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北大红楼

第5章北大红楼

乌桃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胡同里没点灯,月亮也不见了,大院笼罩在一片沉寂的暗色中,只有向暗蓝天幕高高翘起的屋脊彰显出高低的起伏。

乌桃穿过门洞时,影壁旁嗖的一声有个东西蹿过,开始吓了一跳,后来才明白是洪编辑家的猫。

她松了口气,摸索着进了屋,屋里很安静,估计都睡了。

她把竹筐卸下来,借着外面一点点的微光,过去自来水管洗手,幸运的是竟然还没冻上,才从自来水管冲出来的水带着冰渣子的刺骨,她胡乱搓了几把,又抹了抹脸,这才回屋摸到炕上睡下。

她躺下的时候,听到宁妙香随口骂了声:“半夜闹什么闹,明儿个不上班?!”

她没敢吭声,乖巧地躺下,连呼吸声都小心控制着。

好在宁妙香没再说什么,而她也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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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存着心事,第二天很早就醒来了,天还没怎么亮,乌桃便摸索着穿了衣服起来,拿来了门后面一个细箩,那箩上蒙着的是铁纱,她把自己捡来的煤核放在箩里头,开始慢慢地筛。

筛这个得一直端着来回摇,她长得瘦弱,筛起来就费劲,不过这个时候,她也不怕了,豁出去了,就这么细细地筛。

这么摇着箩,煤面便从铁纱漏下去,薄薄的一层洒落,而上面的煤核,小的被摇晃上来了。

筛差不多了,乌桃便开始捡煤核,捡那些成色好的放一边,再把煤面用笤帚扫起来。

煤面积攒起来,回头掺点黄土,加上搅起来,就能做成煤坯子慢慢用,至于煤核,小一点不好的自己家里留着用,大一点的她打算拿去废品市场卖。

之前她都是一口气全卖了,现在想着得多捡,还得多打理,这样好煤核也许能卖个好价钱。

她这么忙乎着的时候,宁妙香起来了,青桐也醒了,宁妙香开始做饭忙家里,青桐叠被子收拾炕,之后便准备洗漱上班了。

早餐时候,乌桃喝了一大碗棒子面粥,青桐时不时看乌桃,不过乌桃没说什么。

乌桃也没和宁妙香说话。

她现在不知道说什么,有些躲避,生怕她突然收回来昨天答应的,所以她不想和宁妙香说话,就想攒够了十块钱拿到宁妙香面前,这样她就不能反悔了。

快吃完的时候,宁妙香突然看过来。

乌桃的心一提。

宁妙香:“今天傍晚先回来把饭做了,你就算要攒钱,也不能在家里吃闲饭,咱家不养闲人!”

乌桃点头:“嗯,我知道了,妈妈。”

宁妙香:“等会把碗筷洗了再出门。”

旁边的青桐见了,小心地说:“妈,我今天不着急过去,我来洗就行了。”

宁妙香瞪青桐:“要你小子多事,还不快滚!”

青桐顿时不敢说什么了,乌桃忙说:“这些我都能干。”

宁妙香这才起身,拎着她的包,出门上班去了。

青桐:“乌桃,我帮你洗碗吧,你赶紧去捡煤核吧,晚了就没了。”

乌桃犹豫了下,还是道:“哥,那我先去了。”

她惦记着昨天那老爷子说的,说今早还有,怕万一去晚了被人家捡了。

青桐:“没事,赶紧去吧。”

乌桃背上竹筐,踩着解放鞋,跑出去,很快跑到了那家单位,不过并没有炉灰,她看了看地上痕迹,估摸着是还没倒呢,看看四周围,除了匆忙上班的人,没见什么孩子,她便松了口气,想着这个地方的炉灰都归自己了!

乌桃安静地等着,很快,那边的小铁门被推开了,一个老爷子戴着厚帽子,穿着旧蓝棉袄出来倒炉灰了,乌桃赶紧喊了声:“爷爷好。”

她知道自己长得白净,比较讨长辈喜欢,现在也洗干净了脸,笑着和人家打个招呼,老人家会喜欢。

讨人喜欢,自己捡炉灰也不至于招人烦,乌桃捡了这么久煤核,知道要是主人不乐意让捡,拿着棍子直接赶。

那老爷子看了看乌桃,没吭声,从推车把手上取了挂着的马桶,先把尿倒在旁边坑里,之后才把推车推过来,哗啦一声,把炉灰倒出来了。

冬日早上的空气吸进来干冷干冷的,带着明暗余火的炉灰发出一种烧煤特有的香气,这种味道让乌桃兴奋起来。

乌桃赶紧道:“谢谢爷爷!”

