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026 拿下郑文峰,未来都是好日子和……

裴宝来带着石门村人的, 足足挖了六天时间的坎儿井。

而这六天时间里,江县变得越来越乱。

自从裴家地里渴死人后,来县衙打水的人骤然增多。

他们有的是真缺水, 有的是不缺水却想来占点便宜。

天上日头毒辣, 地里秧苗枯萎, 旱灾就在眼前,人们的脾气自然也跟着愈发暴躁。

于是,排队打水的人开始发生口角, 打架互殴。

不仅如此。

领取藿香正气汤的队伍, 同样发生了好几起打架事件。最恶劣的一次,有人推翻了‘发汤点’刚刚熬制好的一大锅汤药。

虽说没有出现伤亡, 但也导致许多人没有及时喝上汤药治病。

乱七八糟的闹事者太多, 县衙的差役们手忙脚乱, 管控不过来了。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阴雨。

打架斗殴的事情本就处理不完,新的幺蛾子又闹起来。

有十几位乡绅老爷,突然把田地里的佃户们集体辞退。

按照他们的说辞,旱灾马上就要到来, 田地里必定颗粒无收,何必赔钱养这些佃户。

被辞退的佃户,足足有将近百人。

这些人都出自江县最穷苦的村子, 家里本就缺田少粮, 如今没了活路生计,哭的撕心裂肺。

而乡绅老爷们所说的‘旱灾必定导致田地颗粒无收’, 让人们都绷紧了神经。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buhe.org 非凡小说网

最糟糕的是,郑文峰以‘江县药材已耗尽’为理由,停掉了藿香正气汤的供应。

热病患者喝不上汤药, 哪里肯罢休?

“等着吧,那二世祖绝对要撑不下去了。”

郑文峰阴笑道:“过不了多久,本官就可以出面,让他辞官退位了。”

很显然,打水以及领取汤药的队伍闹事打架,乡绅们辞退佃户,停掉藿香正气汤供应等一系列操作,都是他在背后搞得鬼。

在江县做了二十年的县丞,郑文峰手底下不仅掌控着一批乡绅,还有差役、打手,以及许多村子的村长,和佃户村民。

这样从上至下的势力扭成一团,破坏力绝对惊人。

陈庚年或许确实很聪明,很会研发一些厉害东西,但这有什么用呢?

当官,需要敏锐的政治嗅觉和手段。

否则一切都白搭。

郑文峰料定陈庚年撑不了太久。

但他没料到,这位二世祖县太爷竟然如此废柴,在他停掉藿香正气汤的第二天,县衙也跟着集体罢工了。

县衙,大宿舍区。

糟糕的事情一件又一件传来,导致大家都很丧气。

“咱们该不会真的要完蛋了吧。”

“本来还以为能干掉郑文峰,让我老爹刮目相看呢。”

“最近那些人都跟疯了似的,总感觉是有人在故意挑事儿。”

“真特么憋屈。”

累到不行的二世祖们躺在床上聊天,目光都状似不经意的往房间左边角落里瞟。

作为县令,陈庚年享受了一把特权——他在大宿舍左边角落里有个单独的小床。

前几天,这破草棚屋一直进蚊子,陈庚年就没睡个安生觉。

好不容易今天邵安把房子都修补好了,他准备早些睡呢,可看着满屋子眼巴巴瞄自己的小兄弟们,顿时就有些无奈。

找一帮小菜鸟做属下,好处是,大家听话、热血,有事儿就上,指哪儿打哪儿。

但弊端也很明显,菜鸟们遇事儿会露怯,会慌神,会胡思乱想,容易自乱阵脚。

为了菜鸟们将来能好好成长,当领导的,就得及时给他们鼓舞士气。

小年轻嘛,稍微给点动力就能靠着热血劲头冲好久。

“都别装模作样了。”

因此陈庚年干脆从床上坐起来,把枕头靠在后背,朝着大铺那边轻笑着说道:“有什么想问的,过来直接问。”

大宿舍里顿时一片哄笑。

随后兄弟们也都不装了,一个个赶忙穿上鞋围了过来。

“庚年哥,你准备怎么收拾郑文峰啊,有应对的法子吗?”

