记忆过于久远,姜疏宁没忍住,脸颊蹭过他胸口。
傅西庭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一拍,低下眼睑,眸间闪过微弱的光亮,喉结上下滑动。
这几栋楼是联森去年开发的高档楼盘。
自从姜疏宁离开,傅西庭再没回过奥森花园。几年间除却办公室,这里靠近明盛,反而成了他住的最多的地方。
一户一梯的门开合。
穿过三米走廊,傅西庭勾住姜疏宁腿窝的那只手,略略抬起输入指纹。
房间没开灯,一片漆黑。
姜疏宁眼神好奇地偏头去看。
身后门锁碰撞声传来,紧随其后的,是并不在预料中的压制感侵袭,她的身子被贴上门板,肩头落下一只手。
不疾不徐地剥掉了她的外套,www.youxs.org,格外冰凉。
姜疏宁难忍战栗。
齿关颤抖地紧咬住,感受到陌生又熟悉的触碰后,喉间传来一道低低的呜咽:“傅西庭……”
“……”
脖颈处的呼吸停顿,傅西庭笑起,嗓音冰冷:“才到这儿你就怕了?姜疏宁,当初你又是怎么敢的。”
听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但姜疏宁还是啜泣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宛若正中傅西庭雷区,掐住姜疏宁腰间的手用力,几乎想也没想,偏头咬住她脖颈处的皮肉。
明明呼吸滚烫,可动作丝毫不温柔。
好似要撕破她的血管,将她生吞活剥。
姜疏宁腿脚发软,www.youxs.org,抿着唇角死死压抑着因为疼痛而差点发出的轻哼。
两人的呼吸重的此起彼伏。
下一瞬,傅西庭勾住她的腰将人揽进怀里,按压后背,用力提起姜疏宁走到沙发边。
身形同时压下,重叠的身影陷入沙发。
铺天盖地的吻稀碎跌落,姜疏宁死死掐紧掌心。
就在失神沦陷的前一秒钟。
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浅淡香水,再度盖过姜疏宁的思绪,睁大眼睛,她恍惚的视线立马变得清明。
是Diptyque家的一款很好闻的木质女香,淡淡的小苍兰与茉莉香是姜疏宁过去尤为喜欢的。
可自从离开,姜疏宁就没有再用过。
所以傅西庭家里的这个味道,更不会是她留下的。
那是谁?
傅西庭的新女朋友?
还是他的太太。
思及此,姜疏宁猛地挣扎起来。
www.youxs.org,极暗的光线中,她看见傅西庭低垂着头亲吻自己。
熟练的姿势点燃姜疏宁脑子里的那根线。
雪松香与小苍兰糅杂,陆陆续续往人鼻子里钻。
推不开傅西庭,姜疏宁喉咙溢出哽咽。想到这四年里他跟别人也像此刻这样,浓情蜜意的做过亲密之事。
姜疏宁眼眶发红,抬腿踹了过去。
闷哼一声,傅西庭的动作全部停下。
略微粗重的呼吸在黑暗里尤为明显,姜疏宁难以控制地抽咽了两下:“傅西庭。”
“……”
声音里带着浓厚的鼻音。
傅西庭的手指微顿,蹙眉望向她。
没有得到回应,姜疏宁的情绪逐渐泛滥,整晚积压的低落在此时被送上最高点。
姜疏宁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发散。
时隔多年,之前的安全感全部消失。
于是此时姜疏宁的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傅西庭冰凉的眼神,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以及很有可能存在的另一半。
他更是从来没有这么凶过。
姜疏宁知道没有资格觉得委屈的人是她。
可依旧还是会因为这些,无法抑制地落下眼泪,她克制着喉间哽咽偏过头,淅沥沥的水渍布满全脸。
直到傅西庭起身打开玄关灯。
重新走回沙发边,垂眸神情复杂地看她:“你哭什么?”
姜疏宁沉浸在幻想中,抽噎到说不出话。
等的烦躁,www.youxs.org,掰正脸上下打量刚刚被碰到过的地方,皱眉问:“我问你话呢,到底在哭什么?”
姜疏宁这些年学会的很少,唯一学会的,就是有话直说。她赤红了双眼看向傅西庭:“你有人了吧。”
“……”
见傅西庭眉心动了动。
姜疏宁咬牙,沙哑的声音从齿间蹦出:“你都有别人了,居然还这样。傅西庭,你是想让我当插足者吗!”
说到最后,她的尾调都扬了起来。
仿佛遭受到极为屈辱的对待,姜疏宁刚说完,又呜呜咽咽地掉起眼泪,全然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傅西庭彻底被气笑:“你吼我?”
“……”
傅西庭牙关紧锁,面色逐渐变得阴冷:“是不是我太纵着你了?导致你到现在还分不清楚形势。”
“……”
她哭红了的眸子在眼前来回晃动,傅西庭越看越躁郁。
直接压着胳膊让她转过身去,心头一股无名怒火疯狂蔓延,他从后掐住姜疏宁的下巴:“我提醒过你的吧。”
“所以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
“姜疏宁。”傅西庭哑声开口的同时,一道金属锁扣被弹开的声音夹在其间,“跑这么久,还不是又回到了我手上。”
察觉到危险,姜疏宁奋力躲避:“滚开!”
傅西庭的脸没入暗色。
姜疏宁侧过脸,双目染上怒火,颤声道:“你这个疯子,放开我。”
“刚才听你说我有别的女人?”傅西庭自顾自地笑起,手指压着她的下唇缓慢抚过,出言不逊,“可有的话不是更刺激吗?”
“……”
傅西庭:“乖一点,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吃点苦头。”
作者有话说:
每写一个字都在害怕(躺平
求一波白白液体,感谢大家支持,继续红包哦。
第46章 难驯
窗外的雪不知道又下了多久。
干枯树梢上, 仅剩的几片枯黄落叶在风中萧瑟颤抖。落雪打在枝头,细枝丫无法承重,片刻后簌簌滑落。
室内的温度很高, 玻璃隔绝了窗外的寒意。
只有星点月光照进来。
卧室里, 只亮了盏微弱的床头灯。
琉璃灯罩下是橘调暗光,细碎的流苏轻轻晃动,偶尔几根交缠在一起, 影子落在白净墙面。
黑色薄被滑落至床沿。
半截跌在地面,剩下被角的斜斜搭在姜疏宁肩头,小臂柔软垂下,黑色枕头衬得她肤色愈加冷白细腻。
目光恍神, 红肿的眼皮染着眼泪。
像是仍旧没能从委屈中回神,她看着吸顶灯, 脚趾无意识地刮过傅西庭的手背。
察觉到她的动静,傅西庭将视线上移。
停顿了两秒, 他伸手抹净姜疏宁眼尾将掉未掉的水珠,低嗤了一声:“还跟我哭是吗。”
傅西庭的嗓音极为喑哑, 染着浓烈的某种情绪。
姜疏宁眼睑微动:“我哭也碍着你了?”
“是不碍着我。”傅西庭居高临下地压住她的胳膊, 眼底猩红潮湿, “但你现在这样,总让我想到不怎么愉快的事儿。”
“……”
见姜疏宁不吭声了,傅西庭反倒恶劣起来:“怎么不说话?你也觉得自己很没有底气是吗?”
