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坐实代理骑士团采购的业务,上级特别给了法里斯一副老旧的铠甲,还有一柄护身用的佩剑,一张绣着条顿黑色十字的贸易许可证。
在拉蒂法跳舞,爱德蒙审讯的期间,法里斯也早早动身前往汉堡去进行名义上的采购。他牵着马车,一路来到了汉堡市区最大的集市,直至一个圆滚滚的中年商人摊前停下。
这摊前的人群熙熙攘攘,议论纷纷,商人却靠在椅子上很是慵懒。
原来那商人面前摆着红白相间的糖板,吸引了许多孩子驻足嘴馋。大人们则不耐烦地牵着孩子们的手,一把又一把地催着他们快走。只因这一个糖板就要花上两枚金币,以同等的价钱不知道能买上多少斤面粉。
这位商人的目标人群十分明确,无非就是富人家的孩子一种群体。那些孩子在他这里买了糖板之后,个个无不吃得津津有味。有些孩子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吸引异性小朋友的青睐,也会选择掰下一块糖板分给别的小朋友。
不吃不要紧,可一旦尝过了,甜蜜蜜的滋味就好似一辈子在他们的舌头上留下了烙印。吵着闹着的孩子们一天天地增长,这便是商人最爱的自然营销手段。
法里斯推开人群,没有关注面前的糖板,反而是对商人身后摆着的糖罐起了兴趣。
“哟,大叔,有不少砂糖呢?”
认识砂糖的人可不多见,这让圆滚滚的商人顿时起了兴致。他从椅子上起身,抱起糖罐,得意洋洋地拍了几拍。
“嘿,小兄弟可真是识货。这可是美洲上等的白砂糖。”
“我可以尝一点吗?”
老板下意识地打量着法里斯的衣着,却难得一把慷慨。顿时递过糖罐,喜笑颜开。
“好说,好说!您请!您是哪里的骑士呀?”
法里斯微微倾斜糖罐,倒了一些粉末在手心,使舌头微微一舔。
“条顿的。啧,味道很纯粹,果真没有掺盐。”
“瞧您说的,怎么会往里面掺盐呢!那您今日光顾小店是...”
“老板,先给我来三百斤白糖吧。”
“三、三百!?”
听到这个数字,商人差点要昏厥过去。他奋力拍着自己的胸脯,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这多少有点...”
“唔,有什么问题吗?”
“五十斤白糖是我们汉萨全部的存货了,您看,要不我联系我们会长,您先拿去...?”
“啊,好好好。不过就这么点,实在有点不够分啊。本来,三百斤白糖,就算我们三千个人,每个人分到手的也不过一两。这五十斤,每个人分到的就不过两钱...”
“那个啊,冒昧问小兄弟一句,条顿...怎么突然摆这么大架势买砂糖来了?您知道三百斤砂糖要...”
“哎呀,大叔你有所不知。我们条顿,在东边打了胜仗回来,手上有了不少闲钱。东边可真好啊,见识了许多这里没有的东西。尤其是在奥斯曼人那缴获的椰枣蜜糖,别提有多甜了。但教廷要控制和奥斯曼人的贸易,自然不可能去东边买。骑士们想吃糖,就只能多跑跑北边,西边,南边...”
“原、原来是这样啊...那...”
“钱管你够,糖,有多少来多少。”
“是是是,好好好!仓库走这边,我这就带您去...!”
随意采购了一些砂糖,在归途中沿街询问,于是德意志诸国的商人们都知晓了条顿要大量采购砂糖之事。自然也包括本家附近的公爵父子。
于是,洛斯特便择日亲自来到条顿府上。自然依旧是由装扮好的法里斯接待。与法里斯所料的空前一致,洛斯特虽然没有现货,但是满口跑着期货生意。
“1.5金币每斤,四个月交货,您看如何?”
“1.5...可以。量怎么样?”2个金币爽快成交远近皆知。法里斯故做一副未经世事的小白模样,这让狡黠的洛斯特空前放心。
“三吨。”洛斯特邪魅一笑,而法里斯丝毫没有畏惧,稍露出沉思的神色。
“我确认一下...是实物交割吧?”
“自然。毕竟你们不是投资者,是真真正正的想要吃糖。届时我会想尽办法,购入三吨白糖,再交付到你们手上。”
“好,成交。”
洛斯特一把坐了起来,不禁有些觉得法里斯过于爽快。也更让他确信了骑士团都是些只会打仗的粗人的想法。
二人握手告别,而法里斯看到对方走远后直接转身倒水洗手洗脸。
“真是...跟这家伙交流真的很不爽。利益熏心的家伙...”
