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好像做了一个安稳的梦,不一会儿,爱德蒙便从昏迷中苏醒。
“你醒啦?这里是赤荷骑士团的驻地。恭喜你,成为一名正式的条顿骑士了。”
面前这位亚麻色头发的修女看起来一直守候在自己的床边。她的眼睛明亮如向日葵的花瓣,声音甜蜜如牧野的银铃。乌黑的修女袍衬着白皙的皮肤,身材丰满而有致。
“真的吗!?好痛...!”
爱德蒙猛地一直身子,肩膀和背部刹地是撕裂般的疼痛。
“诶...?你不要乱动,还是好好躺着吧,你和娜荷蒂打了那一架,我看得都心疼,身上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对方焦急的眼神透露出的那关切的心思,拂过爱德蒙的心弦,是一种真情实意的温暖之感。
娜荷蒂...应该指的就是娜荷蒂维娅团长吧。
“我知道了...您是?”
“塔莉娅·普蒂琪提亚。是美因茨大主教为赤荷骑士团特派的修女。大概负责骑士们的思想健康还有医疗工作。不好意思,娜荷蒂她一直都这么粗暴,真是难为你了...”
“对了...当时因为不堪羞辱,杀意上涌...理智几乎是掉完了。我记得...好像是普蒂琪提亚小姐救的我...!啊...!”
爱德蒙忆起了最后那一瞬间,偷偷往塔莉娅的怀里看了一眼,严实却掩盖不住满满的尊严,而她佩戴着的十字吊坠陷入了深深的温床。见到他耳朵根子有些发红,塔莉娅微微笑了笑,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
“小家伙,在看哪儿呢?”
“对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门。”
“哈哈,我不在意这些的。你叫爱德蒙对吧?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呀,我比你大两岁耶!想必你是这里最年轻的骑士了,可以叫我一声姐姐吗?叫塔莉娅姐姐!”
“塔...塔莉娅姐姐。”
“嗯嗯!这就是当姐姐的感觉吗!感觉好棒!”
听到这话,爱德蒙顿时不知道回复些什么。而塔莉娅像是早就预想察觉到他的腼腆,紧接着问道:
“和姐姐说说你的故事吧?我能看到你的痛苦...角斗场...未婚妻什么的...”
爱德蒙于是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的经历。他不知道为何,塔莉娅的表情,就像是亲身经历一般地心疼。这是女孩子都有的共情吗?还是他太迟钝,她太敏锐?他不知道。
“我的直觉果然没有错...阿门,愿上帝保佑这个勤劳老实的孩子。希望你能顺利找回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
“谢谢...我有件事不太明白...那个时候我感觉大家都如团长一般粗暴,而为什么塔莉娅姐姐愿意关照我呢?”
“哎呀,关于这个。”
“科赫大叔,就是那个大胡子的骑士在场外提醒过你——德意志最彪悍的女人几乎都集中在了条顿。这绝不是空谈,娜荷蒂能做到今天,就是因为极其显赫的战功,和韧如钢铁的意志。”
“从骑士,做到骑士队长,到副团长,一路直升到团长也不过寥寥数年,而她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岁。期间有不少人质疑她女性的身份,而她则一一选择用铁拳回答。我看得十分清楚,她选择用这种方式确立她的威信。听骑士们所说,她在战场上常常第一个冲在前面,于对手毫不留情,不怕负伤,指挥下得也又快又准。所以,骑士们也不得不服气她的真本事。”
“原来是这样...”
“可我并不太认同她高压的做法...她的理念,带来的直接结果是,骑士团盛行着野蛮喋血的风气。你和她的比试,其实她已经收敛不少了,要是别人,真的下死手也是很有可能的!”
“噫...!怪不得...骑士们见到我之后,说他们情何以堪。”
“是呀...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突厥人压境,骑士团也从严格的操守变成了能打就好。我是一名修女,我倡导世人都应该如同主一般慈悲。有很多骑士受了娜荷蒂的欺负,就来我这里寻求安慰。不过他们的确有不少人怀着不太好的心思,我会主动保持距离,娜荷蒂知道了则会处置他们。因为我也受了她的恩惠,所以很多事情,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旁敲侧击。”
“什么修女,塔莉娅姐姐就是天使!”
