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露水情缘

张梦从紫堇饭店包间出来的时候虽然有些压抑,但更多的是一种放下包袱的畅快。这个柯省长虽然有钱有势,对她也关爱有加,但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她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人在须臾之刻或需要一件美丽奢华的奢侈品,有那种耀眼夺目的荣誉感,使自己的虚荣心得以满足;但是更多的日子平仄如水如波纹一般,那是需要和自己感觉最舒适的人一起度过的,和他一起承担岁月的风霜,看着彼此额头上痛苦的皱纹慢慢爬升,自然还有孩子在哭闹里慢慢成长。每当她看到戴苏和戴子昂那一大一小孩子淘气的脸蛋出现在她的枕边时,她就由衷地觉得心里有一种幸福感,戴苏是她春天的杨柳夏天的冰激凌秋天的枫叶冬天的冰糖葫芦,有她最想要的那种味道。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张梦毅然地拒绝了成熟睿智的柯省长,以前的她是个万金油,她也以为自己适应这种左右逢源的生活,在和戴苏复合了之后,她的性格有了很大的改变,她最大的改变是不再刻意地去逢迎些什么。甚至为了戴苏,她愿意做那个朝九晚五的居家女人,她默然对自己一笑道:“30岁的女人,事业稳定,该以家庭为核心了吧。”在她心中她一直认为和戴苏分开的那两年多是他们幸福生活里的一个风洞,她要用自己以后的时光去弥补这个缺憾。虽然最近的戴苏有些神出鬼没,离开警察这一行当已经九年多的张梦还是有一丝敏锐的嗅觉,戴苏身在一个大的行动之中。她爱他就会相信他,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一个为了警察事业连生命都可以抛弃的伟岸男子,为了他,她愿意守侯以他为核心的麦田。

前些日子,子昂和戴苏的父母已经搬回了他们在北京东路的家里,子昂还有些如临梦境地问自己:“妈妈,笨蛋爸爸终于找到那把钥匙了吗?他怎么这么笨啊,那么久才找到。”这个天真的6岁的孩子居然生平第一次幸福地大哭起来,带着笑意的那种哭泣,哗啦哗啦的,怎么也停滞不了,自己安慰了很久都不如戴苏回家之后的用力一抱。

“爸爸,我要骑马。”戴苏马上曲下了身子,他就是子昂期待的那头大马,速度不用多快,但是能驮着他到远方,这个家庭在两年多的沉寂之后终于又重新焕发了生机,张梦看着老人和孩子那甜蜜的笑容,自己在心里也笑开了一朵花。他爱她,她也爱他,爱让生命充满了奇迹。

“和自己心爱的人从日落看到日出,宛如一次新生。”这样的心情她也体验过,十年前的那次寻梦之旅至今仍历历在目。时光倒流,十年前的刘星他们虽然已经快毕业了,但是在学校里考完公务员的他们显然是没有普通大学生那种就业压力,最多他们也就为留在南京还是回原籍而小有忧愁,但是年轻人这些须的优柔算些什么呢,很快,那些阴影便被喧嚣的各种活动所冲散。“我们之所以选择这个学校,是因为我们自己喜欢这个职业。”张梦也曾经和警院的那些少男少女一般,想象着自己穿着深蓝制服的飒爽英姿,对即将而来的毕业也是充满了期待。

而那时候的戴苏以老乡的身份而存在的,他和她乘同一辆巴士到达龙潭校区,三个多小时的旅途被愉悦的谈话充满,然后两个人熟稔起来,他也经常借故来找她,朋友的那种浅尝辙止的接触,他触动了她的神经,却远远未到达她的灵魂。

后来的时候霍青兰认了猴子做干哥哥,善于调动气氛的猴子很快在女生中积累了广泛的人缘。在她的眼里的戴苏也完成了升格,如同警察三年升一次警衔一般,毫无悬念:“哥哥”的朋友。虽然她能看出他对自己很有好感,但是他始终没有对她表白过,所以当霍青兰把猴子组织的这次“寻梦之旅”的郊游活动告诉她的时候,她的心中也无多少波澜。

