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结束时已过八点,中途还加了两次菜。
这是这些老板们吃的最自在的一顿饭,无需考虑饭桌主位尊卑,不用看谁眼神犀利,也不用顾及酒水醉人。
一帮人吃饱喝足,积蓄的怒气散了七八分,酒气烧红了脸蛋,离席的脚步愈发轻快,稍不留神就要飘起来。
众人站在走廊里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林业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夸赞,还有几个老板在饭局上就承诺要跟他合作。
计划顺利,美中不足的是竟然下起了雨。
雨滴凌乱,点点线线,虽然不至于湿身,但湿漉漉的空气总让人觉得烦躁。
赫赫有名的张总还没走,望着满桌残羹,他面目平静地点开了通讯录。
秘书看到他连拇指都在微微发抖,悄悄退出包厢找经理买单。
生平头一次,张双对女儿发了火。
语调尖锐,尾音挑高,克制中是失控的压迫感。
“我惯了你这么多年,帮你收了那么多事情的尾,那时候我就应该长记性,但这一次,我不会惯着你了,所有的损失我会让秘书清点、联系你,外界的赔偿要怎么处理,能不能协调也是你的事,跟我无关……”
他歇斯底里,继续发泄情绪,电话里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听他骂够了,喊够了,那道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我妈的事你要怎么解释?”
已经回到家的张元卿蜷缩坐在被子上,死死的薅着自己的头发。
张双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面不改色。
“没什么要解释的。”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的动静,张元卿顺着床沿滑坐到了地上,踢翻了一个空罐子。
“我接到谷叔叔的电话了,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说完,张元卿冷笑一声,抽了抽鼻子,忍下眼泪。
电话挂断。
黑眸深沉的张双烦躁地想掀桌,心脏像是被人按在炭火上来回火炙烤,紧接着,他看见微信对话框顶上的状态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她还想辩解什么?她又能辩解什么?
嗜血的双眸死死盯着那几个字眼,如果手机能感受到这赤目的热度,那屏幕恐怕早已被灼出了一个大洞。
片刻之后,顶部又恢复到了备注——宝贝女儿,没有长篇小作文,也没有标点符号。
多讽刺啊,他费尽心力养大的女儿竟然是害他最惨的那一个。
他握紧拳头,脸都憋红才挥在空气。
三件事,每一件都足够让他发狂,现在门口无论是来谁,他都能劈头盖脸连骂三百个来回泄气。
第一件事,董事会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内容是他的秘书未经决议,擅自揣测公司决定,越权办事,造成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
发给林业公司的拒绝回复,是他正在气头上时让秘书去做的事儿,因为林业不肯配合他了解霍正楷在“红将”内部公司结构中所占的股份和实际掌权比。
第二件事,公司接到外部举报,他的女儿张元卿涉嫌剽窃、盗用他人设计成果进行商用,因产生利益较大,故犯侵犯他人知识产权罪,且存在威胁、恐吓受害者的行为。
梁晓佳在高中同学付云东的鼓励下成功报案,并投递了实名举报信。
第三件事,自己早年的合作伙伴将自己出轨、并间接导致妻子抑郁自杀的事告诉了女儿。
那天晚上,张敬臻找谷丰打听张双的事,得知他当初被迫离开建材、改行餐饮是因为张双自诩公平的不公合作,再之后,他又碰到了原先在张双家工作的保姆,那人告诉他,张双妻子因为接受不了他常年出轨,抑郁自杀。
并不是所有的光鲜都能表里如一,张双就是例子。
他太自信,在高高而上的位置站久了,也会忘了脚底的高度会让他翻身碎骨。
妻子去世后,他将全部的愧疚转加到女儿身上,从而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
雨没下多久就停了,林酒下巴压在手背上,手掌压在窗沿上,像小孩似的蜷缩着身子看窗外流逝的风景。
“呼——”
车子疾驰而过,快速流动的空气把绿化带上湿润的水气一并卷到了林酒的脸上。
她定了定神,打了个摆子。
“有点儿冷,不过……我要是在车里打伞,会不会很奇葩?”
“我知道你没花太多钱给油纸伞搞广告,但是这么做有点冒险,要么你成神经病去公安局,要么我俩去交警大队交罚款。”
林酒怔然回头,听他这急吼吼、一本正经开玩笑的语气,就知道他已经从十分钟前那半死不活的状态里走出来了。
不愧是壮年之姿,自愈的速度有点惊人。
林酒打了个哈欠,“缓过来了?”
林业一下子反应过来,刚刚这是逗他呢,他拍拍方向盘,重启一个话题。
“我怎么感觉你跟张元卿这赌下跟没下一样呢,她根本没有机会单独和霍正楷见面,倒是你,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是怎么收集到这些信息的……”
他疑惑的事儿不止这些,说实话有点儿多,但他要脸,要是把这些不明白全都问出来,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呆?
今晚特意点的陈皮炖老鸭,他一个人就吃了半盆,白吃(痴)了。
“我怎么感觉我是不是被你耍了呀,有好几处感觉对不上啊……”
林酒高兴,两手垫在脑后伸懒腰。
“嗯,我是个小气鬼,当然不想让他们单独见面。”
前前后后一堆问题,林酒捡了一个最不重要的回答。
林业扁嘴,这关注点也是歪的清奇。
窗外是一片空荡荡的黑,林酒犹豫了一下。
“晚上的话你其实可以不用说到那一步的,现在……没有后路退了,你不怕吗?”
长达一个半小时的集体攻伐,林业输出的最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