“石门村真能有水源,宝来都在那边待五天了。”

“到时候乱起来了,咱该怎么办啊。”

“兄弟们觉得,你肯定有办法,跟大家透露点呗。”

为了方便谈话,胡铭还把蜡烛翻出来,放在窗台上。

迎着众人期盼的目光,陈庚年笑道:“石门村肯定能挖出水,我相信宝来,最迟明天估计就能有结果了。至于最近各种打架闹事儿的,大家猜测的不错,确实是郑文峰在背后搞鬼。我猜,他想趁机逼我辞官。”

孙成第一个嚷嚷道:“他凭什么能逼你辞官!”

陈庚年无奈道:“旱灾无法解决,我作为县令,自然要被问责。更何况,他只要现在去凉州状告我受贿买官,我头上的乌纱帽,照样保不住。”

听完陈庚年的话,大宿舍区里一片安静。

明明是酷暑天,众人却觉得脊背发凉。

如果郑文峰真这么搞,那庚年哥肯定没有好下场。

这样一来,大家岂不是都得跟着完蛋!

还是李泉脑子反应最快。

他看向满脸笑意,半点没有担忧的陈庚年,迟疑问道:“县太爷,既然你已经预料到郑文峰会做什么,那是不是有了解决的办法?我们要怎么做!”

大家闻言都回过神来。

对啊!

既然都提前预料到了,那肯定会有解决的办法啊!

陈庚年摊了摊手:“解决办法肯定有,明天,大家都各自回家吧。”

啊?这是什么胡话!

众人傻眼。

“我说的回家,可不是灰溜溜回家认输。再者说,家里还有一帮眼高于顶的老爹们,在等着看兄弟们笑话呢,我能让大家轻易认怂?我们学习郑文峰,也来一招以退为进。”

微弱的火光中,陈庚年嘴角带笑,黝黑的眼睛格外明亮:“还记不记得,当时我招兄弟们进来的时候怎么说的,江县的未来,就靠你们了。现在我依然要这么说,大家最近这段时间,做的都很不错。不对,是做的非常好!所以从明天开始,兄弟们什么都不用做了,各自回家睡大觉。明天,全江县人都得知道,这江县啊,离了咱兄弟们,就是不行!”

卧槽啊!

这话真的好猖狂,但莫名又很热血,听着就很让人心跳加速。

庚年哥明明跟大家岁数差不多大,模样消瘦白净,可每次一开口,就狂到让人振奋!

有他在,就像是有了定海神针,大家都安心。

“当然,既然要演戏,兄弟们自然要演的逼真一些嘛。”

说到这里,陈庚年笑的有些促狭:“比如回家以后,假装跟老爹们低个头……”

一帮二世祖们听完后都神情异常振奋。

不愧是庚年哥!

且看明天,他们不仅能收拾掉郑文峰,还得要在自家老爹面前,狠狠出一把风头!

而在陈庚年给一帮小菜鸟们打完气以后,耳边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只有除去辖区内的贪官污吏,才能带领民众,专心搞发展!】

【请宿主完成支线任务:拿下郑文峰,抄家流放!】

【任务完成后,奖励:土制杀虫农药配方!】

杀虫农药,那这下田地里的粮食肯定能再增产一波了!

而且还可以抄家,郑文峰这狗东西,家产肯定很丰富啊。

等抄了郑家以后,就有足够的钱,来建设县衙了。

陈庚年有些期待。

甚至已经在想着,要不要将现有的草棚屋推倒,换成砖瓦房。哦对了,别的先不说,食堂一定要提上计划日程!

