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楼里的师傅端着首饰盒子进来后,柳明月就带着谢玉生专心看了起来。
贺莱安静看着看着却忽然被爹爹方才的话勾起了一些回忆。
她现在已经记不大清自己在现代那一世的家人们的长相了,可是他们留给她的感受却是一直都刻在骨子里的。
她在现代那一世,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虽没在山里,也紧挨着山脚了,交通不便利带来的就是愚昧无知。
她也出生在一个热切盼望一个男孩来传宗接代的家庭,因为上面已经有一个姐姐,她的出生很不受欢迎。
从小还要靠邻居施舍周济才能勉强有饭吃有衣服穿,如果不是赶上好政策,她大概就是十三四就说亲,十五六就出嫁,就跟她那些读完小学就进厂打工的同学一样。
可国家给了上学补助,她又表现出了所谓的读书天分,上学有补助还有各种助学金奖学金,善心人捐款,接触了书里的世界,她又死犟着要去读书,她的爸爸妈妈骂骂咧咧的同意她去了。
等读了高中,她的学习成绩在他们那个县里名列前茅,给她带来的就全是厄运了。
有人看中了她的“聪明”,愿意给丰厚彩礼,她的爸爸妈妈心动了。
她跪着求他们,又有已经嫁人的姐姐替她说情,拿自己结了婚一分钱也从婆家抠不出来举例,又给爸爸妈妈反复说自己在外打工听说的大学生一年能挣多少多少,她的爸爸妈妈才肯放过她,在她签了保证书,内容为自己三十岁以前不结婚,工资都上交的保证书。
她自己打工兼职读完了大学,又继续往上读了硕士,努力工作,能屈能伸,工资越来越高,可是身上的担子却越来越重。
先是她的爸爸妈妈到了年纪这病那病都出来了,后是姐姐的孩子有了遗传病被离婚,那个宝疙瘩弟弟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跟人打架落了残疾。
她一个人要养七个人,电话里总是爸爸妈妈要钱诉苦的声音,他们甚至还找上门来,连曾经帮她的姐姐也为了自己的孩子选择了压榨她,弟弟更不用说,四肢健全,工作体面的她简直跟他的仇人一样。
她无数次想过逃离,可从童年开始施加于她身上的阴影锁了她,她清清楚楚意识到,却怎么也挣不开。
从小到大,她都是迎着不幸走的,她不敢逃,也不敢躲,她以为面对她的原生家庭也需要这样,现在不知道怎么解决就学,总会有解决的一天。
可她没想到的是到了三十,她还是没能解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的家人们在压制她身上总是别有天赋,而她也没等到解决的那一天就劳累过度晕死过去。
再醒过来,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失明了,后来听到声音,才慢慢发现自己身上到底出现了什么神奇的事情。
是现在是梦还是过去是梦,她慢慢的就分不清楚了。
在这里,她是掌上明珠,是三代单传,没有兄弟姐妹,还是女尊时代的女性,是贵族,是美人,拥有她……从未祈祷过的好运。
可不安如影随形,一开始,她是厌恶爹爹娘亲来接近她的,为此她从小就被养在了祖父祖母身边。
还是小婴儿时她还能装不懂事一见他们就哭闹不安生,可她却不敢面对他们受伤的眼神。
她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天底下不是父母的人多了去,可她一个从小到大没得到过爱的人如何能抵御得了他们对她不掺丝毫杂质的舐犊之情?
她不由自主被他们吸引目光,留恋他们在她睡着后轻柔抚她额头的温暖手指,珍藏他们以为她睡着后对她喜爱无比的夸奖,贪婪地借着生病肆无忌惮地要他们的怀抱,要他们的陪伴,要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满眼满心都是她。
理智恢复后,她又不敢见他们,也不敢要他们东西,躲来躲去,发脾气,扔东西……
可心中渴望接近他们的念头日益增长,她越来越难反抗他们了,慢慢的,不知不觉就开始了“讨好”。
敏感又别扭的她慢慢就让所有家人都以为她性子古怪,而她很快就尝到了所谓“古怪”带来的甜头,她可以肆无忌惮去亲近他们又能发脾气远离他们。
她总想所有人都最喜欢她,跟爹爹争娘亲,又跟娘亲争爹爹,祖父祖母在时也是如此。
被人放在第一位的感觉太美好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也没关系。
然而,随着娘亲不得不去随军,她的美梦便开线了。
什么也不能做,更不可能保护她所爱的人……实在太痛苦了。
她得到了那么多,却根本没有人想着问她索要什么,这让她没办法不质疑自己得到的感情,却又为这样的质疑越发厌弃自己。
听了爹爹刚才给谢小公子传授的驭妻之道,她心中这样的感受便更强烈了。
“莱儿,你发什么呆,过来帮我们选一下。”
柳明月见不得贺莱走神,立刻就叫人了。
贺莱下意识便先笑了,她定了定神走过去。
“我想着过些日子就是春祭,五毒簪子也给添些,你觉得哪个好?”
柳明月将首饰盒推过去,拉了谢玉生的手,“莱儿的眼光很好的。”
谢玉生点点头,正要收回目光,却见贺莱看了他一眼。
柳明月一眼就明白女儿在想什么了,“这个想给玉儿?”
贺莱被爹爹一语道破心思,便装出郁闷的样子,“您看您,这么了解女儿干嘛。”
“玉生,你试试这个。”
贺莱点了点首饰盒里的壁虎,自己拿了镜子举着。
柳明月眼睛一转就从贺莱手里夺了镜子,指挥起来,“你给玉儿戴。”
贺莱看向谢玉生,见他微不可见点了头,她才小心地取了簪子凑过去。
“好,玉儿生得好,戴什么都好看。”
听到公公这么夸,谢玉生只能低了头,他更肯定贺小娘子爱夸人的习惯是从公公这里学来的了。
贺莱正要转移爹爹的注意力,爹爹却已经看向了她,“玉儿,你也给莱儿戴一个壁虎。”
贺莱确定了,她爹爹这就是为了看他俩秀恩爱。
只是她也不能不执行。
谢小公子同她是一样的。
是以等他们离开银楼,爹爹心情比来时还要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