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两天的运动会转眼就结束,6班的成绩不好也不坏,拿了一个集体二等奖。
教室里尚且还留着运动会时的松散,但老师却已经在赶下一个进度。
“都打起精神来啊,马上期中考试,这次的期中考试我们自己命题,上次三校联考出的那都什么题目,高考会考那些吗……”
讲台上,班主任讲得唾沫横飞。
讲台下,学生交头接耳,心思完全不在课堂上,如还没归心的小鸟。
“逾雨,你看到表白墙了吗?”是慕纤纤的声音。
“表白墙……是什么?”
慕纤纤愣神一秒,没想到她连这都不知道,“就是一个Q`Q号,可以让她帮我们学校的学生在空间里发东西,比如说喜欢谁,想捞谁……反正乱七八糟的,都有。”
“这几天,都是发的运动会。什么捞1000米的21号男生啊,表白借他纸巾的女生啊……不过啊,最多的还是谈屿辞。不过,你对他没兴趣,算了,不说这个……”
班主任突然换了话题,“小组长把课本收到讲台上来,我们默写运动会之前布置的英语课文。”
原本松散的同学一瞬间惊醒,几天过去了,谁还记得运动会之前布置了什么东西,连忙趁着还没收书的短暂功夫,飞快地翻书,能记多少记多少。
但这与温逾雨无关,她向来就是那种把老师说的话奉为真理的学生,更别说,还是老师布置的默写。
交了书,打开默写本,一笔一划写好英语课文,检查两遍,确认没有遗漏,停下笔。
等待收本子的功夫里,她用没有按出笔芯的笔尖,在本子上,轻轻勾出“表白墙”三个字。
不知为何,和他有关的事情,她都想知道。
那个课间,她难得没有学习,而是拿出手机。
像做贼一样,避着所有人,在加好友那里,生涩地搜索“表白墙”。
在一众眼花缭乱中,一个一个比对,终于找到潮市第一附属中学表白墙。
点进空间,入眼第一条就是谈屿辞的照片。
夕阳黄昏,楼梯间走廊,他仅仅被拍到一个侧影。男生手松松撑着栏杆,晚风吹起他的额发,光线影影绰绰,落了几点在他眉眼。
鼻梁高挺,眉骨深重,眼睫稠密,他抬着眼,目光所至,是连绵到看不见尽头的万家灯火。
渲染在他身上。
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有几分空茫的寂寥。
配的文案是,真的好喜欢高二(6)班的谈屿辞同学,表白!
坦坦荡荡,对他的偏爱毫不掩饰。
有人从她桌边经过,她像被烫到,连忙摁灭了手机屏幕,把手机塞到桌洞最里面,才放下心。
拿起笔尖,强迫自己学习,但思绪却不讲道理地围绕那张照片打转。
莫名的,后知后觉的,涌起一点自卑。
毕竟,她连让人知道的勇气都没有。
期中考试越来越近,班级里学习的氛围越来越重,下课期间几乎没多少人离开座位。
除了即将要到来的期中考试以外,还发生了一件事。
那就是长期在外地的温恭良打来电话,说自己订好了火车票,要回来潮市。
赵逢青往家里买了不少东西,堆满了客厅、厨房。
可明明温恭良只回来两天而已。
可能是阔别已久的丈夫要回来,除了思念以外,赵逢青还显得紧张,脾气更为一触即发。
时不时会突然推开她的房门,门“啪”地一下甩在墙壁上,吓得她呼吸骤停。
尽管每次,赵逢青进来检查,她都在为期中考试努力,可赵逢青却依旧不相信,总走上前来,对她的东西翻来覆去地查找,试图找出一丝她没有努力的蛛丝马迹。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能明显地感受到,赵逢青不信任她。
温恭良买的那趟火车到站是上午十点,中午就能到家。
只是不知道是关系太过于疏远,还是别的,温逾雨说不上期待,也说不上紧张。
她写过很多关于父爱的题目,可以用笔尖把名为父爱的东西分析得头头是道。
可是顺着这些文字追根究底,里面的底色却是空白的,让她茫然的。
从她出生开始,她没和温恭良有过长时间的相处,更别说感受到父爱。
她对温恭良的印象也只局限于,一个空泛的,父亲形象。
一上午,温逾雨在草稿纸上划出了无数道杂乱的线条,放学铃声也随之敲响。
她不喜欢和人拥挤,所有人走后,最后一个走出教室门,慢慢往校门口走去。
在门口,所剩无几的人群里,看到了温恭良的身影。
男人五官棱角不多,穿件白色衬衫,脸上有因操劳留下的岁月痕迹,正探着头,注视着校门口。
应该是刚下火车,到了家,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接她回家。
明明是件好事,可温逾雨脚步顿住,莫名不太敢上前。
