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院。
贺莱坐得很是自在,这里本就是她家,就算摆设家具都不熟悉,但还是她的地盘。
与之相对,南容文慧却越来越坐不住。
尤其看着对面贺莱脸上那刺眼至极的运筹帷幄的从容淡定神色,这让他心中有什么张牙舞爪着想要挣脱出来。
可是却又有另一股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的感情还在牢牢拖着他让他不至于失去理智。
想着他安置人的地方,南容文慧勉强耐住了性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多一点,金晓他们便回来了。
从青溪那里确认了圆儿方儿确实已经到了府上,而空谷护送丹哥他们去庄上,贺莱着实有些惊讶他们的速度,而南容文慧已经在这样的等待中耗尽了所有的耐性。
不等贺莱问完,他就出声赶青溪了。
贺莱示意青溪就去门外等着,自己看向南容文慧,“慧郡君想知道什么?”
南容文慧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你是要跟本郡君装傻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慧郡君。”
贺莱笑着说了一句,见南容文慧脸色又黑了一层,她敲了敲桌子,随意道,“我们既是一样,我知道你们家跟梁王有关系也不稀奇吧?你要是不想被我们的陛下知道你们家私底下支持的是梁王……”
只是这样吗?
南容文慧不由自主抓紧了衣襟,正要松口气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凝神一想,他目光锋利地射向贺莱,“你怎么会知道我找了谁?”
贺莱无奈笑笑,“慧郡君你是不是忘了你用的是谁的人?是不是忘了这个人原先是跟的谁?”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却有些意外地发现南容文慧狐疑看着她,像是完全不明白她的话。
她微微皱了眉。
南容文慧既然知道她娶了漱秋就不会不知道兰桂才对,兰桂可是在这之前就出名了。
她试探着问,“你真不知道你用的是兰家的人?”
“兰家?”
南容文慧情不自禁跟着念出来,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的反应让贺莱忍不住用力捏了下手指。
原来梁王竟只跟她说了兰桂的身份么?还是没有人往这边想?
旁人都是称呼兰桂为兰侍君,说不定都以为兰是名字?
她没有说话,南容文慧却突然想到了自己听过的传闻,他紧紧攥住了案几,身体不由自主前倾,一字一顿,“你说的兰家是那个出了男将军的那个兰……”
说到一半,他蓦地想到梁王的新宠,传言中令梁王重伤的美人,他脸色顿时一白。
他以为是南容颖随意拿来的借口,前世本来就有这样的事……
“是兰——兰桂?”
他努力平静地从记忆中挖出这个名字还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却不知他如今的表情有多么扭曲。
这根本就是没放下。
贺莱心中摇头,却点了点头,“正是他。”
话音才落,南容文慧就爆发了,“怎么会是他!他不是你们的人吗?你们为什么不管他!”
贺莱惊愕盯着南容文慧,见他眼神已经不复清明,她忽然想到玉生在最开始知道慧郡君也是重生的之后对着她的内疚,她抿了抿唇,收敛情绪,淡淡道,“他已经是梁王的人了。”
这一句话犹如最后的稻草一下子就压垮了南容文慧,他像是一下子分裂成了两个人,表情变来变去好一会儿后,他颤抖着抬手指了门,“你走!”
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
贺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扬声叫了青溪进来接她的同时还回头故作疑惑地看了南容文慧一眼,把戏做全套了。
可她这回头的一眼也不知触到了南容文慧哪里,他突然就起身抱着头跑进了内室。
青溪看到了这一幕,望向贺莱的表情不由自主变得奇怪起来。
贺娘子到底是说什么了?
贺莱没有回应青溪的疑惑,只安静坐上肩舆离开了新院。
虽然应付了慧郡君,她却只觉得无味。
他这样生长在王室的子弟从出生以来就高高在上,她原本是不想同他有什么牵扯,也不打算对他做什么,她跟他并没有什么恩怨情仇,可他却对着她珍视的人随随便便就出手了。
与他计较胜之不武,却又是她必须做的。
他既然到了贺府,她就不会再让他来左右她要做的任何事了。
望着已经快到了垂纶水榭,贺莱就整理了神情。
谢玉生他们已经从楼上看到了她身影。
谢玉生同石漱秋说了一声后就下来了。
“我去看看爹爹,你先休息一会儿,身上的药也该换了。”
他叮嘱了贺莱,又去看青溪,“圆儿、方儿都过来了,你先同他们简单说一下府里的规矩,安排他们住下。”
贺莱抿了抿唇,“爹爹若是醒了,你让人给我送信,我上了药就赶过去。”
谢玉生点点头,一个人离开了。
青溪跟着贺莱继续往前走却忍不住走着往后看。
公子是真的不介意啊。
他收回目光,暗暗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即使他心里清楚这就是公子想要的,却还是在看到公子一人忙前忙后的时候无法控制地抱屈。
是因为贺娘子真的很好吗?
可贺娘子柔弱还已经心有所属,这又有什么好呢?
青溪想不明白,却在上楼准备带圆儿、方儿离开时听到贺莱问石公子“你怎么看起来很热?”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曾在第一次听到贺娘子说话便觉得她太过温和,后来对着公子也罢,对着他跟空谷他们也都好似没有什么脾气一般包容。
都说男子如水,他不曾察觉,却在贺娘子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如水。
但是,直到此刻,他才突然觉察出贺娘子对着石公子说话是温柔,是要滴水一般的他不知道的感情。
明明他也听过几次了,却到现在才发现,也是到了这一刻才发觉贺娘子望着石公子的目光是那么不同。
就像是贺家主望着贺夫主……却又不一样。
石公子并不是恭顺的,而贺娘子也不是强势的。
而贺娘子即使对着他们很温和,却也都是他们顺着贺娘子,公子信赖贺娘子什么都愿意去做……
他早该发现了的。
青溪收回目光,手指狠狠掐住了掌心。
他们公子是对的。
他们公子也不需要这些。
他真是在内宅呆久了……不知不觉就觉得他们公子应该抓住那个位置,明明他跟公子一样向往的是驰骋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