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莱特意选的就是谢将军在家休沐的日子,如她所愿,尽管她还需要坐轮椅,谢将军仍是留了她说话。
自猎场遇险到今日已是半月有余,谢将军虽猜到贺莱不舒服多半另有缘故,但一看贺莱模样,她还是有些头疼这位儿媳的文弱。
当时说要习武,结果到现在还没到正途上。
一时想到回都后所见的情况一时又想到自己听到的传言,谢宏武的脸色越发严肃起来。
凭借之前的表现,贺莱在谢宏武这里并不是一个无知小辈,但也没到谢宏武能倾心吐胆的程度。
两人坐下后,谢宏武先关心了贺莱伤势后就开始关心自己儿子了。
贺莱知道玉生隔三差五就会遣他自己带来的人回谢府见谢将军关心,无论是谢府的事还是自己在贺府的事,谢将军应当都知道。
但将军问到她也是想从她这里看看她对玉生的态度,虽她跟玉生只是假夫妻,可这个时代对为人妻主的要求实在太低。
别的不说,她对玉生的感激尊重之情又不需要掩饰。
听贺莱说起儿子如何照顾她,如何讨贺府家主、夫主关心,又说起儿子如今又重新读书,还学了琴,武功也没落下……
谢宏武摸着下巴不停点头,自得之色溢于言表。
谁说丧父长子不好了?谁说她们武将之子不中用?看看玉儿,她这个娘带的不也是挺好的?
她给挑的亲家……
突然想到慧郡君,谢宏武脸上的自得之色瞬间降下去,她刚才可是见了那慧郡君的仪仗,都嫁了人还这么摆谱的人,也不知玉儿是不是如那些仆从说的能应付?
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应对的王女府上的人,谢宏武脸色更是不好看了。
“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你记好了,我不管你有什么为难之处,玉儿是我最疼爱的孩子……”
正说着话突然就被岳母打断还瞪着眼睛训斥,贺莱微微一怔后就立马认真听了起来。
谢宏武对着贺莱这张乖巧的脸也有些训不下去,实在是这孩子做事并无什么不对,而且,这跟训她们家的糙女们完全不一样。
她一停下来,这心思细腻的儿媳就能接话把她的担忧都挑明了向她保证。
若是一味顺从她,说好话,她反而要看不上,偏偏这孩子有礼有节,除了这身子骨,她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贺莱一边跟谢将军保证,一边便借着提起慧郡君把话题歪到了自己想说的事上。
她一开始说时谢宏武还没怎么在意随后就挺直了背,脸色也越来越凝重起来。
她紧紧盯着贺莱,却辨不出这儿媳到底是在想什么了。
而受了气越想越忍不下去的谢家夫主派来的人就是这时进来打扰了。
谢宏武原是很厌烦后院的人往前院跑,但这次也是她叮嘱了夫郎观察一下玉儿跟那慧郡君的,她心中此刻也乱,听到人禀告便跟贺莱说了声,叫了家里的丫头们过来相陪,她暂且回了内院。
一见到她真回来了,谢夫主立刻迎过来添油加醋地把慧郡君的目中无人说了出来,“……我虽是继室,可也是您明媒正娶进来的,我这年纪了,怎么也是长辈……您不知那慧郡君……”
谢宏武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心思完全不在夫郎的抱怨上。
她这一路上越是回想儿媳的话就越是不安,像是有什么早已在地下盘根错节又露出了地面,不久之后就会齐齐爆出。
她真不知道吗?
谢宏武想到自己在北地的遭遇,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她明明也已经挖出来看到了那枝节有多粗壮,也知道……
她把拳头捏得噼啪响,旁边还在尽力抱怨的谢夫主心中又憷又酸又喜,百般滋味混在一起。
便是一同生活了也有十几年,可一想到身边这人手下丧命了多少人,亲眼见过她如何一刀砍下歹人头颅,他到现在也会做噩梦。
酸的是这人对一个泼出去的儿子比对他对女儿都好,他跟她的女儿她一个都没这么上心过,甚至跟那些贱人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这喜则是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挣回面子了,难得这一回能借着她那宝贝儿子的势让他也出口气了。
眼见妻主猛然起身气势汹汹往外去,谢夫主忙不迭跟上。
谢宏武也没在意,出了院门才意识到夫郎还跟着,她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人,“你跟着做甚?”
谢夫主被问得一噎,但他也习惯了,很快就接话:“我知晓您本事,不过这事还得我们男人家来说……”
谢宏武皱眉打断他,“你胡说什么呢?”
“我……您放心,在这方面,我出面可比您便利……”
谢夫主强撑着继续跟着谢宏武,他怎么能错过这教训的场面呢?
他这个长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们这些小辈无视怎么能成?
谢宏武觉得不对,她停下脚步一把拉住了夫郎,“我是回外院见儿媳,你跟着算什么?”
“我知道啊,可要教训的是那慧郡君,您的脾气我还不清楚,直不楞登地训斥,儿媳能听进去?”
谢夫主笑着道,“虽说那孩子也确实需要……”
“什么事也值当说这么久,还跟着我!”
谢宏武听明白了,也更没个好脸色了,“你当长辈的就这点肚量?你在这时候同他计较,是给玉儿撑腰的吗?”
“回去歇着罢,我看你就是闲了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练练手,连玉儿都能给我做衣服了,你这……”
她嫌弃地挥挥手就大步离开了,被留下来的谢夫主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黑,好半晌都没能恢复过来。
这一幕也被路过的人迅速报到了谢玉生那里。
对比起来贺府的规矩,谢玉生不得不忧心自家内宅的松散。
那可是他阿娘的院子,虽然他确实在家中受宠,指使人借着关心的名义去探看,也不会有多少人防备,可这般顺利……
他想起贺莱想知道公婆心情还要同春莺管事他们打太极,而他们院子里的消息若是下了令,连公婆都不会知道的情况,不由自主就叹了一口气。
而跟他转述的青溪只当他是在感慨夫主的糊涂,忍不住便附和了,“还好我们将军明理……”
这话他也常听人说,往常他是听了也不在意,如今却如鲠在喉,怎么也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