临近毕业的时候,大家都在拼命证实自己没有白来过这大学,但是偏偏那些看上去美丽动人的活动实际上都毫无意义,张梦只是在和自己并称“管理系双姝”的赵小曼鬼魂一般地飘荡出来的时候,她的心里才有了一丝波动。

那时侯白衣飘飘的她在宿舍里唯一的那张大镜子轻盈地转悠了两圈,浓郁的香奈尔的味道弥漫四周,她仿佛还有意无意地向自己轻轻地招了招手,本来不想去的她突然就那么一刹那地升腾起了攀比之心。霍青兰登记去旅游人数的时候,不确定地问了她一下,张梦很爽快地应道:“去啊,怎么不去。”

霍青兰当然还颇惊诧地问了句:“你确定,美女?”

她朝她莞尔一笑,做了个O的手型,那个手型是终她一生选择的一个O字,OK的O。

“寻梦之旅”的前一天,有些诧异的霍青兰对自己悄悄地说:“去归去,不能抢戏啊,这次的寻梦之旅,刘星要借机发起一场黄昏恋,记得我们都是绿叶,小曼才是红花。”

“好了好了,我对刘星那厮没啥兴趣。”霍青兰嘟囔了一声道:“但是你对小曼有兴趣啊,你们俩之间的竞争那怎么是一个白热化了之。”

两个人被称为双姝,当然首先是因为她们漂亮过人,然后你就得嫉妒造物主造人的时候是多么偏心,这两大美女囊括了系里文化课的前两名,甚至也分别是校区外联部和文体部的部长。两个人在诸多方面占据前列,无形的竞争也就在处处上演,当年张梦和赵小曼上学校BBS十大新闻的次数那也是难分高下。甚至当年警院的男生太多,彼此本不太熟稔,但是后来很多的人因为她们而成为了朋友。这是为什么呢?喜欢张梦的男生都成了“梦游团”的成员,而钟爱赵小曼的自然是“曼鱼帮”的一份子,因为你喜欢的女子类型趋同,然后发现在诸多方面的爱好一致,终于成了能坐在一个酒桌上的朋友,到了最后,原本追求偶像的主题反而被淡化了。经过十年多的消息递减,现在很多的警院校友们甚至以为曾经风骚一时的两个团体都是交友团的分支。

在张梦的心里,郊游本无意义,但是和赵小曼的争夺却充满了意义。那天的赵小曼本来打扮得跟个白雪公主似的,有些羡慕嫉妒恨的张梦一咬牙也拿出了自己最漂亮的那件粉色碎花连衣裙,长长的,宛如红色妖姬。

年少气盛的张梦明显上了赵小曼的当,这个聪慧的女子在临发车前到宿舍里换了一身普通的运动服,而张梦自己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寻梦之旅里最耀眼的花蕾。就连一向号称“视霍青兰之外的美貌女子如粪土”的猴子都神不守舍地看了她无数眼,然后自然是被霍大美女狠狠地敲了几下后脑勺。虽然珍贵的墨鼎兰和那场死生挈阔的战斗让赵小曼对刘星是充满了好感,但是刘星迟迟不肯表白,现在一直到了临近毕业的时候两个人还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赵小曼的性格再慢,对刘星对自己的感觉也是充满了怀疑。当人们都在尽力撮合这场黄昏恋的时候,赵小曼却是有另外的想法:她在临行前除去了公主装,把张梦置身众星捧月的环境之中,她想看看刘星和她之间的可能性有多大,会不会比自己大。

两个人的攀比还真的是无所不在,要是刘星知道自己曾是赵小曼手里的一个玩偶,不知道这哥们会不会疯掉。时过经年,已经没什么考量的必要了。再说这次“寻梦之旅”,正是那一个梦字搞得人欲仙欲死的。

