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一个被杀的卢老爷,还是他的邻居。  “难道真是楚寒今所杀?”流明愤怒道。  越想越有道理。  他杀了那么多人了,能不杀这一个?  不久之前,典雅端正、一派清高的月照君,连句难听话都不说的月照君,如今在他们心中人设迅速崩塌,恨不得安上所有的罪名。  慕敛春说完了,闭上眼,眼角含泪:“还望诸位替远山道清理门户。倘若他再惹下祸事,与远山道无关,还望诸位不要怪罪远山道。”  这句话,让六宗暗暗对远山道的指责就此消失,他们如果还想质问,慕敛春都开除楚寒今名籍了,罪不连坐,再逼问就是想赶尽杀绝。  负阴君宽慰道:“楚寒今堕魔,你是他的师兄,最为痛心,我们又怎会再怪罪你呢?”  行将信脸色好看了很多:“你肯指认自己的师弟,不包庇,便是很好的事情了,不用过于自责。”  他行将信脸色能不好看吗?  慕敛春这句话,替他解了遇水城之祸!  只要把锅甩到楚寒今身上,他荣枯道镇守修士杀人的事就算盖下去了,他怎么能不对他心生友好?  而现在,楚寒今的名声已经保不住了,那远山道必须与他割席,才能清清白白。最佳的割席方式,莫过于倒戈构陷。  “……哼。”  慕敛春垂眼,唇角轻轻弯了一弯,但在众人眼中,是他面色疲惫,心情沉重地坐回了椅子里。  这一幕,被藏身于屋顶,屏住气息的楚寒今看了个正着。  他换了黑衣,贴在冰凉的瓦片,因堂内全是高手,他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息。听到慕敛春那番话时,他手指微微攥紧,面无表情。  堂内的会议要结束了。  众人要起身时,门外突然大步匆匆走来一位探子,拱手禀报:“诸位宗主、掌门、君上,城外十几里,有百姓揭了画像来报,说这几天曾看见两位修士牵着一个小孩儿来山下河流饮水,其中一人似乎受了重伤,行动颇为不便,就在东南方的那座山里。”  行将信猛地抬头:“可靠吗?”  慕敛春拍了拍手:“魔君白孤曾说,楚寒今负伤而去,既然还有小孩儿,想必是他们三人。”  听到这里,楚寒今却看了一眼越临。  不对。  他和越临并不是从东南来。  而且也没带楚昭阳。  慕敛春如此言之凿凿肯定一个假消息,目的是什么?  楚寒今贴紧墙壁,听到了行将信振奋的声音:“既然如此,我们即刻前往东南,六宗联手,就不信拿不下这两个魔道!”  慕敛春也正色说:“我绝不手软。”  “……”  慕敛春故意将六宗引去,到底又想干什么?第81章 81  道衙内兵马修整,响起衣衫动静之声,脚步踏踏,铁甲粼粼,成群结队的修士向道衙外大步而去。  楚寒今和越临隐去身形,躲到了墙后,眼神碰了一下:“何解?”  “得想想。”越临说。  他俩跟在动身的六宗背后,隐匿了自己的行踪,细心思索着这件事。想知道一个人行事的目的,需要将事情结果的利害反复比较。楚寒今道:“刚才他将遇水城死人的案子推到了我身上。这件事利害如何?”  越临道:“利,是他解决了遇水城之围,赢得行将信和六宗好感,而害……”  楚寒今接过他的话头:“其实很奇怪,慕敛春本来的目的是想借遇水城的纷争起事,挑起战火,现在为什么自己反将这火浇灭了?”  “对,他的行为前后矛盾,”越临脑子里闪了一下,“那说明他重新做出的这个选择,带来的结果,必然比让遇水城起事对他更有利。”  没错。  慕敛春的最终目的,是令六宗自相残杀,魔族自相残杀,仙魔互相残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达成如此战果,扩大战争为不二之选。而他竟然选择暂时压下了此事。  那比遇水城起事对他更有利的是什么?  越临开口了:“要我看,战争是一定要开始的,只不过借口可能不一样了。”  楚寒今心里也明白,点了点头:“先跟着他们过去看看。”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空气都变得凝滞堵闷。六宗修士正在队列御剑,人数极多,气势磅礴,如此大的阵仗,却是奔赴一个谎言,让楚寒今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和越临很快看到了慕敛春所说的那座山。东南十六里,绵延数十里的崇山峻岭,草木深莽,中被一道巨峰隔为两段,一眼望不到山脉尽头,而林间隐隐涌出黑气,显然并非良山好水,而是穷山恶水。  这样的山脉没有开发,不铺驿道,山林无人气踏入,便会自己会形成一个吞噬撞入者的系统,普通人闯入,要么被毒虫毒木所伤,要么被野兽猛禽所伤,要么被林中的瘴毒所伤。  行将信发号施令道:“还是像先前那样,六宗分头搜索吧。”  负阴君不赞成:“且慢。行宗主,你也知道那越临是弑父灭族的暴戾魔君,而楚寒今的修为更是不必说,连慕宗主都有所忌惮。分头搜索的话,如果遇到他二人合力,岂不是撞入虎口吗?”  他这句话说出了大家内心深处的疑虑。