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生只是小辈,他不在,还有南容文慧在,接待王女正君已经足够了,柳明月就是想挑什么毛病也挑不出。
只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让这几日已经习惯庄上清静生活的柳明月分外不适应。
尤其这些王女正君的意图不明,他还不得不打起精神万分小心。
相比后院的“一团和气”,前院却是冰火两重天。
就算贺成章能隐约猜到某些王女是为了什么,可她也不能每个都清楚。
这些王女们彼此之间还有龌龊,当着她的面也不掩饰,这让本就不擅长处理这些的贺成章更加捉襟见肘。
还好有贺莱在。
她既是个大家绕不开的话题,也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除却她们出门时接到的,后来陆续又来了一些,并不是所有人都留下了,但留下的就都很难缠,有贺莱安排着,至少她们这边也没有怠慢。
到了用午饭时,留下来的便只有端王、桂王、衡王、诚王这四家。
但这四家待在一起即使不说话也比离开的所有人还要有存在感。
贺成章同衡王女还能聊聊诗文消遣,同老桂王聊聊家常,同端王以及诚王,她是真的不熟,而这两人,看起来身体都不大好,一人眼袋坠得厉害,一人咳嗽得厉害。
对比起她这边的安静,那边贺莱陪坐的席位上便热闹多了。
桌席间相距并不甚远,贺成章却并不知贺莱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实在是她们这桌让她应接不暇。
要是不说话,安安静静吃饭也就罢了,偏偏总有人主动开口,她作为主人家总要搭话,可搭了一句话,下面就没后续了,不上不下的,令人分外难受。
这是贺成章吃过的最难熬的一次饭。
更难熬的是饭后这些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想去参观她的书房。
她近来是在修订以前的史书,听衡王女询问起来,其他人也附和,贺成章想着左右也无事可做无话可说,倒不如去看看。
可很快她就后悔了。
她没想到连端王都能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更别说其他几人了。
若是不明刀暗箭,意有所指,她也不用听得后背都要湿透了。
贺成章想起女儿跟她说过的时间,再去看这些人,心中苦涩难当。
对比起这些人,如今王座上的陛下实在无法让人对她有一丁点信心。
这些人其实无一例外是来笼络她的,或者说是在笼络她身后由祖母跟母亲建立起来的贺家。
这个认知让贺成章越发沉默,可是这些王女明知她沉默却都没有停止。
另一边,贺莱却是那个让其他人沉默的人。
她能言善道是一回事,这里大部分是冲着她而来的才是最重要的缘故。
贺莱的聪明机变再次让南容颢对她另眼相待,而她谈吐举止之间的风华也让其他人根本舍不得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她这边可谓是宾主尽欢,及至送别时,大家还是对她依依不舍,纷纷出言邀请贺莱出门游历。
这让贺成章对女儿的能力更是有了新的认识。
晚饭时分,南容文慧接待了一天内眷,早累得不想动,根本没出院子,而贺莱让人通知了谢玉生让他安心跟石漱秋住,所以最后是他们一家人在一块用餐。
贺莱先开口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说了,她抛了话题出来,柳明月、贺成章不自觉就接了。
等吃完饭,三人说的还是今日之事。
若说有什么大事,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看似平静无澜,下面已经开始涌动起来。
柳明月看出妻主心事重重,得了贺莱示意后,他便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了贺莱跟贺成章母女。
贺莱陪着贺成章去院中散步。
庄中的夜比都城中还要静谧,这里的天空比都城中也要辽阔,墨蓝的夜幕似乎触手可及,清淡的月光也无处不在。
贺成章的脚步沉重,贺莱被推着的声音更是清晰,可耳边却还能听到近处草丛中的虫鸣声,远处不知何处陡然响起的一声鸟叫。
“你们下去罢。”
贺成章转头对推着贺莱的弈棋她们道。
弈棋她们行了礼悄声退到了老后面。
贺成章挪到了贺莱后面,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推起了贺莱。
贺莱心中一下子就温暖起来,不过,她还是不想娘亲辛苦,很快就侧头看向贺成章:“娘,我下来走走吧?”
不等贺成章拒绝,她就又道:“已经二十多日了,也该活动活动了。”
贺成章一想也是,小心地就张着手想扶贺莱。
贺莱的另一只手已经不再包扎了,如今只是腿脚还不利索罢了。
见娘亲不知如何下手,她便主动挽了娘亲。
贺成章紧紧攥着贺莱的胳膊,目光全在贺莱的伤腿上。
贺莱还不敢踩实,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也极是不稳,但是贺成章却十足耐心。
“娘,要不还是把轮椅给我,我扶着……”
贺莱侧脸见贺成章额头冒汗便建议道。
贺成章头也未抬,“不必了。”
说出来后,她却又犹豫了,“是不是疼了?疼了我……”
贺莱噗嗤笑了下,“不疼……娘,您比我想的还要耐心呢。”
贺成章张了张口,最后却只摇了摇头。
又扶着贺莱走了几步,她忽然开口:“你刚学走路时……”
说到一半,贺成章忽然又不知说什么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又提起往事。
她不说,贺莱却想起来了。
她那时又不是纯正的小孩。
别看她娘这么严肃稳重,当时却一见她趔趄都要失声叫出来,惹得祖父大人连连嗔怪她娘净吓人,每每说了,娘亲都要红耳朵,可是下次却依然如故。
有一次她被娘亲扶着走了没几步就歪了,恰巧头磕在了拨浪鼓上,根本不疼,可是娘亲却吓得一把抱起了她,连身体都是颤抖的。
那种颤抖让她止不住地亲近。
这世上原来会有这么在乎她的人,原来会有人这么在乎自己的孩子。
贺莱抿唇笑着看向贺成章,“是,娘那时候对我多疼爱啊,说是爱如珍宝也毫不为过。”
贺成章眉头下意识皱起,可却很快舒展起来,“又贫嘴,你知道什么?”
贺莱又笑起来。
贺成章被她笑得没脾气,心中却慢慢平静下来。
是啊,这是她的珍宝。
她渐渐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