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这妙人儿自然就是是妙音坊的花魁秦悦然了。陈凡看着那秦悦然的影子,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冷笑。
举凡是个花魁,都不愿轻易让人见到自己的容貌,玩神秘,玩暧昧,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眼球,跟陈凡做生意的炒作手法异曲同工,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不过这个身形他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秦悦然也不说话,只十指轻拨,便闻一阵天籁之声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初时声响尚轻,似是山上清泉汩汩而下,逐渐便又紧凑起来,似初春之细雨密密麻麻。细耳凝听,那琴声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音韵似在头顶盘旋,又似在耳边私语,直让人沉醉其中。
“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
立望关河李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
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
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
阻追游。
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一阵悦耳的女声传来,清脆平缓,仿佛在诉说着少女心事般,轻柔温婉,将这词中幽怨,表达的淋漓尽致。
这是前朝的一名著名词人柳三变做的一首词,词牌名做《曲玉管》。柳三变,乃是前朝词曲大家,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以毕生精力作词,并以“白衣卿相”自许。其词缠绵徘徊,旖旎近情,乃是词中的极品。
此时这词由秦悦然唱来,琴音相和,意尤隽隽永,似有一股说不出的忧愁,融入了这词的境界中。
妙音坊里原本嘈杂吵闹的人群此时安静之极,秦悦然一曲完毕,大家仍旧沉浸在那美丽的境界中,久久未曾回味过来。
程瑞年和洛远两位公子,呆呆望着珠帘后的俏丽身影,脸上满是仰慕,再回头看那表少爷,更是不堪,口水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十足的一副猪哥模样。
就连那暗藏心事的秀荷主仆,也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良久,绝色公子方才叹道:“今日闻此一曲,经年不思丝弦。若这秦悦然不是我要找的人,我与她做个姐妹,倒也是件妙事。”
这群人中,最清醒的要数陈凡这个下等家丁了。
这秦悦然的歌喉曲艺美则美矣,但对于陈凡这种听惯了金戈铁马,战阵嘶吼的人来说,却显得太单调了点。
陈凡左顾右盼一番,见表少爷痴痴呆呆的样子,便想起收了他四十两银子,答应他要引秦悦然注意他的事情。
那秦悦然一曲完毕,盈盈起身,旁边丫环掀起珠帘,一张国色天香的面孔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青丝高盘,玉面粉腮,杏眼琼鼻,樱桃小口,虽是一袭素衣,却光华隐现,行走间如弱柳扶风,顾盼间美目盈盈,端地是个美貌无比的女子。
陈凡的心里猛跳了几下,这个秦悦然长得可真是水灵灵的,与那日在街巷里救下的皇甫小雅有的一拼,而且更多了几分妩媚之色。
说道皇甫小雅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好久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了!
秦悦然面露微笑,美目四顾,她的眼中似乎有着一种神秘的魔力,让人看她一眼,便忍不住看第二眼,看第二眼还要再看第三眼。大厅中不管男子女子,皆都呆呆望着她,似被她收摄了心神。
秦悦然掩唇轻笑,娇声道:“小女子秦悦然,这厢有礼了。”
那叫做洛远的总督公子率先反应过来,折扇轻拍手掌,朗声道:“在下洛远,见过悦然姑娘。”
“在下程瑞年,给悦然姑娘问好了。”见洛远开了口,那程瑞年也是迫不急待的大声说道。
“在下柳更生,见过悦然姑娘——”
“在下……”
见数十个公子哥都争先恐后的向秦悦然献媚,陈凡急忙拍了郭无良一下道:“少爷,少爷,快说话啊。”
郭无常神情痴痴傻傻,死死盯住那秦悦然,口水飞流而下,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靠,这表少爷太没志气了,陈凡心中暗骂。真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李家下等家丁陈炎,代表我家郭无良少爷,向秦姑娘问好。”陈凡也大声说道。
可惜,他声音虽大,却还有数十位公子同时报起姓名向秦悦然行礼,哪里还有人注意到他一个下人的声音。
“小姐,原来那个登徒子是李家的家丁,这下我们可找到他了。”该听的人没有听见,陈凡的话却尽数落入秀荷主仆的耳里,秀荷兴奋的说道。
绝色公子皱眉道:“他这人虽然坏了些,却也有些才学,怎么会到李家去做下人呢。而且老师那日怎么会因为一个家丁屈尊到那种地方呢?不对,里面绝对有我不知道的事!”