闻言, 姜疏宁狠狠瞪他。
傅西庭唇角轻扯, 指尖不经意蹭过,眼看姜疏宁面色一僵, 他哂笑道:“这不是也挺好。”
她被惹得恼羞成怒。
耳根霎时通红, 直直踹了过去:“滚啊。”
话音落, 姜疏宁也懒得再搭理傅西庭是什么状态,一把拽过被子,收回腿将自己卷了进去。而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傅西庭,烦躁地闭上眼睛。
身后窸窸窣窣传来小动静。
姜疏宁懒散抬眸,只见傅西庭捡起地上的睡袍,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进了浴室。
收回眼,姜疏宁没什么表情地盯着窗户。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
三个小时前两人站在那里纠缠的身影,眼眸微闪,姜疏宁横落在床上的手攥拳砸了两下。
没想过事情会走向这一步,
姜疏宁的预想中,傅西庭应该会生气,或者彻底忽视,而并非像眼下这样,先按着她狠狠做几次。
而此时给她的感觉,比四年前还有无解。
闭了闭眼,忽而察觉到眼前一暗。
她不耐烦地看过去,傅西庭掀开被子,弯腰将她抱起,几部走进浴室后,放进温热的洗澡水中。
暖意包裹全身,泡了不过几分钟,疲乏就得到纾解。
从她坐进浴缸之后,傅西庭就起身走了出去。姜疏宁一个人乐得自在,索性往后仰去,闭眼休息。
恒温浴缸的好处在于水温能保持热度。
然而在这种环境,姜疏宁没泡多久,就被倦意笼罩。
她往下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呵欠。
傅西庭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在外面的洗手间简单冲了澡,他换好睡衣,走到姜疏宁前,垂眼看着对方,胸口饱胀的情愫堆积。
视线触及姜疏宁皮肤上的痕迹,食髓知味地抬手压了压后脖颈,倾身将人从水里打捞。
身下骤然一空,姜疏宁受惊微颤。
傅西庭:“床上睡。”
姜疏宁无意识地哼哼两声,将脸埋进浴袍里。
用厚实的浴袍裹住她的身子,傅西庭随意地擦了两下,去到客卧,把人塞进被子里。自己也跟着挤进去。
略显陌生的环境令姜疏宁睡不舒服。
不知道是否与在外颠沛流离这些年有关,隔一小段时间,她总是无端惊醒。
傅西庭的睡眠一向浅,盯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
过了很久,才伸手抚平。
察觉到他的气息,姜疏宁依赖地偏头,鼻梁在他指尖蹭过,呼吸轻轻浅浅地落在骨节。
而后她突然换了个姿势,唇角紧贴傅西庭的指根。
姿态亲昵,闭眼的姜疏宁模样娇憨。
傅西庭难平的心绪在此时被抚平。
喉结上下滑动,手指温柔地抚过姜疏宁的下唇,紧跟着掌心往下挪动,扣住她的背托进怀中。
两人折腾了一宿,再睡着,没过几个小时就天光大亮。
室内昏黄的光让人睁不开眼。
傅西庭胳膊血液不流畅,酸麻难受。他翻了个身,堪堪抬起一丝眼缝,便发觉床前的人影骤然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反应过来眼下的状况,傅西庭的脑子逐渐清明。
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沉默三秒,他佯装熟睡般吐出一口气,伸手拽过“姜疏宁”按进怀里。
“……”
场面一时有些空寂。
他闭着眼,不出半分钟,身后传来客卧房门被小心掩住的细微响动,房间里恢复安静。
直到门口的指纹锁再一次被关上。
傅西庭于暗色中坐起身,垂眸盯着怀里的抱枕看了会儿,随意撇开,穿上拖鞋走出房间。
客厅里四处弥漫着旖旎的气息。
沙发上,傅西庭的衣裤跌落,柔软的布料表面被□□的泛起褶皱,几处还带了点颜色明显的痕迹。
厨房的吧台上放有凌晨烧的热水,傅西庭直接略过。拉开冰箱找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行至窗口站定。
因为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所以傅西庭并不意外。
他靠在窗户旁边,疏淡眼神穿过熙熙攘攘的树梢,从始至终地落在那抹像兔子一样纤弱身影上。
一直到姜疏宁上车,傅西庭又喝了口水。
凉气遍布全身,冰的四肢舒展开来。
傅西庭缓慢地收回视线,指腹捏着瓶身摩擦,仿若在回味。须臾后,低下眸子咽了咽喉咙。
他喃喃:“又瘦了。”
不知道去苏黎世这几年有没有好好吃饭,离开的时候好不容易喂起来的几两肉,现在又变成了排骨。也不知道地震时落下的伤养好没有,想到昨晚看见的那道疤。
傅西庭微颤着吐出口气。
实在不敢想。
丢掉空了的水瓶,傅西庭回到主卧浴室洗漱。
鼻尖那阵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浅薄香味经久未散,齿间含住牙刷,傅西庭掀起眼帘,拿过放在角落里的香水瓶。
瞧了会儿,想到昨晚在沙发,姜疏宁哭红眼质问他的样子。
傅西庭想笑又生气。
他随手拉开柜门,把玻璃瓶塞进去。现在正主回来了,能被当做替代品的东西便没了用处-
那天从傅西庭家里溜走,姜疏宁回家睡了将近三天,时间过得浑浑噩噩,中途只接了两个外卖电话。
这几年姜疏宁学会做饭,很少再打开外卖软件。
那晚傅西庭像看见肉的狼似的,全程又狠又凶,恨不得真的将她吞进肚子里。
回到家里,姜疏宁感觉腹部有些难受,刚进洗手间,就看到镜子里宛若被吸走了元气一样的自己。
齐肩的短发凌乱不堪,肿成鱼泡眼的双眼皮,嘴角破皮,脖子以下全是斑斑点点的痕迹。
姜疏宁两眼一黑,只觉得日子怎么会被她过成这样。
于是这一觉她直接睡到了周五,期间根本没有心思想要起床吃饭,恨不得与床融为一体。
冬至这天晚上。
戚灵买了包水果和蔬菜,开车过来,打算跟姜疏宁在家里煮个火锅。甫一进门,她朝卧室喊了几声。
姜疏宁打着呵欠走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
戚灵先是盯着她破了皮的嘴角震惊一瞬,而后几步上前,拽开领口一览无余地看清楚全貌:“我靠!www.youxs.org?”
“……”
一阵无语,姜疏宁险些给戚灵表演一个生吞漱口水。
她一边挤着牙膏,头也不回地说:“www.youxs.org,好吗我的宝贝。”
“那这次是谁?”戚灵问,“了不得啊,终于明白不在一棵树吊死这个道理啦?”
姜疏宁耷拉下眼皮,慢吞吞地刷牙,闻言后白她一眼:“还是之前那个。”
戚灵:“我还以为你开窍了。”
姜疏宁没说话。
过了会儿,戚灵的手拨开她挡住耳畔的头发,没忍住重重啧了两声:“但不得不说,咱们傅总的本事还是相当大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刚睡醒,姜疏宁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直到戚灵笑眯眯地凑近她,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地说:“你这跟他睡一晚,三天没能起床欸。那天晚上是不是很难熬?”
“……”
放下牙刷杯,姜疏宁一脚踢过去。
戚灵笑得好大声,转身离开。
等她走后,姜疏宁捏住洗面奶的手指微微用力,脑海中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姿势与画面。
而后洗面奶噗的一声。
挤出了一大块。
姜疏宁晃晃脑袋,拿纸巾将洗面奶擦干净。
然而一抬头,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眉梢都带着风情春意,全然一副心神荡漾的模样。
姜疏宁迅速低下头洗脸。
捧起一汪水,浇在脸上恢复清醒。
洗漱完毕,姜疏宁在睡衣外套了件薄薄的开衫,跟着戚灵走进厨房,站在水池边帮忙搭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或许是戚灵故意引导,话题莫名又扯到傅西庭的身上。
姜疏宁垂眼:“老说他干嘛呀。”
“我是想跟你分析分析。”戚灵拿起刀切开平菇,随口问,“你才回来没多久,他就找你,是不是想复合?”
姜疏宁认真地想了想:“应该不会。”
“为什么呀?”
姜疏宁把玉米洗干净切成段:“感觉吧。之前我跟他之前那时期的时候,下班还接我,但这次这么多天连电话也没打。”
戚灵思索片刻:“那你觉得他想干嘛?”
“我觉得,”姜疏宁停顿了两秒,低垂的眼睫挡住眸中细碎的情绪,“想报复我吧。毕竟当年闹到最后,依旧不体面。”
听见她忽而降低的声音。
戚灵回眸瞧了眼,忍不住安抚:“你也别这么想。我倒是怎么觉得,这人只是找了个靠近你的苗头呢。”
“……”
姜疏宁收敛起思绪:“我觉得你想的很不现实。”
“那不然他抓到你的那一刻,为什么不直接送你去警局?”戚灵握住刀柄,“逊江那事儿可还是有证人的。”
“……”
“他就是想撒气,撒你一走了之的气。”
姜疏宁原本笃定的念头隐约动摇,拽了颗玉米粒下来,捏在指尖反复揉捏。忽然想到什么:“对了灵灵。”
“什么?”
“这几年傅西庭身边,”姜疏宁抿唇,“有过别的人吗?”
那天晚上他濒临发怒的前一秒,曾哑着声音说过一句话,但姜疏宁又怕只是会错意。
她挠挠眼底说:“比如女伴啊之类的?”
“没有。”戚灵想也没想,直接说,“不过前两年吧,有人拍到过他跟别的女人去珠宝店挑首饰。后来傅西庭手上的戒指也跟着换了,说是他隐婚,但始终没见过他身边有谁。”
姜疏宁瞳孔微缩:“女人?”
戚灵看向她:“纪衡跟我讲过,那是傅云意。”
心口倏然凝聚的忧虑散去,姜疏宁微微松了口气。
站的时间久了,她的小腿肚酸疼,那晚频繁抽筋的感觉始终没有过劲儿。
好在很快收拾完,两人抬着锅底去到餐厅。
锅底烧开后,姜疏宁下了牛肉和丸子。
等待的过程中,戚灵小口抿着冰啤,单手托腮:“我看你这次回来还挺坚决的,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姜疏宁涮了片毛肚给她,心不在焉地说,“前几天那家报社跟我约合作,先看看再说吧。”
闻声,戚灵捏着筷子的手一停:“我以为你是为了傅西庭。”
“是为了他。”
姜疏宁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坦诚,但想到眼下还难受的身体,勉强道:“但我觉得还是小命要紧。”
“……”
作者有话说:
继续红包。
今天早上有点事儿,这章没走完剩下的剧情,晚上老时间加更。
评论摩多摩多,爱你们。
第47章 难驯
吃过晚饭。
电视里不知道播的哪部电影, 男女主角在花田里对望,回忆彼此的过往时,笑起来的声音格外刺耳。戚灵在厨房收拾洗理台, 姜疏宁躺在沙发消食, 随意地翻着手机。
不规则的吊灯光芒极盛。
姜疏宁眼皮耷拉,指尖滑动屏幕,忽而看到什么, 点进去停了下来。
等到戚灵出来,姜疏宁侧过身问她:“你最近累吗?要不要找个按摩师上门按按?顺便泡个脚。”
戚灵擦掉手上的水说:“可以啊。”
说完,她径直坐在姜疏宁旁边,扭身靠过去:“对了, 我这几天住你这边啊,家里有面墙漏水, 我请了人去修。”
姜疏宁没有异议。挑了个看起来靠谱的师傅下单,草草看过按摩师的名片, 按灭手机屏幕:“过两天跨年,想去玩吗?”
戚灵看着电视:“你有想去的地方?”
“这不是跟你商量吗。”
戚灵想了想, 突然翻出纪衡的微信, 往上滑动聊天记录, 找出他前几天发来的定位:“咱们去这儿吧?”
“丽都会所?”姜疏宁接过手机,边看边说,“你什么时候跟纪衡关系这么好了呀。”
戚灵抿唇:“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这个。”
姜疏宁:“?”
“不然你以为那年傅西庭是怎么弄来你手机号的。”说到这件事, 戚灵顿时来气, “纪衡跟狗皮膏药似的,压根不顾场合, 也不去上班, 那两天就缠着我。”
姜疏宁低低笑起:“他是不是喜欢你?”
