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生借着自己的力气大的优势轻易就避开了贺莱的伤处,单手将人半抱起来,又用另一只手捏开贺莱牙关,硬是给她灌了一碗药。
全程实在称不上温柔,但没碰到一点伤处,一碗药灌下去也没漏一滴。
他前世跟着丹哥他们照顾伤员,这样的事做得不要太多。
等他又帮着贺莱抚着喉咙向下在她腹上揉按,原本望着他们两个的人都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目光。
谢玉生却无暇顾及他人。
贺莱两颊都被他掐出了印子,身上更是,他手指过处都像是被他打了一般。
可他这力道下去,贺莱竟然没反应。
他心中咯噔了一下,实在不愿再多想下去,只能更加用心地给她揉腹促进吸收。
贺成章略通医术,瞧着女儿无知无觉,心中便直线下坠,只还拿着太医跟黄大夫的话勉力安慰着自己。
太医跟黄大夫两人开了方子回来后一见贺莱的样子,脸色就都变了。
这下也等不及看药发挥作用了,两人就着谢玉生抱着贺莱的姿势,满头大汗地给贺莱施针。
针刺上去,又换位置,又去掉,药端过来,喝点又换……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微亮,榻上的人反反复复却并没有起色。
被梁王分过来的太医抹了抹额头,艰难开口:“贺大人,下官无能,小贺大人这里……还是请人快马去太医院禀告,请陛下另派医术精湛的大人过来……”
贺成章眼前一黑,险些倒下去。
她勉强稳住身体看向黄大夫,对方已经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了。
“去,去……”
她深呼吸一口气,用力把话从嗓子眼中挤出来,“去快马,不,准备笔墨……”
话还没说完,外边梁王府的管事就过来禀告了,“贺大人,我们王女已派人进都面见陛下了,请贺大人暂且放心。”
贺成章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拉拢不拉拢了,一夜里无论怎么呼唤都听不到女儿回应已经让她的心理防线支离破碎了,想张口感谢,却只说出了:“多谢梁王……”
安管事连忙代家主谢过梁王女,又托对方先转达谢意。
太医跟黄大夫见状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只是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是面如土色。
谁也没想到贺府小娘子会这样,她们已是竭尽所能了,如今似乎也只有听天由命四字可指望了。
两人什么也做不了,却只能站桩。
贺成章也没在意她们了,她已经经历了一次一次失望,如今实在无法在旁人身上分出心神。
只一夜过去,女儿素来如花一般的面容就迅速颓败下来,这让她如何接受?
谢玉生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怀中的人,因着要避开贺莱的伤处,他揽她的姿势只能维持固定的角度,而他就着这个姿势已经过去了一夜,从胳膊到腿没有一处不是密密麻麻针扎下去一般的疼。
贺莱这一夜也被扎了这么多针,喂过的药到了后来根本灌不进去,他懂医也照顾过不少伤员,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他心中再清楚不过,可他却无法相信。
昨晚还笑盈盈同他说话的人,怎么会就过了一个时辰就成了这样?
他要怎么……才能面对?
天色还未完全亮起,宫中的圣旨跟太医就一同赶了过来。
贺成章怀着希望盯着给贺莱检查的太医目不转睛,然而一片死寂以后,接二连三摇头的动作让她瞬间没了支撑的力量,只能靠着安管事她们才没滑坐在地上。
她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只知道不管等多久,女儿依旧没有睁眼,虽然还有呼吸,但没有反应,也不知痛不知冷暖。
“家主!”
“家主!”
安管事也悲痛交加,她连连唤了贺成章几声,见贺成章眼珠子动了动,终于把目光挪到了她脸上,她揉了揉脸,强压下难过,“是不是该把夫主大人也接过来?”
贺成章呆呆看着安管事,好大一会儿过去,她才理解了她的话,顿时连嘴唇都是在颤抖了。
不,如果让明月知道……如果明月看到……
她不自觉摇头,却忽然想到那日夜里明月指责的话,又想到了那天女儿望着她说不恨她了的目光……
贺成章忽然无法反应。
而一旁因为换了位置施针终于放下了贺莱的谢玉生在定定看着贺莱好一会儿后坚定地转过头,沉声道:“安管事,请派人回去接爹爹过来!”
安管事愣了,贺成章也呆呆看过去。
谢玉生盯着一帐人的目光,攥着手指冷着脸继续道,“无论发生什么,也该让爹爹知道……身为男子就不是家人了吗?一家人……总该一起的……”
婆婆是这样,阿娘也是这样,她的姊姊妹妹都是这样,无论平日里待他们多么的好,无论对他们说过多少温暖的话,为他们做出多少体贴的事,在这一刻总是不近人情的冰冷。
明明她们自己也无能为力,无计可施,明明她们也只能这样看着,这样等着,这样期待着命运的眷顾,那为什么还要“嫌弃”毫不知情的男子的无能为力、没有见识呢?
她们就没有想过连她们都无能为力保护的他们在失去她们后不一样要经历这些?
明明她们根本没有办法为他们建立真正的乐园,却还是要这样让他们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安管事,请您尽快把爹爹接过来,只说贺莱需要他。”
明明也曾数次感叹过她们家这位少夫主不愧是将门虎子,可这一刻望着气势凌人几乎压得人直不起腰来的少夫主,安管事还是由衷感叹起来。
“是!”
她用力握了握没有反应过来的家主的胳膊,示意其他人扶好后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帐篷。
贺成章反应过来想要伸手阻止时已经晚了。
她看了一眼飘落的帐帘,转过头深深盯着谢玉生,带着怒意、带着不满、带着无能为力的脆弱,第一次冲他高声说话:“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你让你爹爹过来,让他看到贺莱这副样子!你!你……”
谢玉生静静看着榻上面色已由烧红转为青白之色的贺莱,静静听着他因为她而接纳的“婆婆”不满的指责。
贺莱,你会怎么选?
是和她们一样,还是和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