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水。”苍老嘶哑的声音在空洞洞的房间响起。
过了一会儿, 瘦弱的女人端了一杯水递到老人干枯树皮的嘴边。
说着要水的马大婶却低头喝,她的『摸』索着张秀秀的腕, 找到后就死死抓住,像一条缠在人腕子上的毒蛇,“路文怎么样了?”
张秀秀嗫嚅着:“在、在房间休息。”
“路文的腿还好吗?”马大婶也不管水杯打翻后弄湿床单,只一心想知儿子的情况。
“右腿了。”女人同一尊苍白沉默的木偶,只会在主人下令之后,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出反应。
马大婶一双了眼球,只剩下两个血洞的眼眶直戳戳“看”着张秀秀, 像是要看清这个逆来顺受的女人有有生出二心。
张秀秀瘦得只剩骨头的腕子被捏得发青,然而她同感觉一样,并任何反应。
就像是这具叫张秀秀的肉中,灵魂早经死了,单单剩下一个只会唯唯诺诺的躯壳。
良久,终于确定了儿媳『妇』的温驯顺从, 马大婶微微放松了力:“我和路文虽然出了事, 但这只是一时的, 只要出了这个地方,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你好好照顾我们,回去后我一定管着路文, 让他好好跟你过子,别再去跟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牵扯。”
张秀秀抖了抖。
马大婶又拍了拍她的背,忍着眼眶里绵绵不绝的疼痛,嘶哑的声音竭力想要做出温言软语的姿态:“你也别气路文先前叫你割肉,要不是个狐狸精不知用什么法术『迷』『惑』了路文,他哪儿这样?”
她绝口不提自己的猪肺汤原材料同样来自张秀秀的事。
“你听话, 乖乖伺候路文,他里还有好几个具可厉害了,一定带你出去。你虽然运好,被些客人找麻烦,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只有路文上的具,是我们的依仗。”
这话半真半假,从进入死亡游戏开始算起,连上新世界,马大婶母子一共经历了四个世界,也攒了些家底。
但金砂大多都让马路文拿去玩乐和换脸去了,寥寥几个具也是表面光,中看不中用。
可她不把这话跟张秀秀说,现在她和儿子两个人都受了重伤,只有巴望着这个平常软包子的儿媳『妇』,好先把这一过了再说。
——只要过了这一,回到【理想国】,她的眼睛、路文的胳膊和腿就都恢复正常!
昨天母子俩了一只眼睛一条胳膊的时候,马大婶就是这么对儿子说的。
他们母子俩经历的前几个任务世界难度一般,靠着跟在他人后捡便宜,怂恿别人上去拼命,并遭大罪就顺顺利利到了这里,马路文以为这个任务世界也是这样,顶天了多受点苦。
马大婶原先也是这么想的,但今天在两只眼睛都了后,她心里忍不住生出了许多不好的预感以及无尽的惶恐。
想起以前游戏里些死状凄惨的玩家们,她打了个哆嗦,强行叫自己冷静下来。
马大婶虽然经年近五十,看着就是一个溺爱儿子的糊涂『妇』女,但要论趋利避害和弄清形势,十个马路文加一起再加一个皮真,也赶不上这个农村老『妇』。
一清醒过来接受了自己暂时瞎了的事实,她就立马抓住重点——先把张秀秀哄住。
他的都不重要,哄不住人一切白搭。
所以她先用婆婆的份压一压张秀秀可有的小心思,再用具侧面警告她,既是叫她不敢轻举妄动,也是要张秀秀明白,她这么一个木头人,想平安出去只有好好听话。