庐山被称为中国最险要的名山之一,尤其是它顶端的一线天,是个天然的罅隙,界于两座山峰之间,大约有一米多长的直径,这个常人一个大步就能跨越的距离,对于张梦来说却是天堑一般,张梦说到底是个官家女孩,从小就和野外的生活失之联系,父母对她的要求也是颇为严格,那些顽皮孩子所经受的户外锻炼的经验她是一点没有。她看赵小曼不紧不慢地挪到了山尖处,脚下也是使了狠力,终于也到达了这一线天的附近,可是看到这底下的悬崖,她立马就晕了。

“天啊,这么高,掉下去会不会粉身碎骨啊。”她在心里越是这么跟自己说话越是心惊肉跳,大伙催促鼓励了半天,猴子甚至从一线天的左边跳到右边,右边又跳到左边地现身说法,她还是一个劲地摇头道:“不行,我不去了。”

“不去了,这怎么行。”戴苏大叫了一声:“别烦了,我们五个男生架人梯。”言毕,他自己带头一个俯身贴地,头在一线天的右侧悬崖处,脚尖平着贴地靠在了左侧的悬崖上,刘星和猴子他们也相继在她面前搭起了人梯,从高空看下去,那五条高低有异却同样坚实的细线勇敢地弥补了一线天最后的那点恐怖。

看到她还是犹豫不决,刘星朝已经走过去的小曼喊了句:“小曼,做个示范。”

小曼就这么慢悠悠地在刘星身上踩踏了两个来回,然后做了个舞蹈谢幕的动作,气氛顿时又轻松了起来。

被宿敌扰了心神,张梦一下狠心,哧溜一下,在刘星身上使起了凌波微步,刘星心底暗靠了一声,“LLD,这小妞竟然穿了高跟鞋来爬山,哎哟,我的背啊。”他这边哎哟没喊完,那边的“哎呀”已经喊出声来了,原来张梦的人虽然过去了,但是她的长裙却挂在了刘星的耳朵上,这么一撕扯之下,她摇摇欲坠,英雄就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出现的,早一刻不行,人家还没“欲坠”呢,晚一刻也不行,早掉下去了。戴苏的强项是他的腿,那一刻他的爆发力惊人地一窜,一个鲁提辖倒拔杨柳,生生把张梦给翻转了过来,还“别有用心”地翻到了自己怀里,刘星想这一招绝对多余,就象拳击台上一个直拳把对方打倒在地之后,再毫无征兆地给对方一记撩阴脚踹下台去。

不过那么一下子四目星视之下,自然是火花四射,小鹿狂跳。张梦顿时感觉自己有些缺氧,戴苏自然是读懂了美女眼中的桃花,他的大嘴以一个全国冠军投掷出去的标枪一般的速度印在了张梦的樱桃小口上。张梦那温柔的一声啊叫得全场人心中一荡,然后大家都热烈地拍起掌来,拍到手都红了。

刘星是当时受伤最重,收获最少的倒霉蛋,而顶着全国警察系统自由搏击冠军头衔的戴苏则踩着自己兄弟开辟的道路意外地俘获美人,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以后每次洗澡的时候,刘星总是对戴苏说:“你看我后背的这些高跟鞋印啊,消不了了。这算不算毁容啊。”

戴苏马上喊停,“别讲了,兄弟,你这一生的澡资老子都出了。”

“那算不算擦背在内,带浴盐的那种?”