“鬼知道。”戚灵翻了个白眼, “平时看着挺靠谱一人,怎么为了兄弟能脸皮都不要了。”
姜疏宁垂眸扫过评论区:“我看他是想趁机接近你。”
这句话莫名耳熟。
对视一眼,两人各自笑开。
过往随着时间而流逝,曾经不敢提及的,现在也变得逐渐敢面对。想到刚到苏黎世那半年,每每戚灵说起傅西庭,她总是刻意避免的场景。
姜疏宁说:“你那会儿怎么总跟我提傅西庭啊?”
“还不是纪衡那个二百五。”戚灵皱眉,“我都纳闷。你走没多久他就来我跟前,见天说可得注意你的心理问题,让我学着给你脱敏,千万别因此抑郁。”
“……”
“然后我过去一看,你那摆烂的状态,又怕真的像纪衡说的那样,就只能按他说的来。谁让他是医生呢。”
闻言,姜疏宁好笑地问:“那后来怎么不提了?”
“我看你莫名其妙又对他上心了啊。”戚灵边说边拿遥控器快进电影,嘀咕,“演的什么鬼玩意儿。”
抽空瞥了眼屏幕,姜疏宁舔舔嘴唇:“也不是又上心。”
反应过来,戚灵猛地坐起身:“好家伙,合计我成了你国内消息传递的媒介了是吧?”
“哎!”姜疏宁忍不住笑,抓住她的胳膊抱进怀里,“那我不是没人联络吗,谁知道你察觉的那么快。”
戚灵无语吐槽:“大姐,半年了好吗。”
姜疏宁但笑不语,听见她纳闷道:“不过说起来,纪衡也是奇怪,好端端让我在你面前多提傅西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想你在国外也被洗脑呢。”
“……”
这一晚上的信息量有点大,姜疏宁笑了笑,吃饱转不动的脑子在这一刻并未多想。
又聊了会儿,话题扯回丽都会所。
今晚的按摩师来的很快。
不到八点四十,门铃被按响,姜疏宁起身打开门。
只见一位穿着米黄色工作服的中年女人背着工作包,面戴口罩,眉眼弯起与她打招呼:“是姜小姐吗?”
这称呼有些奇怪。
但联想到软件上登记的信息,她将人迎进来:“你们今晚店里人不多吗?来得这么快。”
“这个点正好没人。”中年女人放下工作包,直接道,“我先给您二位谁按?”
戚灵从小沙发站起来:“先给她吧,我去洗个澡。”
家里正好有用来泡脚的木桶,中年女人自觉地去打好热水,让姜疏宁泡会儿热水脚。
看着她忙前忙后,姜疏宁心里那股奇怪愈重:“我看您应该是新来的吧?之前选了师傅上门,就没您这么周到。”
女人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试试看水烫不烫?”
“还行。”姜疏宁说,“您贵姓?”
女人走到她身后:“我姓赵。”
姜疏宁的眼前闪过刚才点的那位足疗师名片,正要接话时,赵师傅忽而捏住她的肩颈窝,缓慢按压。
被酸爽的感觉刺中,姜疏宁眯起眼睛,转移了注意力。
赵师傅敲打她的肩膀,手掌扶住姜疏宁的胳膊来回转动,轻轻一拉一扯,又换到另侧重复这个动作。
“肩膀会疼吗?”
姜疏宁摇头:“偶尔疲劳肌会酸。”
“常年举相机就是这样。”赵师傅解释,“平时不要伏案太久,电脑前坐的时间长也会导致肩井穴酸痛。”
姜疏宁眼神微动:“您知道我常年举相机?”
“……”
意识到说错话,赵师傅笑意一僵,赶紧找补:“我外甥很喜欢摄影,之前他有提起你,还去看过你在国外的摄影展。我见过你的照片。”
“是吗?”姜疏宁讶异。
木桶里的水温度转凉,姜疏宁擦干脚趴好。
不料赵师傅直接上手按在她的腰窝处,那里曾在地震里为了救人而受过伤,留下大约七厘米左右的疤痕。
平时没什么感觉,唯独阴雨天会脊椎疼痛。
姜疏宁觉得痒,轻轻嘶了声。
赵师傅的力道倏而一顿:“这里疼吗?受过伤?”
“今年五月左右吧,被石板砸过。”姜疏宁换了个姿势,脸埋进臂弯里,“其实痊愈的差不多了。”
赵师傅嗯了一声:“能把衣服撩起来看看吗?”
“可以。”姜疏宁闭上眼。
后腰的衣服被掀起来,女人温热的手掌在她皮肤上滑过,耐心地询问伤口周围的情况。等检查完,她心里也有了数。
给姜疏宁按了会儿后背。
很快,戚灵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
半小时后,女人背着工作包出了小区。
她走出大门,径直前往花园边的死角,拉开副驾门坐进去,伸手摘下口罩说:“没什么大问题。”
“那小问题是什么?”
赵悦吟被这追问逗笑。
她打开车内昏黄的顶灯,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十天半月都不见联络我一次,为了这小姑娘,你倒还挺上心。”
傅西庭稍顿:“小姨。”
“打住。”赵悦吟笑出声来,“那小丫头恢复的不错,自己应该有注意过这方面。但以后要注意保暖,否则会引起腿部神经的问题,年龄大了更遭罪。”
傅西庭神色严谨:“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就是,”赵悦吟抬手在他胳膊扇了下,“房事要注意节制,别看她现在没感觉,阴雨天的时候伤口能疼死。”
“……”
“看看把她折腾成什么样儿了,浑身没一处好的。”
傅西庭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偏过头。
见敲打得差不多了,赵悦吟推开门说:“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去,有时间回来吃饭,你外公念叨你呢。”
目送赵悦吟进了旁边小区,傅西庭收回眼。
视线透过车窗,从下往上遥遥看向姜疏宁家亮着灯的那面落地窗,倒映在傅西庭的眼底变成小小的光点。
一片寂寥。
这几天中午晚上从公司下班,傅西庭都会绕一圈,开车到这边来,在大门外停留半个小时。
可惜窗帘始终紧闭,他根本看不见姜疏宁的人影。
直到今天下午,傅西庭在不经意看见戚灵的出现时,稍稍松口气,又到夜色降临,房子里有了灯光,他才彻底放心。
不是没想过进去找人,可傅西庭频频反问,自己以什么身份去,那天已经强制跟她上了床,之后人还是跑了。
难道还要继续像之前那样吗?
扪心自问,傅西庭不想-
元旦节前夕,姜疏宁回了趟原先的工作室。
之前因为走的太过匆忙,什么话都没留下,后来去到国外稳定好,姜疏宁才跟林笛他们告知了去向。工作室依旧开着,办公室里也始终留有姜疏宁的位置。
跟他们吃了顿饭,没几天就到了跨年夜。
按照戚灵说的,两人打算去丽都会所跨年,照片里面,会所是中式风装修,主打怀旧色彩。
随着直播平台发展,这里成为近几年格外火的一家跨年网红点,在江北新区的半山腰上。
跟城中心的距离不远不近,开车过去得三个半小时。
两人原本想七点出发,过去正好十点半。
听说每年去打卡的都是小年轻们,跟着他们玩玩游戏,等时间差不多了,从会所后修筑的台阶去到凉亭。
虽然江北不准放烟花,但最起码也热闹。
可谁知今晚都是出门凑热闹的,路上车挤车,等到开出北四环,已经到了十点半。
姜疏宁看着窗外:“不会在车上过年吧?”
“只要这条高架不赌车。”戚灵犹豫两秒,“我能赶在十二点前把你送到山上。”
姜疏宁叹息:“那咱们什么时候回来?”
“在上面玩两天呗,听纪衡说风景可好了。”戚灵稳住方向盘换了个道,“反正刚开年没事儿,就当散散心了。”
姜疏宁没有拒绝。
安静下来,她突然想起,好几年前在临城的最后一个夜晚。
那时匆匆忙忙地乘坐高铁过去,刚出站点,她随便在软件里定了间房,司机拉她去酒店时,恰好看见工作人员在拆除宣传牌。
牌子上印的标识正是那年的烟花盛典。
出租车缓缓驶过,姜疏宁忍不住回头张望。
司机从后视镜看清她的动作,笑着用当地话问:“小姑娘,你该不会是来看烟花的吧?”