老爷子还是没说话,不过对着乌桃点了点头,走了。

乌桃便赶紧蹲下来捡。

也许是夜里炉子封着的原因,这煤块没烧透,时不时能捏到一些大煤核,这让乌桃惊喜万分,觉得自己今天可算是捡着了,当下也顾不上烫手,就那么一个个地捻。

谁知道正捡着,就见那边过来一帮孩子,黑红的脸蛋,穿着破棉袄,有的还露出里面棉花来了,不过走起路来倒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乌桃一见,心里便觉不好,赶紧低着头用耙子把炉灰往自己跟前扒拉,可那几个孩子已经看到乌桃了。

都是干这行的,眼尖鼻子灵的,一个男孩大声喊:“久哥,看这边!”

说着,几个孩子哗啦啦跑过来了。

乌桃也不敢全占了,她将扒拉到自己跟前的炉灰护住,抬头小心地看着他们,低声说:“各位哥哥,你们也要捡煤核啊,咱们一起在这里捡吧。”

要是平时,她也没这么怯,主要是今天自己一个人,没伴,就得收着。

为首的是两个男孩,一个是刚才那个叫久哥的,穿着军绿棉袄,皱眉看着乌桃,没吭声,另一个就是嚷嚷的,理着平头。

那平头喊:“谁是你哥,别没事乱认,这一块是我们地盘,谁让你来捡的!”

说着,他抬脚一踢,那炉灰被扬起,四处乱溅,有一块差点迸到乌桃眼睛上。

平头这么一说,其它几个都围上来,叉着腰,起哄:“你哪条胡同的,怎么跑我们这里来捡,这么不上道?”

炉灰擦过乌桃的耳朵,耳朵边有些发烫的疼,她捂着耳朵,低着头说:“刚才倒炉灰的大爷说了,我可以在这里捡,这是人家东家同意的。”

然而她这一说,那久哥却笑起来,他上前一脚踩在炉灰上,也踩在乌桃捡过的煤核上:“我可告诉你吧,这一条街都是我久哥的,你不拜码头就想捡?你回头打听打听,我是谁!”

旁边平头嚷道:“这一块戴红袖章的,可都是咱们的大哥,罩着咱们的,你这丫头片子还敢跑这块来,哪个老头让你捡的,你把他叫出来,咱比划比划!”

一听戴红袖章的,乌桃便不太敢吭声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背上自己竹筐,起身就要走。

谁知道那久哥却突然道:“慢着,这煤核留下。”

其它几个也喊:“对,这是我们的煤核,谁让你带走的!”

乌桃咬唇,紧紧攥着竹筐带子,仰脸看向那久哥:“这是我辛苦捡的,我为了捡这个,手都要烫疼了。”

她可以躲开,把地盘让给他们,但是自己烫着手捡的,她怎么也不愿意让给别人。

凭什么!

她这一说,几个男孩子都笑起来,是那种模仿大人的笑,很嚣张也很痞。

“这小臭丫头,懂不懂规矩?”

“说了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你还想抢?”

乌桃也是来气了,如果平时她就让了,但是现在,她不想,她要攒钱,她起这么早烫着手捡煤核,哪能随便给他们!

于是她咬牙道:“这是我捡的,是东家让我捡的,你们让我走,那我就走,不妨碍你们事,但是你们不能要我已经捡好的,你们这是明抢!”

平头恼了,一把上前,推搡着乌桃:“抬举你你别不给脸!”

乌桃被推得倒退几步,差点摔倒,几个男孩子都围上来。

乌桃咬牙,攥着耙子,使劲地抡过去,她这一抡,那几个孩子果然没堤防,都赶紧躲。

她趁这个机会,撒丫子就跑。

几个男孩子一见,赶紧追。

乌桃死命地跑,但是她心里也明白,自己背着竹筐里的煤核,肯定跑不远,说不定就被他们逮住了。

逮住的话,他们一定会揍自己。

再说她不能让几个孩子知道自己家,要不然他们给自己家捣乱怎么办。

她一时也是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上学,不敢招惹是非,甚至也有些后悔,是不是应该把煤核直接给他们,要是给他们,他们是不是得揍自己一顿?

