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酒已经睡下了,二楼的灯是张敬臻。
他就像暑假开学前的小学生,最后一天挑灯夜战,试图用一支笔创造三本书的奇迹。
略有不同的是别人极限求生,他行业内卷。
晚饭时包子吃多了,肉馅、酸菜没消化完,他撑得慌,又不想运动,索性起来主动加班,试图和付云东一较高下。
周日干周一的活儿,属于是精力过盛,提前努力。
努力了一小时后,他唉声叹气。
领导难当,社畜难当。
霍正楷简单冲了个澡,新换的沐浴露是苍兰青竹香,有股说不上的熟悉感。
晚饭没吃,但他肠胃里却填满了东西,消化不良似的拥堵着。
换了软底拖鞋上楼,一楼到二楼一共34个台阶,他却像走了几十年似的,心里反复斟酌,删改语句。
脱口的歉意堵在喉咙,看见是张敬臻时又恢复了冷峻,他把话憋了回去。
看似平淡无波的眼里闪过一丝焦灼,他问。
“林酒呢?”
“她……九点多就躺下了,快快快,帮我看看这里,措辞对吗?”
打开的PPT是“红将”专用模板,立体浮雕的logo将平面图拉到了高不可攀的规格。
首页是一把可旋转的3D油纸伞,红衣女将的剪影被绘刻在伞面上,收拢、撑开时还自带音效,似银铃似山泉,悦耳动人,每一页的右下角还有定制的“红将”字体,每一张都与众不同。
这样的定制模板一共有10套,每一套的元素都精挑细选,只为留住不能错过的合作机会。
霍正楷长手覆上鼠标,飞速地阅览着他努力了一小时的成果。
张敬臻以为他是创造奇迹的救星,可他是专挑问题的克星。
“数据太模糊,应该突出近三年的市场占比。”
“旅游业宣传一直是弱项,你夸宣传就相当于打脸。”
“油纸伞手绘设计太潦草,明天让他们给你重新画一个。”
“民族风服饰要细化出来,是白族还是彝族,一目了然。”
“旅游联动这个点是概括,不能放在分点里。”
霍正楷板着脸,大刀阔斧地指了几处,张敬臻嘁了一声,扁着嘴躲到楼下修改去了。
坐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嘀咕。
“今晚在外面吃炸药了,这PPT不可能有这么多问题。”
霍正楷耳朵热,他知道楼下人八成是在念叨自己。
可他自认公平公正,评价客观,张敬臻之前一直安心当大老板,验收模式突然转到组织模式,难免有点抓不住重点。
而今晚的PPT就是典型,他纠结的问题都无关紧要,反而是中间的内容处理不当,该粗的过于细致,该细的过于粗糙。
霍正楷独自呆了一会儿后,压抑着烦闷,从小冰箱里拿走了一瓶薄荷水,拧开时猛地想起了那天……
林酒靠在窗边,喝了一口薄荷水后嫌凉,当时有风,他闻到了苍兰青竹香。
香?
香?
和新换的沐浴露一样的香?
对啊,这个沐浴露是林酒挑的。
脑海中忽然迸出一个好点子,油纸伞和香会碰撞出什么样的东西来?
防蚊伞还是藏香伞?
脑袋里的藤蔓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砰”的一下又炸了。
他想起了晚上回来时在村口碰见方至诚,好不容易愉悦了一点儿的心情再次被破坏。
方至诚把车停在路边,像一尊黑色的石像静立着眺望。
剩余的路还宽敞,他完全可以不用嘀喇叭就路过,可是某种心理作祟,他就是按了一声喇叭,又长又尖锐的低鸣故意惊扰安静者的沉思。
方至诚认出了他的车。
结果不出意外,霍正楷下车,问起了开业那天的事。
“为什么要给林酒甩脸色?”
方至诚拨弄着头发,语气无奈。
“是个误会,我只是心情不好。”
那天,他早早预留了时间,装了红包,换了衣服,喜滋滋地去参加开业仪式。
可车子离开加油站,刚走一百多米就在路口被划了一道痕,想着自己赶时间,所以他也没耽误时间计较,摆手让电动车司机离开,可没开多远,他又被一张出租拦下了。
拦车的人刚好是付云东。
他认识这人,这个人很有名。
别人都说他长得帅,很聪明。
付云东拦了车,不兜不绕,直言让他离林酒远一点。
平白无故挨了威胁,可他沉浸在付云东“强大”的个人魅力中,还没想明白事情因果,他就收到了一封陌生邮件。
邮件里详尽列举了他年少无知时的过错,包括但不限于高一暗恋,高二打架什么的,那些无可厚非的过去对他而言没什么威胁,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邮件本身,就像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一眼。
他把这些原封不动的说给霍正楷听,但后者神色寡淡,不太信,于是,他也不执着,坦白自己来是要找林酒道歉,因为没组织好怎能说,所以停车路边,给大脑充电。
霍正楷没让他来,心烦。
心烦。关灯,下楼,睡觉。
时间一晃又一周半。
关于林庆辉,视频暂时没查到更多信息,只能搁置,林振也突然销声匿迹了,家里也看不到身影,李芬盗窃的事证据确凿,但因为林酒求情,所以轻判,杨荷娟涉嫌恐吓,但视情节较轻、悔改态度良好,所以也没关几天。
林酒一直没问那晚康博涛来访的事。
她想,有些事之所以会成为秘密总有它的道理,既然他们有意瞒着,那就没必要追问。
康博涛带学生调研,偶尔也会找林酒问点信息。
周三,陈姨联系了林酒看厂房,政府指派的专家也来了。
林酒带着付云东赴约,一行人浩浩荡荡,可一到地方付云东就直接垮了脸。
他有底气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