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耳边一片寂静,天上阴云渐渐散去,底下众人心中却乌云密布,仿佛风雨欲来。
怎么会这样?
春莺仰头望向对面这一群人最后方的两位,张开了嘴,下巴怎么也收不回去。
是少夫主跟那漱秋相公?
他们两个怎么在一块了?
他们怎么看起来还很好?
这让夫主大人知道了……
这也不好瞒过夫主大人。
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春莺勉强收回下巴,佯装平静地收了伞,对着谢玉生扬声道,“少夫主,夫主大人担心您呢。”
谢玉生尚有些不知所措,身边石漱秋早早已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退出伞下,轻轻道,“谢公子,快回去罢,我无事。”
谢玉生嘴唇紧抿看向石漱秋,见他垂眼避开他目光,全无刚才的坦诚直爽,他心中闷闷,想说什么也无从开口。
“青溪,扶一下你们公子,我们快些回去,莫要让夫主大人久等。”
春莺见少夫主不动,只好又扬声道。
青溪心中叹口气,穿过低垂着头的丹哥一行人去了最后面。
石漱秋想开口再劝一句却又觉得自己这时候最好不要再开口。
春莺管事不会想看到如今的少夫主同他这个出身贱籍的人多说话,更不想少夫主听他的话从事。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可回到这时候他才清楚他早已被贺莱惯得无法适应了。
可他还得从头开始,倘若想留在贺莱身边,倘若也还想要忘记这样的身份。
他侧头看向身侧被雨水洗得格外干净的枝叶,心思却渐渐转远,连近在咫尺的谢公子什么时候走了都没察觉到。
等他回过神来,前方只有泥泞杂乱的脚印以及目露担忧凝望着他的聂爹爹他们。
石漱秋轻轻吸了口气,笑着道,“我听到黄鹂的声音了,应当不会再下雨了吧?”
丹哥他们下意识倾听,果然鸟声啾啁,在雨后的林中格外悦耳。
“我们也回去罢。”
石漱秋笑着提了裙摆小心下来,聂爹爹心中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过去揽住了他。
几人默契地闭口不谈刚才的事,也不约而同选择了慢慢往前走,好跟前面的人再错开些距离。
谢玉生一行人匆匆赶路,素日温和亲切的春莺管事忽然不发一言,而沉默寡言的少夫主更是面无表情,其他人只恨不得把头埋到胸前看不到也听不到。
湿润的土地踩上去总有怪声,也格外让人觉得不舒服。
谢玉生心中愈发堵得厉害。
他想着漱秋相公那句意味不明的“我并不想你离开”的话,脑海中又浮现漱秋相公移开视线后平静又冷淡的侧脸,恨不得能转身回去,也恨不得自己能有法子让贺莱同漱秋相公他们顺顺利利在一块儿。
他……根本不会处理这样的事。
贺莱便是知晓了,也不好去找漱秋相公安慰吧?
他忍不住看向春莺管事,能不能请春莺管事不告诉公公?
他直直看过去的目光,春莺怎么会察觉不到?
可他只能装作没看到。
这两日府中之事已然让夫主大人很是烦心了,相处了这么多年,他能感觉得到夫主大人心中还有其他无法诉诸于口的烦心事,虽然猜不出来,可夫主大人对少夫主他们夫妻的关心只多不少。
方才的事……若是只他一人看到了也就罢了,可他还带了四个人,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
少夫主也不是能管人的。
而,少夫主还需要夫主大人多教教规矩了。
想到刚才少夫主毫无尊卑意识给那漱秋相公打伞,春莺心中深深一叹。
当年小娘子出了孝期开始在外交集,夫主大人便令他派人去跟着察看了,他是见过漱秋相公的。
平心而论,这位才华横溢又有一身傲骨,比之大家公子也不遑多让,可到底不是大家公子。
夫主大人是看在这位“老实”想让小娘子磨练才没有过多干涉,可这并不代表夫主大人能接受小娘子同这位更进一步,更别说让少夫主同这位有什么交集了。
可若是全说了,小娘子那里……唉,真令他为难。
眼看着就要到他们住的禅院了,谢玉生忍不住出声,“春莺哥哥……”
才刚说了几个字,春莺管事便抢先道,“少夫主,老奴是不会瞒夫主大人的。”
谢玉生抿紧嘴唇,心中不可谓不失望,然而,春莺管事却又接着道,“只是同那位遇上了,雨下得这般大,这也是在所难免。”
“人言可畏,少夫主要多注意才是。”
一番话说得谢玉生心中起起落落,无法平静,他只能先道谢。
春莺管事笑了笑不再多说,几人进了院子。
柳明月听到下人禀告便捻着佛珠出来了。
“玉儿,没淋着吧?再出去可要记得带伞。”
他拉着谢玉生打量,一边关心,一边又吩咐夏鹭,“去讨些姜汤来。”
“你们几个都喝点躺下休息一会儿,待我这里结课了,我们再回去。”
柳明月催着谢玉生带人回去,谢玉生便乖乖听话了,他确实也不想留下面对春莺管事同公公禀告漱秋相公的事,不想再一次看到他们漠视的表情。
他们才走,柳明月便看向了春莺,“可是遇到了什么人?我看玉儿表情不大对。”
春莺叹口气,所以他才不能瞒着夫主大人啊。
“是千鹤街那位,他们避雨遇到了。”
柳明月手指顿住,“你见到他们在一块了?玉儿,知道……他定是知道的,见了面怎么会不说话。”
他喃喃自言自语,忽地又想到什么,他抿了下唇,定定盯着春莺,“你看玉儿见了那位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吃味?”
春莺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这里。
吃味吗?
“应当会介意吧?那孩子生得绝色,你说玉儿会不会是见了人心中过不去才不敢同我多说话?”
柳明月的话让春莺根本无法回应,他只好沉吟道,“我看少夫主确实心事重重。”
少夫主吃味?
只怕夫主大人是多想了。
依他看,少夫主待那位不知多大度,又是扶着人,又是给人打伞,又是担心人多想,又想替人说话。
到了家中一月了,少夫主何时主动开口求过他?
这么一细想,春莺又有些后悔了,可转眼看到夫主大人神色松快起来,他又觉得释然,罢了,让夫主大人开心一点也好。
只是,夫主大人也许只是不想再听到糟糕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