“没有啦...”
“不过娜荷蒂她...有个问题。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她那么要强,如果是能扳过她手腕的男孩子就更好了。”
“...?”
“就是...曾经有年轻的骑士被她抓进房里过,第二天昏死状地被抬出来...”
塔莉娅罕见地别开了脸,微微有点脸红。
“!?!?!?”
爱德蒙想了想娜荷蒂的武力,突然出了一阵冷汗。
“所以...爱德蒙,要抵制诱惑呀!”
“我我我会的!老实说,我也有点怕团长...”
“嗯嗯...保持点距离,对你们之间是最好的。”
“诶?那团长现在她人呢?”
“她呀,去为你取一份礼物了。大概明天就回来了。”
“礼物...?我...?”
“嘻嘻。我也觉得难得。她让我带话说,她回来就为你进行骑士授勋。那你先休息着,要是你妹妹过来,我就让她过来找你。”
“行...”
“饿了的话就去右边转角不远的食堂。要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就来走廊尽头的房间喊我就好了。那就不打扰你了!”
“嗯...!谢谢塔莉娅姐姐。”
须臾出门觅食的时候,碰见了方才观战的一众骑士。他们凑过来,一个个的把盘子里的大肉送给爱德蒙。不一会儿爱德蒙盘里的菜就堆得和小山一样。
“小伙子,你可算给我们大家伙儿出了口恶气啊!娜荷蒂那家伙平时那么嚣张跋扈,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没少受她欺负!我还是第一次见能把她摁倒的男人,真是太解气了!”
“就是啊!旧事啊!酒食啊!”
“麻的,真是很难不支持。我们现在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你当大哥!”
一位明显比爱德蒙大个十来岁的骑士搂着爱德蒙的肩膀。
“没错,比亲兄弟还亲!”
“不至于不至于...!不过大家平时都叫团长娜荷蒂吗?”
“只有私下敢叫,当面可以这么喊的只有塔莉娅和瑞奈儿了。我们要当面喊的话会被拽起来打一顿。”
“啊哈...果然是这样...”
“小伙子,我有预感,你就是我们的救世主啊!在这里遇到什么困难就跟兄弟们说,兄弟们能办到的都给你帮!”
“谢谢诸位大哥了...真谢谢了...”
之后,爱德蒙在骑士们的欢笑中度过了一天。
...
“爱德蒙,起床了~”
阳光刚刚照入窗户,睡意朦胧的爱德蒙便听到了塔莉娅轻柔的话语。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可以一股子爬起来了,或许又是塔莉娅太过温暖,让他不禁起了赖床的念头。
“不嘛...让我再睡一会儿...”
“小懒虫,再不起来,就有大家伙来找你了哟~”
塔莉娅叉起了腰。
“什么大家伙...”
“...好啊,这就和塔莉娅肉起来了。”
刚烈的声音猛地吓得爱德蒙一哆嗦。
“小子,休息好了吗?”
见到娜荷蒂维娅倚在门边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爱德蒙当即从床上蹦了起来。
“是!团长!托您的福,感谢您手下留情。”
“快去洗漱,吃完早饭到议事大厅来,我找你有事。”
“明、明白!”
爱德蒙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滚出门去。
“他怎么偷看你一眼啊,你对他做了什么吗?”
娜荷蒂不解地问塔莉娅。
“哎呀,血气方刚的小男孩嘛。很正常的。”
十分钟后,议事大厅,就在娜荷蒂维娅刚准备办事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突然造访。
“娜荷蒂娜荷蒂,听说爱德蒙在你这里?”
贵妇模样的女骑士找上了战狂模样的女骑士。
“卡黛莎?回来不向我炫耀战果,倒是问起那小子来了?”
“啊...战况的话,还好这次突厥人对波兰那附近不熟...恰巧是我指挥,包了他们一个饺子,很快就结束了。”
“的确,你对东边那些地方比我们熟悉得多。”
“不说这个了!我都听塔莉娅讲了!我是真心想让他走后门的,没想到你直接亲手给他上了一课...这么好的苗子,出危险了怎么办?”
“我都刻意没有说比剑术了...已经够公平公正了。”
“你那体术看看这团里谁打得过啊喂!有点自觉好吗!”
“卡黛莎姐姐!”