他期盼着清澈的水流能荡涤身上的污垢,又想到那个被称为“水城”的地方,也许也能荡涤这座城市。
“接下来,就要跑一趟威尼斯了。”
...
马车载着二人一路向南驶去。
一路上,副驾上的卡珊德拉饶有兴致地盯着驾驶位上的法里斯。让法里斯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但一直维持一个姿势未免脖子酸痛。他终于忍不下去,向卡珊德拉提出那个问题:
“卡珊德拉小姐...?你...”
“你终于开口了呢?盯了你这么久,吭都不吭一声。”
“哎呀,所以...我只是不知道和这次...”
“说到这次出行,法里斯先生对爱德蒙先生可真好。”
有意的打断让法里斯有些吃惊。
“毕竟是过命的交情。像他那样的人遭受这些苦难,我看不惯。”
谈到爱德蒙,法里斯的神色骤然安静下来。他有些沉思,眼睛不知是望着过去还是远方。于是卡珊德拉继续追问:
“法里斯先生是怎么和爱德蒙先生认识的呢?”
“这个啊,那天我被教会的人迫害。路过他家门口,他救了我一命。”
“!”
“哎呀,这是怎么救的呢?”卡珊德拉不解。
“他把我领到家里,自己出去和神棍交涉。”
“啊,他竟然对刚见面的人...这该有多冒险!”
“是啊,而且他当时还没有建功立业,是一个小骑士不说,而且还有可能因为这件事在公爵面前暴露。”
“那他为什么...究竟是图什么...”
“他说...”
“因为曾经被迫害,所以不愿再看到有人落入相同的田地。”
“啊...!”
“我当时还不相信。可莉安娜细心劝过我之后,我醒悟了。他一定就是那样的人,他们兄妹二人是一样的纯粹。我当时就想,像他一样的人,对人生追求看得得有多明白。能图什么?这就是他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情。”
“他甚至愿意把自己小屋的一隅分给我住。想必他早就知道,要是被宗教裁判所的人发现了会有多大风险。”
“此后。多了解他,就想让他过得更好。作为挚友,为他多做点事,我无怨无悔。”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多了。”卡珊德拉小声嘀咕着。
“卡珊德拉小姐,又是如何和爱德蒙扯上关系的呢?”
“呃哈哈哈...我和小姐去行刺他的时候被当场逮住了。”卡珊德拉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等会儿,行刺他!?”
平静地陈述这种事件的卡珊德拉让法里斯感到冷汗直冒。
“因为他初战表现就如此亮眼,部队很久以来都没有如此挫败。我们那边的人都认为他是御驾亲征的大团长呢。”
“不不不,我对他战功显赫一点也不意外。意外的是你们怎么想去干这种事?”
“就是...我家小姐一直以来都被父母冷落,被当作杀手培养来着。她本来想立下战功,让苏丹多关注关注她...”
“是缺爱的孩子呢。想必你在她的身边,就像亲生姐妹一样重要吧?”
“嗯嗯!我和小姐一块长大,再了解她不过了!她其实很善良的!虽然学了很多武术,但其实最喜欢的还是跳舞!”说到拉蒂法的事,卡珊德拉突然两眼放光。
“我懂我懂!要是她心地不善,也不会跟着爱德蒙有这么些交情,还愿意为他跳舞。其实比起拉蒂法小姐,你的眼光才是最毒辣的吧?”
“那是自然!要是爱德蒙先生保护不了小姐,我才不会同意让小姐和他一起到西边来呢。你不知道,他真的从纨绔子弟手里救下小姐了呢!”
“无关立场,而在乎她个人的幸福,对吧?”
“是呀是呀!”
“果真是我认可的好兄弟。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你和拉蒂法小姐形影不离,那为何这次要留下你家小姐一个人?”
“...小姐她,一有事情就跑来我这边又哭又闹。所以,我还挺想试着让她和爱德蒙先生单独相处的。兴许回去还能听点乐子。然后就是,法里斯先生这边,有些事我放心不下。”
“我...?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让你好操心的?”
“你...你不懂!就把我当作保镖吧。”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谢谢你的好意了。”法里斯憨憨地笑着。
“我们...真的很像呢。为朋友着想的法里斯先生,真的很帅。”
“...你刚刚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没有。我是说,前面快到镇子了。”
“哦~没错。赶了一天路,很辛苦吧?早点休息,威尼斯很快就到了!”
于是,二人的赶路生活,就在爱德蒙与拉蒂法的交谈中度过。
...