乌桃跑得气喘吁吁,整个人也是慌了,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跑,就在这时,她看到前面有一处红砖小楼,小楼旁边有一个侧门,侧门半开着,也没什么人守着。

她也是跑傻了,背着竹筐闷头就跑进去了!

跑进去后,也不敢真进去,就在侧门旁边的门卫室背面躲着。

站在那里,心砰砰乱跳,气喘吁吁的,她拼命压下,只盼着那几个人别找到自己。

万一找到,她就大喊大叫说他们是流氓,这红楼看起来是个正经单位,也许那几个人不敢乱来。

很快,几个男孩子跑到了这附近,看不着她,便四处看。

乌桃死死地抿紧唇,大气都不敢喘。

那几个男孩到处找,突然,就听久哥哈哈一笑:“原来你在这里!小丫头,还挺会躲的!”

乌桃心猛地一沉,血往上涌,整个人都傻了。

谁知道那久哥说完后,过了一会,也没过来揪她。

她才缓过神来,那个久哥是诈她的。

她屏着气,紧张地绷紧身体,心里却想,我刚才要是吓出声,那他们就逮住我,肯定得揍我。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僵硬地转过头去,就见那红楼里走出来一个人,是个男孩,估计比自己大一两岁,瘦瘦的,穿着军绿棉袄,露出洁白的衬衫领子,看着很讲究的样子。

男孩是从红楼里出来的,正好能看到自己,他的眼睛也正好扫过自己。

乌桃吓傻了,不敢说话,哀求地看着男孩,希望他不要出声,不要告诉外面的人她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男孩明白了,他看都没多看乌桃一眼,就往大门外走。

走出去,正好遇到久哥几个。

久哥几个,看到男孩子这种讲究的,自然也不太敢嚣张了,只是问他见没见到乌桃,那白衬衫男孩说“不知道”。

乌桃听这个,心里感激得要命。

久哥听到,又左右看了看,实在是没见人影,他们也不敢跑进红楼这院子里,也就只好往前继续找了。

乌桃听着他们跑过去的动静,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也怕他们再回来,想着偷偷地赶紧回家,这一段白天肯定不敢再来了,免得又遇上他们惹出事来。

她从门卫室侧面走出来的时候,恰好那个男孩子就站在门前。

乌桃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的衬衫领子。

可真白,白到发亮。

那么白的衬衫领子衬着他头发乌黑,皮肤白净。

乌桃心想,也就是他这样的人才能有这样的白领子吧,她和哥哥别说没有,就算有也绝对不会穿,穿一天就脏死了,根本洗不出来了。

这时那个男孩迈步就要往院子外走,乌桃见了,赶紧说:“小哥哥,他们要打我,幸好你帮我瞒着,不然我肯定要挨揍了。”

男孩这才看了她一眼:“我没帮你,是你自己躲的。”

乌桃:“但你没把我的事告诉他们啊!”

男孩便不说话了,只是抿着唇安静地看着远处经过的电车。

乌桃讨了个没趣,也就没再说什么,冲着男孩再次说了谢谢,之后背着竹筐赶紧抄小路往别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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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桃自然不敢来这一块了,甚至文物局都不敢去了,要是真碰上,还不一定怎么着,被人家打一通都没处说理去。

她寻思着,还是得往西边走。

她家往西边就是景山公园了,景山公园北边是地安门,那附近也有医院,虽然孩子也多,可能分食的多,但至少没有这种欺行霸市打人的。

乌桃打定了主意,脚底下飞快,赶着往地安门过去。

这么走着的时候,她难免想起刚才露出白衬衫领子的小男孩。

她想着,刚才那红楼真好看,一看就是早些时候的,收拾打理的整齐,那小男孩竟然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一定是一个大人物家的孩子了。

其实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大人物,怎么会那么讲究呢。

乌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灰不溜丢的,上面还有洗不掉的煤痕。她习惯了捡煤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捡煤核的孩子都这样,谁会穿什么干净衣服啊,捡煤核本来就是脏活。

但是现在,她想到刚才那个小男孩的目光曾经落在自己的衣服上,她就有一种恨不得钻地缝的羞愧,觉得太丢人了。

她又想起那一天在地安门,当那位摄影师拦住自己说要给自己拍照片的时候,自己还傻傻地挺高兴,其实人家看自己,没准就是看惯了雪白的衬衫再看这蹭上了煤灰的衣服,要多碍眼有多碍眼。

也就是用自己和那位地安门大楼的小姑娘比比,当个陪衬,才让自己照相的吧?