分头行动唯恐被单杀,而合力效率又低了不少。  行将信皱眉:“本宗主难道畏惧这两个小子?”  他性格自负傲慢,年事又高,根本听不进这些话。  慕敛春说:“绝无此意。行宗主修为高深,不惧他们二人。只是我们诸位年轻些,还想仰赖行宗主照料。”  这话说得中听了,行将信点头:“那就一起走。”  看着他们踏入山林,楚寒今和越临碰了下目光:“难道慕敛春想杀六宗的人?”  越临摇头:“慕敛春一人之力,绝无可能。”  但慕敛春此举一定又有大的动作。  行将信背后跟着傀儡,负阴君身旁阴犬傍身,正在搜寻楚寒今和越临的气息。近不得身,楚寒今等了半晌,捉到一位落单的修士,将他挟持下了道追索咒。  修士眼神茫然了片刻,便又清醒,大步回到了人群之中。  借由他的双眼,楚寒今和越临距离颇远,但也能看到他们现在闲聊的一切。  行将信单手执剑,前方山谷涌出层层叠叠的烟雾,他道:“诸位小心,这瘴气吸入过多会中毒,可以采用呼吸吐纳之法,运灵化解毒气。”  众人纷纷点头,楚寒今感觉到被操纵的修士腹内一暖,也运气了灵气。  “我们在山外设置了结界,他俩破坏结界会有动静,料想他们并不敢鲁莽地冲出,所以我们只要在山里搜寻,一定可以寻到下落。”慕敛春说。  负阴君的阴犬鼻头翕动,口中落下大滩涎水,躁动地东张西望。白雾阵阵,冷风潮湿,前方的树林中闪过一道鬼影,像是有人匆匆走过,阴犬猛然狂吠出声。  负阴君按住阴犬的头,问:“怎么了?”  阴犬持续发出低沉的咆哮,仿佛暗示那里有人。  阴犬和楚寒今照过面,负阴君低声与它交流片刻,按紧佩剑:“它闻到了楚寒今的气息,在左边,不过……”  另一头阴犬也猛声狂吠起来。  负阴君说:“越临的气味在道路另一端,他们二人不在一起。”  慕敛春道:“那我们分头搜寻吧。”  负阴君沉吟道:“分头搜寻或许会中计,不如我们先一起去抓了楚寒今,再抓越临。”  慕敛春神色怔了一秒,点头:“也是。”说完,他想起什么,“但他二人四处逃亡,楚寒今又身受重伤,还带了一个小孩子,我只怕他这是断尾自保,好让另一个人趁机逃走。”  “这么说也有道理。”  紧张商议片刻,慕敛春说:“不如我们分为两头行动,一方人去抓楚寒今,一方人去抓越临。”  负阴君点头:“一人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六宗分为两部,对付他俩肯定绰绰有余。这样很好。那要怎么分配呢?”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头绪。  行将信自负道:“那就本宗和阴阳道二君一道,诸位一道,分头寻找。”  “这……”流明似乎有异议。  为什么行将信要和负阴抱阳走在一起?简单。  负阴君携着阴犬,嗅觉灵敏,找人极为方便,他跟上去,擒住楚寒今与越临立功的机会大大增加了。  行将信要领这份儿功,众人沉吟,到底不好再说什么:“那就如此吧。”  慕敛春拱手道:“诸位小心。”  说完,人群分成了两队。  楚寒今抓住的落单修士原是行将信的人,此时便跟着行将信向迷雾的尽头走去。那一团迷雾极为浓烈,伸手几乎不见五指,负阴君一身白衣,手指勒紧了阴犬的狗绳:“迷雾之处往往设有陷进,行宗主要小心。”  行将信笑了一声:“负阴君还是看顾好自己和抱阳君吧,不用担心老夫。”他背后的傀儡巨人脚步噔噔,目光如电,警觉地四处查询。  “既然如此,晚辈就不多言了。”负阴君笑了笑,闭嘴。  他背后一步外,抱阳君穿着黑衣劲装,玄铁臂甲,双目冷锐,走在负阴君背后一两步。阴阳道修的是二道合一,他目视前方,抱阳君就是他背后的眼睛。  迷雾似乎越来越浓了,什么都看不到,行将信起了疑心:“负阴,你的狗呢?没闻到味道了?”  负阴君摸了摸狗头,交流片刻:“气味突然消失了。”  行将信不悦地“啧”了一声。  迷雾之地目力受限,再继续往前走风险会很大,行将信招了招手,他背后的傀儡巨人便走到当中,摘下负着的巨剑向着空气中一划,试图划破迷雾。  然而刚切开的迷雾又迅速合拢,像水流一般,成为一片灰白。  行将信:“恐怕有人在此结阵。再来!”  傀儡巨人收起剑,半蹲在地,掌中运起灵气猛拍向地面,金纹浮凸显现,将他掌心的火焰逼得骤然熄灭。  行将信道:“果然有阵。”  负阴君蹙眉:“浓雾不散,地下又有法阵,不如暂时退避,或者驱散浓雾再——”  行将信兴致勃勃打断他:“既然在阵中,说明我们离这魔孽已经不远,楚寒今身负重伤,又带着幼童,机不可失,还等什么?”  负阴君和抱阳君碰了一下目光,并非不认可行将信,只是面上仍有疑虑:“只是……”  他和楚寒今有同窗之谊,总觉此时还有蹊跷,见了面未必能下狠手。而行将信一心想立功,到时候只怕荣枯道更加势大。负阴君为人温润含章,但心思缜密,一切都在细细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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