奥斯曼帝国崛起之后,威尼斯便常年受巴巴里海盗侵扰。这些商人自愿是不甘财路受损,也曾招兵买马,却被传奇海盗海雷丁率领的庞大海军狠狠地教育了一番。如今,南边毗邻地中海的相当一部分地区都是奥斯曼占区。此次凑巧,法里斯与卡珊德拉打听到,那位海雷丁正在威尼斯休整,遂决定亲自探访。
来到海边的镇子上,法里斯停下马车,只身前往海边最大的那栋别墅。
“我去和他们谈,卡珊德拉小姐就留在这里。”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危险的,我去谈就可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不想连累到你。”
“喂!你什么意思嘛!你这样的话,我和你一起来的目的是干什么!你...!”
“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不应承担这样的风险。其实我拿捏不定,但我知道我万万不能让他们将你掳去。要是我没回来,你就自己回去,可以吗?”
“...笨蛋!真是笨蛋!为什么你跟他这方面这么像啊!”
“因为,我和你都是相似之人的相似者吧。”
法里斯笑了笑,一路点头哈腰,叩响了别墅的大门。
...
“是大名鼎鼎的海上霸主,巴巴罗萨·海雷丁先生吗?”
一个裹着白头巾,留着红胡子的男人,卧在客厅的羊毛沙发上品着红酒。法里斯小心翼翼,周围的所有士兵都对他投以十分凶恶的神色。
“嗯。来者何人?”
“法里斯·烁兰。一届商人,想和您谈一桩生意。”
“有趣。什么生意?”
“威尼斯这里,五个月后要进大约三吨砂糖。我想请您帮忙扣押一下那批砂糖。不瞒您说,海德堡公爵和我们签了期货交易。现在就等着抬价呢。事成之后,我们三七分成,您看如何?”
法里斯将期货合约递上,并亲自下场翻译,海雷丁点了点头,伸出一个夸张的懒腰。
“情报不错,分成也有诚意。但是...”
海雷丁大手一挥,两个带着头巾的海盗几个跨步向前就将法里斯控制住。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条顿骑士的人头,会不会更值钱?”海雷丁轻蔑一笑,将合约一甩,对法里斯的挣扎不屑一顾。
糟了...我只想着条顿的身份对谈判可信度有利,误判了奥斯曼人对条顿的仇恨...!这些家伙,明明是海盗,却跟正规军似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前不久才让大维齐尔吃了败仗。现在想来谈生意,我看你们是越来无法无天了...暂时得志,冲昏了头...!”
“他可是我的人。赫兹尔!休得无礼!(希腊语)”
身后,一段严厉的女声喝止了海雷丁的独白。海雷丁朝着法里斯身后望去,黑发黑目的美女子迈着端庄的步伐走来。
“你...你是卡珊德拉!?”海雷丁大吃一惊,而卡珊德拉神色不改:
“正是本涅夫里特小姐!既知如此,还不放人!”
“明白!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给放了!”
海雷丁慌忙下令,两个士兵猛地松手,而法里斯还被蒙在鼓里。
“卡珊德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是...”
“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我其实...是希腊总督的女儿。你说要找巴巴里海盗谈事情的时候,我心里就有数了。如果说你在冒险,那我们家...就是真真正正地和他们有交情。”
“原、原来是这样...”一时冲击过大,让法里斯有些难以接受。
“不说这么多了。卡珊德拉妹妹,这么多年没见,可得好好招待一下你们。这位兄弟,你叫什么来着?”海雷丁突然猛地热情起来。
“法里斯·烁兰。”
“哎呀。仔细一听,发现这不是阿拉伯语名字嘛?不过确实是骑士的意思!来来来,请,请。”
有人请客,或是家庭聚会的时候,那个客人的朋友往往总是最尴尬的一个。法里斯现在就是那一个。
...
“法里斯兄弟,刚才真是无礼了。”
很快别墅里就摆上了一桌豪华的宴会。火腿,新鲜的水牛奶酪,应有尽有。海雷丁亲自给法里斯敬酒,让法里斯如是惶恐。
“海雷丁先生亲自宴请我,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无妨。小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来,干!”
吨吨吨。
“我...不是非常理解。卡珊德拉小姐,明明应该是拉蒂法小姐的侍女才对呀?为什么您喊她小姐呢...”