“没有了吗?”姜疏宁看他。
司机将车窗开了点缝,眼睛在风里微微眯起:“可别提这事儿了。宣传倒是好得很,时间跟地点都定下了,www.youxs.org,拒绝一切聚众活动。”
“……”
“这不是,立马取消掉了。”
司机惆怅的语气宛若那年冬日的天气。
临城常年雾霾厚重,甚至偶尔会严重到影响出行,整个城市雾蒙蒙的,看不清前方的路。
当时姜疏宁为分手而难过。
本以为能留在国内再看一场盛大的烟花,当是对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做告别,可谁曾想,竟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在车内的后半段路,姜疏宁怔忡而绝望。
满心怨怼着录下视频,会让她声名狼藉的傅老爷子,怨怼着导致走向这一步的姜曼枝。
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
也曾经勇敢地想要走到傅西庭身边,可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亦不和。好像在她这里,从来没有被眷顾过一次。
但说到底,姜疏宁还是最最怨恨自己的。
始终不敢敞开心扉,全身心去信任傅西庭,于是变成那样的结果,是她自作自受。
也是在那瞬间,姜疏宁才恍然明白,不是所有的大张旗鼓都会有好的结果,爱而不得才是人间常有的事。
思及此,姜疏宁慢慢地回过神。
轻叹一声,她偏头看向逐渐驶上山的外景。
盘山公路下,是连接成线的霓虹灯光,高架经过的车辆,也变成了蝼蚁般渺小的黑点。
抵达半山腰,左侧开辟出一条平坦的道路。
戚灵打转方向盘开过去,又走了五六分钟,看见用来停车的大片空地。找到空位,戚灵利落地倒车入库。
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有些长,戚灵喝了不少水,一下车,她忍不住弯腰朝厕所奔去。
接过戚灵扔来的钥匙,姜疏宁穿好外套。
下车后,刚刚听见车门落锁声。
砰——
整个天空骤然被点亮成花海,姹紫嫣红的烟花冉冉升起,在与视线平齐的空中纷然绽放。
姜疏宁被震得趔趄,面目错愕地看向山底。
无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手指扶在道路边的红漆木栏上,眼底的惊艳也被染成了五颜六色。
她低声喃喃:“是烟花啊。”
脑海中不知闪过多久之前的某个画面,姜疏宁垂落的手指慢慢攥紧,一股滚烫浓郁的热潮卷入心扉。
看了约莫有半分钟。
会所里的人纷纷跑了出来,都站在院子里朝山下看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惊喜。
烟花燃过的味道有些呛鼻。
姜疏宁眼皮微动,走上台阶后进了会所。
房间里的空气清新些,姜疏宁在门口缓了缓,问到厕所的方向,她提步往那边而去。
会所大厅里人很少。
灯笼里艳丽的红光在夜晚看上去有些诡异,姜疏宁下意识加快步子,甚至不敢去观察四周的装饰,跨过门槛去了后廊。
暖色调的壁灯柔和缱绻。
踩在脚下的木质地板极为舒适,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弱声响。外头的烟花照亮了上空,偶尔几道零星的光洒落进来。
衬得整个长廊宛若梦境一般。
然后就在这缥缈的梦里。
姜疏宁往前,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傅西庭。
他斜靠着廊下的柱子,指尖夹着一根烟,明明灭灭的火星猩红刺目。震天响的烟花敲动耳膜,他仿若毫无知觉,垂眸安静地盯着地面。
直到几秒钟后,傅西庭掀起眼帘。
姜疏宁撞入他的视线。
画面宛若被放了慢镜头,傅西庭的身后是色彩斑驳的墙面,眼底的情绪如同历经千帆后的汹涌波涛。
压抑又消极,灼伤了姜疏宁的眼。
她的步伐没有停顿,直直走向傅西庭。
在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男人提前抬手碾灭了剩下的半支烟,而后尤为熟练地将面前的烟雾挥散。
被这随意的动作拨动心弦。
再次想到刚看见烟花那瞬时,脑海中浮现出的念头,姜疏宁眼睫轻眨,步子渐渐放缓。
“傅……”
“新年快乐。”
傅西庭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直直看过去,在姜疏宁眸间带上异色,转头看向他的同一时刻。
他又呢喃:“今年有了。”
四年前约好在临城看的那场烟花。
带着宿命穿越时空,来到了四年后的同一个夜晚,那年没有的,今年都有了。
作者有话说:
我这痴情的好大儿啊,活该你有老婆!
继续红包!!
顺便专栏作收和预收摩多摩多求收藏啦,接档是《婚婚欲睡》和《不逾[先婚后爱]》,爱你们!
第48章 难驯
姜疏宁的呼吸几乎停滞。
尚未散开的烟圈将两人的面容笼罩, 隔着薄薄的光雾,她甚至有些看不清傅西庭的表情。男人闲散靠立,只能隐约察觉到, 他的目光仍在姜疏宁身上胶着。
烟火依旧在傅西庭身后绽放。
照亮了天空, 映在姜疏宁的眼眸间,若隐若现的勾勒出傅西庭虚渺的身形轮廓。
好几秒后,姜疏宁才反应过来傅西庭刚才那句话。
她低低地啊了一声。脚步倏而停顿下来, 侧过身试图在烟里分辨傅西庭的脸。
但像是对她的回应略有不满。
傅西庭往前走了一步,身型从暗色里出现,半边肩膀勾勒出一圈圈极为明亮的光边。他猝然站直身,眼睫低垂, 缓慢走到姜疏宁面前来。
长廊很窄,两人间的距离缩短。
姜疏宁对上他的眼, 莫名发憷地后退了一步,紧贴上半人粗的柱子。傅西庭向她走来, 每一步都踩在姜疏宁的心上。
拉长的斜影交织纠缠,姜疏宁屏住气息。
傅西庭停稳在她跟前, 呼吸浅浅跌落在姜疏宁的脸颊, 背后虚晃的色彩转瞬即逝, 唯独他的瞳色黑得惊人。
与此同时他抬起手,指尖刮过姜疏宁的耳垂。
暧昧的气息如傍晚涨潮,忽起忽落。姜疏宁的心跳加快, 堪堪掀起睫毛的刹那间, 近在咫尺的傅西庭突然偏脸。
姜疏宁下意识闭上眼。
谁知傅西庭的手只是在她耳畔停留两秒,摘下不知从何飘落的两片杂叶, 随即放下了手。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姜疏宁眼皮跳动, 慢慢睁眼没说话。
傅西庭唇畔挑起一丝弧度:“以为我要亲你?”
“……”
“难道你觉得, ”傅西庭毫不犹豫地打破她的幻想,“我会对甩过我的人重蹈覆辙?”
姜疏宁面对他时的愧疚渐隐,红唇抿成一条线。
傅西庭像是再逗她,随后又饶有兴致道:“不过呢,如果……”
“所以那天晚上,”姜疏宁没忍住打断了他,“对我做出那些事情的人,是你的第二人格吗?”
傅西庭:“哪个晚上?”
姜疏宁咬牙:“这么快就忘了。”
面前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兴味,他挑眉:“或者你说来听听看,或许我心情一好,就想起来了。”
被傅西庭带的思绪跑偏,脑海中闪过各种画面后,姜疏宁做好心理准备,正要开口的时候。
傅西庭突然后退一步:“算了。”
姜疏宁抬眼。
只见傅西庭移开目光,没什么情绪地说:“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无人的时候慢慢回味好了。”
长达五分钟的全程烟花结束。
嘈杂声响消失,姜疏宁的耳边全然充斥着,傅西庭这句毫无缘由的话,气得她睁大了眼。
什么叫自己回味。
她明明是在组织措辞。
会所大厅内逐渐变得热闹起来,慢慢地,开始有人朝长廊这边走来。脚步声交错落定,吵得人头皮发麻。
姜疏宁郁结于心,侧脸缓了口气说:“原来你这么清楚。”
“什么?”
姜疏宁不甘示弱道:“还是说,这些天频繁回味的人其实是你自己,所以才会认为别人跟你都一样。”
盯着她瓷白的脸。
傅西庭气笑:“你说什么?”
“但说句实话,”姜疏宁往更远的地方避开,见即将有人走过来,语速飞快,“技术也就那样。一点也没有给我带来身心愉悦的感觉,所以没什么好回味。”
“……”
经过的一对年轻人缓缓走过。
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好奇地打量着,直到触及傅西庭略显阴郁的眼,稍稍瑟缩快步离开。
扳回一局后,姜疏宁对着他笑:“你的确很优秀,但有些时候也不用这样自信。”
彼此扎穿对方的心肺脾肾。
姜疏宁口头得到满足,才抿起一抹笑容诚恳道:“新年快乐,希望你每天都能像现在这样快乐。”
话音落,姜疏宁的眼颇有深意地瞥过他的某处。
直接转身走远。
被这番话钉在原地的傅西庭垂眼,视线不自知的落在身前某个部位,虽然眼下毫无存在感,但明明那晚哭得厉害的人是她。
反倒现在傅西庭变成了不过如此。
傅西庭不怒反笑。
原本是不想看姜疏宁每每遇见他恍神的模样,可谁知,她居然还是像从前那样惯会得寸进尺。
他让一厘,她进一尺。
“……”
傅西庭抬手蹭过嘴角,想到姜疏宁一张一合的红唇,眼神微暗。
嘴皮子还挺利索-
跟戚灵订的标间大床在三层。
洗漱完准备睡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三点。
姜疏宁翻了翻朋友圈,看到纪衡发了条动态,照片内容是这场烟花,但文案的意味却令人遐想——
占便宜小能手。
看到这,姜疏宁的思绪闪回走廊里的对话。
“新年快乐。”
“今年有了。”
越来越强烈的念头浮现,姜疏宁回头,看了眼刚刚闭眼的戚灵,放下手机问:“你见到纪衡了吗?”
“你觉得呢。”戚灵低下头贴着她的肩膀,“感觉被装了追踪器似的,我刚出厕所就碰见了。”
姜疏宁忍俊不禁:“他有跟你提烟花的事儿吗?”
“没。”戚灵想了想,“但他带我去视角最好的地方看了。我本来还想跟你跨年呢,这个死男人。”
“我有点怀疑。”
戚灵看她:“你怀疑什么?”
“烟花应该是傅西庭的手笔。”
“啊?”
困意瞬间退散,戚灵窸窸窣窣地坐起身问:“我也没听纪衡说起这个啊,你怎么这么认为。”
“因为那年我走前,约好要去临城看烟花的。”
戚灵沉默着思考片刻,小声说:“要真这样的话,他对你也太情根深种了点吧。”
“……”
“你怎么想的啊?”
姜疏宁的脑子也有些混乱。因为之前那些事情,她一直对傅西庭抱有愧疚,想过主动缓和关系,可又怕傅西庭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始终在介意。
但在长廊下,傅西庭表露出的态度苗头。
让姜疏宁虽然不适应,就算是带有目的性的报复,也莫名浮现出一点心安。
人类的情绪是多样的。
姜疏宁不清楚这样说出来,戚灵能不能明白,索性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唉,愁人。”
是挺愁人。
起初回来的本意,姜疏宁是想离傅西庭近一些,哪怕他不原谅自己,也好过在国外丁点消息也没有。
可突如其来的事态转变,令姜疏宁也摸不准他的心思。
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
傅西庭不像是不爱搭理她的样子。
唉。
要是能再经历一次那晚的事儿就好了,这样也不用忧虑之后该怎么接近他。尤其姜疏宁有前车之鉴,小把戏于傅西庭而言,就成了正大光明。
要是傅西庭厌烦她,岂不弄巧成拙。
两人重新躺下。
戚灵拉了拉被子问:“你还想跟他在一起吗?”