第二天。

出乎整个江县意料,县衙突然宣布罢工,县太爷陈庚年解散了所有差役。

胡铭等一众二世祖,‘垂头丧气’归家。

至于孙成,则是按照陈庚年的嘱托,去了石门村找裴宝来。

胡家。

最近形势严峻,自从裴家出事后,胡志峰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被郑文峰报复。

让胡志峰惊喜的是,这天,胡铭竟然自己回家了!

他心中狠狠松了口气,嘴上还是教训道:“闯了这么大的祸,总算还知道回来,以后好好在家待着,别出去瞎折腾了。”

胡铭‘嗯嗯’点头:“爹你说的对,郑文峰在江县做了二十年的县丞,实力强大,得多牛逼的人才能收拾他啊。我觉得,咱们根本搞不过人家,只有被欺负的命。既然如此就认命吧,做个憋屈的乡绅老爷,也挺好。”

“……”

胡志峰被噎的牙疼:“回房间吧!”

虽然这臭小子说的是实话,可这也太戳心窝子了!

胡铭无辜点头,回房间之前又问道:“爹,你说,江县真没人能搞得过郑文峰?”

胡志峰不耐烦道:“当然没有,你看看裴家,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谁要能搞死郑文峰,我管他叫祖宗。”

啊这。

那你最好说话算话啊!

胡铭想想那个画面,觉得自己有点上头。

类似的一幕,不仅仅胡家,也在其余乡绅老爷家上演。

就连陈申,在听说儿子解散了县衙差役以后,都隐约松了口气。

最近江县局势紧张,郑文峰带给乡绅老爷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陈家对门,裴家。

被砸的破烂的院子,还没有完全收拾好。

裴仲脑袋上的伤口倒是好了许多。

听闻陈家小子宣布罢工,裴老爷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下。现在,他只希望在石门村逆子那赶紧归家,别再发疯了。

郑文峰,他们真惹不起啊!

另一边。

因为接连在陈庚年这里受挫,这次郑文峰很谨慎。

确切打探到陈庚年真的罢工关闭县衙,而且一群二世祖们先后回家后,郑文峰当即决定,集结一部分乡绅,去县衙‘逼宫’。

天时地利人和兼备,该出手了!

郑文峰不知道的是。

他带着一帮乡绅,前脚刚走进县衙。

后脚,胡铭等归家的二世祖差役们,纷纷悄然再次离家,散布出一个惊悚的消息:

郑文峰带人去县衙逼宫,以‘受贿买官’要挟县太爷退位,县太爷不得已解散衙门。但郑文峰胆大包天,仍旧不肯放过县太爷,把他困在县衙里,打算除之而后快!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瞪圆了眼。

什么?!郑文峰那个狗东西,他想要杀县太爷?

操,这还了得!

县衙罢工后,江县人是真的慌神了。

缺水的人家吃不上水,患热病的人没有汤药救治。

不仅如此。

耧车播种机、耕牛等买卖、租赁、维修,木匠铺和材料商之间的尾款清付,打架斗殴治安维护等乱七八糟的问题,全都无人解决。

衙门仅仅罢工一天,大家就惊觉,原来这短短一个月时间,人们竟如此依赖县衙。

不,准确的说,是依赖陈庚年,和他手底下那帮二世祖差役们!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曾经被骂二世祖、草包、不靠谱的衙门差役,竟然办了这么多的扎实事儿!

“郑文峰那狗东西,不给大家发药,这个早就能预料到。但是县太爷为什么罢工了?”

“肯定是被姓郑的威胁了!”

“有人看见郑文峰带着一帮乡绅老爷去了县衙,据说他们在逼迫县太爷辞官,否则就去凉州状告县太爷受贿买官!县太爷被迫解散差役,可姓郑的还不满意,准备弄死县太爷!”

“什么??姓郑的还敢杀人!不好,那县太爷岂不是有危险!”

“我就知道,县太爷肯定是被威胁了,大家一起去县衙,救县太爷!”

“快快,救人要紧!”

听说县太爷有生命危险,大家都慌了。

甚至有人还特地跑去陈家打听,陈老爷说,儿子今天就没回家!

