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村里人之所以叫我阿刁,是因为我是村民眼中的刁民。

尤其在捡破烂卖破烂的时候,我总是能够拿捏住对方的心思,压榨出他们最后一滴油水,收为己有。

当然,谁都不想做个刁民。

我叫阿刁,无父无母,出生年月不详。

我的真名叫林晓婷,但是,我从不承认这个女人名。

户口本上的性别虽然是女,但我真实性别既不是女,也,不是男……

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我遭遇过最多的事情就是半路上被人扒裤子!

他们都是在听说我是个双性人之后,出于好奇才那么做的。

但是,这种好奇对我来说,却是一种致命的玩弄。

他们扒掉的不是我的衣服,而是我弱小而又脆弱的心。

倘若不是因为林爱云的存在,我绝对会被那些人“玩”傻。

只不过林爱云对我的帮助,不是说她帮我打走了那些人,而是因为她比我还惨。

我自小和林爱云相依为命。

她是个瞎子,结婚第二年出车祸瞎的。

如果她从小就瞎的话,也不至于那么自卑。

那种见过了世间色彩,又被囚禁于黑暗之中的痛苦,异常深重。

生活中,她也一直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却从来不让我喊她叫妈。

而且,每当她提起往事时,还总会对我怀着些许的恨意。

因为,她觉得是我的出现,她才在失去光明之后,继而又失去了丈夫和孩子。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她重伤的丈夫在一个雨夜将我抱来这个村子。

可是,当天夜里她丈夫就死了。

她丈夫刘志涛回来的时候,还拖着一个行李箱。

箱子里是满满的钞票。

但是,来不及问刘志涛这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这些钱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他就死了。

刘志涛下葬之后,她婆婆就偷偷带上那些钱和她那九岁的儿子跑路了。

林爱云悲痛欲绝,我却在一边喊饿。

她摸索着找到我后,抓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去找吃的。

可她哪儿是给我找吃的?

她是想要带着我去死。

她说,那时候她是下定了决心要带着我一死了之。

对于她一个盲人来说,她不仅失去了光明,还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河水滔滔不绝,连日的雨水让河水又黄又稠。

她看不见,却能听到那足以将生命湮灭的水浪声。

可是,我的一句话,却改变了我们两人的命运。

因为河边的水涨到岸上,她当盲杖的竹竿点不到前面的路。

小小的我便稚嫩地牵着她的手,说:“你看不见,我牵着你走。”

当时没觉得这句话会有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力量。

后来才慢慢了解——人这辈子谁都有“看不见”的迷茫时候。

倘若那时有人对你说上一句“我牵着你走”,便胜过寒夜里的炉火,更胜过万千生命里的过客。

从那以后,她对外声称,我是他老公在外面的私生子,摸着我头发那么长,便给我取名林晓婷。

我们两人相依为命。

日子过得很苦。

不仅是物质上的匮乏,还有先天上的身体缺陷。

林爱云是个盲人,

而我则是一个先天双性畸形的病人。

在我四岁到十四岁的那段时光,是我生命里最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我经常在想,假如我的生命里没有林爱云,假如没有这个比我更可怜的人,我或许会像很多双性畸形的人一般,顶不住身体发育的压力和两性的疑惑,在最难熬的青春期里选择自杀。

可林爱云却说,她宁愿自己是个双性人,也不愿是一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

双性人可以手术,但是,她无法手术。

黑暗,将贯穿她的余生。

这种悲惨与悲惨之间的对比,让我的生命里透出了一丝残忍的优越感。

正是这种“优越感”,让我在面对那些嘲笑时,坚强地活了下来。

不管他们如何笑我的两性,如何笑我家穷,我在捡破烂时,仍旧会像狗一般地熟练与从容。

林爱云经常嘱咐我说:“我没钱给你做手术,你的未来在你自己手里,别指望我能救你。”

可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虽然那么说,可是,每月她都会从低保费里攒下一点。还会点着盲杖带我去县医院看病。

但是,听到那高额的手术费时,我俩都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我记得是八岁那年的暑假。

下着雨的县医院门口,她一只手打伞,另一只手牵着我,如同牵着一条导盲犬。

走出医院门口,站在汽车站牌前时,她突然问:“晓婷……你觉得你自己是男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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