乌桃想到这里小拳头都攥紧了。

早知道,她怎么都不答应,就算她煤堆里扒出来的,可她就这么脏着好了,干嘛拿她和地安门大楼的小姑娘比,她凭什么到别人跟前丢人现眼。

乌桃便觉得委屈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

但又能怎么着,只能怪自己缺心眼,为了玻璃纸糖就上当了,以后怎么也得多个心眼,不能人家张嘴说说就愿意,而且以后是怎么也别想拍了。

乌桃这么想着,人已经到了地安门,她穿过地安门,打算过去地安门大院后头,那边时不时有倒炉灰的,看看能不能捡个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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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桃忙乎了大白天,晚上记得早点回去先给家里做饭,做饭的时候,勋子哥过来,问起他:“你干嘛不等我,说好了一块过去。”

乌桃便提起自己当时太早了,怕他还没起来,又顺便打听起那个久哥还有红楼的事。

勋子哥见识多,什么都懂,没准认识。

勋子一听乌桃提起久哥:“他啊,叫洛再久,爹妈都不在了,没着没落的,自个儿过,他以前跟着他舅练过,他舅过去是天桥开跤场的,现在他舅死了,他就瞎混。”

乌桃:“这样啊!”

勋子:“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好好问起他呢!”

乌桃便把自己过去文物局南边捡煤核却遇到久哥的事说了,勋子一听,简直气炸肺:“x他大爷的,他们敢欺负你?我弄死他们!”

说着就要往外跑。

乌桃吓到了,赶紧抓住勋子衣角:“勋子哥,你别恼啊,我这不是跑人家地盘上吗,我也没事,你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勋子哥:“咱得和他掰扯清楚,就去他地盘怎么了,一群人还欺负你一小姑娘了!”

乌桃跺脚:“勋子哥,你恼什么恼,我这不是没事吗,以后不去就是了,这年月外面乱糟糟的,你犯得着争这个气?”

乌桃这一说,勋子也冷静下来了。

刚才是火气上来了,没细想,现在也明白,这也不是逞凶斗狠的时候。

乌桃看勋子不再恼了,这才松口气,赶紧趁机说起别的,但勋子显然还是有些闷闷的。

勋子比乌桃大两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乌桃很照顾,当自己妹妹一样,结果现在乌桃遇到这种事,勋子不能罩着乌桃,肯定心里别扭。

乌桃便问起来:“文物局往南走一段,有一座红楼,勋子哥你知道怎么回事不?我看着那房子真好看。”

勋子:“知道,听人提起过,说是以前北京大学的楼,现在大学不用那座楼了,就成了文物,据说以前□□还在那座楼里工作过呢!”

乌桃:“啊?这样啊,我还以为那边是宿舍呢!”

勋子:“哪可能呢,人家是文物,能参观。”

乌桃很是意外,想着她以为那白衬衫领子的男孩住里面,敢情并不是,他可能是路过,或者就是去参观的。

乌桃:“那等有空我们去参观好不好?”

勋子拧着浓眉毛,纳闷:“你怎么突然要参观这个?”

乌桃不太想和勋子提那个白衬衫领子,她觉得她说了勋子说不定不信,会说你瞎说的吧,怎么会有人穿那么白的衬衫。

于是她只是随口说:“想看呗,觉得那里好看。”

勋子:“那等我们不捡煤核了就一起去看看。”

乌桃点头,心想等去参观的时候,一定要穿一身干净衣服,不能让人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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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桃做了饭后,怀里揣着一块热腾腾的棒子面饼就出门了,她不敢去文物局那个肥地了,只能去别处,但也得去,她得拼命攒钱。

好在她运气还不错,在报房胡同外交部宿舍遇上了一大摊子炉灰,刚倒的,倒是捡了不少竹筐煤核。

等捡好了,回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大晚上再遇到什么人,好在还算顺利,没遇上疯大爷,也没遇上久哥那伙人。

她背着竹筐回去,宁妙香正做针线活,她把单位发的手套口罩拆了,把毛线纱布拆下来,打算回头织双手套或者做双袜子的。

她看到乌桃回来,便拉下脸,没好气地说:“还知道回来啊!”