其余差役都回家了,怎么偏偏县太爷没回家,县衙都解散了,他还待在县衙做什么!

该不会是被姓郑的给……

“我儿子肯定遇到危险了,肯定是这样!”

陈家,邵芙蕖听说以后,立刻慌了神。她拉着陈申,急的眼圈都红了:“姓陈的,赶紧去县衙救我儿子,庚年要有个好歹,我跟你拼命!”

陈申也慌啊。

就算怕姓郑的,可儿子的命自然最金贵。于是,他当即拉着夫人邵芙蕖,一起快速赶往县衙。

有陈家夫妻牵头,数不清的民众跟上去,要保护县太爷。

路上,他们先是遇见了石门村的人。

“我们听从县太爷的指示,在石门村挖出了水源,是冰凉的、甜滋滋的雪水!”

“裴宝来差役带着我们村人挖的!”

“大家不要误会,裴家老爷也是好人,他家地里死的那个男人,是郑文峰故意——”

陈家夫妇,包括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裴仲是被冤枉的,遭到郑文峰陷害?

等等——挖出水了!

真的挖出水了啊!

那江县的旱灾,岂不是可以渡过了!

老天爷啊,石门村那地方竟然都能挖出水!

县太爷果然是江县最厉害的人!

没等大家回过神呢。

又碰到了李家村的人。

张阿花抱着的那头猪崽,同样给大家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这小猪崽,也太肥了吧!

当时他们隐约听过这个事儿,还拿‘劁猪’当做笑话讲。

现在看来,他们是真傻啊!

县太爷懂那么多东西,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道理,事后也被证明,他是对的!

“去县衙,救下县太爷,活捉郑文峰!”

“感谢县太爷,感谢县太爷啊,江县的旱灾有救了。”

“好甜的水,还是冰凉的。”

“等救下县太爷以后,我也要把家里的猪劁了,过年肯定能卖好多钱。”

“这么好的县太爷,怎么能让他被郑文峰迫害呢!”

“买官上任又怎么样,江县需要县太爷,不需要郑文峰!”

陈家夫妻看着群情激奋的人们,怔怔无言。

邵芙蕖抹了一把发红的眼睛,颤声道:“姓陈的,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们的儿子,他可真优秀啊。他没有骗我们,他真的在努力做一个好官。”

陈申握住夫人的手,不停点头:“我看到了,看到了啊。”

他们这样优秀、被全江县人喜欢的儿子,绝对不能被郑文峰迫害!

县衙。

解散了所有差役后,陈庚年坐在衙门正堂写资料,顺便等郑文峰上门。

他要写的资料还挺复杂的。

首先是挖掘坎儿井,要先通过地质勘察,寻找到水源,然后定竖井,规划暗渠。江县地处西北,土壤复杂,有的地方是泥土,有的地方是沙土,不同的土质要确定不同的挖井办法。

等挖出水源的消息传开后,人们肯定都要挖井。

那么,地下作业的安全问题,光照问题,空气流通问题,都要谨慎处理。

除此之外,还有劁猪。

劁猪看似只是把猪的那儿给割了,可还会牵扯到很多细节问题,比如小猪仔出生后,多少天适合劁,劁前劁后断水断食多久,出现无法止血的情况该如何处理,猪崽被劁后出现心理创伤无法治愈,又该如何处理。

再比如伤口感染,比如饲料配比,比如猪圈的搭建和清扫……

家庭养殖的话,问题肯定比较小。

可一旦人们发现,养猪能获得利益,开始批量养殖后,一定会出现以上问题。不仅如此,还得谨防猪瘟等病菌。

陈庚年觉得这些事儿,裴宝来、孙成等人怕是不好搞定。

主要是……二世祖们之所以是二世祖,因为他们没文化,认识的字也不多。

初期有陈庚年的执导,还能稳住。

可随着时间的发展,肯定解决不了这些问题。

所以,还得给他们请个先生,至少来个基本的扫盲,然后按照各自适配的方向培养。

陈庚年一边写材料,一边思索。

他写的认真。

甚至连郑文峰带着一帮乡绅走进来,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

郑文峰阴涔涔问道:“县太爷这是在忙什么呢?”

