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
慕纤纤说话时,那场声波才散,温逾雨从耳鸣中回神,“……对,为什么会这样?”
慕纤纤看了一眼周围,“这里是哪里?”
“操场?”
“不止。”慕纤纤晃了晃指尖,“这里是潮市最好的高中,潮市第一附属中学。我们这些在读书的人都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尖子生中的尖子生。不过啊,好不容易考进来,还不一定能拿个好排名,就像你和我,次次都是吊车尾,成绩好的就那么几个。久而久之,压力就大。”
“所以这就是一种解压方式,把压力发·泄出来。你看,是不是没人管?”
顺着慕纤纤的指尖望过去,一向对学生情感问题特别敏感的附中老师,却好似没听到刚刚的喧哗一样,面不改色地坐在裁判席上。
“而且,喊的人必须得是谈屿辞。至于为什么一定是他,应该不用我说了吧。”
确实不用说了。
视线凝在裁判席旁,所有的方阵已经走完了。一群人站在空地上,围着谈屿辞说着什么,他们或笑或闹,或调侃或艳羡或嫉妒,全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混成五味杂陈的画面。
唯有中间的他依旧漫不经心,低垂眼睑,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角往上勾了少许。
但和其他人相比,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
像是觉得刚刚的一切没什么大不了。
可能觉得这么多人围着热,他指尖拉开卫衣拉链,风便吹鼓了里面的白t,柔和了男生凌厉的骨骼轮廓。
老师对着他们说了什么,大概是可以回班级,他们便一个个动了身子,往这边走,他却依旧缀在最后。
不慌不忙的样子。
她还想多看,但慕纤纤拉过她,“快快,帮我拿一下外套,马上我要50米了。”
她只好和慕纤纤,往50米检票台走。
可能是她不着痕迹地,带着慕纤纤往他要走过的方向走。
于是某个瞬间,她真的和他擦肩而过。
只是隔着半个手臂的擦肩,连空气震动都可能没传递到她那里去,可温逾雨的脚步还是不为人知地顿了一瞬。
悄悄慢慢的窃喜蔓延开,占据她整个心脏,是她一个人的宝藏。
到了50米检票口,陪着慕纤纤检完票。
慕纤纤在跑道上热身,她抱着她的外套,心里还是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漫无边际的事。
“预备——”
”跑。”
鸣枪声响起,一声巨大的锐响。
耳膜好像腾空了一瞬,她看见一片空茫的白雾。
在这种似曾相识的瞬间感受里,她想起了刚刚的尖叫呐喊。
全是与他有关。
想认识他。
想和他一个大学。
等等……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次机会,所有人都藏在人群里,谁都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于是便有可以肆无忌怛的,对他说一切想说的话的机会。
她会说什么呢。
也和别人一样,希望他可以看她一眼,还是希望能和他一个大学……
但如果真的设身处地,她更多的可能会是站在原地,望着他,在千百次欲言又止和难以言喻中,任由声浪穿破耳膜。
一瞬间的沸腾。
在噪切里,她可能会觉得遗憾怅然,因为终究什么都没出口,勇气终究少。
又可能觉得释然,因为无论说什么,都词不达意。
慕纤纤50米成功进入了复赛,但复赛在下午五点才举行。
于是上午剩下的时间,她们就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了。
运动会管得不严格,很多人要么去便利店买零食,要么去教室玩手机,6班根据地便只剩寥寥无几的人。
“上去教室吗?这里好热。”慕纤纤问。
温逾雨收回悄悄观察的目光,轻声拒绝,“我再看看,你先上去吧。”
“好。”
慕纤纤走后,根据地人更少,操场上肉眼可见的,除了有比赛的运动员,就没见到几个人。
她一遍遍找去,一个个比对,却始终没发现像他的身影。
会不会他不在操场,而是像慕纤纤那样,去了教室。
可是万一,在她去教室的功夫,他又来了操场,不就又错过了。
两种想法在脑中博弈,温逾雨踩碎操场跑道上的香樟树种子,“吱呀”一声响。
比起操场,他在教室的可能性还是更大吧,毕竟这么久了,她还是没在操场看见他。
她直起身,下一秒,身侧传来一道空气被搅动的风声。
隐隐带着薄荷香。
在她还没抬头确认之前,心脏就已经无声地漏了一拍,悬空的身子僵直,就那么停在凳子上方一点点。
“运动会,你报名没?”她认得这个声音,是他的朋友,江潮生。
“报了。”
是他。
江潮生好像很好奇,音调抬高了少许,“哪个项目?”