不等姜疏宁出声,戚灵又说:“你还是想想怎么解决之前那些糟心事儿吧。先从朋友开始也不是不行。”
“朋友吗。”
戚灵:“正常恋爱谁不是朋友做起,就你俩奇怪。”
“……”
这话姜疏宁无法反驳,她转身背对戚灵。
过了会儿,在戚灵昏昏欲睡时,才听见姜疏宁低低回应:“你这话说的也是。”
“……”
睡意逐渐袭来,姜疏宁的耳边忽然回荡起,刚才走之前,在傅西庭跟前说的最后几句话。
她睁开眼,好不容易酝酿的困倦顿时烟消云散。
谁家做朋友会说那种话。
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终于在天蒙蒙亮前睡着。
再醒来,已经是新年的十二点半。
简单洗漱完,姜疏宁穿上外套出了房间,顺着木质楼梯下楼后,这才看清大厅的全貌。
红色兔子形状的四个角落各挂一个,正中间是下沉式客厅,四面都是台阶。正门挂了绿色的挡风棉布帘子,左边有很大一座放杂志的橱窗与吧台,还有个小冰箱。
姜疏宁收回眼,戚灵正好从某个包间出来。
经过沙发时,姜疏宁径直走到吧台前,拉开小冰箱翻出一瓶酸奶,坐在椅子上回头看。
戚灵顺手拍了把纪衡的后脑勺。
“玩吗?”纪衡问。
戚灵倾身看了两眼他的屏幕,随手一扒拉,www.youxs.org,她哈哈大笑:“不玩。”
姜疏宁咬住吸管,不动声色地在周围打量几眼。
几秒后,戚灵走近靠在她的背上说:“别看了,那人早上起来就下山去了,不知道还回不回来。”
“……”
姜疏宁略微有些不自在,抓了抓耳朵。
过了会儿,她在手机软件上点了两份盖浇饭。
两人坐在吧台前慢慢吃着,味道算不上很好。戚灵吃得快,姜疏宁那份到最后变凉,她也没了胃口。
抬着盘子准备去后厨那边。
纪衡抽空看她一眼,随口问:“吃好了?”
“……”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姜疏宁脚步停顿,“嗯。你吃了吗?”
闻言,纪衡笑起:“这都几点了。”
姜疏宁点点头,没再接话,提步进了后厨。
而身后纪衡的视线缓慢收回,退出游戏界面,翻出傅西庭的微信,敲敲打打发了条消息过去。
他想到这几年,自己跟冤种似的一系列操作。
低嗤喃喃:“没用。”-
从后厨出来,姜疏宁看见旁边始终紧闭的房间,此时门半开着,纪衡单手插兜站在门口,里头坐了好几个年轻男女。
不清楚他要干什么。
姜疏宁正准备转身出去,纪衡在后面喊她。
“姜妹妹别走啊。”
好多年没听到这个称呼,姜疏宁稍愣,看向他:“怎么了?”
纪衡指了指室内说:“来一起玩呗。”
“玩什么?”从楼上出现的戚灵甩着手上的水,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垂目,“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玩的。”
纪衡环抱起胳膊:“那可多得很。”
见两人没说话,纪衡略抬下巴:“人多更好玩。”
“行啊。”戚灵下楼,“昭昭来吗?”
想出去吹吹风的姜疏宁行动被阻止,她看了两眼纪衡,最后走到戚灵身边,对他说:“那打扰了。”
闻言,纪衡一笑:“你现在还挺客气。”
“……”
进了房间,姜疏宁随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周围四男两女都是结伴而行,又加了他们三个共九人。
玩的游戏仍是老掉牙的真心话大冒险,但决定输赢的方式,却是姜疏宁没有玩过的掷骰子。
从纪衡开始,每人每次只能掷一次。
数字加上一家的点数,得出的若是每局最小的,就被定为输家,而赢家则是点数最大的那一位。
简单了解清楚规则,九个人依次掷骰子。
姜疏宁坐在戚灵顺时针下位,好几把眼看戚灵掷了最小的点数,忍不住开始为自己担心。
但好在她手气不错,每把都能稳稳错过最小的那位。
一连玩了五轮,就在姜疏宁刚提起兴致时,纪衡啧了一声:“感觉这个不是很好玩,咱们抽牌吧。”
“……”戚灵无语看他,“作什么妖呢?”
纪衡跟她挤眉弄眼:“快快快。”
然而换了牌局后的第一把,姜疏宁就抽中了沦为输家的三张同种花色的牌。
她亮出牌面:“我输了。”
“我来问!”纪衡跃跃欲试,“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听到纪衡的问题,周围几个人纷纷看向她。
姜疏宁长得漂亮又低调,还是名声很大的摄影师,在场几个人都极为好奇她的感情生活。
姜疏宁洗牌的动作微微停顿:“有。”
“你喜欢的人是谁?”纪衡几乎是下意识地,顺嘴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不料姜疏宁抬眼对他笑:“你太贪心了。”
纪衡:“……”
得到与料想中一模一样的回答,纪衡瞬间被激起了斗志,恨不得暗箱操作,每一把都让姜疏宁成为输家。
可她始终不紧不慢,后面没再输过。
反倒是纪衡,求胜心切导致输了好几把。
直到姜疏宁觉得有些闷,打算出去走走吹风时,相同的黑桃牌面再度降临在手中。
她无奈一笑,将牌平放在桌上。
纪衡迫不及待道:“刚才,嘶——”
限量版的鞋子被戚灵踩中,像是提醒他一般,还在鞋面来回碾过,她皮笑肉不笑地扇动嘴皮子:“阿宁好不容易回来,你要把她再问走了,我撕了你的皮。”
“……”
纪衡眉头抽动。
好半晌,才在疼痛中艰难出声:“在座有你喜欢的人吗?”
“不在这里。”姜疏宁嗓音淡淡地说完,而后起身,“你们继续玩,我出去走走。”
戚灵忽然一把抓住她:“我陪你吗?”
“不用。”姜疏宁看了眼纪衡,“你们玩。”
休息室的门被拉上。
房间不隔音,里面的对话仍旧能若隐若现的飘出几分,姜疏宁往外走,听见纪衡说:“我操,她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都说了让你别问别问,你要死啊!”
“……”
姜疏宁双手插进大衣口袋,垂眼失笑。
的确如戚灵说的那样,会所外的环境很好。
大抵是因为冬季,半山腰笼罩着淡淡的白雾,四季常青的松树立在道路两侧,笔直挺拔。
姜疏宁顺着台阶朝上走了一小段,这会儿亭子里没人,她在上头待了将近半个小时,用手机取了几张景才下山。
会所门口停了辆低调的白色SUV。
刚才出门时,姜疏宁并没有注意到这里停了车,只当自己没注意,于是提步就要往里走。
谁知刚迈开步子,就听见旁边的说话声。
是个并不算陌生的女声。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仿若心情极好,一字一句都砸在姜疏宁的心上:“……我还以为你不在,没想到真被我遇见了。”
“傅西庭,咱俩是不是还挺有缘分。”
听见这个名字,姜疏宁忽而愣住。
几秒后,她都没怎么思考,脚锋一转走到拐角处停下。目之所及的地方,傅西庭不怎么耐烦地别开脸,他的面前堵着一个穿了吊带与粉色皮草的女人。
光看背影就知道,她一定长得很好看。
大波浪卷发细致地垂落在身后,像不怕冷一样,腿上只穿了层薄薄的打底裤,臀身被裙摆包裹,身段极好。
不用思考,姜疏宁都能幻想出,她面对傅西庭的表情。
姜疏宁只感觉喉咙里梗了一口气。
不上不下的阻碍着,不开心的情绪仿若会飘散,很快吸引到了傅西庭的注意力。
他侧头看过来。
前一秒被女人挡住的烦躁消失,看见姜疏宁的刹那间,面色反倒多了几分玩味。
直勾勾地越过女人的头顶,与姜疏宁对视。
“之前我的话都是深思熟虑的。”女人察觉到他表情变化,腼腆地顺了顺脸颊边上的碎发,“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那些,但没办法呀,谁让我喜欢你呢。”
“……”
傅西庭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盯着姜疏宁,上半身甚至往后靠去,懒散道:“谁说我不喜欢听?”
姜疏宁眼皮微动,胸口霎时酸胀烦闷。
女人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头发丝看上去都格外惊喜:“真的吗?你真的喜欢听吗?”
“是喜欢听。”傅西庭唇边勾起一丝笑,低下眼,嗓音不可名状的变低,“但不是喜欢听你说。”
“……”女人面色一噎。
但这话并未被姜疏宁听见。
她只发现傅西庭的面色突然变得柔和。垂在旁边的手指慢慢被捏紧,牙齿咬住下唇,脑海中同时闪过了两个念头。
要么转身走。
要么带上傅西庭走。
如果是过去的姜疏宁一定会选前者。
可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
突如其来的占有欲迫使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姜疏宁的面色尤为冷淡,皱眉喊:“傅西庭。”
语气又僵又硬。
傅西庭抬眉:“找我有事儿?”
作者有话说:
Yooooooo~某些人吃醋了。
评论继续红包,我真是太爱你们了啵啵啵!
第49章 难驯
在傅西庭望过来的刹那间。
姜疏宁眼睫轻眨, 心脏滞停半拍。
见她不说话,傅西庭像是找到了乐子一样,嗓音懒懒道:“问你话, 这是哑巴了。”
姜疏宁往前走了两步:“没事就不能找你?”
说到这, 始终堵在傅西庭面前的蒋轻卉反应过来,她蹙起柳叶眉回头看姜疏宁,认出来人是谁后, 一脸震惊:“你不是走了吗?”
“你说我吗?”姜疏宁看向她,“可能走的是我的孪生妹妹吧,应该是你认错了。”
蒋轻卉:“……”
听姜疏宁睁眼说瞎话,傅西庭没忍住抬了抬唇角。
场面一时间变得安静下来, 傅西庭始终靠着柱子不说话,而姜疏宁站在原地, 目光幽深地盯着对方。
蒋轻卉察觉不对,抿唇:“你们现在还在一起?”