乌桃轻轻地喊了一声“妈”,之后放下沉甸甸的竹筐,洗手刷牙,她刷牙的时候,青桐凑过来,往她口袋里塞了什么。

她后来去茅房,偷偷拿出来看,是钱,有五分钱的,有一毛钱的,也有两毛钱的,加起来能有一块二毛七。

她估摸着这是青桐的私房钱,能攒这么多,估计攒了不少时候呢,没想到现在都给她了。

她便感动,心想青桐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念书,但还是想帮自己的。

她想起自己梦里梦到的,那些人说自己的家庭如何如何不好,说自己注定是那样的命运,还说自己的人生中根本就没什么机会。

她真想让那些人看看,她家庭怎么不好了?

她妈不懂读书,不想让她读书,但这不是说只要挣够十块钱就让她去读?她哥也不懂读书,觉得读书不如出去当学徒有意思,可这不是把自己私房钱拿出来了吗?

她胸口发热,眼睛里也有些湿润了。

她这条件多好啊,怎么也得努力念书,一定要混出一个人样来,不能让以后的人把自己当个笑话看!

因为这个,到了第二天,乌桃更是跟打满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是劲儿,到处跑这捡煤核,到了这天下午,她把自己捡了两天的煤核都筛出来,捡好的放在竹筐里,拿去废品市场卖。

废品市场就在护城河边,用木栅栏围着,里面废品堆成山,有生锈的大铁锅,也有自行车钢圈,酱红的内外和乌黑的外胎,还有辐条,铁丝,破收音机,也有颇自行车。

这时候废品市场人不少,大多提着东西,东看西看,小心翼翼的。

乌桃之前来过好多次,这废品市场其实就是偷偷出来买卖东西的,这里买卖东西不需要票,用钱就行,而且还可以互相换,没人管,反正不算资本主义。

勋子说了,因为买卖的都是废品啊,买卖废品当然没人管!

乌桃觉得挺好玩的,废品里都是宝,反正什么都可以是废品。

她找了一处角落,把自己竹筐放下来,她也不叫嚷,就慢慢等着。

这年头谁家不缺煤,看到乌桃一小姑娘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筐里的煤核又大又亮,这一看就是经烧的好煤才能捡出来的煤核。

不一会就有个奶奶问价钱,乌桃犹豫了下,说八毛。

奶奶看了看,显然是嫌贵:“八毛我就不买这个了。”

说完就走了。

乌桃就失望了,她以前捡煤核,一般能捡三毛的,好的时候能捡四毛,现在这是两天捡的,卖八毛怎么还被嫌,要是照这样下去,那她肯定凑不够十块钱了。

旁边一个大妈见了,便说:“你这煤核好,我是不缺,要不然我就要了,你卖一块就行,刚才那老太太抠,别管她!”

乌桃抿唇,点了点头,继续等着。

这时候,又有个年轻的过来了,穿着蓝制服,里面套着毛料衣服,脚上还蹬着三接头。

年轻人看了看她这煤核,比划了下:“一块钱?”

乌桃一愣,一块?

旁边大妈见了,笑着说:“人家小姑娘黑灯瞎火摸来的,能多给点吗?”

年轻人:“那一块一?”

乌桃都不敢相信,惊喜地看着年轻人:“一块一?行,一块一!”

年轻人看乌桃这样,也笑了,估计看着乌桃太高兴,觉得自己是不是给多了,不过看小姑娘不容易,也就没说什么:“那就一块一吧。”

很快年轻人给了乌桃一块一,乌桃赶紧帮年轻人把煤核都倒进袋子里,倒的时候连声说谢谢,倒是弄得年轻人不好意思起来:“我瞧你这煤核挺好的,等下次你捡了,我再来买。”

把乌桃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连声说谢谢。

年轻人走了后,旁边大妈乐:“我就说吧,你这个煤核好,一看就是筛过的。”

乌桃捧着那一块一,笑得合不拢嘴,虽然这一块一距离十块还很远,这么下去,她也未必能凑够十块,但她看到了希望,她要拼命干,加紧干!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几张红包都发了,今天依然100红包,谢谢各位。

文中提到的红楼在北京东城(现在的北大在海淀),蔡元培时代的北京大学,五四运动时北大学生就是从这里出发的,□□也曾经在这里的阅览室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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