警告完了,最后自然是怀柔,打消她最后点反抗的心。
这一套组合拳从张秀秀跟马路文结婚开始算,马大婶练了十多年。
“妈跟你说这些话不是要拿捏你,而是拿你当自家人。你想想,先前虽然路文听了狐狸精的话,伤了你,我也来得及阻止,但是为妈知在这里上多出几个口子,流些血一点儿也不妨碍『性』命,昨天路文不就丢了一只?血过一会儿也止住了,只要出了这地方就医好。”
“而且你负责的猪肚鸡有多难做你自己也不是不知,要不是我提前你炖在灶上,你在缓过来之后,端着菜就送上去?指不定就算被小狐狸精的谗言害死,也会被些鬼东西吃了!”床上的老人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嘶哑得同鬼怪低语。
这些话当然是糊弄人的。
马大婶之所以费了些心多做了一份猪肚鸡,不过是一方面想到昨天张秀秀只被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心有不甘,巴望着像这个懦弱的儿媳一样,被食客轻轻放过。
哪怕证明了对应顺序变,这心思也仍旧一直在脑子里徘徊。
另一方面倒也的确是打着为张秀秀准备的主意。然而却也安什么好心,依照马大婶的算计,她这个福气的儿媳『妇』要是短命死了也就算了,果熬过来活着也有活着的好处,不但多一个人压榨,连试探危险都多一个备选。
不过这些她不会跟面前懦弱又逆来顺受的女人说。
张秀秀只要老老实实听话就行。
这个经五十多岁、在大多人眼里标签就是愚昧两个字的农村『妇』女,在此时展现了惊人的果断和趋利避害的力。
跟隔壁她正在大吼大叫,叫嚣着要打死张秀秀的马路文,无论是智商还是城府,都不是一个水平。
而被婆婆连敲带打的张秀秀,脸上除了恐惧有他表情。
多年的磋磨和打压,让她经彻底成了一个空心木偶,只有主人动敲一敲,听到回声。
终于摆平了儿媳,马大婶僵硬地勾起一个笑,她的眼睛被挖走之后,脸上流下的斑斑血迹还有擦去,衬着苍老枯树皮一样的面皮,惊悚又可怖,比笼罩在黑斗篷下的食客们更像厉鬼。
“你暂时不用管路文里,去跟着玩家里另外两个男人。记着,一定要跟紧了——赶你走你也不走!”她一字一句,“把他们做了什么,见了什么,找到了哪些线索,都听在耳朵里,然后回来告诉我!”
“听清楚了有!”状厉鬼的老人喝。
张秀秀不可抑制地哆嗦:“好……”
另一头,曲折把玩着里一把细窄的小刀,慢条斯理:“一个被挖了眼睛,一个被吃了一条腿,一个被扯走了另外半张面皮,还有一个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殷迟:“和昨天上菜之后的结果一样。”
曲折若有所思:“是什么让这些结果有了不同?”
他等殷迟回答,突然勾起唇角,看向一边精神恍惚的皮真:“你说呢?”
到现在仍旧从巨大的愧疚自责,以及三观破裂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皮真当然不可回答。
曲折颇感无趣,还以为被食客找麻烦,本或许有些奇异之处,想到仅仅这样就受不住了,真是常见的普通和常见的用。
过了一会儿,皮真还回过神来,倒是作为让他承受了巨大打击的直接诱,张秀秀从马大婶房间出来后,远远地在他们待的院子里找了个角落,像个摆件一样蹲住不动了。
曲折嘴角扯出讽刺的弧度,略有些不耐地对皮真:“被割肉放血的人都还在跟凶亲亲热热做婆媳呢,你『操』的哪门子心自责?闲得慌自己找事做?”