陈庚年这才惊醒,笑着解释道:“随便瞎写点东西,既然县丞大人来了,那我也该走了。”

啊?

别说跟来的十几位乡绅,就连郑文峰闻言也懵了,怔愣片刻后问道:“县太爷要去哪里?”

“当然是退位让贤回家啊,还能去哪里。我没有治理能力,江县被我搞得一团糟,自然得退位让贤,换郑县丞上台。”

陈庚年奇怪的看了一眼郑文峰,随后解释道:“如果我不辞官退位的话,郑县丞肯定会去凉州参我买官受贿,这样我可是要下诏狱的!而且,郑县丞实力强大,轻松就搞垮了裴家,那我要再不识趣点退位认输的话,说不定我家也被你搞垮了。这样吧,县丞大人,我先回家探望父母,然后自愿去凉州辞官。以自己治下无能为理由,求请上官拨粮救济江县,顺便再举荐郑县丞出任县令。这样,郑县令一上任,就是救济江县的父母官,也不会担忧无法渡过此次大旱灾,被凉州责问。”

如果刚才,乡绅们是‘懵’的话。

现在则是‘震撼’了。

陈家这个小子,骨头这么软的吗?

不仅认输退位送官,还替郑文峰想好了退路!

连郑文峰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喜形于色。

这天下,有几个县丞,能坐上县令的位置呢?陈家小子如果说的是真的,那他还真有可能名正言顺当上江县的县令!

陈庚年说完以后。

见郑文峰喜的忘乎所以,轻笑道:“看来县太爷很满意小子这个安排,那小子就先归家了,这县衙,以后就是县太爷你的地盘了。”

你且笑吧。

毕竟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怎么才算是残忍呢?

当然是先给他画一个巨大的饼,在他兴奋上头的时候,再当着他的面,把饼给撕了。

陈庚年将写的资料塞进袖袍,起身走了。

只是,出了衙门大门以后,他没回家,而是绕了一圈,从后门又回到衙门里,准备去宿舍区补个觉。

郑文峰仍旧晕晕乎乎的。

他觉得今天这个事儿也太顺了。

来到县衙以后,他什么都没说呢,陈家小子就主动退了,甚至还把所有的事儿都给他妥帖处理好了。

顺的有些不可思议!

不仅郑文峰晕乎,其余跟来的十几位乡绅,也在晕乎。

可晕乎过后,大家都反应过来,江县要换天了!

还好,还好他们家里的儿子,不跟那群二世祖厮混,没有站在郑文峰的对立面。

看看裴仲,再看看胡志峰等人,现在多凄惨呐。

“县太爷,快坐上公案桌啊!”

“提前给县太爷贺喜。”

“以后,还望县太爷多多包涵指教啊。”

“草民等人,叩见县太爷。”

乡绅们谄媚又殷切的给郑文峰磕头。

这种情况下,郑文峰岂能不飘?

他虽然是江县的土皇帝,可到底是二把手,这么多年了,终于快要名正言顺的坐上县令的位置了!

“哎哎,你们这是做什么,现在喊县令还为时过早,为时过早嘛。”

话虽然这么说,郑文峰仍旧按捺不住,坐到了衙门大堂主坐的公案桌前。

桌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有他最觊觎的惊堂木。

桌底下,是一把佩刀——等等,佩刀为什么要放在衙门大堂,真不像话!

陈庚年这二世祖,做官能力就是不行啊,所以手底下人才会如此鲁莽。

‘新任郑县令’将那把刀攥在手里,跟下面跪着的乡绅们说道:“这衙门的规矩啊,还是得立起来,你看看,县太爷的桌子底下,怎么能随意放刀——”

他话还没说完呢。

有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刁民,竟然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冲进了县衙!

“大胆!”

