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应璋一撸袖子:“无人伦的猪狗!不讲仁义礼智信,你何曾懂孔子!”季岁一拍桌子:“君父大义方为天之经,地之义,尔这无君无父的禽兽!”……时间从中午来到晚上。狱卒又拎着饭菜过来。皇太孙有些烦躁地拿手掀翻了托盘:“都说了不用!”饭菜撒到地上,皇太孙看都不看一眼,肚子咕咕作响,他的目光期待地看着墙角。我舅舅一定是在想办法救我了!……“竖子!”一堆人拉着权应璋,老爷子中气十足:“汝等吾回去翻经书!明日再和你辩!”“老男子!”季岁反唇相讥:“你自来!何曾怕你!古文学派如此异端,吾必让其不容于天地!”……夜至三更。皇太孙躺在稻草堆里,肚子咕咕咕响破天际,他茫然望着天花板。舅舅,你去哪里了舅舅,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季岁坐在书房里,皱着眉,一页页翻着经史典籍。十二寸的蜡烛慢慢燃烧,一寸寸变矮。月亮慢慢西沉,蜡烛也燃至指长。雄鸡一啼,季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等等!”季岁一把定住被风吹翻一页的典籍。“原来是忘了这一句!”他穿上官服,气势十足地出门。“古文学派的贼子!今日必要尔等跪地求饶!”作者有话说:公羊春秋二十九条微言大义,参考自《春秋大义述》*第21章 !这外甥我是非捞不可吗?这场辩论足足延续了三日。第四天不是因为他们终于吵出了成果,而是因为那几天政务少,有时间让他们吵,今天政务多了一些,大家决定先偃旗息鼓。权应璋终于决定穿上了官服:“哼!季岁是吧!给老夫等着!”季岁只是甩了甩手腕这几日天天翻书,手酸得厉害。【居然还是没打起来啊……】一道声音十分的惋惜。权应璋一听到这个声音,有些讶异。是……许家小子?但他不是站在最后面么?权应璋左右看看,发现确实不见许烟杪,正纳闷着,丞相窦青抚着长须,站到他面前:“权公。”这人已是年过七旬,头发斑白,风姿矍铄。此时此刻,他温和平淡,却又带着一股莫名傲意地说:“恭迎阁下步入此堂。”欢迎你来到新世界。一个汇聚大夏最顶尖人才,拨弄权力风云的世界。一个……能听到许烟杪心声的世界。*在听见许烟杪的心声主要是架吵完了季岁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他的好外甥还在天牢里呢!“陛下!”季岁当场出列:“臣有罪!”老皇帝愕视:“卿何罪之有?”“八月时,贵溪、永丰、兴安大饥,民掘草根、树皮以食,陛下遣臣外出监赈,到了灾地,臣见乡绅地主借此次大饥发放高利,百姓与他们借粮,借一斗还一斗半,借二斗还三斗,若一月后还不上,便利上加利,从五成利滚成十成利,灾地百姓多典儿卖女以还高利。”“什么?!”老皇帝暴怒:“朕已规定民间借贷,绝不能超过一月三分利,这些贼胆大过天的棍徒,竟害我百姓!”季岁道:“臣有罪,罪在假传圣旨,擅自开临近未受灾郡县粮仓,取出粮食,为百姓将儿女赎回。请陛下降罪。”老皇帝笑了一声,他很高兴:“卿何罪之有?若先上书等朕批复,不知多少家庭要流离转徙,溃散四方。”“做得好!”老皇帝斩钉截铁地为这次事情定性:“卿不仅无罪,还有功!”皇权社会便是如此,若皇帝觉得你不该死时,你就算假传圣旨,他也能觉得你是机敏聪慧,灵机应变,但皇帝如果看你不顺眼,你哪怕老老实实,遵纪守法,也会被皇帝看成是榆木脑袋,不堪大用。季岁深知这一点,他躬身谢恩,心中已然打好腹稿。接下来,他只需要感慨一下若非天灾人祸并存,百姓何尝不想全天伦之乐,何必忍痛将骨肉典买……重点是“天伦之乐”和“骨肉亲情”。陛下必然会忆起自己的长子嫡孙,回想起以往大孙子在膝下欢闹的场景。爷孙之间,哪有过不去的坎呢!然后,再为太孙请功,正好出行前,太孙自愿把自己的零花钱拿出来说要捐给百姓虽然是由他妹妹做主的“自愿”,太孙自己不太情愿,但陛下又不知道。百官不知他心思,只是微微感慨,目露赞叹之意。“季公仁义啊……”“季公实乃社稷臣矣!临大事而能不惜身!天下楷模!”“爱君恤民,以仁为本,季公……呜呜呜呜,季公假传圣旨的时候,一定已经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准备了!”儒家本来就崇尚这种为了自己的坚持,连命都能舍弃的风骨,季岁的所作所为,正戳到他们点上。就连权应璋都面露赞色,遥遥对着季岁一礼。许烟杪已经开始翻季岁的过往了。【呜哇!这是什么大男主剧本!清傲孤冷,年少成名,一路扶摇,文人追捧,天子亲近,四十余岁便成了文渊阁大学士,替皇帝起草诏令,和皇帝商议政务。后宅也只有妻子一个,哪怕膝下无子也绝不纳妾,除了当年天下大乱,丢失一个女儿外,简直是爽文人生!】你再夸,我还是要把我外甥救出来的!季岁冷酷地想。然后,开始吟唱:“陛下,臣此次观民生多艰,实在心酸。”老皇帝微微颔首,面上流露出动容之色。“那些乡绅实在该死!若非他们以国难发财……”许烟杪一边翻看当时情况,一边用自己的语言给对方配音:【我又怎么会需要从城东杀到城西!老王八羔子,我都好声好气让你们把人和地都交出来了,居然这么不识好歹!以为老子拿不动刀了是吧!】季岁一噎。想好的话都一时想不起来了,只满脑子一句你才那么粗鲁!你全家都那么粗鲁!季岁深呼吸一口气,继续组织语言:“百姓又如何需要典儿卖女,他们何尝不想享受天伦之乐……”老皇帝神色更动容了。天伦之乐啊……他大孙子被关了足足一个月了,自小到大,他哪里吃过牢狱之灾这种苦。他当初投入起义军,不就是想混口饭吃,到了老时,能够儿孙绕膝,颐养天年吗。区区一个贵人而已,大孙儿也只是太过重情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百姓真的好惨。】【还好有太孙这个舅舅在,太孙人品不怎么样,他舅舅真的是个好人啊。】群臣:“……”对不起,他们很想严肃起脸色,但是许烟杪的心声实在太出戏了。季岁再次深呼吸。算了,先为外甥请功吧。努力把气氛拉回来:“此次臣出行前,太孙将自己私库的钱财取出来,托臣沿路购买粮食,带到灾地分发给百姓。灾地百姓听闻后,深感陛下与太孙的恩德……”【啊?没有吧?百姓不是都在感谢当地州府的长官报灾迅捷,及时发仓谷赈灾,还感谢季岁劝说富民出米赈灾,这才没让他们死伤惨重。皇太孙那三瓜两枣算什么啊,他娘让他捐三千两,他还自己偷偷昧下五百两呢。】季岁:“???”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他还真以为大外甥砸锅卖铁,凑了两千五呢!怎么皇家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的,连那五百两都要贪!群臣:“啊这……”他们本来是想出来附和一下的毕竟陛下明显是想要放太孙出狱了,他们自然要懂事一点,先把太孙捧起来,集体请求陛下原谅太孙年少轻狂,陛下再顺着台阶下。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