秀荷道:“他虽有些学问,但他这人品行不好,那日那般欺负小姐,就应该罚他去做下人。”
陈凡见自己的声音竟然无人听见,以洛远和程瑞年为首的公子哥们,拼命的向秦悦然示好,而这郭表少爷太不争气,陈凡心里不爽,见眼前桌上有个茶壶,他一不做二不休,拿起那茶壶,便向地上狠狠摔去。
“咣当”一声脆响,如一声炸雷般响起,秦悦然和诸位公子的目光便都被这边吸引了过来。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陈凡在表少爷背上重重拍了一下,大摇大摆的站起身来,抱拳道:“李家家丁陈炎,代表我家郭无良少爷,向秦姑娘问好。”
表少爷吃痛,啊的一声惊叫起来,清醒过来,见秦悦然正盯住自己,他急忙抹了一把口水道:“秦,秦,秦小姐——”
众人见他说话结结巴巴,便都哄笑起来,秦悦然朝郭无良微笑了一下道:“这位就是郭少爷么,小女子有礼了。”
秦悦然识人无数,对这主仆二人自然不会在意,与郭无良打过招呼之后,便转过脸去与其他人说话。
程瑞年道:“适才听闻仙儿姑娘一曲,让人如坐云端,如饮甘醴。仙儿姑娘不仅有仙人之姿,更有天人之技,实在是让瑞年好生仰慕啊。”
秦悦然轻掩玉唇娇笑道:“程公子过奖了,仙儿蒲柳之姿,哪能入得程公子与洛公子法眼。抚琴弄曲这般雕虫小技,更是难登大雅之堂。”
秦悦然神色娇媚,说话间,眼光盈盈流转,说不出的动人。
程瑞年高声道:“仙儿姑娘太谦虚了。姑娘如花容貌暂且不谈,单就这曲《曲玉管》,便是登峰造极完美无缺,我从来没听过这般美妙的曲子,仙儿姑娘可称得上是当世之大家啊。”
“公子谬赞了。”秦悦然谦道,脸上却隐隐有几分骄傲之色,单就琴技而论,她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登峰造极。那总督公子洛远却有些焦急。这程瑞年抢在了他的前头,把好听的话儿都说了,他不知该如何夸奖是好,有些被动了。
秦悦然顾盼间神态妩媚,众人皆沉醉在她美丽的笑容之中,却听有人轻轻的哼了一声,鼻孔里发出的声音很是不屑。
这一声虽轻,但此时堂中安静之极,众人便都听到了,循声看去,却见是那个郭少爷随身带着的下等家丁。
秦悦然见识过万般人物,见这家丁虽然是个下人,但仪表堂堂,没有一般下人的畏惧之色,脸上带着冷笑,似是对自己有几分轻蔑。
秦悦然心里暗自恼怒,脸上却做出笑容道:“请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陈凡一副家丁惯用的青衫小帽,身份很明显,秦悦然却故意称他公子,显然是想让他出丑,报复他对自己的轻蔑。
对她那点小心眼,陈凡心里有数,当下微笑着说道:“公子不敢当,在下陈炎,只是金陵李府里的一个小小家丁,刚才与秦小姐通报过的。”
秦悦然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道:“仙儿愚昧,可是那几手微末之技,难以入得公子法眼?”
陈凡道:“琴亦好琴,曲亦好曲,只是——”
他故意一顿,嘴角浮起一丝笑容道:“我家少爷说,秦姑娘曲里至少三处破绽。”
陈凡语出惊人,大厅中众人皆有些吃惊,这李家的下人恁的胆大了些,竟这般信口雌黄。
“大胆奴才。”秦悦然尚未开口,那程瑞年便已大声叫道:“这秦姑娘天仙化人,岂容你这等奴才随意编排?”
他刚才与秦悦然交流正欢,却被陈凡坏了好事,自然是有些窝火。倒是那洛远见有人出来和坏了程公子好事,脸上现出几分喜色。
陈凡虽然强悍,但也知道以自己此时的实力,与这程公子硬扛是定输无疑,便装作没有听到,只把眼光盯在了秦悦然身上,看她如何说法。
秦悦然奇怪的看了郭无良一眼,微笑道:“但不知我曲里还有哪些破绽,烦请郭公子指正一二。”
郭无良正看着秦悦然流口水,那副猪哥样子,怎么也看不出来要如何指正。
日,这表少爷实在是太不争气了,陈凡心里暗骂,口里却道:“我家少爷正在思考问题,他让我代为回答。”
见秦悦然无异议,便继续道:“秦姑娘,既为破绽,则必有明显之处,稍微留心,便不难听出。”
秦悦然不服气的道:“还请陈公子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