爱德蒙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贵人。
“卡黛莎姐姐!?你们...”
娜荷蒂表情微妙地扫了扫两个人。
“爱德蒙!好久不见!身体都还好吗!上次的黑死病可要把我吓死了!
“好久不见!黑死病的话,差不多是吃了某种蘑菇,以毒攻毒的那种感觉,算是活过来了。”
“太好了...娜荷蒂让你吃大亏了吧,疼不疼?”
“还好...就是倒地了十几次而已。”
“她一直都是那样的,真是苦了你了。抱歉,突然就接到命令远征去了...没有等到亲手迎接你入团的那一天,但现在还不晚!跟我回夜枭去吧!”
“是...夜枭骑士团吗?”
想着原本好像就是这样,那也算是妹妹在的地方,爱德蒙这才想到原来自己好像潜移默化被归入了别的团去。
“等一下,爱德蒙是我们赤荷的!”
“诶?为什么是你们赤荷的呀?”
“那天轮到我们值班,我们值班选上的人就该是我们赤荷的!”
“但你不应该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的吗?”
“可恶...这个女人...把我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小崽子,你自己说,你和她什么关系,你要跟谁!?”
“肯定是跟我啦。我们夜枭也有好看的修女姐姐哦,不输给塔莉娅的!”
爱德蒙于是又偷看了塔莉娅一眼,眉眼间显得十分不舍。这暧昧的神色被敏锐的娜荷蒂当场抓住,心里又是一阵窝火:
“看她干什么!?你看看我啊!!??你不是看卡黛莎就是看塔莉娅,你能不能尽快回答我的问题啊!?”
娜荷蒂显得有些恼羞成怒,忿忿大声斥道。
“啊!?没什么关系啊!?就是她救了我一命,然后给了我一个offer...再就是我妹妹在她们团,我原本是想跟妹妹待得近一点...虽然原本确实是想着进夜枭的没错...”
娜荷蒂维娅忍不住一个深呼吸,急得声音开始颤抖:
“都那么激烈地把我扑倒了,还要去跟别的女人,真不是个男人!”
“哇哦~”这次卡黛莎惊了一跳。
“??????您知道您说的是什么话吗?我当时头脑发热顺势而为,什么都没想啊!?”
爱德蒙看着娜荷蒂面红耳赤的反应突然大脑感觉有些停滞。
“真有你的啊,能把不可一世的娜荷蒂维娅扑倒。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表情!真是太有意思了,哎呀,跟个小姑娘似的...哈哈哈哈哈哈...”
卡黛莎顿时失去了矜持,开始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坏女人!不许笑我!笑什么笑!”
“哎哟,太有趣了。我和娜荷蒂处了这么多年,这个表情还是头一次见...啊哈哈哈...我不行了...”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啊!”
卡黛莎没有正面回答娜荷蒂的问题,反而转头看向爱德蒙:
“爱德蒙...你知道,我被称为普鲁士之枭,而娜荷蒂被称为什么吗?符登堡的瓦尔基里...!你能想象,符登堡的瓦尔基里,如何变成符登堡的纯情少女吗...笑不活了...”
“你你你...你不要太过分!!”
“说归说,爱德蒙,还是姐姐这里更香一点吧?”
卡黛莎一个瞬步贴到了爱德蒙身旁。爱德蒙一动也不敢动,脑海里只有和塔莉娅不一样的芳香。
“?什么!?”
娜荷蒂已经要气到牙痒痒。
“诶?我和爱德蒙贴贴有什么问题吗?他是你的谁啊?”
“他...他是我的人!!”
娜荷蒂鼓起勇气一声咆哮,这次震惊的不是自己,是除她之外的所有人。
“我的天,谁能想到,那个不可一世的娜荷蒂维娅会说出这种话!?”
“惊了,我人麻了!”
“口区...”