下一瞬,他好似看见她了,朝她这边招手。
温逾雨移开视线,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在他期待的目光里,顿了好几秒,才轻声喊了他一声“爸。”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应,“姑娘真乖。”
他们往家里走,他问她读几年级了,成绩怎么样,喜欢吃什么……
她一个一个问题回答。
待到所有问题回答完了,实在无话可说。
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腾地升起,围绕在他们身边。
毕竟这么多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以这段路程,尴尬、静默、难以言喻。
到了家,没等开门,防盗门从里面被打开。
见到他们,赵逢青对着温恭良笑嗔道,“非要去接,这么大个人了,她不会自己回来吗,要我说你就是太溺爱孩子了。”
温恭良搓搓手,四十多岁的人,笑起来却意外得显年轻,“要接的要接的。”
“你们一路上说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什么都说,逾雨很懂事,我们聊得可好了……”
温恭良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温逾雨往卧室里的步子停顿了一瞬。
明明是尴尬的。
可他却觉得很好。
她不知道是他容易满足,还是他诚心为这次对话粉饰太平。
打开门,卧室的摆放一瞬间撞入眼帘。
莫名的,她感觉,卧室和往常不太一样。
走上前,翻动摆在书桌上的课本。
昨天晚上,她在学完的第六单元夹了一张草稿纸。
现在这张草稿纸,出现在第八单元。
某种近乎荒诞,放在赵逢青身上却很合理的猜测出现在脑海,她呼吸一瞬间收紧,关掉卧室里的灯。
一寸一寸扫视卧室,在空调上方的空间里,发现了监控。
蓝色的光弥散着,监控中间的凹陷如鬼眼。
那一瞬间,她所有的感觉都退散了,只感觉寒毛倒立,手脚发凉。
连最后一点可供喘息的空间都好像被剥夺了。
她推开卧室的门,在阳台找到赵逢青,“妈,你为什么在我房间装监控?那是我的房间。”
赵逢青正收衣服,听她问,脸上的表情冷下来。
“什么叫你的房间,这个家都是我和你爸的,你有什么,你为这个家做了什么贡献。”
女声冰冷又现实,告诉她,在这个家里,她什么都不是。
最基本的自由的,可供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温逾雨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潮气腐蚀的阳台门框,靠近地面那一截,裸·露出像蚂蚁钻过的朽木般的痕迹。
不好看,甚至是恶心的。
雨还在下,温逾雨觉得有些凉,指尖蜷了蜷,话才能顺利出口。
“我没做过贡献,可是我也从没愿意到这个家。”
少女声音轻微,不是个剧烈的语气,赵逢青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当即像只被驳了面子的母狮子,指着她的鼻子,瞬间暴跳如雷。
“我生你养你一场,你还敢不愿意!活生生一个白眼狼,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其实,也挺可笑的。
她和赵逢青说,她不愿意出生在这个家里,赵逢青却指责她,不对她出生这件事感恩戴德。
她声音太大,引来温恭良。
“少说两句,少说两句,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呢。”
“什么孩子,有她这种孩子吗?!我就没见过她这种孩子,学习不努力,说她两句还不得了!你难得回来一趟,她还这样,一点事都不懂……”
阵阵诋毁声,明明是赵逢青私自在她房间里装监控,可是她言语之间,全是她的错。
温逾雨不想再听,更不愿意去想,温恭良会怎样想她。
径直出了门。
那天下午,温逾雨趴在桌子上,盯着写下的字,像困在云雾里,呼吸到肺里的全是闷涩潮湿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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