突然提及这个问题。
傅西庭眼底的笑意逐渐变淡, 环抱住的小臂动了下。他不露声色地掀起眼帘,对上姜疏宁的眼。
全然一副等她开口的模样。
仿若并未察觉傅西庭的异样, 姜疏宁满脑子都是刚才傅西庭面对蒋轻卉时, 嘴角弯起, 一脸高兴的样子。
她只想快点将人打发走,于是仓促地瞥了蒋轻卉一眼,语气加重:“那不然呢?”
“可我怎么听说你们分手了。”蒋轻卉满脸狐疑, “你该不会是故意骗我吧?”
姜疏宁沉了口气:“我骗你干什么。”
“当然是……”
“我骗你难道他就不喜欢我了?”姜疏宁脑子混乱, 忍不住胡言乱语起来,“不信你问问当事人。”
蒋轻卉立马回过头去看傅西庭。
他的表情看上去比刚才要舒展不少, 察觉到话题被扯到自己身上来, 傅西庭嘴角勾起弧度, 轻抬下巴:“她说了算。”
“……”
得到证实,蒋轻卉的脸一阵红一阵青。
满脑子都是等回去,一定要把胡乱传播谣言的人按住打一顿。
但她依旧有些舍不得这机会,于是临走前,鼓足勇气对傅西庭说:“我并不觉得你一辈子就只喜欢一个人。傅西庭,我能等你这么久,说明我也是值得的,我还会继续等你的。”
傅西庭颇为苦恼地蹭了蹭眉骨。
见状,姜疏宁皱眉啧了声:“你还看不明白吗?”
蒋轻卉看向她。
垂落在身边的手指细微的抽搐两下,姜疏宁抬起手直直指向傅西庭说:“我们两个人之间,是他爱而不得。”
“……”
“就算是哪怕我消失在这个世界,”姜疏宁咬牙,“你也没有机会,懂吗?所以赶快放下你那些固执的心思。”
话音落,一直到蒋轻卉离开的这段过程,姜疏宁始终心虚到不敢去看傅西庭的眼睛。
他们分开前,爱而不得的的确是傅西庭。
可是在电话里说了狠话的是她。
姜疏宁并不确定,傅西庭现在是否还喜欢自己,甚至无法去求证,于是这些话就成了善意的谎言。
在她眼里,傅西庭是那样骄傲矜贵的一个人。从小众星捧月的长大,就算在受教育的过程中苦一些,也并不意味着,他会跟普通人一样。
而傅西庭也说过。
他无法接受亲近人的欺骗与突然离开。
可惜姜疏宁占了全。
甚至还用那么冷漠的字眼否决了所有的感情。她觉得,傅西庭不会再喜欢她是必然的事。
会低头的老虎,又怎么被称为森林之王。
蒋轻卉走后,姜疏宁松了口气。
但她停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傅西庭的视线从始至终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犀利到如针芒一般。
直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雪停之后,天空中的云层破开一条缝隙,微弱的光芒纷纷洒落在地上。凉风吹过长廊,姜疏宁冷的轻轻打了个寒颤。
手指关节被冻得冰凉。
她随便找了个话题,准备开口。
傅西庭突然直起身子走过来,站定在与她脚步平齐的位置:“在一起?”
“……”
“我还喜欢你?”
“……”
“爱而不得?”
“……”
简短的话语里,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刃,随着傅西庭轻佻不屑的语气砸落。而后在姜疏宁的皮肤轻轻地划,一下一下,每停顿的一秒钟,都宛若凌迟。
姜疏宁自知理亏,却还是难忍嘴硬:“但是我帮你赶走了并不喜欢的桃花,也算是帮了你。”
“你帮我?”傅西庭好笑,“这算哪门子帮。”
姜疏宁抬头看向他:“可你刚刚没有打断我,就说明也是赞同我的对吧?”
从前傅西庭就发现姜疏宁很会寻求自我认同。
现在又听她这么说,他偏开头嗤笑了一声:“你还给我吧?你现在把人赶走,怎么?是打算拿什么赔偿我。”
姜疏宁愣了愣:“这还要赔偿的吗?”
傅西庭发现在她面前真的很难以控制住情绪,气息稍压地说:“不然呢?”
“那……”姜疏宁撇嘴,“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闻言,傅西庭的眸色渐渐变暗。
四目相对时,姜疏宁很快察觉出他的表情不对劲,刚反应过来,就听傅西庭说:“我不喜欢这三个字,你知道的吧?”
姜疏宁收回眼点点头。
傅西庭盯着她,嗓音难挡喑哑:“所以下次想清楚再开口,三个字的话不止这一句。”
姜疏宁的脊背骤然僵住。
傅西庭提步离开,从她身边经过时,右手揣进兜里,这过程中不经意蹭上姜疏宁的手:“走了。”
姜疏宁的指尖动了动。
提步追了上去-
一路无言,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休息室。
纪衡他们的游戏从真心话大冒险变成了扑克牌,姜疏宁不会玩,便打算找个角落坐下。
见她进来后,戚灵一手捏着牌喊:“昭昭过来。”
盯着戚灵跟纪衡之间空出的距离。
姜疏宁看了眼后者,神色犹豫:“我又不会玩牌,坐你们旁边也是白占位置,你自己玩就好了。”
“我是让你来给我挡住这狗东西。”戚灵气的咬牙切齿,“老娘的牌都被他看光了。”
纪衡不甘示弱:“我这叫友好交流懂不懂。”
说完,顺手捏起一张牌丢出去,笑着看向姜疏宁:“你觉得我说的对吗?姜妹妹。”
“……”
姜疏宁还没说话,只听身后的木门被人咯吱一下推开,傅西庭将手里的糖果一声不吭地砸向纪衡。
纪衡被砸也不生气,看着他俩前后进来,学着钟其淮那样鬼叫一声:“呦呦呦!可惜刚才真心话的时候你不在。”
闻言,傅西庭没懂他什么意思。
见姜疏宁安静地坐到戚灵旁边位置,他跟着过去,也坐在了纪衡旁边。之间只空出一拳距离,他们挨在一起尤为般配。
傅西庭说:“错过了什么?”
“我们姜妹妹的真心话大冒险啊。”纪衡轻撞了下傅西庭的胳膊,“那叫一个刺激。”
傅西庭侧眸看了眼姜疏宁不自在的表情,身子往后倚,似笑非笑道:“错过了就错过了,能怎么办。”
这话中歧义太明显。
姜疏宁垂落在膝头的手指微微收紧,正想说话,戚灵便在旁边捧场:“那就重新再来一次呗。”
“……”
姜疏宁面色错愕,不由自主地转过头。
撞进戚灵的瞳孔后,姜疏宁看到她轻轻眨了眨眼睛,而后蹭过来小声说:“我帮你试探试探。”
“试探什么?”
“我探探他还喜不喜欢你。”
姜疏宁觉得有些冒险,眉心微蹙:“你别胡来。”
“放心吧。”戚灵率先将牌丢了下去,攒动了一阵气氛后,偏头跟她耳语,“我自有分寸。”
有了傅西庭的加入,一圈人自然毫无异议。
各自揭了属于自己的牌,戚灵跃跃欲试地摩拳擦掌,满心都想着一定要为好姐妹问出点什么来,带着笑意看向傅西庭,可是她却没想到姜疏宁这把这么黑。
“来来来!现在开牌了啊。”
戚灵率先亮出牌面,而后一个接着一个,傅西庭跟在纪衡之后,也放出了一手黑色梅花牌面。
见状,戚灵眨眨眼打趣:“小傅总手气这么好呀。”
看着桌上亮出的底牌,姜疏宁诧异地看了一眼傅西庭,随后垂眸,动作缓慢到试图想要避开这一把。
直到其余几人都看向她,姜疏宁才不得不慢吞吞地将几张牌放下,露出了四张清一色的红桃。
戚灵嘴边的笑意僵住:“姐妹?”
“我太背了。”姜疏宁满脸愧疚,捂住脸向她道歉。
在座的另外几个朋友闻声后笑了起来。
轮到惩罚的时候,姜疏宁实在害怕纪衡又问些有的没的,于是迅速赶在傅西庭之前,选了大冒险。
眉头一挑,傅西庭看向她。
然而纪衡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本册题,只需要输家说出对应的页码,就能找到惩罚。
因为姜疏宁选了大冒险,傅西庭便只剩下真心话。
他随便说了个数字,纪衡翻到那一页,只看了一眼,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真心话问题是。”
“……”
“www.youxs.org。”
果然是成年人玩的游戏。
姜疏宁一口果茶险些喷出来,呛的弯腰连连闷声咳嗽,下意识伸手去抓戚灵。
同一时刻,后背覆上了一只手,温热有力的掌心顺着她的后背,缓慢抚过。
傅西庭垂眼看着姜疏宁咳红了的耳朵,手上动作未停,极其熟稔又明目张胆的给她拍着背。
像是并未意识到这个话题有多不妥,
他只略略思考几秒,淡声道:“平安夜前一晚。”
“……”
场面一时哗然。
纪衡震惊:“?”
一直到姜疏宁缓过那口气,纪衡都没能从傅西庭丢下的这简单一句话中回过神。
姜疏宁见他目光失神,正以为能侥幸逃脱的时候。
傅西庭却忽然踢了踢纪衡的小腿,提醒道:“还有人在等着呢。”
始终贯彻有始有终的纪衡暂时压下疑问,看了眼姜疏宁,等她报出数字后,翻到那页,又变得精神。
“大冒险的要求是,请跟上一局输家法式热吻一次。”纪衡忍着笑意,大声说,“但是咱们没有上一局输家,所以就由本次另一位来承受吧。”
戚灵:“?”
