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有事先过来看看?这样的医院能治好程瑞么?张玉兰一遍又一遍责问自己,后悔当时脑袋一热听信了老同学的吹捧,可面对石猛一脸热忱的样子,怎么好责怪他呢?
所幸医院的硬件虽然不行,但是医护的态度倒也十分积极诚恳。石猛的朋友也就是主治大夫详尽地“浏览”了带来的资料后,不停摇头,“哎,现在的医生哟。。。。”
葛皮斯大夫折好自己的老花镜,一脸严肃地望着张玉兰,缓缓说道:“幸好你们转院及时,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尽快安排手术,最好是下个星期,不然病人随时都有危险!”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炸得张玉兰脑袋嗡嗡作响,她试图从葛皮斯大夫苍老的皱纹中找出一丝破绽,以规劝自己刚才的话不过是一句可恶的玩笑。
可惜。。。。。。葛皮斯大夫继续用一堆难以理解的医疗术语轰炸她本就脆弱的神经,他的英文还带有浓重的咖喱味,叫人听得半懂不懂,一边手舞足蹈地说一边骂李大夫无德,拖延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他的每句话就像钉子一样深深扎入张玉兰的心房,李勇在她心目中医者仁心的形象一点点的倾覆垮塌。张玉兰甚至开始怀疑他的为人,丈夫常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没有了依靠,她眼前一片迷茫,不知道究竟还有谁可以信任。
手术要紧,不能再拖下去了,家里的经济状况也拖不起了!张玉兰只好答应了手术的提议。
“你要有心理准备,像这类的大手术成功率并不高。。。。。。”葛皮斯押了口咖啡,顺带把后半句省略了,他的双眼越过杯口,偷偷窥视着张玉兰的神色反应。
“我知道会有危险,劳请大夫竭尽全力救我的丈夫,万一。。。。。万一真的发生不测,只怕我也活不下去了!”
葛皮斯悄悄给石猛递了个眼色,后者一步跃到张玉兰身前,用手掌虚按她的肩膀,说了不少宽慰人的话。
一个星期过去了,张玉兰母亲那边手术已经成功,转入了康复期,这个好消息卸去了她心中一半的重担,再看看程瑞这边,每天有石猛这个好朋友抽空照料,他还经常自掏腰包送来不少营养品。
眼见着丈夫气色一天比一天好,醒转的时间也较往日长了许多,张玉兰大感欣慰,脸上渐渐出现了久违的笑容。身边的亲人健康比什么都好,至于那些债务琐事,总有办法可以解决。
手术当天,张玉兰片刻不离的守在急诊室的门口(医院的规模非常小,仅一个可以进行手术的房间,如今里面堆满了陈旧的医疗设备)她手中紧紧拽着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十分焦虑地踏着步子走来走去。
大约三个小时后,大夫走出了手术室,缓缓摘下口罩,第一眼看到她时,眼神里流露出惋惜和遗憾。
“怎么样了?”张玉兰双手死死钳住他的胳膊。
“唉,给那边耽误了!现在衰竭的症状严重威胁到他的生命,只怕。。。。。。”
“不,大夫求求你再想想办法,求你了!”她跪倒在刘大夫身前,高声哀求着,发髻也因为剧烈的挣扎而散乱开来,长长青丝盘绕在她恸哭的脸颊上,黏贴在沾满泪水和鼻涕的红唇周围。
葛皮斯用力搀扶起她,满怀愧疚地说:“我已经尽力了,现在只能想办法延续他的生命!”
石猛将她揽在怀中,几近瘫倒的张玉兰没有反抗,而是在这个并不宽厚的肩膀上低声呜咽着。。。。。。。。。。。
亲人的离去令人万念俱灰,更可怕地是见到他们垂死昏迷在病床之中,浑身插满针头导管,自己却束手无策,那种深深的无力感紧扼住呼吸,强烈的窒息。。。。窒息,往日的美好回忆,依恋,痛惜如一个个凶猛的捕猎者,轮番占据脑海,残忍地撕扯着,撕扯着。。。。。。
守在病床边的张玉兰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听筒里兜头盖脸一通咒骂,似乎是大客车里的某位乘客近期出现了耳鸣,又不知从何处寻得她的号码,想索要赔偿。
挂上电话,一抹诡异的笑意在她嘴边漾开,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在沉重的心理压力和长期苦痛折磨下,她的心态已渐渐扭曲,来吧,再悲惨一些,反正我没有任何念想与希望了。
石猛拿着报告单出现在她身后,吞吞吐吐地道:“医生说。。。说。。程瑞最多只有。。。两个月了”
张玉兰听完,看了一眼病床上面色蜡黄的丈夫,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沉思着,良久之后才哽咽着问道:“有没有一种办法,让。。。他走时没有任何。。痛苦?”
“你是指安L死吗?”
张玉兰轻轻触碰丈夫的指尖,那里还流淌着她熟悉的温暖,曾几何时这几根手指在她浓密的发丝间飞舞,抚弄过她柔滑的脸颊,如今已随主人失去了生机和活力,弯曲低垂在病床一侧。“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仅仅只有这么多”说罢,她拿起丈夫的手,一直亲吻着。。。。。。
程瑞忍受着病痛的煎熬,虽然他无法言语,但妻子能够感受到。谁能赋予她擅自结束他人生命的权利?可现今丈夫苟延残喘,没有任何意识的生存状态,安L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情感,生命的权利与人道主义纠结成十分难以选择的命题。张玉兰只能拿着报告单奔走于各大医院,希望能出现奇迹。医生们详细询问病情后,纷纷摇头,都认为程瑞的症状已经回天乏术,接诊这例病人无非是提高医院的死亡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