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威廉拉着她的手,轻抚她的脸,“醒了?”
温宁刚睁开眼,目光还有些呆滞,躺在床上缓缓转过头。
她看着威廉这张不算太熟悉的脸,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徐徐张嘴,有气无力地问,“他呢?”
威廉微微楞了下。
即便此刻陪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人,可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找的还是贺之洲。
“他……”威廉迟疑许久,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最后才低下头说,“他不在了。”
“不在了?”温宁眉头瞬间紧蹙,眼神也旋即变得清明,“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他没你幸运。”威廉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指腹轻抚着她的手背,“他从山坡上滚下去,滚到下边的海里去了。”
“什么?”温宁听到这个消息,完全不能接受。
“不可能的!”她直摇头,翻过身就要起来。
然而她自己本身也受了伤,她才翻过身,就碰到右边胳膊上的伤,疼得她痛苦的一声,抱着手臂又摔回到床上。
“别动。”威廉赶忙起身,将她按在床上不许她乱动,“你的手伤得不轻。”
在山坡上滚下去时,因为有贺之洲护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整张脸埋在自己怀里,所以她的脸和脑袋都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但是右手手臂不可避免地被经过的树枝划伤了。
伤口不小,还很深,现在正裹着厚厚的纱布。
不过好在其他地方也就蹭破点皮,没有更严重的伤处。
温宁猛地推开威廉的手,仍旧固执地忍着疼痛,翻过身去从床上下来。
“我要去找他。”她失魂落魄地,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往外跑。
“没用的。”威廉绕过床尾,大步追了过去,“找不到的,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温宁跑到门后,回过头,脸上已经满是泪痕,“他不可能就这样死掉的!”
“绝对不可能!”温宁泪流满面,转身猛地拉开门,又继续往外跑。
这里大概是谁的私人住宅,温宁开了房门出去后,发现是在三楼,前面有楼梯,下面是宽敞豪华的古典欧式客厅。
温宁赤着一双脚,快步往楼梯那边跑去。
威廉紧步跟上,在楼梯中间追上她后,一把将她从身后抱住,坚实有力的手臂搂着她的腰,就要将她整个人抱离对面。
而就在这时,温宁的身子徒然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威廉发现她不对劲,揽着她的腰猛地将她翻过来,发现她眼睛紧闭,再次晕了过去。
从山坡上往下摔时,贺之洲尽可能地保护了温宁,但同时,也导致自己受伤的情况更严重些。
那么自然地,他醒过来的时间,也就比温宁迟得多。
不过他是在医院里。
他手脚都有被树枝划开的伤口,脑袋嗑在石头上,额前贴着块纱布。
他睁开眼的时候,面前一片白色,房间里空无一人,他转过头,看着旁边悬挂的药瓶缓慢地往下滴药水,途进输液管,流进他的身体里。
他艰难地咽了下喉咙,试图翻身从床上起来。
这时,病房门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
医生见他是亚洲人,用英语跟他说话,让他躺下来不要动。
紧接着,他就要上前来给贺之洲做检查。
贺之洲被他按回去,不忘用英文跟他沟通,问他温宁在哪里。
然而医生接收病人的时候,只接收到他一个,并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同行的女伴是谁。
贺之洲这时候才发现,温宁压根就没有跟他一起被送进同一家医院,他立即拔了手背上的针头,不顾医生阻拦往外跑。
走廊上,送他过来的那两位小镇青年,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贺之洲见到他们,立即跑了过去,扯住那位瘦得跟竹竿似的,用法语问他同样的问题,温宁呢?
瘦得跟竹竿似的小镇青年跟自己的伙伴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用法语回他,不知道。
“不知道?”贺之洲激动地质问他们,“我们是一起的,怎么会不知道?”
“她摔到下边的海里去了。”小镇青年按威廉交代的复述给他听,“找也找不到,估计是九死一生了。”
“怎么可能!”贺之洲不能接受这个,立即夺过旁边另一位手里的手机,那是他的手机。
他旋即拨打电话报警,通知adam联系大使馆,还拎着其中一位小镇青年,要求他必须带他回现场找人。
为了尽可能动员更多的人一起去找,贺之洲承诺每个去了的人都能得到酬劳,发现有效线索的和最终把人找到的,更是重金酬谢。
最后几乎整个小镇的人都暂时放下了手里的事,全部跟着他到事发地去找人了。
他们分工合作,一群人从他们发生意外的那个山坡开始往下找,一群人到山脚下的海边附近找。
悬崖下的海边波涛汹涌,海浪翻飞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而这时候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贺之洲从小镇青年手里接过一个照明灯,口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的手裹着纱布,因为一直在动,伤口没有得到有效护理而进一步撕裂出血,鲜血几乎都要将纱布浸透了。
他忍着痛艰难地将手机从口袋掏出来,见是梁景行打来的,还是接通了放耳边。
“喂?”