郑文峰脸色一寒,斥责道:“哪里来的刁民,胆敢擅闯公堂!”

那几个村民顿时被吓得愣在当场。

可很快,其中一个村民反应过来,看着郑文峰手里的刀,脸色苍白着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姓郑的手里拿着刀,他是不是把县太爷给杀了啊!”

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谁能杀县太爷,本县太爷不就好好在这里站着吗!

郑文峰刚想斥责,可很快,他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惊恐。

因为很多、很多的民众,叫嚷着冲进了县衙。

“姓郑的竟然坐在县太爷的位置!”

“他手里为什么拿着刀?”

“县太爷还好吗?”

“操!这狗东西,先把他制服,然后逼问他县太爷的下落!”

换做平时,大家可能没那么冲动。

可,县太爷不见了,姓郑的坐在他的位置,手里还拿着刀!

这让众人怎么不惊怒?

有个胆子大的村民,冲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根扁担。

眼看四周围一片混乱,他一咬牙,从侧面悄悄摸过去,随后扬起手里的扁担,‘啪’的一下照着郑文峰的脑门狠狠抽了过去!

啪!

郑文峰猝不及防,在乡绅老爷们惊恐的注视中,被抽的从公案桌前滚落跌倒在地,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你们这帮刁民,要造反吗——”

他是县太爷,他马上就要做县太爷了啊!

这帮刁民,竟然敢对他动手?!

“造你爹的反!”

“垃圾玩意儿,什么东西!”

“呸!”

“快快,把他按住!”

“让他说,把县太爷藏在哪里了。”

正所谓,法不责众。

这么多人同时出手,群情激奋的时候,人们已经不怕了。

反正大家都痛恨郑文峰,有的人趁机踢他一脚,有的人趁机打他一拳,大家都心照不宣。

其中也包括孙成。

他老爹孙元河,八年前曾经被郑文峰的手下,打坏了一只脚,导致现在走路都跛着。

孙家已经够糟糕了,还被郑文峰欺辱至此,如今,大仇终于得报了!

愣子虽然愣,但他比谁都重情义。

家人,兄弟,都是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人!

趁着混乱,孙成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打棍。

“八年前,当着我的面,你把我爹的脚打废了,还骂我是愣子。然后愣子这个诨号,就一直跟着我。但我跟你说,我不愣的——现在,全都还你。”

孙成红着眼,对着地上被围殴的郑文峰憨憨一笑,扬起手里的打棍。

郑文峰被打的睁不开眼,还毫无所觉。

下一刻——

砰!

打棍落下,郑文峰凄厉的惨叫声在县衙大堂里响起,令人头皮发麻。

他的脚被打废了。

而动手的愣子,则是趁乱被裴宝来迅速扯走。

“姓郑的怎么了?”

“该不会被打死了吧。”

“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把他捆起来,经由县太爷发落!”

“大喜事儿,找到县太爷了,他被姓郑的关在了衙门后院,人好好地!还好咱们来的及时!”

陈申、邵芙蕖和众人一起赶来县衙,看到的就是郑文峰被打成猪头,捆绑起来的画面。

夫妻二人见状都有些眼晕。

老天爷啊,这是发生了什么!

姓郑的,在江县为非作歹,不可一世的郑文峰,就这么被拿下了!

和郑文峰一起来的乡绅们,惊魂未定的看着这一幕,眼前发黑。

姓郑的,竟然就这么倒了?

太荒谬了!

但其实一点也不荒谬。

民心所向罢了。

郑文峰最看不起‘刁民’,最后却偏偏栽在了这些普通民众手里。

人们会因为他是官,畏惧他。

但也会因为陈庚年是官,从而不再畏惧的站出来,保护好官,收拾掉贪官!

“这狗官,活该!”

“就凭他还敢欺负县太爷!”

“一定要让他受到惩罚!”