“滚。”

每当想起这些片段,张梦都忍不住想笑,每段幸福都有个起源,她们的“黄昏恋”冲破了爱情里所有的壁垒。刚才柯省长的话对她是有压迫力的,但是她的心里对张长明这个亲生的父亲并不那么亲热。张梦并不是财政厅官员张长根亲生的女儿,实际上自己的“父母”是自己的二爷二妈,因为乡村的习俗,生育了两个男孩的老大家要把自己的一个男孩过继给没有男孩的老二家,取个家家有后的意思。然而世事弄人,结果张梦的哥哥在十三岁那年遭遇了车祸夭折了,自己的父母便把自己当成了唯一的孩子给养育到了今天。她在这个世界上无忧无虑地生活了25年,直到自己结婚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他没有出席她的婚礼,他只是出了一个50万的红包,并把他的家族企业从常州搬迁到了南京,并且在这几年里越做越大,成了南京最大的民营企业。这是她生命中的一个秘密,连戴苏也不知道。可是柯省长知道,因为生意场上需要扶持,张长明对自己的这个颇为得宠的亲生女儿报有相当大的期望。也是基于这个原因,他才和戴苏保持了一种很奇特的翁婿关系。他对戴苏刻意的亲近并不排斥,甚至有一种相当大的宽容,但是心里对戴苏又有一点点的愧疚。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要送绿帽子给自己女婿的丈人呢?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也是一个有点猥琐的岳父吧。”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眺望透明玻璃窗外的高楼大厦,眼神里多少有些无奈。外面的高楼广厦不会给他回应,那些车水马龙把他的心绪弄得更加烦躁,他想起了刚才和张梦的对话。

“梦梦,天王宫的倒闭使得父亲现在在银行的信誉下降,国家这几年紧缩银根,贷款现在根本批不到。要没有柯省长的这支大笔,我的资金链条就要断裂,我们的整个双燕大厦就难逃覆灭的命运。”他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也有充满了愧疚地道:“哪怕是虚与委蛇也好,只要你和他保持这种关系,让父亲喘口气就能活过来。”

“什么关系?我是你的女儿啊。”此刻的张梦心里只有戴苏,哪里听得进去,“张总,你的公司有不少的公关小姐,他们对付男人的招数比你女儿要多,要丰富,您不妨把他们介绍给柯正龙,这才是所谓的官商勾结。”她愤懑地看着自己的生父,感觉他是如此地不近人情,一甩手中的小包就要离去。

张长明扬起手臂准备给张梦一记耳光,他忘记了她曾是警察这么一个事实,她的速率明显比他要快,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大声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接受了30年与你无关的正统教育,我现在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不是一个C妓,永不是。”

张长明颓唐地坐到了地上,让他痛楚的不是女儿决绝的语言,而是她那样一个眼中带泪的眼神,竟然是那样伤人。他在心中呐喊:“为了这摇摇欲坠的双燕,我付出了我生命里的一切,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几年的金融危机对民营企业的冲击相当大,基本上还属于投机商人的张长明远不如他看上去那么风光,他额头散落的那两撮银发把他的老态显现得特别清晰。

这几天,戴苏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刘星给他的信箱留了无数次言,他都没有回复。最让刘星感觉郁闷的是张小斐也同时蒸发了,没给他任何电话和信息,刘星为前者担心的同时对远离张小斐的骚扰感觉无比欣慰,“珍爱生命,远离小斐!这外面的天气真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由于南京警方最近给天王宫的这一下子太狠,双燕集团顿时成了乖孩子,很多涉黑涉毒的产业自动歇业,跟踪无果的刘星和猴子他们也变得无所事事起来。晚上,刘星就破天荒地给张小斐发了个信息:“小斐哥,一起去酒吧不?老子的生活都淡出个鸟来了。”

张小斐自然是没有回复,唐茵的电话倒是来了,这些天她变得越来越温柔,简直就有些腻歪了的味道,“刘星,你老住在酒店里算什么事啊,一方面浪费纳税人的钱,另外一方面,组织还要考验你,不如你搬我家来住吧,我这么做没其他目的,就是为了...省钱。”

刘星当时正在边看电视边咬槟榔,这么一句话咯噔一下的效果就是这小子满口是血,跟电视剧里的吸血蝙蝠一般无二。

“搬,明天就搬。”刘星对唐茵的哀求毫无免疫力,立即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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