戚灵压低声音:“我操。”
姜疏宁:“……”
莫名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意味。
姜疏宁悠悠转头盯着戚灵。
整个屋子都在大冒险要求结果出来时变得寂静,所有人都看向姜疏宁,连呼吸声都十分清晰。
而那些目光中,看戏地、亢奋地、愧疚地,纷纷杂杂朝姜疏宁砸去,几乎是被眼神所压迫。
半晌后,姜疏宁起身面朝向了傅西庭。
另一位当事人百无聊赖地抬眸,似乎对这个条件充耳未闻,双腿闲散地交叠,目光清浅,格外勾人。
忽然想到平安夜前晚,傅西庭疯批的模样,与现在简直大相径庭。
姜疏宁盯着他,喉咙吞咽。
在所有人都只能看见她背影的时候,只有傅西庭在姜疏宁眼中看到了犹豫跟胆怯。
就知道又会是这样的结果。
傅西庭扯了扯嘴角,索然无味地开口挑刺:“这条件——”
话没说完,他整个人顿时被姜疏宁罩进了影子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猝不及防地拉近,傅西庭刚刚随着她的动作,下意识的后仰起脑袋。于是此刻以一种格外别扭的姿势,看清楚了姜疏宁羞到泛红的脸颊。
钟表的滴答声被放慢了速度。
傅西庭看着她,对于姜疏宁的刻板印象,终于在此刻有了微妙的变化。
大脑空窒了一瞬间。
很快,傅西庭回过神来,眼神不怎么友好地问:“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姜疏宁的视线在他唇上停留两秒。
随即嗯了声,呼吸猝然变轻:“我在大冒险。”
我在大冒险。
也在试探你此刻的心。
忽略掉周遭所有的视线,在即将亲吻上的那一瞬间,傅西庭忽而捞起刚刚拿进来,原本要给姜疏宁用的小毛毯,迎头罩在她的脑袋上。
眼前瞬间变黑。
姜疏宁的动作微微停住,而她面前的傅西庭倏然侧脸,像是要避开她这样不计后果的动作。
紧跟着,明显会错姜疏宁刚刚那句话意思的傅西庭冷下了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够了。”
可已经到了这一步。
姜疏宁想到好几年前的破釜沉舟,她抿紧唇,也压低了嗓音试探:“你不想要吗?”
“……”
傅西庭没说话,姜疏宁突然勇猛地倾身。
温热的唇瓣擦过姜疏宁的下颌,他们的呼吸同时暂停一刻。傅西庭的喉结上下滑动,哑声问:“那天晚上还没□□.够是吗?”
作者有话说:
咦你好那个呀,只会嘴炮(。
第50章 难驯
房间内安静地有些可怕。
薄薄的毯子将两人的脑袋彻底掩盖住, 没人说话。而其他几个人也无一出声。
傅西庭这一句话,饶是在她跟前低声耳语,也令姜疏宁滋生出一种, 被偷听墙角的错觉。
况且回过神, 她分辨出两人的姿势,愈发感到窒息。
对方的呼吸喷洒在她的下巴,细软如羽毛扫过。
姜疏宁的膝盖轻轻颤抖。
指尖无意识地捏住旁边的布料, 不似毛毯那样柔软,触手的感觉带了点厚硬,像是傅西庭的外套袖口。
时间一分一秒被拉长。
明明不过半分钟,却仿若过了半个世纪。
姜疏宁的膝盖蹭到傅西庭的腿骨上, 忍不住后退。谁知他忽而伸手,拽住预备逃走的姜疏宁。
傅西庭慢慢直起上身, 拉近距离:“这就不行了?”
并未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出。
唯独只听到这句话,在场几人纷纷对视。
戚灵看了眼纪衡, 比划手势:“你给她找的什么大冒险。”
“我哪知道。”纪衡的掌心用力下压,指向姜疏宁, “谁让她手气那么背, 一下抽中了这个。”
“……”
不等他们再哑语几句。
毯子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疏宁突然一把掀开,她满脸通红地看了眼傅西庭,转身跑了出去。
等到戚灵跟上后, 傅西庭才没什么情绪地看向纪衡。
后者一脸无辜:“你看我干嘛?”
“怎么就没把智商往别的地方匀一匀呢。”傅西庭无言道, “现在的情况,你是故意刁难人?”
说到这里, 其他几个人反应过来。
纷纷起身离开房间。
纪衡被他这说辞逗得瞬间乐了:“那照你这么说, 咱一开始就不该再玩这个呗。”
“能怪谁?”傅西庭凉凉反问。
想到起初提及这个话题的, 是戚灵。
纪衡讪讪闭嘴。
那两人出去后就再没动静。傅西庭偶尔抬眸扫一眼门口,见人没回来,又重新低下头翻动手机。
纪衡看着他的侧脸。
恍惚间,突然想到了好几年前的一幕。
当时姜疏宁刚刚从江北离开,逊江科技在行业里头狠狠地栽了个跟头。大抵从未见过傅西庭吃亏,许多人抱着关切的由头,实则想要看热闹的靠近。
那些天傅西庭很不好过。
但他从来不说,也很少在朋友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因为工作性质,唐忱与钟其淮两人总不得空,大多时候要么出差要么应酬。纪衡虽是医生,但除了加班时忙碌一些,比另外两个会行程自由许多。
姜疏宁走后,他们曾轮流陪过傅西庭。
但对方仿佛根本没在意过,这件事被抛诸脑后,上班下班,生活一如往常。
直到有一次。
纪衡被家里催婚催的烦了,火大地跑出家,甚至连从医院下班的衣服都没换,出现在奥森花园。
傅西庭没多问,直接把人放进来。
纪衡进门骂骂咧咧地坐下说:“当初为了专业跟我吵,现在为了结婚又吵。我又不是机器人。”
“那你就说清楚。”傅西庭说。
纪衡抹了把脸,烦躁不已:“早八百年我就说过别催,从来不听。”
闻言,傅西庭没有接话。
只是从抽屉里翻出烟,抖出一根递给他。
纪衡摆了摆手:“最近戒烟了。”
“嗯。”傅西庭咬在齿间,低头拨亮了打火机,蹿起的青蓝色火苗点燃烟。
听见动静,纪衡撇头看他:“你少抽点。”
之前有过一段时间,朋友组局上,傅西庭几乎是那个烟酒不沾的人。只有实在没辙,才会抬起酒杯表表意思。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傅西庭身上,又染上了淡淡的烟味。
“最近太忙了,解解乏。”傅西庭抬手揉着眼窝,睫毛低垂,目光恍惚到不知所踪。过了好久,他才突然问,“几号了?”
纪衡摆弄手机:“2月19号啊。”
房间黑着,只有玄关口与电视的光闪烁。
傅西庭侧头看向落地窗外,眯着眼吞云吐雾,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了,重复喃喃:“生日了啊。”
“……”
听到这话,纪衡觉得有些奇怪,纳闷道:“谁生日?”
傅西庭的视线笼罩着雾朝窗外看去。
没等到回答,纪衡下意识偏头看向他,却发现傅西庭的侧颌锋利了许多。他一手捏着烟,一手垂落在膝头。
比起之前也话不多的傅西庭,彼时的他却愈发沉默。
说不清面上的情绪是什么,纪衡只知道,那会儿他不过匆匆扫过一眼,却很久都忘不掉那一幕画面。
察觉出他不对劲,纪衡放缓声音:“怎么了?”
或许压抑过久。
沉默须臾,傅西庭嗓音极为喑哑地吐露了心声,喉结滚动:“是她生日。”
2月19日,是姜疏宁的生日。
话音刚落,纪衡的面色霎时没了表情。
傅西庭从来没在嘴上说过,可这不代表他已经忘了,并且恰恰相反,他记得比谁都清楚。
但时至今日,纪衡已经不太能想得起来,反应过来的那瞬间心里是什么滋味。
可看着傅西庭清瘦的侧脸,他莫名恍惚。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四人小分队里面最不起眼的那个,前有天之翘楚傅西庭,后有会来事儿的唐忱钟其淮。他选了父母无法接受的专业,也与朋友在工作道路上渐行渐远。
可似乎在记忆里,不管什么困难,傅西庭始终是挡在他们前面的人。
于是久而久之,他仿佛就成为朋友眼里,最为坚不可摧的那个。
但是到那一刻。
纪衡才明白,不宣之于口的是另一种难过。
姜疏宁这个名字在她离开后,被心照不宣的放在了傅西庭禁区的位置,没人敢提起,也没人会主动提及。
于是当纪衡忽然询问时,傅西庭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在烟雾缭绕的光圈里说:“走了也好。三房这次下手太狠,之后要是重新洗牌,免得我护不住她,叫她受伤。”
那天的天气并不好。
连带着日头看上去也格外暗淡,傅西庭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低垂着脑袋,浑身疲惫。
看上去与往常并无不同,可纪衡就是觉得,他在黑暗里窥探到了神明的痛苦。
傅西庭已经难受到了临界点。
或许那年的事傅西庭什么都清楚。
也正是因为清楚,放手的那刻才疼痛千百倍。
他说自己护不住,可傅西庭是谁。
如果想护又怎么会护不住,他的种种理由,不过是为了姜疏宁的离开而找说辞罢了。
于是在那之后,纪衡才会在戚灵跟前提毫无厘头的话。
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是纪衡也希望,傅西庭能够得偿所愿。
而此时此刻再看着有了生气的男人。
纪衡移开眼嗤笑:“德行。”-
新年伊始,元旦节刚过没几天。
姜疏宁与江北财经上一任摄影师对接好,接手了新年以来的第一份工作。今年财经杂志新开设了名人专栏,采访名单上按顺序排列的第一位,就是明盛总裁傅西庭。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姜疏宁稍愣。
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耳垂。
那天在房间里,傅西庭的嘴唇擦过耳朵的酥麻感,此时还若隐若现地伴随左右。
之后她跟戚灵没继续在会所待太长时间,二号下午就开车下了山。这之间姜疏宁并未再见过傅西庭,就像消失了一样。
想到遇见的蒋轻卉,姜疏宁抿唇。
报社跟明盛预约的时间在周四下午,因为路程远,姜疏宁跟着上了他们平时出行的SUV。
她坐在后排靠窗,前面仍是上回合作过的记者。
女人叫徐莉莉,男人叫林诚。
得知之后会共事,徐莉莉比林诚激动的多。
刚上车,她就好奇地追问之前的事:“姜老师,那天找您的人是谁呀?我没耽误事儿吧。”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姜疏宁笑了笑,“我过去之后房间没人,也可能是我走错了。”
徐莉莉啊了一声,有些懊恼:“当时我该立马去找您的。”
姜疏宁笑:“这不怪你。”
车子经过减速带,徐莉莉被震得弹了回去。
话题就此岔开,姜疏宁偏过头,看向窗外。
街景闪过的同时,让姜疏宁的思绪稍稍缥缈了一瞬。由于徐莉莉的提醒,她才后知后觉想起,那晚傅西庭将她拽入安全通道口时,说的第一句话。
“长能耐了是吧。”
如果当时真的是傅西庭来找她。
而因为误时,或者是找错房间没能去到他面前,似乎傅西庭的怒意也不能算是莫名其妙。
这么多年没有见。
而那会儿他们刚重逢没多久,傅西庭就能主动找到她,其实这个举动,已经算作是台阶。
可惜姜疏宁没能把握住。
甚至于之后的好几次机会,也都被她搞砸。
轻轻叹了口气。
姜疏宁单手托住下巴,心不在焉。
车子很快停在了明盛楼下,姜疏宁背上摄影包,跟在徐莉莉身后往里走。许久没有来过,公司倒是一切如旧。
他们走到前台,徐莉莉出示了工作牌。
在等对方核验信息的过程中,姜疏宁转身,安静地打量过去她从未关注过的四周。
大厅内划分了好几个区域。
休息区与阅览区在左侧,另一边则是前台与打卡区,靠近偌大玻璃窗旁边,还有一座小型假山池。水面泛着盈盈的光,一波一波的小金鱼在池里游荡。
正对着大门,一阵寒意迎面扑来。
姜疏宁吸了吸鼻子,有点冷。
等了五六分钟后,前台将工作证递回来,面带歉意:“您这边的预约因为不可控因素被驳回了哦。”
徐莉莉诧异:“可我们领导说接受了呀。”
“这个我不太清楚。”前台说,“因为近期总裁行程很多,大部分采访预约都需要提前半月对接的,我这边目前没有收到总裁办的批文,所以不能让您几位上楼。”
闻言,徐莉莉跟林诚顿时傻眼。
看了眼时间,林诚皱眉:“那现在怎么办?”