“方才她也说了,她是希腊总督的女儿,所以叫小姐一点没错。不瞒您说。我的母亲是信基督教的希腊人。我小时候可没少受卡珊德拉小姐父亲的照顾。和卡珊德拉自幼也都认识。你看,她叫我是赫兹尔呢!那是我的老名字。”
“我和公主并不是契约意义上的主仆关系。是我自愿待在小姐身边的,就像你愿意待在爱德蒙先生身边那样。”卡珊德拉补充道。
“呼...原来是这样,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法里斯兄弟,我还真以为你是条顿人呢!”
“我,我并不是正式的条顿骑士!其实交代给您的事,我一件也没有说谎...”
“啊,你说的事,其实真是小事。顺便抢他们一笔,完全不在话下。反正这些威尼斯人,其实和教宗国,神罗那些人都串通好要对付我们了。完全不缺战争借口。”
“那可真是太好了!”法里斯心中的大石头顿然落地。
“不过呢,糖抢来之后要怎么做?”
“您就囤在手里放着,要是有十分急迫,需要购买大量砂糖的商人出现,您就以高于每斤2.5金币的价格卖出去。确保他们赔个屁滚尿流!”
“哎呀,好说,好说。为了朋友!不过,这个什么海德堡公爵,怎么得罪你们了?我有听说过这个人名声不好,不过3吨砂糖,得赔多少?”
海雷丁没有质疑的意思,只是大大咧咧地唠着家常。
“赫兹尔,就这么说吧...”关于此事,卡珊德拉给出了她的“答案”。
“他欺负我家小姐的男人。”
“什么!这gold...!”
海雷丁猛地一锤桌子,给法里斯活生生吓得一蹦。
“他欺负我们驸马是吧?就这么一个破诸侯还敢骑在我们苏丹的头上拉答辩?gold,必须盘他!伙计们!你们说他该不该揍!”
“该!揍!”
“法里斯兄弟,放心好了。这个忙,兄弟我一定帮。”
“哎哟哟哟哟,那可真谢谢海雷丁大哥了!以后有什么好商机,兄弟我一定第一时间跑来告诉您。”
“那可太好了!来!今夜我们大醉!”
...
“谢谢你,卡珊德拉。”
回程的路上,法里斯不自觉地和卡珊德拉贴近了一点。
“我就说,和你一起来是有用的吧?”
“...你也救了我的命呢。来,这是给你的。”
说罢,法里斯从怀里掏出一副玉耳环。
“咦!真好看!!你是什么时候...?”
“只要我想要,就没有我找不到的东西。”法里斯宠溺地笑着。
“嘿嘿,那我就收下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们被爱德蒙逮起来之后的事呢!娜荷蒂团长不应该会狠狠制裁你们吗?”
“我...我告诉你的话,你会嫌弃我吗?”卡珊德拉故做顾左右而言他状。
“诶?”
“这、这是一个有关隐私的话题!你要是知道了,丢下我怎么办!?”
“...我已经,不会再丢下你啦。”
“你得答应我,要是知道了,要像先生对小姐那样负责哦?”
“嗯。我愿意知道,我想知道。”
“本来要处刑我们的现场,他扒了我们的裤子,狠狠地打了我们的屁股!”
“啊,哈哈哈...像是那家伙会做的事情。”法里斯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呀,他下手可重了。小姐都快被打哭了...”
“蚌埠住了,可真有他的。不重一点,想必群众也不会难以直视吧...事后安慰过了你们吗?”
“当然了,不然小姐怎么会心甘情愿呢?”
“所以...所以你是担心我,因为宗教原因,排斥被他看过pp的你是吗?”法里斯笑得捂着肚子。
“对、对啊!我可担心了!”
“嗨呀,你真可爱。”
“唔。不、不准转移话题!快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我家的情况和海雷丁先生很像。我爸是阿拉伯人,我妈是信东正教的东欧人。我本来就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又和这么多不同宗教的朋友在一起生活,更不可能嫌弃你了。再说,我倒不如要感谢他。他是为了救你,如今走了这一遭,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呢。”
“你果然,是个表里如一的男人呢。”
“嗯?怎么了吗?”
“其实刚刚是骗你的。被打pp的只有小姐,没轮到我!嘻嘻!”
此时的法里斯心想:好女仆
“好啊!试探我是吧!你这丫头,心思可真不少!”法里斯点了一下卡珊德拉的额头,对方则也憨憨笑着。
“谨慎一点总是好事,不是吗?”
“我呀,从来不在乎什么真主与上帝。”
“不过此刻,从这个瞬间开始。”
“我只在乎你。”
“话,话说的倒是好听!”
“诶?有,有什么问...”
“要用行动来证明!快给我封口费!”
“...真是,难应付的客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