“你和温宁回国了没有?”听筒里传来梁景行关切的声音。
“还没有。”贺之洲一手握着耳边的手机,一手打着灯继续往前找。
“别待在那了。”梁景行催促他,“赶紧带着温宁回国吧。”
“我现在走不了。”
“为什么走不了?”
“宁宁不见了。”
梁景行:“……”
“不说了,我现在在找人。”
“等等。”
贺之洲就要挂电话,却又被梁景行叫住。
“有件事,我现在必须得告诉你。”
贺之洲想说有什么事不能往后放一放吗?但是又听到梁景行说:“也许对你找温宁有帮助。”
贺之洲:“?”
“我先发张图片给你。”
梁景行说完,挂了电话。
然后紧接着,贺之洲手机里,就收到了梁景行发来的照片。
贺之洲垂眸点开,发现那是一张合照。
照片里,温宁依偎在威廉怀里,威廉搂着她,两个人面对镜头笑得非常灿烂和幸福,一看就是热恋中的男女。
贺之洲眉头蹙了蹙,不由自主地手指发抖地问:什么意思?
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滴在屏幕上。
梁景行:这是六年前,威廉和他未婚妻的照片。
他也是刚刚才得知。
怕他们出事,所以得知后的第一时间就来提醒贺之洲了。
而说起六年前,温宁还在读高三而已。
那时候的温宁忙着备战高考,连南城都未曾离开半步,她又怎么可能会和威廉在一起呢?
所以照片里的这个人……
贺之洲用衣袖将手机屏幕上的血渍擦干净,然后再将图片放大,锁定在那张和温宁近乎一模一样的脸上。
他是从小看着温宁长大的,所以很清楚,六年前的她跟现在的长相虽然大致上没有什么改变,但还是存在细微的差别,譬如眼尾的弧度和酒窝上的旋。
而且她们笑起来很不一样,温宁生性害羞,笑起来十分矜持,从来不会像照片里的女人这样开怀大笑。
当然最为明显的,是照片里的女人在右侧鼻翼上,多了一粒小小的痣。
显然,这不是温宁,只是跟温宁长得十分相似的另一个女人而已。
所以这就能够很好的解释,为什么那晚在简初的庆功酒会上,威廉会突然看着温宁失神,即便是一见钟情,也不至于让一个长期周旋在交际场合的生意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对着别人的女伴失态。
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威廉后面一再试图搭讪温宁,还去调查他和温宁,甚至追着他们来到普罗旺斯。
他把温宁当作是他六年前的未婚妻了!
那么温宁现在……有可能是在他手里吗?
但目前来说,这只是猜测,贺之洲立即交代身旁的小镇青年,让他们留下继续找人,然后回了个电话给梁景行,边快步离开这里,边跟他求助道:“梁总,我需要你的帮助。”
当晚,梁景行将他在法国所有能够调动的人脉和资源,全部借用给了贺之洲。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努力之后,贺之洲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温宁确实是在威廉手里。
他又带着人,马不停蹄地赶去威廉用来藏匿温宁的那处私人庄园。
这栋私人庄园相当古老,建得非常低调,在边陲小镇上,贺之洲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都快要到凌晨了。
虽说看起来是个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但是四周围却潜伏了周密的安保系统。
贺之洲所乘的车距离庄园还有两百来米,就有红外线扫视,然后两边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推着带金属刺刀的栅栏,将前行的车辆挡住。
普通车辆肯定是冲不过去的,贺之洲他们只能从车上下来。
贺之洲身后跟着两车的保镖,对方见状不妙,立即拿对讲机通风报信,贺之洲抬手示意,身后的保镖立即冲上前,将那两位守门的给控制住了。
两名保镖护着他往里冲,但是里面的安保人员也开始纷纷往外涌。
双方一碰面就打起来,贺之洲有贴身保镖护着,逐步靠近大门。
蓦地,眼前一片明亮,头顶的探照灯亮了。
紧闭的大门打开,身材高大的威廉从里面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贺总。”他面色冷峻地望着步步紧逼的贺之洲,突地从身后掏出一把枪出来,直指他的脑门,“离开这里,把她忘了,我们都可以相安无事。”
这时,贺之洲身边仅剩的一名保镖,被打趴下了。
贺之洲紧攥起拳头,脸色铁青,“我要说不呢?”
“那么……”威廉顿了下,咬牙切齿地扣动扳机,“我只能让你消失。”
扳机一旦扣动,随时都可能出手要了人的命。
威廉这么做,显然不仅仅只是吓唬他而已。
可贺之洲却在这时上前两步,顺着台阶往上走,用自己的脑门直抵枪口,“我今天就是死,也得见到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