“让县太爷来为我们主持公道。”

人们并不傻。

他们今天动手打了郑文峰,如果不治郑文峰罪,让他彻底无法翻身,那以后肯定会被姓郑的报复。

如今打也打了,气也出了。

那就要县太爷出面,以官府的名义,将姓郑的缉拿,最好下诏狱或者流放。

这已经算是最严厉的处罚了,因为县令是无权斩杀犯人的。

这时候,陈庚年在民众们的簇拥中,从后院来到大堂。

如果说人们以前是尊敬、感激县太爷的话,那么此刻,大家看着毫发无伤的他,眼睛里都是欢喜和亲近。

因为他们刚刚保护了县太爷!

这个年轻、看着不靠谱,但其实非常靠谱的县太爷,是大家自发选择、拥簇的好官呐!

“县太爷!”

“太好了,县太爷没事儿就好!”

“我们把欺负你的狗官抓了,给你出气!”

“县太爷,按照你的指示,我们村挖出水了,还是甜滋滋的雪水,你快尝尝。”

“还有我们村的猪!县太爷你看,劁过的猪,长胖了十几斤呢!”

“十几斤!那是不是代表着,以后咱江县的猪,都能长得胖乎乎!”

“哎呦,那个石门村的水哦,真的甜滋滋的,我喝过了,可好喝啦!”

“县太爷,您也教教我们怎么挖井呗!”

“县太爷,我家地里的秧苗到现在还没有枯萎,因为用了您研发的耧车播种机,还节省了好多粮食,谢谢您,真的谢谢您啊。”

“老头子我,因为锄地一身伤病,今年身体好多了,因为用了您研发的耧车。”

“县太爷,还有我,你看看我,我在这里,对!我喝了你给大家发的藿香正气汤,热病立刻就好了!”

“我家的病牛,吃了银黄太保……”

人们是真的很喜欢、很感激陈庚年啊。

他从后院来的这一路上,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那一张张陌生、朴实、满是生活沧桑的脸上,都带着亲近的笑意。

大家也不是说想要县太爷回应什么。

就是这个时候,在这个捉拿住郑文峰,确保县太爷安全的时候,想跟他说句话。

说句感谢的话!

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郑文峰,怔怔看着这一幕,眼睛里满是茫然。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民众喜欢官员呢?他们不都整天骂‘狗官’吗?

“庚年——”

人群中的邵芙蕖看到儿子,就要冲上去确定他的安全。

然而却被陈申一把拉住。

邵芙蕖有些不满。

但就听陈申笑着说道:“我们就站在这里吧,站在这里看着,看着有那么那么多人喜欢他,尊敬他,我这当爹的,是真的既惭愧,又骄傲啊。”

邵芙蕖被说服了。

她挽住丈夫的胳膊,看着远处被簇拥着,仿佛在发光的儿子,默默擦眼泪。

真好,真好啊。

其实陈庚年本身也深受触动。

从他穿越过来以后,一直处于俯视角度,冷静的去观察这个落后的时代,这个贫瘠的江县。

可不知不觉间,他也确实在江县做了很多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利惠了很多人,从而被很多人感激。

他本以为自己能一直保持冷静。

但而神奇的是,陈庚年被众人回馈来的感激而深受触动。

因为——

真的很难不被触动啊。

当石门村人把拎着好远、好远带来的一桶干净的雪水递过来,让他尝尝的时候。

当张阿花热情的把猪崽递过来,让他抱一抱的时候。

当好几个农民汉子把自家的耧车、耕犁举起来,给他看的时候。

当一个孩子坐在耕牛的牛背上,大声笑着喊‘感谢县太爷’的时候。

当有人拎着自己家攒了好久的一篮鸡蛋,非得递给他的时候。

当有人发自内心的祝福说,县太爷,您可一定要建康平安,长命百岁的时候。

深受触动的陈庚年,喝了石门村人的雪水,果然很甜。

他抱了张阿花家的猪崽,好沉!张婶儿也是厉害,竟然一路都抱着过来了。

他还笑着提醒,让坐在牛背上的小孩儿注意安全。

民众们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他也笑着回应。

没有人知道,县太爷曾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可此时此刻,他深受触动,并且开始认同自己‘江县人’的身份,不仅仅为了活命,也真心的希望能做好系统颁发的任务,然后——尽自己所能,让江县过得好一些。