不止是江潮生一人好奇,温逾雨的呼吸停住,耳朵下意识竖起,希望他们的步伐能慢一点,她便可以在他走出自己听力范围之前,听到答案。
好在上帝偶尔会显灵,在她心跳骤停的瞬间里,她听到了一声漫不经心的。
“3000米。”
“可以啊,3000都敢跑,不怕厥过去啊……”
声音渐行渐远,彻底离开她的听力范围。
温逾雨才回过神,不顾发麻的腿,猛地直起身往后看。
看见他们的背影,走出6班根据地。
他们过来,似乎只是为了拿他搭在凳子上的外套。
拿了就走了,不带一点留念。
可温逾雨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想,上帝可能在某些时刻,会给不聪明但善于等待的人一些鼓励。
比如此刻,她不仅看到了他,还知道了他要参加的项目。
“同学,请问男子3000米比赛在什么时候?”
广播台工作人员抬起头,看见个苍白瘦弱的小姑娘,穿着身干净的校服,发型是最不出错的马尾辫,发梢垂在纤细的颈脖处,整个人温淡内敛,不起眼的安静。
但莫名让人觉得她挺在意这个问题。
“下午三点。”工作人员先回复,又把写上广播台投稿邮箱的纸条递给她,“同学,这个是我们的邮箱地址,有什么想听的歌,或者想说的话,都可以给我们投稿。”
温逾雨接过了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谢谢。”
下午三点开始,她从下午两点开始等待。
总觉得一个小时,格外漫长。
许是没有很多人知道,谈屿辞要跑3000米,所以操场上的人和上午一样少。
唯有她,是为数不多的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也会是为数不多的,亲眼见证这一切的人。
心情不知不觉地飞扬起来,期待时间快一点,让她能快点看到,又希望时间能慢一点,让她多体会一下这种等待的滋味。
但时间不因她的主观存在而转移,不紧不慢地拉到了下午两点四十五分。
十五分钟是个很特殊的时间界限。
认为它快,它却有那么长一段时间。
认为它慢,它却只有十五分钟。
这是个难以界定的时间节点。
但是这个节点因为他,而好定义。
温逾雨站起身,她没有选择在起跑点停下,而是一步一步走到了跑道的拐弯处,停步。
不知为何,她很喜欢这个地方,这个角度。
不像起跑点那样,只能看到一瞬他的侧脸,而后就是长时间的,一点一点远去的背影。
这时的等待又是很迅速的,和刚刚的客观公正不一样,几乎是随时可以到来。
果然,没过多久,她在起跑点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脱了外套,穿白t黑色运动裤,露出修长但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和小腿,照样的低调,垂着脑袋,站在最外围的跑道。
裁判员在着说什么,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因为他神色无波无澜,连热身都少。
在那一字排开的跑道,他低调得格格不入,却也显眼得格格不入。
许是发现了他,原本空荡荡的起跑点多了点零零碎碎的人。
待到裁判员举起枪,人已经更多了,把起跑点围满,目光都放在他身上。
她不着痕迹地为自己的决定庆幸,甚至认为这是今天她做过的最英明的决定。
因为,如果她也站在起跑点,那么她只能在人群的空隙之间,看到关于他的零星几点痕迹。
“砰——”地一声枪响。
同样的声音,却有截然不同的感觉。
如果要用言语形容,她感觉那一瞬间是凭空暂停的。
她看见一只展翅惊飞的白鸽,一个无端出现的空格,以及一点若隐若现的担忧。
3000米。
他跑着会吃力吗。
这应该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参加的项目才对。
紧接着,她便不这么想了。
因为那一瞬间的暂停如雾般消逝了,一切重新运转起来。
她看见所有参赛选手都跑起来,她的目光却只聚集在他的身上。
和别人的全力以赴不一样,他松懒又散漫,下颚微敛,肩膀自然摆动。风拂面而过,男生头顶的发丝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愈发分明的五官轮廓。那双眼漆黑深邃,捎带着几分不明显的冷淡。
她莫名想起,慕纤纤说的那句,他看似对谁都还可以,实际上谁都没打心里过。
而且,她以为她站的地方离起跑点够远,她可以用很漫长的时间,看着他跑过来。
比起背影,她这次更多地,能看到他的正面。
还是以一种少有的,光明正大的方式。
毕竟,跑步的人不会发现她在看他。
可是只短短一瞬,几乎是几次眨眼之间,他便向她跑过来。
卷起一阵空气。
又一次擦肩而过,他从她的面前离去。
她呼吸停住,下意识想追他,但是脚尖落地,才发现这是什么场合,停住步伐。在无端收紧的心跳里,只能看他一步一步跑远,最后连背影都看不到,成为操场上的一个小点。
就像风一样,找不到摸不着。
她好像永远只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而不是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