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成章一肚子劝谏的话都被南容和这神来一笔给打散了,她一时组织不好语言,而南容和很快便打发了她回去,她想了想这些时日接到的书信只能先带女儿出宫。
一路无话,母女俩当着外人的面不约而同便都成了内敛持重的模样,一直到见了柳明月,这模样才变了。
柳明月眼含热泪迎过来,贺成章未曾多想便加快了脚步。
贺莱虽是一样的反应,还年轻力壮,却在此时输给了娘亲。
而落后一步瞧着爹爹娘亲眼中只有彼此,她摸了摸鼻子,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避开了。
不过,就在她考虑的时候,她的爹娘几乎同时向她看了过来,又都不好意思地相视一笑,柳明月先招手让贺莱过来,“来。”
贺莱心情愉悦地过去,调侃爹娘,“不如我待会儿再过来?”
贺成章瞪她一眼却绷不起脸,而柳明月只掩唇轻笑了下。
一家人往回走,到了松风堂,柳明月自去陪着贺成章沐浴更衣,贺莱还是被剩在了厅中,她也不觉孤单,私心里想,她恨不得父母感情再好一些,这样,她们对她便不会那般关注了,她同漱秋的路或许才能好走一些。
贺莱看一会儿书,休息时想一想事,时间便过得格外快了。
等贺成章跟柳明月结伴出来看到的便是一个用功读书的女儿,这让两人的心情都更加舒畅起来。
无论何时,父母瞧着儿女上进,心中总是格外自豪满足的。
柳明月笑了下,“这些时日,莱儿也是辛苦了,想来秋闱定会名列前茅。”
“还要看秋闱后的表现。”
贺成章淡淡道,“你也莫要总是夸她。”
柳明月顺从应了,心里却暗笑她这当娘的难道不比他更满意女儿?
他只说女儿秋闱的事,她话里便完全不觉得女儿秋闱得胜有何可提了,究竟是谁在夸呢!
有了贺成章回来,虽她素来沉默,这一顿饭却别有热闹的感觉。
柳明月见贺成章只是消瘦了些,黑了些,人却比在都城时要精神得多,心中担忧才真正放下,这会儿给母女俩这个布菜那个添汤,只觉这是这些时日以来他最开心的一日。
不过想到一家人团聚,他就不免又想到谢玉生了,原先他想着女婿会跟妻主一块回来的,却没想到妻主已经到家了,女婿还在北地呢。
他望向贺莱,“眼看着你也要参考了,玉生什么时候回呢?”
旁的事也就罢了,眼下秋闱的事也是他们小夫妻的大事,况且都城这么风起云涌,内宅里的事,玉生还远不能应付,若是不多费时学习,往后也不能让女儿里外一起抓吧?
柳明月这话问得贺莱心中着实为难,她何尝不盼着漱秋玉生他们早些回来呢?
之前她试探问过,结果“檀香”那边传消息说若是紧急需要,他们可以安排人先假扮玉生他们。
要怪也只能怪她如今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又处于完全的劣势。
贺莱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理由安抚爹爹,“爹,等过了秋闱再说罢,他也难得回去一趟,眼下路上也不太平,都中如今人员混杂,他若回来了平白多些交集,还不如等过去了这一阵再回来,也好应付……”
柳明月听着女儿叭叭说了一堆维护的话,只能笑着摇头,“得了,爹爹是说不过你。”
说罢,又促狭一笑,“只要你自己不想便好。”
贺莱很久没见爹爹这般开玩笑,她赶忙捧场,转向贺成章,“娘,您看爹爹!”
柳明月也转向贺成章,笑问:“妻主,我可有说错什么?”
贺成章被她们父女俩缠得直揉额头,唇角却不自觉上扬起来。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待漱了口,贺莱正想着说两句告辞,贺成章却叫了她,“莱儿,你同我去走走。”
说了这句话,转头又看向柳明月,“我不累,你放心,同莱儿说会儿话我便回来,你先歇着。”
柳明月也只好目送母女俩离开了。
回到府中,置身熟悉的环境中,哪怕如今日头正晒,可走在廊下凉荫中闻着草木清香,这是在北地怎么也感受不到的舒坦,贺成章由衷吐了一口气出来。
她们二人一路去了垂纶水榭,接近水畔,又有柳树遮挡,今日恰有微风徐徐,此处又视野开阔,实在是谈话的绝佳场所。
贺成章侧头看向如今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上一些的女儿,“玉儿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女儿语焉不详地同她说有事需要女婿去办,劳她替她们掩护,对外便模糊女婿行踪,对内对夫郎他们则说女婿去了谢家探亲。
可是一晃眼这么久过去了,女儿对她爹爹却还是这般的说辞,听着话音,显然女婿是还要在外一段时间。
她虽已接受了女婿能力不逊色女子的事实,可怎么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女儿回了家,女婿却在外奔波,这怎么能行呢?
成家成家,两人不在一块儿,这算什么成家?
万一在外遇到什么波折,她如何同亲家交代?
再者,女儿都做了“伴娘”,也该考虑一下给她们二老添个孙孙了。
贺莱听出了娘亲的不满,她只能叹口气,“娘,我会尽快带他回来的。”
贺成章却没有被她这样含糊过去,“尽快是多久?眼下已到了八月,过些日子是秋闱,再过去便是阖家团圆之日,再往后是怀故日……你夫郎是头年到了家中,这些日子都不在么?”
贺莱被娘亲逼问得哑口无言,她所依仗的如今越来越少,能说的亦是如此。
娘亲如今倒是不怎么避讳问她前世的事情了,可眼下的事比前世还要棘手。
娘亲接受日后王女们各自称王称霸都困难,若是知道如今陛下就已经成了“傀儡”,她一点儿也不敢赌娘亲知道后的结果。
可怜她回来之时还想着同娘亲坦白,过了这些时日,她却一句真话也不能讲了。
归根到底,她还是不信娘亲,不信没有经历过最绝望时刻的娘亲,在她心底深处,她同娘亲还是三观不同之人。
娘亲并非不对,可她不能顺从娘亲。
想到这里,她眉目之间便浮出了忧愁之色,整个人也不复之前的青春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