“谢谢,谢谢大家的祝福,也谢谢大家今天来县衙,来为我撑腰。我很感动,真的很感动。所以我跟大家保证,我会尽自己所能,好好治理江县。”

陈庚年看着众人,俊俏的脸上尽是绚烂的笑容:“石门村的水,大家都喝了,是甜的,对吧!不仅仅石门村,江县的地下,还有很多很多,甜滋滋的水。我们都可以挖出来,解决这次旱灾。还有李家村的猪,我们以后都能养出来胖胖的猪崽,吃上香喷喷的猪肉。我们的田地里,能长出好多的粮食,我们江县人,都要肚里吃的饱饱的!”

当官的最喜欢讲空话。

每次听到那些狗屁不通的言论,民众们都在私底下骂人。

可陈庚年说的这番话,大家是真喜欢呐!

因为县太爷不说空话,他都办到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能渡过这次旱灾了!天知道我最近有多崩溃,想到地里的粮食一粒都收不上了,夜里急的合不上眼。”

“我们也要挖坎儿井!”

“感谢县太爷!”

“家里还有点闲钱,不如我也买几只猪崽吧。”

“我在田里劳累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现在总算是有了盼头。”

“县太爷,我们信你!我们要跟着你,挖水源,养猪崽,收多多的粮食,填饱肚子,过好日子!”

真好啊。

一个好的父母官,他身上会有种‘鲜活’的魅力,而这种向上的、积极地、年轻的,蓬勃的魅力,也能影响着民众们,跟他一起,加油鼓劲向前冲!

“好,搞发展的事情,很重要。但眼下,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陈庚年伸出手,指向被五花大绑的郑文峰,说道:“大家帮忙宣扬一下,本官决定,今日抄了郑家,三日后,本官将在县衙升堂。届时,所有曾经被姓郑的欺压、剥削过的苦主,都可以来县衙陈情。经核查属实者,本官会酌情给予补偿。”

众人轰然叫好。

姓郑的,终于彻底栽了!

衙门院子的角落里。

裴宝来、胡铭、孙成等二世祖,远远的看着被众人围起来的陈庚年,既佩服,又羡慕,又骄傲。

“庚年哥这个人,真的让人服气。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他最开始就是想拉一把兄弟们,但是咱们那个时候太混蛋,还得让他费尽心思,哄着骗着把咱们带进县衙。”

胡铭揽着孙成的肩膀,宽慰般拍了拍,和大家说道:“以后,兄弟们都跟着他,好好干。至少,别给他丢脸。”

那必须的!

孙成已经平复好了心情,闻言咧开嘴笑道:“我要当,庚年哥手底下第一员得力干将!”

哦呦呦。

裴宝来当即横了他一眼:“别忘了,我可是刚挖出了水源,帮助整个江县渡过这次旱灾危机呢。”

当着这话肯定有点虚,放在别人那里,裴宝来绝对不会这么说,但自家兄弟,肯定牛逼往大了吹啊!

果然,兄弟们闻言都脸色一紧。

裴宝来这次,可真是后来者居上,一跃成为众人里最优秀的。

“这——先不攀比这个,咱都自家兄弟,对吧。”

胡铭眼睛一转,嘿嘿坏笑道:“不如大家各自回家,跟家里的老爹们报个喜啊。”

我操啊!

胡铭说的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可是扬眉吐气的好机会!

兄弟们互相对视,嘿笑着归家。

裴家。

裴仲正在被郎中换药,他脑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时候,一道嚣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裴仲!我回来了,赶紧出来迎接!”

裴仲觉得自己本来已经好了的脑门,又开始疼了。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拿起鸡毛掸子就往外冲:“逆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今天不把这小子打到屁股开花,他就忘了谁是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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