皮真精神恍惚地看了看张秀秀,随即又像是被烫了一样,飞一般移开视线。
殷迟难得出声:“你果晚上还想出门,现在最好回房间将精神状态调整好。”
皮真蒙特赦,一眼也不敢多看,匆匆起走了。
他走之后,殷迟扫了曲折百无聊赖的样子一眼,笃定地:“你不喜欢张秀秀。”
“为什么?”他难得疑『惑』。
曲折虽然总爱搞事,但殷迟清楚,对方只是唯恐游天下不『乱』,外加游戏人间。
若说真正的心绪起伏,大约也只有坦白一切麻烦都来自于自己的[灵魂之]时有,他时候曲折的情绪就像是一口深井,由于承受了太多痛苦的污泥,往里扔下石子也只会被吞,发不出回响。
然而就在刚刚张秀秀伺候完马大婶出来的时候,殷迟却真真切切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暴虐和厌恶积蓄在曲折里。
“哪有什么为什么?”曲折一愣,眼里微微『露』出些许疑『惑』,像是疑『惑』殷迟为什么这么问,又像是也在疑『惑』自己这来由的情绪。
不过他很快被不受控制涌上心头的厌恶主宰,继续:“只会低头,只会逆来顺受,甚至被驯服,成为猎人中温驯听话、任打任杀的猎狗,这人难还不够令人讨厌?”
殷迟看着他,略作沉『吟』,突然问:“你有有发觉自己受到了某些影响?”
曲折蹙眉:“你的意思是这个任务世界对玩家的又或思维动了脚?”
“我不知。”殷迟直白地说,“只是感觉你自从进入任务世界之后,情绪直白了许多。”
像是许多压在心里的沉甸甸的东西,被暂时挪开了些许,而也喘口气,逗弄欺负皮真了。
曲折一顿,他忽然起,留下一句“一会儿回来”,就匆匆回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俊秀的青年铁青着面『色』重新坐回院子里的板凳上,咬牙:“我的在发生某异变。”
他刚刚中途离开,就是回房用具确认去了。
殷迟沉『吟』:“看来明天晚上之前果无法完成任务,先不说或许会有意外发生,的异变就可以直接令玩家出局。”
他这么说着,心里的谜团却更加多了。
为殷迟很确定一点——
他的一点异常也有。
是仅仅他这样,还是同样正常度过上菜环节的皮真也是此?
在思考着这些问题的等待中,天渐渐黑了。
回房间自闭了一下午的皮真奄奄的出来,幽魂一样跟在殷迟后,一点也了先前的开朗。
殷迟和曲折都在意他的情绪,殷迟:“挑个房间再看一次。”
曲折点头,两个人分开行动,各自去昨晚自己负责的区域随找了一间房间打开,确定了房间里的场景和昨夜一样之后,回到了院子里。
曲折:“看来饭馆夜晚经有新线索了。”
殷迟正打算点头,猝然顿住,突然:“这座饭馆里,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有查找。”
曲折眉梢微挑:“什么地方?”
以他和殷迟连密室都考虑到了的仔细,还会漏了哪个房间?或除了他们经找过的地窖外,这不大的馆子还有地窖?
殷迟看向曲折:“一个饭馆除了食堂,还有什么地方最重要?”
曲折微怔,恍然:“食客们提供吃饭的地方的大堂!我们先前只想着找些房间里的线索,却将最显眼的大堂漏了!”
甚至果不是殷迟提起,他们今晚很可也会直接从小门离开,小门位于后院,跟大堂隔着十八千里,进而再一次错过可存在的、最重要的线索!
大堂和后院之间有一门帘。
这门帘并不重,白天的时候常常被风吹起来。
然而此时夜风明明将几个人头发都吹起来了,本该轻飘飘的布帘却纹丝不动。
玩家们心下了然,看来大堂果然有异。
强迫自己缓过来的皮真蹲下,试图看清大堂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布帘是老式饭馆常用的,只有半截,下半部分是空的,里外想彼此看清,只要弯个腰就行。
看了有一会儿,皮真『迷』『惑』地说:“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里头只有桌椅和白天打扫干净的血迹。”
殷迟修长的指率先撩开门帘,有分毫犹豫:“看看就知了。”
而在门帘被撩开的一瞬间,原本安静空洞,就是一个正常的夜晚饭馆大堂的地方,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瞬间热闹了起来。
说话的声音、吃东西的声音、调笑的声音,就像一煮沸的汤冒出的热腾腾烟气,向玩家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