骑士们纷纷表示疑惑。
“哎呀。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没办法了。藏在背后的那把宝剑,是时候拿出来了吧?”卡黛莎道。
“宝剑?”爱德蒙不解,而娜荷蒂见情况如此,便只能把剑连鞘拿出。
“此剑,名为丝佩卡蒂娅。为美因茨大教堂密藏神圣武器之一,人称璃心剑。现作为骑士授勋之赠礼特赠予你。”
爱德蒙过于震撼,颤颤巍巍地接下。他试着拔出,这把剑长约三尺有余,出鞘间便闪着神圣的光芒,泛着黛粉的底色。通体透亮,如钻石般明净灵曜。剑心处,一朵硕大的水晶玫瑰格外显眼,像是整把剑的灵魂所在。忽然,玫瑰映出了自己,一时间整剑变成了苍穹般的蓝色,而刹那间又恢复透明。他试着挥了挥,锐利的晶片似乎带着以太的气息,能将空气也一并斩开。
“它认可了你...真是难得。”娜荷蒂维娅喃喃道。
“娜荷蒂担心你的杀气会吞噬你自己,就要来了这把圣剑来镇邪。”塔莉娅悄悄说。
“塔莉娅,不要多嘴!”
“这、这把剑,给我真的好吗?”
“丝佩卡蒂娅虽然被算作圣剑,但是...好像神圣得有些过头。来教堂的过程中,原先是运送它的匪寇被带走,被教会收纳了以后每个月都有一两位神父被带走...是字面意义上的,面目狰狞的惨死状。所以教会其实挺怕它的,恨不得有人赶快把它拿走。”
“但她虽然通体是琉璃,却能削铁如泥。上一任总团长曾经测试过它,却表示,握紧它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空灵的声音不停拷问着。所以至少,她是一把有灵性的剑。塔莉娅觉得,这能够帮到你。”
“我...大概明白了。谢谢你,娜荷蒂维娅团长。”
“...”
娜荷蒂一时语塞,只是微微笑着。
“哎呀,没想到你真的为爱德蒙准备了这样一份大礼...”
“对不起,卡黛莎姐姐。我想,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呜呜呜,明明是我先来的...”
“啊!?这...”
“别装可怜!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矫情了!”娜荷蒂维娅鼓着腮帮子。
“嘻嘻。我也是偶尔调皮一下嘛。爱德蒙,其实条顿三个团,要属赤荷最有牌面了。条顿最精锐的双手剑士都在赤荷,重骑兵明显也比其他团要多。白狼是正规骑士,我们夜枭是游击骑士。因此,赤荷比隔壁两家都要难进。平心而论,你得到赤荷团长的青睐比得到我的青睐要更好。”
“能进赤荷,我也为你开心啦。”
“原来是这样...谢谢您的理解...”
“对了,我昨天在城里看见你妹妹了,她说你去参加了选拔,还没回来。我就让她回家等着,第二天我来找娜荷蒂问讯问讯...没想到是这样,真是开了眼了~”
“那就好,我也得回一趟家,免得让她担心了。”
“好了好了。那我就先走了。娜荷蒂,希望你和你·的·爱德蒙处得愉快~”
卡黛莎走后,娜荷蒂让爱德蒙留下,其余人也散了去。一时间,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这尴尬得要死的气氛,尤其是她刚才受了那样的刺激,让爱德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团、团长!”“爱德蒙!”
“!?”
同时的发言让二人互相吓了一跳。
“您、您请说!”
“和...和我学双手剑吧。”
“诶...?”
“塔莉娅说,你用单手剑和长枪的功夫相当了得。和你交过手,我是相信的。可既然来了赤荷,你用双手剑的技巧也需要磨炼。我亲自指导你,可以吗?”
“当然...我很乐意接受您的指导!”
“还有...关于骑士这件事。我的封地在符登堡,所以只能在符登堡分你一块地。如果在这里,海德堡,暂时给不了你什么领地。但如今你已经不是平民,居住在自己的房子也享有一定的特权的,请你记住。”
“没关系...我能加入骑士团,已经是很大的一步了。”
“还有...刚才塔莉娅在不方便说。丝佩卡蒂娅带走的神父都有数不清的私生子,他们心里必然有鬼。可出于战士的直觉,我相信这把剑给你能用好。”
“我也有多少察觉到教会的黑暗。真心地谢谢您。”
“话就说这么多了,去吧。”
“是!”
爱德蒙刚要起身离去——
“站住!”
“什、什么事!”
“叫我娜荷蒂就好了。”
“是,团长!”
爱德蒙过于紧张,直接润了。
“nnd,就偏袒卡黛莎,看我过两天不好好教育教育你!”