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像鱼

时间在那一瞬间顿住。

几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温逾雨才回神,移开视线,胡乱收拾着本就整齐的桌面。

装作她很忙,对那句话不在意的模样。

可是,虽然她看不到,却依旧能感觉到热意从脸皮弥漫出来,脸颊和耳廓烫得难受。

全部都因为他的一句话。

他说,名字挺配她的。

所以他认为,她适合这个名字。

不说是赞赏,但起码是肯定。

但,温逾雨却从来没敢奢望,从他这里会得到这么一句话。

一时之间,心都在紧缩。

慌乱中,她不慎把笔盒撞翻,“啪”地一巨声,原本整洁的桌面一下子铺满文具。

她呼吸一停,手心出了一层汗,怕他发现这一切的异样,连忙把她面前的文具抓起来,胡乱塞进笔盒里。

桌面上便只剩下一把透明的塑料尺,散落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离她很远,但离他却很近的桌边。

这就相当于,如果她去捡,一切的所作所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心跳停住,她指尖收紧。

捡还是不捡。

不是个世俗意义上很困难的问题,但是在此刻,却格外难以做决定。

捡,她不敢。

可是不捡,却格外突兀刻意。

她不能想象 ,她的心思暴露出来将是何种下场。

不得已她只能扭过头,在他的视线里,伸出湿濡的右手,紧紧抓住那把尺,想拿起来。

只是不知道,紧张过甚,还是手是湿的,塑料尺死死地粘在桌面上,怎么扣都扣不起来。

越着急越没用。

甚至塑料直尺在桌面上刮擦出阵阵杂音。

声音在杂乱的教室里其实不大,但是温逾雨却觉得它格外明显,耳根因为这个变故红了一片。

正着急,低垂的视线里探过来一只冷白修长的手腕,虎口那儿坠了颗黑痣。

在她手里格外困难的事,他却完成得轻而易举,随意又散漫地捡起了直尺,定在半空,“给。”

温逾雨愣了好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伸出手腕,强忍着没抖,道谢声在嗓间堵住,即将要出口。

他却没直接给,指尖捏着直尺,撩了眼皮,瞥她一眼。

“问个问题。”

声音极低,又慢,好整以暇的样子。

她没想到他会和她说话,更没想到还是这句,大脑一片空白,“什、什么?”

嗓音无端干涩。

“我长得很凶么?”

“……”

许是她的忪愣格外明显,他抬了抬眼睑,漆黑的眼神仿佛能看破一切,慢声道。

“你不敢看我。”

呼吸一瞬间收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温逾雨心如擂鼓,她咬紧牙关,才能让一切不暴露出来。

无声地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

第一次在他的目光里抬头,甚至能听到颈脖处的关节一寸寸作响,而后和他对视上。

“……不凶的。”

目光短兵相接,他挑了下眉梢,声音捎着几分怀疑,“确定?”

他有双很好看的眼眸,眼眸狭长,眼尾上挑,平日里总是没多少精神,是冷感的长相,但是却不露锋芒。

可是此刻,他抬了眼,攻击性便显现出来。

近乎单刀直入。

几乎用了毕生的演技,她才控制住脸上的表情,点头,“确定。”

他定定地看她两秒,也不说信不信,整个人重新恢复懒散,也没把直尺给她,而是垂下眼,随手把直尺丢进她的笔盒里,“啪”地清脆一声。

动作自然随性,衬得她的百折千回、万般隐藏格外明显刻意。

像破洞一样,昭然若示。

她几乎怀疑他看破了她的一切。

数学老师踱步走了过来,“温逾雨,我看了你的试卷,成绩不太理想。明明很多错题都是基础题,这次只是稍微多了点变换,但是你都错了,这说明你的基础不牢,平时多补一下基础……”

数学老师的到来,把她从那种正面和谈屿辞接触的紧张中解救出来。

她不用再在他的目光下提心吊胆。

但是她却依旧僵硬。

因为他站在她身边,可以听到数学老师说的一切。

某些时刻,分数可以直观地反映一切。

和满分的他相比,她只考了78分。

是他的一半。

他会不会觉得她笨,无可救药。

纵使知道这样太明显,她好不容易才从他的问话中脱身,但温逾雨依旧控制不住地撩起眼皮,用眼尾偷偷看了他一眼。

男生眼皮子耷拉着,半挡漆黑的瞳仁,可能在听,但也不是听得多认真的样子。

但脸上起码是没有歧视和鄙夷的。

她迅速地收回目光,无声地松了口气,将注意力转移到数学老师身上,正好听到他话语的后半截。

“……这次的结对我特意让谈屿辞和你一组,以后不会的题目可以问他……”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声音大过周围的一切,某种麻意从尾椎骨往上攀升,直冲脑海。

短暂的不可置信后,是极致的欣喜,温逾雨握紧拳头,控制不住地抬头,看向谈屿辞。

刚好他也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应声,看不出情绪,再看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正瞪着他,“天天懒懒散散的像什么样子,要不是我叫你过来找人,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和谁结对了……”

数学老师训得起劲,男生垂着眼睑,鼻梁挺直,雨幕中为数不多的光线都坠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长。

说不出的沉郁懒漫。

数学老师教训完他,下课铃声正好敲响了,他没放过谈屿辞。

“跟我去办公室。”

两个人出了教室,渐行渐远,融于雨幕。

慕纤纤和自己的结对对象说完,回到座位,就见温逾雨傻傻地愣在那儿,盯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干嘛呢?”

温逾雨回了神,收回视线,不知道是刺激源走了,还是她的感冒本就没有好,熟悉的头昏脑花重新回到身体里,脑子里一片浆糊。

但明明刚刚,她却诡异地清醒,甚至就连现在,还能清晰可闻地回想,那时的每一缕思绪。

“……没干嘛。”

慕纤纤没在意,又问,“对了,你和谁结对啊?也不知道数学老师怎么分的。和我结对的那个成绩还没我好,这不是要我带他吗,我自个都需要别人带,我怎么带他……”

絮絮叨叨声音传来,因为涉及到那个让她心神不宁的事与人,温逾雨眼睑颤了颤,呼吸变得重,“……谈屿辞。”

她声音小,慕纤纤没听清,“嗯?”了一声。

深呼吸一口气,她放大音量,第一次堂堂正正地,在别人面前叫他的名字。

“谈屿辞。”

三个字而已,可每个字都好像带着无声的重量,让她话语落了地,心跳却依旧分明。

慕纤纤惊呼一声,“谈屿辞!他是你结对对象!数学老师他偏心啊,给你找个那么好的,给我找个这么一般的!啊啊,好羡慕你,能问他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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