“先去那边坐会儿吧,我问问组长。”徐莉莉抿了抿唇,认命地打了通电话。
姜疏宁昨天早上来了生理期,久站后腰酸腿疼,林诚找了几个位置,他们干脆坐了过去。
等待报社那边对接信息的时候。
林诚没忍住嘀咕:“办事一点也不靠谱。”
“预约期怎么那么长呀?”姜疏宁回想到前台小姑娘的话,低声问他,“之前我看预约别人都是提前三天的。”
林诚四处看了看,凑近说:“毕竟是傅氏嘛。好像前几年傅西庭受伤后,有关这类采访他就不怎么接了。”
思及那次回国,在医院门口看到的傅西庭。
姜疏宁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卡包。
卡包装了工作牌与名片,需要随身携带,收拾的时候见还有位置,姜疏宁便把那张照片从钱包里换了出来。
眼下听林诚这么说。
姜疏宁又是一阵唏嘘。
过去她曾数次往返过这里。
从来没觉得,见傅西庭一面是这么困难。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并非是见他简单,而是因为傅西庭从始至终都在给她特权。所以别人那儿难如登天的事,于姜疏宁而言,才会一直简单。
她翻出手机,点开置顶那条聊天框。
看着过去四年里,一排排间隔不断的消息,姜疏宁无意识地按下几个点,百无聊赖地发送。
姜疏宁:【】
姜疏宁:【现在想见你一面可真难。】-
明盛顶层总裁办公室。
刚看完文件,傅西庭靠坐着椅子闭目养神,忽然间,放在抽屉里的私人手机响了一声。
是微信提示音。
傅西庭眉头稍抬。
勾开抽屉,他拿出被搁置许久的手机。
切换进微信,看到空白的消息界面,仅存的那一条,被备注为“小白眼狼”的聊天栏内,有小小的红色数字提示。
其实跟姜疏宁认识之前,傅西庭很少使用聊天软件,通讯录列表中也都是家人朋友。
在得知姜疏宁将他拉黑后。
傅西庭曾经重新注册过新微信,原本想要找个合适时机,混迹在陌生人群中,把姜疏宁添加回去。
可是还不等他实行这个举措。
就在某个深夜,他的微信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是姜疏宁发来的“我想你了”。
傅西庭始终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直到后来每隔十天半月,姜疏宁都会在苏黎世很晚的时间点,给他发来消息。有开心的事,也有不开心的事。
那一刻傅西庭才明白。
是她以为拉黑便双方都无法收到消息,从而导致的肆无忌惮。
除却开始那条,姜疏宁没再表露过心意。
但是傅西庭看得明白,在所有不动声色的日常消息中,姜疏宁发送的每一条,都是她不为人知的想念。
思及此,他点进去看消息。
小白眼狼:【现在想见你一面可真难。】
傅西庭的眼中闪过诧异,坐直身子:“?”
停顿片刻后,他按了内线让郑恒进来。
随意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之前江北财经约的采访时间是什么时候?今天吗。”
郑恒一惊:“可总裁办说今天没有行程。”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唯独只有一种可能。
两方信息交接出现了偏差。
傅西庭抬眼笑起:“现在人就在楼下,被咱们的前台拦住不让上。郑秘书,你现在的工作干得是越来越好了。”
“……”
要是冷言冷语倒还好,可傅西庭偏偏露出这样的笑,令郑恒头皮发麻,咬着牙齿迅速道:“我立马去接。”
说完,他转身就走。
傅西庭在办公桌前又坐了会儿,而后忽然站起身,折回了休息室,拉开衣柜门打量了几眼。
随后扯出另外一套备用西装。
……
五分钟后。
郑恒跟姜疏宁一行人上楼,原本打算领他们去会客室,但想到临走前傅西庭的眼神,抿了抿唇,回头看向姜疏宁。
“怎么了?”姜疏宁被盯得疑惑。
郑恒微微沉默,干脆将徐莉莉与林诚带进会客室,带着姜疏宁边往傅西庭办公室走去,边说:“姜小姐,好久不见。”
姜疏宁迟疑:“咱们不是前几天刚见过?”
“是。”郑恒说,“但这是阔别数年的礼节。”
姜疏宁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随后察觉出郑恒的欲言又止,追问:“是有什么事吗?”
终于主动问了。
郑恒稍稍松了口气,低声道:“是这样。由于我这边工作疏忽,导致没能及时将您三人接上来,这件事情被老板知道后,情况很严重。待会儿您看,能不能?”
四年前,郑恒就因为姜疏宁狠狠摔过跟头。
现如今傅西庭对姜疏宁态度虽不明朗,但也能看得出是极为重视的,偏偏郑恒作死,没能把这事儿处理妥当。
要是傅西庭不爽,分分钟将他调去非洲,也只是动动手指。
好在姜疏宁是个聪明人。
听他这么说,接连应下的同时也有疑惑:“不过这个事情怎么会被他知道呀?”
郑恒:“我不清楚。”
把人送到门口,郑恒迅速离开。
姜疏宁抬手拨了拨颊边的几缕头发,深吸口气,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走进去。
只见傅西庭坐在小沙发上,长腿交叠,随意翻阅着杂志。听见声音抬眸看向她,薄薄的眼镜片折射出光亮。
姜疏宁站在原地,没再往前走。
见状,傅西庭疑惑:“你是在等我请你吗?”
只此一句话,就将两人的思绪同时拉扯回了很多年前,气氛倏然变得不再那么紧张。
姜疏宁清了清嗓子,移开眼,喉咙吞咽。
这是重逢后除却那一晚,二人首次的独处时间,姜疏宁觉得有些尴尬,频繁地舔着唇角。
她走到傅西庭旁边坐下。
上半身略显拘谨,后背绷直,发觉傅西庭的眼始终在她身上打转,姜疏宁终于忍不住了。试图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们就在楼下?”
说这话时,姜疏宁并未抬眼去看他。
因此也不知道,傅西庭的眼底实则藏匿的满是笑意。
直到他出声。
“其实我也有些好奇。”傅西庭嗓音舒朗,像是颇为感兴趣一般,交叠的双腿与杂志同时被放下,手肘撑着膝盖,稍稍倾身看向她,“为什么你的消息会发到我这里。”
“……”姜疏宁猝然抬眼。
近在咫尺的视线里,她看见傅西庭饶有兴致道:“而且为什么,这消息一发就是四年。”
晴天霹雳之下。
姜疏宁听见自己的脑袋上闪过一道白光,尤为艰难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慢慢地,傅西庭面上的笑意逐渐淡去。
他的眼神阴沉,宛若突然暴走的野兽一般起身弯下腰,胳膊微张撑在姜疏宁两侧。
双臂结实有力,仿佛隔着西装都能看到傅西庭蓬勃的肌肉,将她整个人罩进怀中。
压低身子,呼吸落在她眉间。
姜疏宁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
随后,傅西庭的目光寸寸扫过她,倾身在姜疏宁耳边吹了口气,www.youxs.org,一字一顿仿若逼迫:“姜疏宁,为什么想我不回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看你不值钱的样子。
末尾加了个情节。唉评论太少没动力二更了,我偷偷去被窝抹泪了(bushi)——>输出量过多,明下午六点更。
评论红包,前章也记得评论!
可恶!红包吸引力不了吗,那我可要跳起来打膝盖了(拿花花居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